“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发现段青一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的样子，让颜玖以为有什么不对，瞬间也严肃了起来，紧张地问道：
……
“师父吃了？”
赵霁诚看着那块落到自己这儿的肉，几乎在回答的同时，没有犹豫地就夹起送进了嘴里，牛肉炖的很好，番茄汤汁的味道紧紧锁在肉中，与唇齿间摩擦满是肉汁和番茄味道的香浓。
跟段青越熟络，颜玖脸皮也越厚，偶尔还是要怼他一两句，发现还真的是有快感。
她手艺不错，这点倒是才发现。
“就是顺便夹了一块肉啊？你没学过语文啊？”
那天他真的是路过，下雨天，回家的路堵得厉害，他步行回去，又遇施工，一切就像命运的安排，可能聂星辰就是命不该绝。
“什么叫你顺便还给他夹了块肉？”
路边的乞丐、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无暇去顾及也不认为自己的施舍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既然无法重写他人的人生，不如在一开始就不给希望。
颜玖一副看傻子的眼神，嫌弃地说道：“你干嘛，我踩你尾巴了？”
他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可能是之前看到那么多急诊的亲情崩坏、生离死别，他比谁都知道，有时候事情就是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
中断了颜玖讲述中午吃饭时询问情况的段青突然出言激动地打断了她。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他不是神明，无力做到普度众生，也没有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在心，现在所从医道，治病救人乃正当所为，在医院，他一定会全力去做，但私下，他尽量想活的简单点，所以在意的、管的就少了些。
“等等等等等？！”
孑然于世看似简单，澄澈在心而不被浊太难太难。
“真的。”
他内心有很想很想守住的东西。
颜玖撇了下嘴，看到他便当盒里的牛肉所剩无几，顺势将自己还没动过的夹给了他。
再者，所谓生命，不过就是用力生活，并相信命运。
“才不信！”
聂星辰再聒噪吵闹，里子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他争地盘，带领一堆服他的人认他做老大，赶走一些社会渣滓，其实就是自行消遣，骨子中他是个脑子里有行侠仗义，就是不太会用好方式的有钱闲人。
“路过。”说罢又夹起一块牛肉。
这跟他救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林承远，虽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是一个道理。
颜玖心中总对那个段青不了解全貌的故事感兴趣，她总不敢去问聂星辰，于是还是壮胆，问了眼前正在全心全意吃番茄牛腩的赵霁诚。
他尊重每一位用力生活的人，所以接受命运的安排，命运将他们带到他面前，他就顺势而为，用他可以的方式，“多管了两次闲事”。
今天吃饭时，少了另外两人的拌嘴下饭，倒是格外安静。
也……从来没后悔过。
当天中午，吵闹了一上午的段青去休息室午休，聂星辰也就是来晃一个小时就撤，即使赵霁诚从未叫她履行什么约定，但她还是每天给他多做了一份便当热来吃。
“到底怎么了嘛！”
颜玖：……
颜玖看他眼中讶异之色更浓，实在是勾起了好奇心，连连追问起来。
“还是师父太厉害了，魅力太足。”
“哦！倒也没啥大事。”
颜玖则不以为然，事情怎么会有那么简单。刚想附和一句，就听段青自己拐到了答案上：
段青一副逗她玩的样子，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表情，想想师父可能就是想吃肉了，于是摆了摆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示意颜玖继续说。
“谁知道！师父可能走错路了吧。要说，这厮也是狠角色，怎么就对师父鞍前马后那么热切的，我觉得真是……”
颜玖最忍不了人家话说一半，可这时段青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忙里偷闲的时间结束了，有危重病人要送来了。
颜玖听着不免又好奇了些，心中敏锐觉得可能能当个素材，于是问得详细些。
“让开！都让开！”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救他啊？”
段青一路疾跑，到了抢救室，颜玖跟过去，立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抢救台后面不妨碍人、但可以看清全貌的一角。
然后正当他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经过。
她随段青跑来，还上气不接下气，家属的哭喊就随着抢救区门的大开和赵霁诚的声音一起传来进来：
还很疼。
“怎么回事？”他迅速戴上口罩和手套，看了眼护士们正在紧急戴检测设备、血肉模糊的人，问道。
冷。
“车祸，碾压伤，走在路上，突然就被撞了，司机一开始还没看到，前轮后轮各碾了两下。”
那日他被人暗算，偷袭后拖到暗处打得断了腿，眼睛肿的什么也看不清，背部被捅了一刀，冒不冒血自己也感受不到了，雨下得太大，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赵霁诚掀开患者的敷料，看的同时，颜玖远远的，愣是没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这一眼，吓得她后背一凉，胃里一阵泛酸，喉头一紧险些吐出来，仿佛她此刻就是赵霁诚那距离，血腥味扑面而来。
又一位长得人模狗样儿心里冷若冰霜的社会精英。
那还哪里是腿啊！
其实在那天赵霁诚救他前，他见过他，冷漠地从天桥上两个乞讨的人面前走过，那时他对他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
下半身的皮肤倒像外面穿的一层衣服似的，被脱下来到了脚底趾头，肌腱和白森森的骨头，甚至跳动的血管都能看的清楚，血早就浸湿来紧急处理裹上去的纱布，血滴得像没关好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停，催魂索命似的，听着让人头皮一阵发麻，双腿当即就是一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一瞬间竟也没法多动弹一下，或是再看一眼。
室内，聂星辰知道赵霁诚喜静，他从来不吵他，主要是段青和那小颜玖实在可爱，总忍不住聒噪两句。
赵霁诚眸光微微一凝，这创伤面实在太大了，将伤口重新盖了回去，心率监测仪已经开始工作，护士看了眼，报道：
段青又愤愤不平地呸了一声，终于算是消了点气。
“血压95，72现在。”
“是啊，在外面救的。这厮估计在哪儿惹事刚被爆打一顿，丢在垃圾桶边儿瑟瑟发抖，然后抱着师父的大腿不撒手，可不就救了嘛……这小子运气是真好！”
他扬声叫了患者几句，得到的回复只有虚无的两声呻吟。
“外头救的？”
人已经不清醒了，除了受伤最严重的下半身，就刚才患者瞳孔对自己笔灯的反应和扩散程度看，脑内可能有血肿，或者凹陷骨折。
医院的花园倒也不大，却郁郁葱葱的，正值花开季节，风一拂过，叶子推搡彼此的声音，清清脆脆，连着一阵惬意的花香。
情况十分危急，绝对不容乐观。
“我跟你说！我可算明白师父为什么平时最不爱掺和别人的事了，他难得出一次手，就救了这么大个祸害回来！真是不知以后多少姑娘要遭殃！”
但要修复那么多损伤，除了联合多学科大夫，还必须要拍CT和核磁等才可以确诊到底伤情如何，但患者此刻情况不好，可能在去放射科的路上就不行了，赵霁诚脑内迅速判断着情况，护士和段青拿来了止血带，赶紧先把出血最严重的地方处理上。
说到赵霁诚，颜玖倒一下子有点好奇，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契机，让一个看起来邪里痞气、桀骜不羁的青年心甘情愿管他叫哥，还那么亲热。
“调病例问家属看血型，先去血库调8个单位来。”
“嘿！你还笑？你看看那混世魔王的样子！也就师父能忍他！”
地上的血迅速被人拖干净，但味道却好似发散开来，对鼻腔格外刺激。
到了医院的花园，颜玖默默摸了摸段青快要气炸了的头毛，心里觉得他们像家里两个小辈掐架似的，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止血带捆上了极其不舒服，送来的人意识本来就不太清醒，断断续续地喊着口渴，无意识的动作烦躁地不行，让段青他们不免有些紧张。
“好嘞！我再坐会儿，慢走不送！”
这是要休克的表现。
还故意说得挺大声。
骨科的大夫已经匆匆赶来，赵霁诚正在止血，周围一圈帘子已经拉上，颜玖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只能听到在机器冰冷的声音中，是赵霁诚无比沉着冷静的指令：
“走走走，出去透透气！”
“血管钳或者金钳，快。”
看这样子，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拿这位二世祖向来没办法，只得大“哼”了一声，扭头拽着不明所以的颜玖就往外走，一边道：
“可能夹不住啊师父！”
段青回来，一眼看到聂星辰大爷似的坐在他的位置上，膝盖窝窝架在椅子扶手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惬意地在嘴里叼着个不知何时拔下来的狗尾巴草，悠闲地哼着歌等他的赵哥哥。
“纱布。”
赵霁诚从来不理他，但也不说他，偶尔训斥两句吵闹到了他听心音，也算默认了聂星辰在他身边“胡闹”。
……
左一句小姨子，有一句小姨子，戏谑飞扬的语气让脸皮薄的颜玖见他就想绕着走！
“输多少了？”
总在赵霁诚左右哥哥来哥哥去的，这让跟他明明一边大的段青很不爽，明明是他的师父，怎么你个小屁孩上来就管人家叫哥哥，稀得理你！
“8个单位都输完了赵大夫。”
颜玖怕他，段青烦他，这让聂星辰好不惬意！每每到了赵霁诚坐诊的时间，就喜欢在旁边杵着。
“再开两袋万汶，一袋霍姆。”
赵霁诚一向能在极端吵闹环境中不受干扰，别说一个聂星辰，就算是十个在他旁边唱大戏，他都能心如止水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帘子被出去取药的护士掀开，颜玖内心焦急地往里看去，患者刚才大出血严重，再流出来的血都快变成了淡红色，此番止住了些，倒没成涓涓细流而下了。
倒是没有一大帮黑衣大汉陪他，他也没有伤到骨头，不是很严重，他蹦跶了两天，就能行走如常了。
就在此刻，一声尖锐的机器音，将颜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只听一位声音提高了点，着急道：
接下来这几天，聂星辰，天天来。
“心跳血压下降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