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南江十七夏 > 第30章 千山万水脚下过

第30章 千山万水脚下过

“当我正想你,就是爱,天空晴了……”

苏起被手机闹钟叫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醒了会儿觉,滑开手机一看,一串梁水的短信。

“我想你了。”

“苏七七,我太想你了。”

苏起耷拉着半截眼皮,抓抓脸蛋,要不是他从不喝酒,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发酒疯了。

又见—

“上飞机了。(航班号)”

最近一条:“早就准备圣诞回来给你惊喜。啊,没忍住先告诉你了,哈哈哈哈。”

这傻呵呵的语气。

苏起一下醒了,查一下航班,松了口气,到北京得下午四点多,早着呢。

其实她早就猜到梁水圣诞假期会回来看她,心里一直暗暗期盼着。但此刻收到短信,还是开心得不行。

她上午干脆在家自习,下午开着音乐把家里收拾一圈,洗头洗澡换床单被罩,跑去花店买了两束鲜花,一束大的摆书桌上,一束小的带去迎接他。

她搂着小花儿靠着车窗,塞着耳机循环着梁静茹的《暖暖》,明媚地哼着歌儿:“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

车窗外天空阴霾,城市灰暗,她的眼睛里阳光灿烂,“爱一个人希望他过得更好,打从心里暖暖的—”

到机场,正巧碰上他飞机落地。

他要等行李,她趴在国际到达出口处的栏杆边,捧着小花儿翘首期盼。脚尖儿在地上敲,花儿在手中摇。

一大拨人高马大的外国旅客涌出来,苏起生怕错过,踮起脚尖张望,人影散去。她忽然就看见了他,年轻人的目光在四下搜索,一对上她,如尘埃落定,粲然一笑。

“水砸!”她蹦起来冲他挥手,转身就沿着长长的栏杆往通道口跑。梁水拉着行李箱,大步走出去。

苏起避着迎面的行人,绕到通道口,朝他扑过去。

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单手朝她张开怀抱,她一下子蹦起来跳到他身上圈住他的腰,搂着他脖子就亲他嘴唇。

他笑个不停,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她屁股,边回应着她的吻,边往通道外走。

周围的旅客和接机者都笑着看过来。

苏起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又笑又亲。他单手抱着她,走出长长的通道了,她还不下来,搂紧他脖子,蹭蹭他的脸,小动物般亲昵。

梁水仰望着她,眼底映着机场大厅的灯光,光芒闪闪,说:“本来准备给你惊喜。”

“嘁!”苏起拿食指戳他脸颊,“我早就猜到了。”说着,又低头给他一个深深的吻,这才松开,从他身上溜下来,把花塞到他手里。

打车到小区附近,吃过晚饭回家已是夜里九点。

还在楼梯间里,梁水的手就不规矩了,一进屋关上门,便到处乱钻。

苏起打他手:“去洗澡!”

梁水乖乖去浴室,小声:“隔壁那姐姐呢?”

“去英国出差了。”

梁水一听,眉毛都快飞起来,狼似的扑她跟前在她脸颊上轻咬了一口,这才溜去洗漱。

苏起帮他收拾整理行李箱,大衣挂好,毛衣摆进衣柜,她翻出一盒iPhone4,正纳闷呢,梁水刚好从浴室出来。

苏起惊讶:“给我的?”

梁水:“带回来倒卖的。”

苏起白他一眼,盘腿坐地毯上,趴床边拆盒子。

手机屏幕很大,很漂亮,握在手里沉沉的。

她兴奋地捣鼓两下:“怎么用啊?”

“现在这SIM卡太大,安不进去,要到移动公司剪卡,明天带你去。”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感受下。”

他手机有锁,0120,她的生日。

苏起滑开屏幕,主背景是她的照片—她抱着哆啦A梦,歪着脑袋,笑容甜甜。

她抿唇偷笑,看着屏幕上几个方块,还不太懂。

梁水张开腿坐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搭她肩上,握着她手指:“这么滑,又滑回来。点开……”

她戳开QQ,页面比诺基亚手机升级了不止一个档次。再点开微博,更是不止。

苏起轻叹:“好厉害。”

“以后都用智能机了。”梁水说,“板砖机得淘汰。”

时代更新换代太快,手机大规模使用才几年啊。

苏起摸摸诺基亚,不舍道:“我要留着,里头好多跟你发的短信呢。”

“留着吧,反正诺基亚电池耐用。”

苏起拿梁水的账号随意刷着微博,他的号没用真名,没发过照片,关注的人极少,像个僵尸号。

刷开主页,最近伙伴们都没什么更新,只有林声的画儿。

梁水问:“声声最近怎么样?我上次问她,说工作很忙。”

“他们公司都是流水线的画手,声声说感觉像生产线上的纺织女工,还不如她妈妈当裁缝自己做衣服。”

“她跟路子深呢?”

“不知道。她没怎么提,只说工作蛮忙,焦头烂额的。”苏起说,“希望这次考研顺利,我还不想工作呢。”

“会考上的。”梁水轻吻了下她的耳垂。

她痒痒地缩脖子,退出微博,琢磨其他功能,居然还有视频APP。

智能机果然好用。

她又喜欢,又肉疼:“不过这太贵了吧。你哪儿来的钱啊?”

“奖学金啊。”梁水说着,抚她的腿,不动声色夹了她一下,低声,“七崽放心。没卖肾,肾留着有用呢。”

苏起面上一热,故意道:“卖了也不要紧。”

他顶了下她的腰:“卖了你下半生幸福怎么办?”

苏起强撑:“没事儿。”

梁水探出脑袋,歪头看她:“真的?你对我的手和嘴这么满意了?”

苏起面红耳赤,差点儿跳起来:“要不要脸?!”

梁水笑得不羁,搂紧她的小身板,仍是裹圈着她,将下颌搭在她肩上。

苏起捏他脸:“你怎么越来越流氓了?”

梁水搂着她摇了摇,脑袋埋她颈窝里,哼哼一声:“废话,憋了半年,人都疯了。”

他这疑似撒娇状,弄得她背脊酥麻,浑身发热,却还扭头看他,激他:“脑子里天天想流氓画面,你该没背着我在外面乱搞吧?”

梁水掐她腰:“说什么呢?”又道,“老子的流氓画面里边就你一个女主角。”

苏起不听,扭扭身板:“本来就是。飞行员就爱招蜂引蝶,我又管不到你,你要真是夜夜春宵我也不知道啊。”

梁水气得好笑:“夜夜春宵,我有那么闲吗我?”

苏起见惹了他,更得意,一堆胡话:“你本来就是运动员,精力那么好。啊,我想起来了,以前跟你同组的运动员就是,纵欲过度,还招妓呢—”

梁水受不了她一通瞎话了,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扒裤子:“行,让你看看我到底是纵欲过度了还是养精蓄锐了。”

“啊—”苏起一声尖叫,被他扑倒在床上,“雅蠛蝶—”

梁水一下停住,笑得胸腔都在震:“哪儿学的?啊?”佯怒状,“不收拾你要翻天了。”

男人咬着牙,嗓音沉磁,苏起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又兴奋又敏感又期待,下一秒,他整个人压上来,吻住她的嘴唇,深入,强势,宣泄着压抑了数月的激情和思念。

二十刚出头的少年郎,正是最旺盛最热血的年纪,有着用不尽的精力,发泄不完的欲望,和永不枯竭的深情。

无尽的缠绵,亲昵,爱与欲,身与心,仿佛从未如此合拍。他们依恋着彼此身体的温度,汲取着充盈内心的力量,给予着激烈而璀璨的欲望,而又寻觅着似停泊港湾般的安宁。有时,疯狂颠簸;有时,安心缠绵。

他和她相拥而眠,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两人洗了澡出门吃饭,寒风吹着,神清气爽。他们搂在一起,讲着笑话荤话,笑咯咯地往餐厅走。

年轻真好啊,有数不尽的快乐。

看到光秃秃的树丫,觉得开心;看见昏黄的路灯,觉得开心;寒冷的风吹着,也觉得开心。

晚饭后,苏起去图书馆自习,梁水则静静陪她看书。

之后又过了两天,梁水陪她跨了年。

元旦那天,他要回云西看妈妈,之后就直接从省城回美国。

他寒假没办法回来,暑假要加训,只能等明年了。

2012年的第一天,苏起送梁水去火车站。

拥挤的地铁里,一进门—“58同城!!!”电视中,女明星的广告词很是洗脑,接着还有什么聚美优品的“我为自己代言”,什么“凡客体”的“爱××,爱××,我是×××……”。

最近这些广告很火,网络上流传甚广,搞了许多段子出来。

苏起都没反应过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仿佛突然就进入了一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小时候那慢慢悠悠的日子像是一个世纪之前了。

还好,时光飞速流转,他还在。

梁水抓着扶手,苏起搂着他的腰,搂着搂着,抿唇一笑。

梁水低头,下巴拨弄她的额头:“笑什么?”

她肩膀蹭蹭他,把他搂得更紧,小声道:“我有男朋友抱。”

梁水瞧她那嘚瑟样儿,无声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问:“这次准备得不错吧,考试别紧张。”

“嗯。”她精神头儿不错,说,“我心里有底的。”

地铁停站,梁水看了眼线路图,面色微凝。

苏起回头一看,还有三站就到了。她心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了一股酸涩,低声道:“你回来了几天呀?”

“十多天了。”

“是吗?”她觉得恍惚,怎么觉得去机场接他是昨天的事呢?

梁水静静看她一眼,贴住她鬓角,说:“乖。”他松了栏杆,移动一步靠在车壁上,双手环住她的腰肢。

苏起脑袋垂在他颈窝,有些低落:“你暑假不回来了吗?”

梁水一时开口都有点儿难,哄道:“我不是想提前完成了课程回来陪你吗?你是想我明年暑假回,还是想我明年寒假就回来?”

像家长耐心给小孩抛出选择题。

苏起手指抠着他的衣服,咕哝:“想你寒假回来。”

他摸了摸她的脑勺。

她却发脾气地打了他一下,打完又搂住了他的腰。

梁水眼里也有不舍,说:“时间会过得很快的,你别太想我。”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怎么可能不想。

异国恋,有些时候,想得心都疼了。

“水砸?”

“嗯?”

“你什么时候最想我?”

梁水抿了下唇:“在天上的时候。”

当他在万米高空,坐在狭窄的驾驶室里,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云层,空旷得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那时,哪怕身边有教练,他都孤独得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人。

那时,他会格外想她。

当看到日落金辉染红云层,看到海上日出光漫雪山,都会想到她,希望她在身边。

“你呢?”他问。

苏起鼻子发酸,摇摇头不答。

太多了,说不尽的。

走在林荫大道的时候,自习到半路抬起头的时候,看见阳光在树上跳跃的时候,听见篮球拍打的时候,夜里缩进被子的时候……

任何时候。

可成长便是如此吧,必然历经分离,必然体会隐忍、煎熬,也必然得养成耐性、坚毅。

到了火车站,旅人来去匆匆。

梁水一手扶着箱子,一手拉着她,走得不紧不慢。

她落后他半个身位,被他拖着走,越走越难过,忽然冒出一句:“你不准跟别人跑了。”

他扭头看她:“跑不掉的。你在这儿,我只会想方设法跑回来。”

苏起就扑哧一笑,笑得眼里闪出了泪花。

梁水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强作轻松。

走到验票口,排队检票的队伍不断缩小。

梁水握着她的手,原地站了会儿,说:“我走了。”

苏起眼眶霎时就红了,一下别过脑袋去不肯给他看。他心里也难受,忍着,轻笑着把她脸拨过来:“苏七七,怎么说你小哭包你就真的哭上了?”

她打开他的手别过头去,眼睛越发潮湿。

他追着她,啄了下她的唇;她发脾气,把脑袋扭去一边,他追着又去亲一口;她再次别过头去。

他在她耳边低语:“再不亲几下真要走了。”

她身子一僵,乖乖不动了,压瘪着嘴角,眼眶里泪水滚滚。

梁水单手握住她脸颊,低头深深亲吻她,她的泪水簌簌滚落,沾湿了他的唇。

梁水心头一痛,仿佛那颗泪落进了他心底。

他缓缓松开她。年轻人的眼睛漆黑而明亮,光芒闪过,他突然说:“七七,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苏起一怔,眼泪一下涌得更多,拿手背捂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检票口已经没人排队了,离发车不到六分钟。

他望了一眼,整个人突然间急切又激越,拉开她挡脸的手,追问:“等我回来就结婚,然后永远不分开不异地了,好不好?”

她满脸泪水,笃笃笃地直点头,呜咽:“好!”

她抽噎道:“水砸你快点儿回来—”

他捧着她的脸,用力亲了下她泪湿的眼睛。

检票口,工作人员喊:“一分钟关闭了啊,没检票的赶紧了!”

苏起抹着泪,慌忙拉他:“你快点。”

梁水拉着箱子过去,回头看她,摸住她的脸:“你记得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嗯。”她用力点头。

梁水检了票,走到通道尽头冲她招了下手,苏起含泪笑着跟他挥手,他这才快速跑向站台。

年轻人奔跑着,黑发飞扬,衣衫飞舞。

没事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会带着我们再度重聚。

……

一周后,苏起参加了第二次考研。

笔试一完,她就开始搜集导师和专业资料准备面试。

二月底查成绩,她一见分数就知道板上钉钉。

四月初学校线出来,苏起考了专业第三。她没有半点松懈,认真准备复试。

到了复试那天,她经过笔试口试面试,一天下来人都累虚脱了。

路子灏和肖钰请她吃饭,问她感觉如何。

苏起说十拿九稳。

路子灏笑:“你别是自信心过剩。到时候又掉了,跟水子一样来个三战。”

苏起拿纸团砸他:“乌鸦嘴!三战我就敲掉你脑壳。”

肖钰对她的专业挺感兴趣,问了她好多问题。但她很快发现,肖钰和路子灏都跟她讲话,但彼此不讲话,连对视都没一眼。

吃完饭,肖钰要去上班,跟苏起打招呼走了,不搭理路子灏。

苏起奇怪:“你俩吵架了?”

路子灏:“谁知道?他就是个神经病,三天不吵嘴痒。别理他。”

苏起:“……”

不久后结果出来,苏起面试成绩第二,总分第二,成功录取。

虽早已信心满满,但拿到结果时,她还是激动极了,未来和梦想都有了落脚之处。

“幸好!”她对梁水说,“幸好有你,水砸。”

梁水笑:“看见没,以后要乖乖听老公的话。”

苏起嘁一声:“什么老公,肉麻死了。”

梁水:“翻脸不认人是不是?苏七七,我已经是你未婚夫了。赖账你是狗。”

苏起勉为其难:“好吧,为了以后的打折机票。”

梁水:“飞行员家属不是机票打折,是免费。你个猪。”

那个夏天,考研成功的苏起闲了下来,找了份临时工每天上下班。小区里开始兴起了广场舞,到处都是跳着《最炫民族风》的大妈们。

那个夏天,梁水没回来,他想提前完成学业,早些回国。

林声工作一年,工作强度大,工资却不高,她准备多花时间搞副业。

李枫然毕业一年,仍在全球各地飞,要么演出,要么封闭练琴。

路子灏按部就班读着研究生,趁暑假去非洲当志愿者了。

长大了的每个人都在各自的路上走着,未来越发明晰。

苏起打工挣了机票钱,趁开学前飞去美国看梁水。

她的学校和专业太过敏感,签证差点儿没下来。面签时签证官问了一堆问题,怀疑她是间谍,搞得最后她都急了,道:“我是去见我男朋友的,我都半年没看见他啦!”

签证官看她一眼,没再问了。

苏起心里悬悬的,生怕被拒,没想顺利出签了。

到了那边,由于她的专业身份,仍是不被允许进入训练基地。她也不在乎,住在小民宿,每天看看专业书,晒晒太阳,偶尔还大发勤快买菜做饭,等梁水下课回家。

可惜待了不到半月,导师提前联系她返校。八月中旬,她就回国了。

念研究生的苏起越发忙碌,每天忙不完的课题、实验和任务。还好有智能手机和视频通话,勉强能解相思之苦。

日子一天天波澜不惊地过。

苏起每每待在实验室里守着数据时,总觉得时间一分一秒拉得无限漫长;可骤然回首,又觉得时光匆匆如流水。

实验楼外的银杏树仿佛在一瞬变得金黄灿烂,又在一阵北风中尽数凋落,独剩干枯枝丫指着昏暗阴霾的天空。

一到年底,媒体开始盘点起年度网络热点词汇,“你幸福吗?”“累觉不爱”“元芳你怎么看?”悉数上榜。网友们则在感叹又是一年时光虚度。

十二月中下旬,网络狂欢起来—因为根据玛雅预言,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人类会集体在这一天灭亡。

虽说是灭亡,可很奇怪,所有人都期待着末日到来,盼望着那天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好是山崩地裂,天塌海啸。哪怕是灾难,全人类一起参与,也莫名叫人兴奋。

一些媒体甚至发起了世界末日必做事项清单的活动。

苏起问梁水:“世界末日要来了,你打算怎么过?”

梁水说:“把教官踹出驾驶舱,开着飞机跨越太平洋,来接你,再一路朝地平线飞。等海水倒灌了,我就抱着你和飞机残骸沉进海底。”

苏起咯咯笑:“被你说的,我真希望世界末日到来了。”

然而,万众瞩目的那一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甚至连一场暴雨一场雷电都没有。互联网上一片哀号,号叫着这平凡无聊而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苏起叹,玛雅人真是叫人失望。

2012年便在这样的喧嚣中落下帷幕。新年一来,好消息来了—梁水提前完成学业。

苏起兴奋不已,异国恋终于要结束。

她问:“能回来跟我过生日吗?”

梁水道:“最早也得下个月才能离校。”

苏起耸耸肩:“没事。你能提前回来我已经很开心啦。”

生日前一天,苏起在实验室忙了一整天,夜里回到宿舍,知道梁水会踩着零点给她生日祝福,所以没睡。

过了零点,他没打电话,却发了条短信,说:“看QQ邮箱。有礼物。”

邮箱里的礼物?

她溜下床,开电脑登录,附件有一张近百兆的高清大图。

宿舍网速不太好,苏起点开图片,一点点加载,大图一度一度慢慢变清晰—那是一张飞机航迹图。偌大的卫星地图上,以地形山川为背景,一条青色的航线图一笔连线,画出一串符号。

虽有连笔,但能一眼看出是:“—水(心)七—”后面还跟着一串小桃心。

航程四个小时,他坐在飞机上,一点一点,驾驶着,操作着,为她画着“水砸喜欢七七”。

他飞过山川、河流、平原、高山……将他喜欢她的心情写在了辽阔天空上。

苏起盯着航迹图看,身后室友经过,诧异:“欸?这航迹图好奇怪?中间是颗桃心吗?”

苏起笑得眼睛弯弯,指着“水”道:“我男朋友的表白。哦不,未婚夫。”

“我去!”几个室友从床上爬下来围着看,“太浪漫了吧?!”

苏起笑容大大的,跑去阳台给他打电话。他很快就接了,嗓音带笑:“喜欢吗?”

“喜欢—”她拖着长长的尾音,说话都娇俏起来,“超级喜欢—你怎么会想到画这个呀?”

梁水也是临时起意,飞行训练中突然很想她,就灵光一闪。

苏起道:“你画这个东西,教官没有罚你吗?”

“罚了。”电话那头,年轻人语气散漫,“跑了三十圈。呵,这不小菜一碟?”

他没告诉苏起,罚跑完,教官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说:“浪漫的小伙子,你的未婚妻很幸运。”

而他说:“我更幸运。”

2013年寒假,苏起早早回了云西。这一年依然是寒冬,天气预报说要等过了正月初一暖空气才会南下。

高中群一年比一年寂静,到了今年寒假,群里已经没人号召聚会了。

苏起每天窝在沙发上,捧着梁水给她买的iPad切西瓜,玩《愤怒的小鸟》。听同学推荐,又看了档韩国综艺节目《爸爸去哪儿》。

几对可爱的爸爸和小孩看得苏起成天在家哈哈大笑—民国太可爱了!

她突然就想,以后要给水砸生个小水砸。

水砸以后带小孩会是什么样?想想就觉得很有魅力,嗷,想生—

苏起乐颠颠拿着iPad给程英英看,说:“妈妈,你看这里面的小孩好可爱。你说以后我跟水砸生的崽崽有这么可爱吗?”

家里早就知道她跟梁水口头订婚的事儿了,程英英看一眼,说:“有的。要是像水子的话,蛮可爱的。”

“……”苏起说,“妈妈你什么意思?我不可爱吗?”

程英英择着菜,看一眼iPad:“你这东西哪里来的?很贵的吧?”

“这叫iPad,水砸送的,他有奖学金。”

程英英:“也没见你给他买东西。”

苏起:“我也跑去美国找他了,还给他买了个很酷的耳机。”

程英英便不讲她了。

回云西后,苏起只去林声家玩过两次。

林声年前辞职了。目前的公司占去她太多精力,而她想跳出来做自由画手。她现在微博粉丝三万,不算太多,但她想试着走自己的风格。

苏起挺佩服的,说:“很有勇气欸,你妈妈怎么说?”

林声原以为沈卉兰会反对,没想到她很支持。只是林声自己心理压力很大。

苏起把自己的考研经历给她讲了,道:“水砸说,既然决定了,就坚持走下去。反正我们还年轻,冲一冲没事的。”

林声笑:“对。要是走不通,混到没饭吃了,再回去工作吧。”

苏起又问:“子深哥哥怎么说?”

林声顿了一下:“他说蛮好的。”

苏起看她脸色,问:“你们怎么了吗?”

“没什么。”林声摇了下头,隔半秒,说,“就是压力很大,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了。之前一直拖着没辞职,就是想着起码有工作,有点底气。现在,都不知道得混到什么时候才能自立。”她说,经过上次那件事后,她不再像以前那么黏着他,两人似乎平淡了。

苏起一愣,说:“声声你别想那么多。可能是异国恋太久,见不到人,会丧气一点儿。但都会好的。子深哥哥不是放假回来了吗,你俩多沟通呗。”

林声微笑:“嗯,我过会儿要跟他去看电影呢。”

苏起往沙发上一靠,叹:“水砸要等到二十九才回呢。”

而路子深在年前就得返校。

他离开云西那天,苏起没在意,但上午突然收到林声的短信:“七七,你能来下火车站吗?”

那天很冷,阴云密布,苏起被北风刮得瑟瑟发抖,她赶到火车站就见林声坐在花坛上,眼神空洞,不知望着哪儿。

冷风吹着她的长发,掠过她白皙漂亮的脸,有种凌乱而惊心的美。

苏起心里一沉,跑去她身边:“声声,你怎么坐这儿?子深哥哥走了?”

林声抬头,眼里水光漾了一下,消逝下去。

她说:“我跟子深哥哥说分手了。”

苏起一怔:“为什么?”

林声抿紧嘴唇,似乎想微笑,但嘴唇扯出的弧度却是哭:“七七,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苏起望着她那心碎的表情,眼睛红了,哽道:“他答应了?”

林声一行泪滑下来:“他也累了吧。”

林声是在送他上火车时提的分手。

她说:“子深哥哥,我想,要不分开吧?”

路子深正要上车,原地定住,就那么看着她,很久,说了一个字:“好。”

林声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道:“以后你不管跟谁在一起,都不要跟那个同学在一起,我会气死的。”

路子深竟然笑了一下,无力而苍白,又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他低头拎上行李箱,上了车。

苏起立在风里,鼻子酸酸的,上前一步抱住林声的头。她搂住她的腰,埋下脑袋哭了起来。

风声太大,将她的哭声淹没,只有苏起衣服上晕开的水渍,证明她真的痛彻心扉过。

苏起陪了她几天,但林声不像之前在上海时那样了,她很平静,也很安静。走到今天,她已有心理准备。

只有一次。

沈卉兰得知后,又急又气:“你这丫头怎么想的?子深条件那么好,我看你以后去哪里找这么好的男朋友!你就后悔去吧!”

林声就崩溃了,大哭:“人家那么好,我哪儿都配不上,分手不是迟早的事?”

沈卉兰见女儿哭得伤心,又懊恼,急道:“我哪里说你不好了?我还不是怕你太冲动。他要是哪里对不起你,我第一个不同意。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也不管。可你不是喜欢他吗?我自己的女儿我会觉得不好?妈妈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所以我才急呀,你跟他哪里就不配了?”

林声不说话,只是大哭。

沈卉兰又心疼,又怕刺激她,什么话都憋进去了,搂着女儿轻拍安抚。

那天在妈妈怀里发泄后,林声倒平复了少许,开始画画了。她对苏起说,她想去北京,有个编辑想出她的画册。

苏起说好啊,正好大家都在,有个照应。

苏起问过林声,后不后悔。

林声没想那么多,她现在更在意如何自立。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她一直在漫无目的地瞎走,有麻木的工作,也有副业的画画挣钱,但没有找对方向。

伙伴们一个个都明确地走着,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画画还是不错的,现在大家都在用智能机了,网络上有很多机会。要是再没目标,不抓住,我怕这才会后悔。”

苏起忽地就明白了,她在挣扎,想找回自己。

“声声,你好勇敢。”

林声苦笑:“勇敢个屁,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多怕存款用完,露宿街头。”

苏起握紧她手:“我能收留你,免费!声声,这一辈子,任何时候!”

林声回握住她的手,笑:“好。我去投奔你!”

从林声家出来,苏起顺道去了趟路子灏家。

苏起问:“子深哥哥怎么样?”

路子灏说:“能怎么样?上学呗。他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屋里这位一样。”

苏起凑到他房门口瞄了眼,李枫然窝在被子里睡觉。

她坐回沙发:“风风怎么在你这儿?”

“他爸妈吵架呢,逃难来的。”

正说着,李枫然睡眼惺忪从卧室里出来,倒进沙发里,合着眼醒了会儿觉,问:“声声还好吧?”

“这几天好多了。”苏起说,“她打算去北京。”

路子灏说:“有住的地方吗?肖钰那儿有两间房,准备租一个出去的,可以让给她。”

“给她留着!离我们也近。”苏起说,看一眼李枫然,“你呢?”

李枫然毕业后一直满世界飞,多半时间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揉了揉眼睛:“在想北京或者上海定居。”

苏起道:“北京!大家都在!”

李枫然睁开眼睛,很简单就做了决定:“好吧。”

苏起咧嘴一笑,又皱了眉:“哎,你跟小鱼丸异地一年多了吧?你们没什么问题吗?”

李枫然摇头:“没有吧。”

路子灏在一旁笑出声:“就李凡这样的,在一起也等于异地。”

“……”李枫然给了他一个眼神。路子灏笑笑,去洗枣子去了。

苏起盘腿坐在沙发上,感叹:“小鱼丸还是很强大的。”

李枫然凝视她片刻,微微一笑,说:“七七,你也是。”

苏起一愣,抠抠脸蛋,说:“是吗?还好吧。”灿烂一笑,“水砸明天就回来了,就再不异地了。”

女孩歪在沙发上,笑容很幸福。

李枫然望着她的笑容,笑得温和,说:“真好。”

路子灏端来一盘枣子,苏起拿起一颗咬一口,咔嚓清脆。

路子灏坐下:“都快过年了,你爸妈还在吵吗?”

李枫然:“我家什么时候有过‘吵’架?”

路子灏和苏起同时一想,的确,李医生是不吵架的,从来都是冯老师念念叨叨。

李枫然手里拿着颗枣子,忽然说:“觉得我妈妈有点儿可怜。”

苏起奇怪:“风风,小鱼丸的事,你做得没错啊。”

李枫然道:“我不是说我和她,是说她和我爸爸。”

苏起明白了,但长辈的事,她没好深问。

陈燕买菜回来,留他俩吃饭。都是些家常菜,在外多年的三个孩子吃得十分满足。

桌上,陈燕问到林声,说:“好好的,怎么会分手了呢?”

苏起简单说了下林声的想法,道:“燕子阿姨,他俩的事,我们都别管。顺其自然吧。子深哥哥下半年就回国了。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是不是?”

陈燕叹气:“只能这样了。”

两位小客人吃饱喝足,离开时,陈燕还给他们一人打包了碗酒酿汤圆。

李枫然和苏起一起出了门,走出小区。

李家离这边近,步行就能到,他陪苏起在路边等公交。

冬夜的冷风吹来,苏起将围巾多裹了一圈。

李枫然轻问:“冷吗?”

苏起摇摇头,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她有双弯弯的笑眼,时刻都带着阳光般的笑意似的。

李枫然垂眸看她,弯了下唇角。

“你笑什么?”苏起问,说话散出的热气飘在冷风里。

他说:“七七,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苏起转转眼珠:“那是好还是不好?”

李枫然说:“好。”

“你从小就很捧我的场。不像水砸那家伙,总跟我作对。”

他淡笑,问:“上学还好吗?”

“超级累。”苏起叹了口气,“我导师搞C919的,下半年我就要被抓去当苦力跟着搞研究了。”

李枫然静静盯着她看,表示没懂。

苏起扑哧笑:“C919就是……波音737,空客A380,这种,我们国家自主的。”

他点了下头:“厉害。”

“哪儿啊?”苏起摇摇头,“一时半会儿搞不出来的。就算勉强搞出来,离商用也有几十年的距离。”

李枫然:“那你还选做这行,考了两次研?”

“对啊。”苏起眨着大眼睛,很是理所当然,“要是现在没人做,那几十年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他忽然有些感动,说:“加油。七七。”

她握了下拳:“会的!”

北风卷着纸屑从脚底刮过。

李枫然问:“水砸明天什么时候到?”

“下午三点!”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路灯光映在里边,星星一样。她说,“本来要后天到的,但他急着赶回来。”

提到梁水,她很开心,明明冷得瑟瑟发抖,还扑腾了下手臂,喜滋滋道:“终于不用再异地了。”

李枫然跟着微微笑了。

她心情不错,踮踮脚尖,无意识哼起一首曲子,是《想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你》。女孩的声音很轻柔,哼得很好听。他垂眸听着,神色安静。

她哼到半路,回神:“风风,你怎么后来不作曲了?明明那么有天赋。”

“要练琴,没时间了。”李枫然说,“你喜欢这首曲子?”

“喜欢啊。我不跟你说过嘛,像童年夏天的味道。”苏起抬头望了下夜空,微眯起眼,忆旧似的。

童年的夏天的味道。

“你乐感真的很好。”他说,“要是当年学琴坚持下来,说不定也成钢琴家了。”

“没办法,我们巷子里的人,就我最三心二意了。”

公交车姗姗来迟,苏起冲他挥手:“风风,我走啦。”

“嗯。”他立在原地,跟她挥了下手,说,“到家发短信。”

“知道。”

明亮的公交车内,她找了位置坐下,又冲他挥了下手。

他笑笑,招了下手,望着公交车远去。

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李枫然缓缓低下头,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落进衣兜,碰到了手机。

他摸出来一看,晚上八点半,美国现在是早上。

耳畔响起路子灏的话:“就李凡这样的,在一起也等于异地吧。”

心里有些刺痛。

好像不知不觉,又在重蹈覆辙。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突然有点儿想”……“你”字还没打出来,又一点点全删掉,问:“在干吗?”

于晚没有及时回,这时候是在舞蹈室的。

李枫然手机放兜里,看一眼手中的汤圆,想一想,折去了医院。

……

隔着一张办公桌,李援平坐在对面吃汤圆。

他最近值班,好些天没回家了。冯老师已和他分房大半年,这次态度似乎比多年前坚决。

父子俩对坐,许久无话。彼此都是一贯的沉默寡言。

李枫然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话,此刻面对父亲,看着他头上灰白的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竟觉有些恍然,讨厌父母的所有缺点,却长成了和父母一模一样的大人。

倒是李医生抬起头:“我知道,你想说你妈妈跟我离婚的事吧。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不要影响你。”

李枫然于是问:“你怎么处理?”

李援平没答上来。

李枫然说:“你们上次闹离婚的时候,你说,你还喜欢妈妈。”

李援平埋下头:“现在也一样。”

李枫然说:“可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李援平一愣,抬起眼睛。

仿佛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自己的儿子,仿佛骤然间,这孩子就长大了。

他看着他,像看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沉默、安静,藏着情绪。

“我看得出苏爸爸喜欢英英阿姨,林爸爸总让着卉兰阿姨,连路爸爸都很讨好燕子阿姨。但你,真的喜欢妈妈吗?”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疑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别人却看不出来?”

李援平怔住,中年人的脸色在日光灯下有些苍白憔悴,他抹了下脸,无力辩解道:“枫然,我太忙了。而且,有些人天生不善表达。”

“因为忙,不善表达,所以理所当然地忽略妈妈一辈子,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李枫然问,“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像林叔叔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不像苏爸爸多送几束花?如果是不善表达,爸爸,你很幸运。不善表达,也没错过太多。妈妈一直在你身后,我也好好地长大了。但是,现在要错过了吧,再不挽回,以后会不会后悔,还是说,你觉得错过这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机会?”

“喜欢,关心,不舍得,就去说啊。一遍不行,就说第二遍。为什么不说?”李枫然直视着他,眼眸又黑又沉,“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你的心情的。家人也一样。不能因为是家人,就去忽视。正因为是家人,是最亲最重要的人,才更应该去表达啊。你不说,妈妈怎么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我……”

话凝在嘴边,他垂了垂眸,忽地又平静了,像是话已讲完。

李援平表情愣怔,不知是意外一贯沉默寡言的儿子竟会长篇大论,还是这番话触及了他心底。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年轻、沉毅,一贯平静的模样,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哀伤。他不知,他究竟是在说他的夫妻关系,还是他们的父子关系。

他垂下首,搅了下碗底的汤圆,点点头:“爸爸知道了。我会尽力去弥补。我的确太忽视她了。”

李枫然不再多说。等他吃完,他收了碗,起身要走。

“枫然……”父亲唤住他。

“嗯?”他回头。

“爸爸其实……”

四目相对。李医生张了张口,脸色困窘而尴尬,说:“……很为你骄傲。也很……重视你……”

李枫然表情松动了一下,知道他其实想说爱他。

“早点回家。”他出门去了。

李医生望着关上的办公室门,靠进椅子里,许久,眼眶泪湿。

李枫然走出医院,冷风吹来,兜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小鱼丸:“练舞啊。稀奇,怎么会这个时候给我发消息?”

李枫然打出几个字:“想你了。”

发送。

没有犹豫。

第二天下午,苏起搭了康提的车,一道去火车站接梁水。

康提一见苏起就笑,说:“七七今天这么好看啊?”

苏起出门前精心打扮了的,被她一眼看出,有些不好意思,一转眼珠便说:“提提阿姨,我哪天不好看吗?”

康提道:“那是。我们家七七哪天都好看。”

苏起:“……”

哎,你们家就你们家吧。

我很好说话的,嘿嘿。

康提开着车,问:“你跟水子是不是一年没见了?”

“不是啊。我暑假去美国看他了呢。不过也有大半年了。”

“哦,对,我给忘了。”康提说,“你以后别太主动,就得让他来找你。”

苏起想想:“嗯……还好吧。我觉得换着主动也蛮好的。”

康提一愣,笑:“也是。”

到了火车站,两人在出站口等了没一会儿,老远就看见了梁水。他个子高高的,比周围人高出一头,戴着个红色的头挂耳机,格外显眼。

苏起蹦起来冲他招手:“水砸!”

他看见她了,一瞬笑开颜,将耳机扒拉到脖子上,快步走过来。苏起原地蹦跶两下,一想康提还在,又克制下去,只抿着唇眼睛亮亮地冲他直笑。

梁水不管那么多,大步过来将她往怀里一搂,手掌握住她脑勺,低头用力亲了下她的额头。

苏起不太好意思,轻轻打了他一下。

康提问:“累了没?”

“一路睡来的。”梁水说,精神很不错。

康提来帮他拿箱子,梁水不让,说:“你别管。走吧。”

康提转身走去停车场。

梁水落在后头,见妈妈转过身去,又弯下腰凑到苏起唇边啜了她一口。还不够,扶着箱子走了几步,忽又蹲下身,搂住她膝盖窝儿,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他仰头看她,眉梢眼底的笑容肆意又张扬。

苏起面红耳赤,生怕康提转过身来,爪子胡乱打他几下,压低声音:“放我下来!”

梁水弯下腰轻轻松手,苏起从他身上滑下。

他笑:“你是不是长胖了?重死了。”

“哪有?!”苏起争辩,“我明明还瘦了两斤。”

“是吗?”梁水一脸怀疑,半秒后又一笑,“没事。过会儿脱了就知道了。”

苏起瞪圆了眼睛,示意康提还在前头走,用力拧了下他的腰。

梁水吃痛:“啊!”

苏起赶紧踮脚捂紧他嘴巴。

但康提走得离他们较远,似乎完全没注意他俩的闹腾。

上了车,梁水跟苏起坐在后座。

梁水人高腿长,膝盖抵着前头的车座,不舒服,便斜伸到苏起的腿边,和她的脚挤在一处,蹭了蹭。

苏起没管他,他歪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答着康提的话,又调整坐姿,屁股往她身边挪一挪,肩膀靠着她。

康提在前头开车,说:“大四下学期要去实习了?”

“嗯。过一两个月能上机。”他说着,手偷偷爬过桌椅,钩住苏起的手。

她抽手要躲,他手指牛皮糖似的追,握紧她的手。

苏起挣不掉,扭头想用眼神警告他一下,不想他脑袋一歪,放松地靠在她的肩头,闭上了眼。

长长的睫毛垂着,柔软极了。

她心跟着一软,就任他由他了。

到家是下午三点半,梁水上楼洗头洗澡。

苏起不好意思跟上去,坐在一楼假装看电视,《仙剑奇侠传三》里头,龙葵一下儿变红一下儿变蓝。

她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康提拿了钥匙出门,说要去商场清货,交代:“七七,在家多玩一会儿啊。”

苏起忙点头:“哦。”

汽车声远去,苏起坐不住了,抬头看楼上,手机短信响,来自梁水。

“上来。”

苏起关了电视上楼,进他房间。他在浴室里吹头发。

她趴在门框边歪头瞧他,他刚洗完澡,一身柔软的白T恤,浅灰色长裤,微低着头看镜子,吹风机吹得头发张牙舞爪。

他时不时对着镜子拨弄两下头发,眼皮上抬出两道深深的折痕,显得眼神越发锐利了。

正看着,他眼眸移过来,漆黑清清的,注视着她,有力量似的,忽而一笑,笑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看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她竟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嘁”一声,扭头去沙发上坐下玩手机。

没过一会儿,吹风的声音停了。

“七七。”他忽地唤她。

“嗯?”她抬头。

梁水已直奔过来,一下爬到沙发上,拉开她的手,人侧身一倒,跟个孩子似的枕在她双腿上。

苏起猝不及防,痒得浑身一缩,他却往她怀里拱了拱,脸埋在她肚子上,合上了眼。

她痒痒的,稍稍放松下去,很快习惯了。

他蜷在沙发上,搂着她的腰,闭着眼均匀呼吸着。

苏起看着怀里的他,心都软了,小声:“坐飞机又坐车的,累啦?”

“没有。”他鼻子里懒懒哼出一声,“就想这么抱你,靠你身上。很舒服。”

冬日的暖阳从窗外洒进来,屋里安安静静,中央空调呼呼吹着热风。

她手指深入他发间,抚弄他的发。他觉得很舒服,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她心头一动,低头亲吻他的眼睛。他长长的睫毛从她嘴唇上掠过,痒痒的。他睁开了眼,侧过头来。

她的手指更深地插入他微湿的黑发间,呼吸缭乱,亲吻他的唇。

他微启开口,舌尖挑逗般撩了下她的唇瓣,她痒得打了个激灵:“嗯—”

他无声地笑出一口白牙,腾地翻身起来,一下将她掐腰抱起。苏起轻呼一声,人跨坐在他身上。他一手掐她腰,一手握住她后脖颈,微仰起下颌,吻住她。

他刚洗过澡,满身男士沐浴液的清新香气,她摸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骨,性感得叫她心头一颤。她忍不住又摸了摸他下颌骨的转角。他痒得发笑,停了下来,直视她。

女孩面颊绯红,眼眸清润,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刚才一路回来,心里太激动,她都没好好看一看他。

他黑发半湿半干,有些柔软的样子,却是变了一些的。额头越发饱满,眉峰和鼻梁越发挺拔,眼睛也越发深邃锐利。薄薄的嘴唇仍是红润的,但脸颊清瘦了些,下颌角的弧度更显硬朗而性感了。

不知不觉,当年的小男孩、小少年,长成男人了。

他注视她的眼睛:“怎么?不认识了?”

男人嗓音磁沉,比年少时多了丝沉稳。

苏起说:“啊,不认识了。你是谁啊?”

梁水说:“你男人。”

苏起面颊发烧似的,忍不住笑,摸摸他的脸:“你好像变了点儿。”

梁水想了下,问:“更有男人味了?你更喜欢了?”

苏起不肯承认,说:“自恋!”

梁水笑,摆一下头,指床的方向:“我能让你马上改口,说更喜欢我了,信不信?”

苏起装不懂:“不信。”

梁水不跟她啰唆,手伸进她膝盖窝,将她打横抱起来。苏起轻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

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小娃娃。

她道:“你刚才不还说我长胖了吗?”

“马上来检查,看到底胖了还是瘦了。”

苏起埋头在他脖颈,笑得面颊通红。

人还没放下,她一眼看见他箱子里的制服,立刻踢腾腿,说:“穿给我看!”

梁水置若罔闻,将她放在床上,脱下她的毛衣牛仔裤。

苏起不肯,抓住被子一滚,滚成了一只毛毛虫,只露出颗小脑袋:“穿给我看!”

“傻不傻啊?”他不肯,跪到床上,把她从被子里头揪出来就亲。

她哼哼唧唧,又是踢腾又是撒娇:“啊—你穿给我看嘛,水砸—水砸—”

他被她磨得没办法,一头扎进被子里,耳朵红了,闷声:“没事儿穿它干什么,傻兮兮的!”

苏起凑他耳边,脚指头抠抠他脚踝,小声:“过会儿我给你脱呗—”

梁水定了定,没动静。

她声音更小:“脱到哪儿亲到哪儿……”

他“噌”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麻利地下床,拎起西装衬衫和西裤进了浴室。

苏起在床上打滚,噔噔踢了几下脚丫子。

没过一会儿,浴室门开,苏起立刻抬头,一瞬就直了眼眸,再也挪不开。她以前只见过他穿衬衫,今天头一次见他穿西装制服。男人背脊笔挺,肩膀又平又直,腰身劲窄,腿杆子又直又长。那身戴着肩章的黑西装被他撑得气宇轩昂,跟T台上的模特一样。

他起初有点不好意思,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了几秒后,笑起来,走过来摸她的下巴,嫌弃状:“啧啧,一脸口水。”

说着就脱了外套扔去沙发上。

“让我来!”苏起立刻溜下床,扒拉他的衬衫。

梁水被她扒拉得心痒难耐,低笑:“苏七七,我看你就是个流氓。是不是?”他嗓音宠溺得不像话,“说,你是不是个小流氓?”

她哼哧哼哧在他这儿蹭:“那你还想不想要小流氓亲你的?”

“嗯!”他突然将她抱起,滚上床,拉上被子,将两人都罩了进去。

冬日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深灰色的大床上。一只白皙的小脚丫子从被子里钻出来,芭蕾舞者般绷得笔直。

……

初二那天,梁水说去苏起家玩。

苏起说好。

他来的时候,提了一大堆礼物;她去大门口接他,吓了一大跳:“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这不是……”他话说一半,顿了顿,“你爸妈知道后,我第一次上门吗?”

苏起反应过来:“啊,这个意思吗?”

“嗯。”

“其实不用吧。都那么熟了。”

“还是用的。”

苏起心疼他的钱:“那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啊。还全是贵的,烟啊酒啊茶的这么多。”

梁水很实诚,道:“我妈妈说,买多少东西,就是你有多少分量。”

苏起:“……”

梁水道:“然后我就想把整个超市都搬过来,但只有两只手。”

“……”苏起偷笑,眼睛弯弯,轻轻打他手臂,小声,“下次别买那么多啦。”

话是这么说,一进门,苏起就叫唤:“爸爸妈妈,水砸来啦!给你们买了好多东西,提不动啦!”

苏勉勤跟程英英正看电视,闻声立刻过来迎。

梁水颔首:“叔叔,英英阿姨。”

苏勉勤接过他手里的礼品:“哎呀,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程英英道:“你这孩子,过来就过来,这么客气干什么?”

苏落叫:“水哥!新年快乐!”

梁水笑:“新年快乐!”

梁水进了屋,坐到沙发上。程英英起身去做午饭,问:“水子,想吃腊排骨还是卤猪蹄啊?”

梁水还没来得及回答,苏起道:“不能两样都吃吗?”

“行。都吃。”程英英瞥自家女儿一眼,“我看就是你嘴馋。”

梁水笑看苏起,情不自禁摸了下她后脑勺。摸完又见她爸爸和弟弟都在,默默规矩地收回手。

苏勉勤倒没在意,在茶桌上洗着小茶杯,问:“水子想喝什么茶啊?普洱,大红袍,铁观音?”

梁水道:“普洱。”

苏勉勤拿出茶饼,泡了茶。

梁水盯着看,问:“叔叔,你对茶有研究?”

苏勉勤笑:“哪儿啊,做生意的人,都爱瞎弄这个,装品味。”

梁水笑起来,见他换着大大小小的瓷杯玻璃杯,水、茶叶、滤网、茶水倒来倒去,稀奇得很,说:“叔叔,我能弄一下吗?”

苏勉勤把木镊子递给他,他有模有样地洗茶、滤茶、分茶,竟做得格外认真,有条有理,顺序丝毫不乱。

瓷杯里倒上清茶,他抬起一小杯,放到苏勉勤面前,说:“您请。”

苏勉勤笑,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苏起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他俩之间有某种隐秘的交流似的,像两个男人,又像一对父子。

苏勉勤放下茶杯,问:“这回不用再去美国了?”

梁水答:“结业了。再回北京,就直接进公司实习。”

苏勉勤说:“能做副机长吗?”

梁水点头:“嗯。”

“有机长带着对吧?”

“是。”

“升机长要飞多久?”

“至少2700个小时,大概八年。不过,”梁水很认真,道,“我努把力,争取看二十九岁能不能做到。现在我们公司最年轻的机长就是二十九岁。”

苏起剥着橙子,倒没料到梁水会把心里的计划说出来,这着实不太像他。

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他好像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是可以和爸爸们平等对话的男人了。

又或许,他心里也一直渴求着这样的对话吧。围坐火炉边,和“父亲”闲话家常,泡一杯茶,说一说他的事业规划和他对未来的想法。

苏勉勤叹道:“你这孩子啊,从小就坚定,有毅力,也争气。你妈妈算苦尽甘来。我们这几个看着你长大的叔叔阿姨,也都放了心了。”他道,“水子,生活给过你磨难,没事儿,男子汉嘛,挺得住。得走过风风雨雨才能顶天立地,人生以后的坎哪,都不会是事儿了。你会大有前途的。”

梁水一时没说话,抿着唇,眼眶有些微红。

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抬头便微微笑了。苏起塞过来半个橙子给他,她刚剥好的。

他握住她的手,轻揉了揉她红红的拇指头。

程英英正往餐桌上放电磁炉,道:“我听康提说,水子这几年很努力,是第一个提前结束学业回来的,也是他们这批里第一个进公司实习上机的。”

苏落道:“难怪子灏哥哥一直说,水哥干什么都厉害,都会成功。当然了,我也这么想。”

程英英:“还用你说,谁都看得出来。水子从小做事情就坚持,有定力。落落,多跟你哥哥学学啊。”

苏起歪在沙发上,跷着脚丫,笑眯眯戳苏落脑袋:“叫你学,听见没?”

程英英:“还笑呢你。水子,你在北京多盯着七七,这丫头懒散得很,还跟个小丫头似的。”

苏起不满:“妈妈你怎么这样?我好得很。哪里不好?水砸你说。”

梁水笑:“英英阿姨,七七这样挺好的,我倒希望她一直都像小孩。”

苏起挑眉,歪头靠在梁水肩上,往嘴里塞了瓣橙子。

苏勉勤看着,喝了口茶,又说:“叔叔再多说一句。”

梁水微微坐正,苏起也坐好了。

“水子,你跟七七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我跟你英英阿姨都很放心。不过呢,以后组成家庭,是比谈恋爱更复杂的事。七七你也听着,我希望你们以后相互扶持,共度风雨,有些争争吵吵都正常,但既然选定了走下去,就要一直把包容和爱放在心里。”

梁水郑重地点了头:“嗯。”

……

晚饭后,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活,苏落在看电视。

苏起偷偷钩了钩梁水的手,他朝她伸开手掌,她钩住他的大拇指,牵他上楼:“我有东西给你看。”

这几年苏起不常回家,房间仍是空荡的,没什么生活用品。但梁水仍是在进屋的一瞬闻到了她的气息。

苏起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说:“水砸你看,”她从箱子里捞出一个穿红裙的洋娃娃,“小红云。”

梁水盘腿坐到地板上:“这家伙居然还在?”他接过来看,裙子没褪色,娃娃放倒了也能闭上眼睛。

“这是你在江边捡了送给我的,记得吗?”

“现在想起来了。”他摸摸娃娃的头,“她头发好像是声声的妈妈做的。”

“这是我第一个洋娃娃呢。”苏起歪头看他,“你为什么给我送洋娃娃?说实话,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

“放屁!”梁水笑起来,“那时候我才多大?”

苏起坚持:“你就是从小暗恋我,别不认账了,承认吧。”

梁水捏她脸:“这么厚?”

苏起抬下巴:“那你说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梁水卡了壳。

苏起瞪他一眼,不太服气,道:“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都不知道,你就是颗瓜!”

他垂了眼眸。

她低头继续扒拉她的童年纸箱子,一样样往外翻,玻璃弹珠、竹蜻蜓、电动陀螺、纸版小房子……每翻出一样东西,就给他看一下,笑着说起关于它的童年记忆。

梁水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着,直到她意外翻出一包小时候吃的情人梅:“居然有一袋情人梅,我看看,生产日期1998年10月3号。”

梁水淡淡说:“这包梅子都十五岁了。”

苏起被他这话逗乐,扑哧笑:“那我把它留着,让它继续长大。”

“很久以前。”梁水忽然说。

“啊?”苏起没明白,低头翻着箱子,找着小人书。

“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梁水说。

苏起抬头,吸顶灯的灯光柔柔白白的,照在年轻男人英俊而认真的脸上,睫毛在眼眸中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他说:“意识到喜欢你,是张余果拿篮球砸你那天。但喜欢你是很久以前,只不过我不知道。”

苏起怀里抱着个大纸箱子,愣愣看着他。

“可能是你去台球室找我的时候,可能是你第一次去冰场看我的时候,可能是我爸妈吵架那天晚上你抱着我的时候,不知道。也可能是……”他低眸,忽而浅笑,“墙角数枝梅,请问你……”

“我爱梁水砸!”苏起突然凑上去,吻了他的唇。

梁水微抿着唇,一动不动,抬眸看她,笑容缓缓绽开。

苏起面颊绯红,笑容收不住,又从盒子里翻出一堆同学录,有些同学的名字她都记不清了。她随意翻翻,掉出来三封信,是李枫然、路子灏和林声写给她的表白信。

梁水拿过来看一眼,目光在李枫然那张卡片上多停留了几秒,还给她,说:“藏着吧。”

苏起又算起旧账,气道:“就你没给我写!”

他写了,被老师没收了。

但梁水什么也没说,从羽绒服内胆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她,说:“现在写来得及吗?”

那是一个粉色的纸盒子,上头画着飞鸟。

“什么啊?”苏起打开盖子,哗啦啦,挤压在一起的几百只千纸鹤蓬松着飞涌出来,她吓了一跳,怔呆在原地。

那个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橘子树,摇椅,乡下的菜园子,林声的自行车,她的千纸鹤,天空飘过的白云。

周杰伦的《七里香》在唱:“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梁水说:“你可以拆掉几个看看。”

苏起拿起一只纸鹤,眼圈就红了,手也有些抖,轻轻拆开,上面写着一行字:

“七七,我喜欢你。(笑脸)”

她嘴巴噘起来,鼻子酸了,眼泪在眼眶里头转。她吸吸鼻子,又拆开一只:

“七七,我喜欢你。(笑脸)”

眼泪吧嗒吧嗒砸下来,她拿手背抹眼泪,又哭,又笑。

“七七,我喜欢你。(笑脸)”

她扑哧一笑,抹着眼泪,说:“这多少只啊?”她抓着千纸鹤,手指头忽然触到微凉而光滑的金属质感。

苏起一愣,立刻扒开粉的蓝的黄的千纸鹤,就见纸盒子底下,躺着一大一小两枚淡金色的戒指。

•南江日常•

有人敲门。

梁水(开门,愣住):“胡叔叔?你,找我妈妈?她不在。”

胡骏:“不是不是,我找你。”

梁水:“我……”

胡骏:“你妈妈知道。”

梁水:“您……进来坐,还是我出……您进来坐吧,外头太冷了。”

梁水:“喝茶。”

胡骏:“水子,我想跟你妈妈一起,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梁水:“你们之前……不是在商场遇到过一次?那时候我以为你们没可能了。我同意的。很支持。”

胡骏:“我年轻的时候,前妻做了些没法原谅的事。离婚后很久,在生意局上碰见了康提,第一眼就蛮喜欢。她拒绝过我好几回,说你会不开心。我呢,实在喜欢她,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些年,我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之前在商场碰见她,感觉我自己都年轻了。但那时候我女儿准备要结婚,双方见父母,怕男方家嫌弃她单亲家庭,就跟前妻、女儿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好意思跟你妈妈讲。直到后来又碰见了。”

梁水:“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支持的。是我小时候太不懂事了,耽误你们了。”

胡骏:“没有没有。现在也挺好,挺好。”

梁水:“我妈妈她现在在哪儿呢?”

胡骏:“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