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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

到了。顾烟抬头,正对面就是急救中心,急救中心门口还停着几辆救护车,十来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正几人一组地推着几个病人急匆匆地往里面跑,地上隐隐能看到鲜红的血迹。

“到了。”

“顾姐,走吧。”

小万在车门边喊了几声,顾烟才回过神来:“啊?”

“哦,好。”

“顾姐!顾姐!”

顾烟跟在小万的身后进了急救中心,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急救中心像是打仗一样,医生护士来来回回,还有三三两两的家属互相搀扶着,时不时有刺耳而绝望的哭声传出来。

顾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死死地抓住安全带,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沈宁跳楼时的场景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回放。那些亡命之徒会不会伤他伤得很重?他如果出事了怎么办?他不能出事,他一定不能出事!

“刚刚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小万小声地解释道。

夜幕深沉,仅有一盏一盏的路灯照亮前行的路——因为南雍民宿,兰星高速公路早已通车,从这条路上到兰城医院比以前快很多。

拐了个弯,终于到了手术室。

顾烟咬了咬牙:“走,去医院!”

宋重和二胖,另外还有一位穿警服的中年男人——想来应该是公安部门的,都一身狼狈地坐在手术室的门口。

“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接到二胖的电话,让我赶快带你过去。”

“顾姐。”看到顾烟,二胖立刻站了起来。他右脸上全是黑红色的血痂,左裤腿上也磨破了一大块。宋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林漠他受伤严重吗?”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顾烟觉得自己全身都颤抖得厉害。

一阵眩晕传来,顾烟身子晃了晃,小万立刻扶住她:“顾姐,你没事吧?”

“我们跟着警察同志去抓那群偷猎者。本来抓捕行动很顺利的,我们都已经准备回去了,但是我们刚刚驶离沙漠北区,便看到夜色中有两个人偷偷摸摸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

“林队他受伤了,现在正在兰城医院抢救。”

小万急了,催道:“那两个人到底怎么了?”

“林队他怎么了,你快说!”

顾烟眉心一跳:“正好是强暴沈宁的那两个人?”

小万满脸的焦虑:“林队,林队他……”

“是,所以我们就下车准备抓捕,但是我们没有想到,他们会,”二胖抹了一把眼泪,“他们会有枪。”

顾烟立刻翻身坐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去打开门:“小万,怎么了?”

“林队受的是枪伤?”

凌晨一点,就当顾烟迷迷糊糊还在做梦的时候,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小万的声音:“顾姐!顾姐!”

顾烟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枪?林漠受的竟是枪伤?

十二点,顾烟在床上翻来覆去,盯着手机发了半天的呆,依旧没有林漠的消息。

“是,那两个人手里有猎枪。顾姐,林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他是为了救我……”

十一点,顾烟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林漠还是没有回来。

“哭什么哭,林漠那小子福大命大,能有什么事!”一直沉默不语的宋重走过来,拍了拍顾烟的肩,“你也不要太担心,里面是兰城医院最好的心肺科医生。他一定会没事的。”

十点,顾烟趴在书桌前睡着了,林漠依旧没有回来。

“嗯。”顾烟只知道拼命点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九点,顾烟站在宿舍门口张望半天,林漠没有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宋重开始焦虑地走来走去。小万和二胖也是一脸担忧,时而站起,时而坐下。

八点,顾烟拨通了林漠的电话,不过没人接,顾烟想大约他在忙。

凌晨三点半,距离林漠进手术室已经一个半小时。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谁是林漠的家属?”

当晚,顾烟照旧在监察大队的食堂里吃的晚饭。打菜的大婶看到顾烟,激动坏了,硬是给她多打了一勺子糖醋排骨。

大家赶快围了上去:“我们是。”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林漠的味道。林漠……想到林漠,顾烟便觉得思念成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有一个病危通知,需要家属签字。”

看着熟悉的房间,顾烟有一瞬间的恍惚。半年前,她初次来到南雍,耍赖住在这间宿舍。房内布置依旧,林漠连摆设都没有换,她当时买的一个小小的简易衣柜还安静地立在角落里。

大家都看向顾烟。顾烟脸色苍白,手抖得不成样子。

房间里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护士急了:“快啊,里面还等着抢救呢,到底谁是病人家属?”

众人送给她的礼物堆满了林漠的房间,虽然都不值钱,大多是当地新鲜的吃食,但是礼轻情意重。

顾烟强撑着拿过笔:“我是,我是他未婚妻。”

“嗯!”顾烟笑了,笑容似大漠的蓝天,清澈而又灿烂。

一笔一画,顾烟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顾烟,欢迎你回来。”

二胖眼巴巴地跟着护士:“护士,里面情况……”

“许大爷,您来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哒,哒,哒。”一阵拐杖的声音慢慢靠近,这声音是……顾烟赶紧回头,果然是许怀先大爷。

凌晨四点半了,林漠依旧没有出来,顾烟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一直沉默地坐在手术室的门口。

顾烟的鼻子有些酸。星海民宿的财务报表,她在LPT总部早已看到。每天都有上百人要求订制这条路线,它的发展势必会带动南雍县的经济发展,一切都在走向好的一面。

她上一次在医院里面对生离死别,还是多年前,父亲过世的那天。那天,医院的长廊也是像昨夜那样吵闹,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疑惑,为什么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个人,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整晚。也没有人知道,她就在那一晚,失去这个世界上她最后的依靠。

真好。

从那一天开始,顾烟便很不喜欢医院,有个感冒发烧什么的,吃个药扛扛就过去,因为每次一看到那一片刺眼的白,她便会想起那一天,不到十岁的自己被全世界所抛弃。

……

“叮”的一声,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了。

“每天好多人来这里旅游呢……”

大家都冲了上去。顾烟想上前,但腿却害怕得迈不动,只得扶住椅子,拼命抵制住内心的恐惧。

“是啊,我男人啊,就在民宿找了份工,我们一家再也不用分离了。”

宋重急切地道:“医生,怎么样?”

“要的,要的,你可是为我们南雍县做了件大好事!”另外一位中年妇女快人快语地道,“我们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放心吧。病人现在在ICU,观察几个小时,没问题,便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个,大家太客气了吧?”

“谢谢,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另一位不认识的大婶道:“是啊,林队说你要回来了,大家高兴坏了,非要来这儿接你。”

“应该的。”

“来接我?”

顾烟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落了下去,她腿一软,差点坐在了地上。

小杰不好意思地回答:“顾总,大家都是来接你的。”他为当初在县政府门口打了顾烟十分地不好意思。

“顾姐!”小万和二胖冲回去扶住她,“你没事吧?”

顾烟有一些疑惑:“你们……”

顾烟摇了摇头,笑了,可那笑里却又有泪:“林漠没事了,林漠没事了!”

……

“是啊,林队没事了。”

“顾总!”

毕竟是年轻的大小伙子,因为抢救及时,林漠恢复得非常快。子弹从他的心脏左侧穿过,距离心脏仅毫厘之差。

“顾总!”

顾烟下楼去食堂买了份汤,再回来时,便听到病房里闹哄哄的。监察大队的同事们都过来看林漠,二胖正在里面吹牛:“想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我和队长、林队,配合公安部门的同志行动完后,正欲凯旋,岂料……”

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顾烟打开车门,一群人涌了上来。其中有一些是她认识的,比如李奶奶、小杰他们,还有好多都是她不认识的,见她下车,都一股脑地把她围住了。

顾烟推开门,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嫂子!”

“我也不知道。”

顾烟强装镇定,但是耳朵上的红色却出卖了她:“别瞎叫。”

“小万,门口怎么那么多的人?”

大家看向林漠,一起起哄:“林队,嫂子让别瞎叫。”

车行一路,窗外风景飞逝,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样,又似乎和以前不同。大半个小时之后,监察大队的门遥遥可见了。只不过,门口似乎站了好些人。

“看完了吧,看完了都给我滚回去上班!”

“当然没问题。”

“那我们走了啊,嫂子。”大家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的音量。

“顾姐,林队让你先住他的宿舍,没问题吧。”

很快,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只能先上车。

这是一间特护病房,就林漠一个病人。此时正值中午,强烈的阳光透过玻璃带着炽热的温度,射进病房。

大约是看懂了顾烟眼里的担忧,小万道:“顾姐,你不用担心。这次证据确凿,只是去抓人,而且还有公安的同志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顾姐,上车吧。”

自从他清醒之后,顾烟一直就是这样一副样子,板着脸,不声不响,不说话也不笑,只是默默地照顾着他。他知道她是后怕。

抓捕行动不会有危险吧。

“顾烟。”林漠拍了拍病床,让她坐过去。

“林队刚刚和公安一起去沙漠腹地抓捕那群偷猎者了。他没有时间来接你,所以特意让我来接你。”

顾烟不理,给他拉开病床上的饭桌,将饭菜放了上去。

“小万,你怎么在这儿?”顾烟皱眉,“你们林队呢?”

“顾烟。”

顾烟转身,竟是小万。

顾烟将筷子递给他。

下了大客车,她到处张望。几个小时前,林漠答应来接她的,都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正当顾烟四处张望时,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顾姐。”

“你不坐到我身边,我就不吃。”

顾烟重回南雍县城的时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这个小县城如当初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安静,祥和,但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路边冒出了一些新的商店,街面上的人流量也多了许多。

“你不吃拉倒。饿的是我?”顾烟似笑非笑。

……

林漠拉了拉她的衣袖:“生气了?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夏天挽着顾烟的手往前走,远远地有声音隐隐地传来:“你说清楚,什么叫‘中年少女’,我就是一枚名副其实的少女!”

“这还差不多。”

“好好好,少女少女。那么,我这个中年人请你这个中年少女吃个践行饭好不好?”

顾烟将筷子递到林漠的手上。却不料,林漠一使劲儿,顾烟竟软软地跌进了他的怀里。她既怕碰着饭菜,又怕碰到林漠的伤处,只能窝在他的怀里不动。

“谢谢。”顾烟回过神,推开她,“什么叫‘人到中年’?我还是少女,少女懂不懂!”

“放开我。”

夏天上前一步,抱住她:“可是顾烟,我真的很佩服你。人到中年,你还能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将事业归零,重新出发。顾烟,我发自内心地佩服你。”

“不放。”

顾烟笑了,这么多年了,若说谁最了解她,大约是夏天了。

“你放开我!”顾烟才微微用力,林漠却已经叫了起来:“哎哟!”

“昨天有人加班,以你这种害怕告别和麻烦的个性,肯定会选择今天。”

顾烟立刻紧张起来,浑身僵硬地道:“没碰到你伤口吧?”

“那我也可能昨天走。”

林漠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碰到了,这儿疼。”

“你提辞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天,所有的工作都已交接完,但是私人的东西却没拿走。”

“啊?护士……”顾烟着急,欲起身又未起身时,林漠一把抱住了她:“顾烟,对不起。”

“怎么可能?”顾烟白了夏天一眼,“只是正好想法一致而已。哎,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公司?”

顾烟顿时知道他是装的了:“你!”

“你的意思是,宋博为了挖你,特意成立了CFD?”

林漠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她的脸,很软,很嫩:“对不起,你回南雍的那天,我没有去接你;对不起,我没有对你说实话;最对不起的是,我将自己陷入了险境,差点……”

顺风可是国内物流界的龙头老大,顺风的总裁宋博才四十多岁,但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媒体也只拍到过他一两张露脸的照片。顺风这些年一直都在默默地做着公益活动。夏天前几天才得到消息,顺风刚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CFD(Caring for the desert,关怀沙漠)。

一个吻,封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嗯。”

好一会儿之后,顾烟用额头抵住他的下巴,轻声道:“那天,我很害怕。”

夏天睁大眼睛:“顺风?”

“我知道。”

“嗯。”顾烟点头,“顺丰刚刚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

“我怕你回不来了。”

“新公司的offer接到了吗?”

“我知道。”

夏天一步一步地朝顾烟走来。这么多年了,在LPT,也只有她,一步一步,就像此刻这样,打破她的盔甲,走近她,走进她,从同事慢慢地变成朋友,最后成为闺蜜。

“我都想好了,万一是最坏的结果,你回不来,我也不会嫁人了。”顾烟笑了,眼里带着微微的泪花,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澈透亮,“我这一生,再也不会遇到你这样的人了,仅仅只是对视便会让人怦然心动,一旦离开又会思念得痛彻心扉。林漠,哪怕只是想一想,你可能会回不来,除了恐惧和悲痛之外,我便已经做好了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准备。我会继续前行,会带着你的愿望活下去。我会活得很好,活得很精彩,即便是在没有你的未来。可是,林漠,这样的未来应该会非常寂寞吧?只要想一想,每天早上没有你的亲吻,每一个午间没有你的电话,每一个晚上没有你的拥抱,没有人给我打气,没有人可以让我撒娇,没有人将我视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珍宝,从此以后,我便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人与我生死与共、白头到老,没有人在意我快不快乐、痛不痛苦。只要我一想到这些,我再也不能软弱了,再也没有怀抱会随时迎接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余生太长了。”

夏天愣了两秒,然后苦笑:“倒也是,LPT哪一个大项目不是靠着你这股疯劲才拿下来的。”

林漠的吻轻轻地落在顾烟的发顶,他沙哑着道:“顾烟,你是在求婚吗?”

隔着几米的距离,顾烟笑了,眼里明媚似五月的花:“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疯。”

“你现在才听出来吗?”顾烟抬头,直视林漠双眼,“那么,你愿意吗?”

从顾烟提出辞职以来,有人挽留,有人可惜,有人窃喜,但是夏天却从未说过一句话。顾烟一直在等着她开口,没想到她竟等到她离开的最后一刻才说。

林漠微微倾身,吻上她的眼:“我愿意。”

“顾烟,你是不是疯了。”夏天轻轻巧巧地开口,却是一针见血的真诚。

医生来查房,说林漠恢复良好,再观察两天便可以出院了。

转过身,夏天正站在前方不远处,依旧一身的职业套裙。深秋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木斜射下来,打在夏天的身上,半明半暗。她的背后是江都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正值周日,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朝着LPT的办公大楼看过来,目光里露出艳羡。

这天中午,顾烟刚打开门,准备去打开水,正好碰到有一个人来看林漠。顾烟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人便是林漠出事当晚,和宋重一起等在手术室外面的那个中年人,事后顾烟也没想到去问,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公安系统的同志。

站在LPT办公楼下,看着这栋金光闪闪的大楼。顾烟从二十岁出头便一直仰望着它,它是她的梦想、她的标杆。后来,她终于走进了它,也终于站到了它的金字塔尖上。可是现在,她又重新地回到了地面上。

“程队!”林漠紧紧地握住中年男人的手。

“再见。”

“怎么样,好点没有?”

抱着纸盒子,走到门口,门卫身体站得笔直,给她敬礼:“顾总,再见!”

林漠拍了拍心口:“好多了!再抓几个偷猎者也没问题。”

顾烟离开LPT的那天,特地选在了星期天,初来LPT时无人知晓,那么再见时也不需要夹道欢送。

程队哈哈笑着,转身对顾烟道:“顾小姐,又见面了。林漠的受伤,是我们的疏忽,实在是不好意思。”

接下来的一个月,顾烟非常忙,各种交接和聚餐,似乎每天都在吃所谓的散伙饭。她和林漠的联系也就是局限在手机上。甚至有时候两个人太忙了,几天不联系也是有的。

“客气了,你们聊。”顾烟提着开水瓶出门。

在说这一段话的时候,顾烟的眼里放着光,那种光亮是当年她将高端定制作为自己下一个阶段的人生目标时才有的兴奋和感慨。而现在,她即将走上另外一条路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程队还没有走,两个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顾烟不方便进去,便安静地等在门口,但是他们的声音太大了。

“随着人的不断成熟,每个人想做的事情都会慢慢地发生改变。我现在就是发现了另一件更想去做的事情。LPT的高端定制,在国内,甚至在世界同行中,都已经走在了前列。你们都是这一行的佼佼者,有信念,有经验,也有行动力。在这条路上,即便没有我,你们也会继续走下去,而且将会走得更远更好——所以,接下来,我想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林漠:“程队,您是我的老首长。我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去公安系统。”

顾烟环视四周,发现每个人的眼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程队:“为什么?当年野战部队那么好的机会……”

“可是将高端定制做到极致,不是一直以来您最想做,也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程队……”

顾烟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只是想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好好好,不提当年,不提当年。那这一次呢,这个机会这么好。经过这次的偷猎案,南雍县公安局已经同意你作为特招进入公安系统,无论是收入还是前程都会比你在监察大队好很多,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能告诉我原因吗?”

“顾总!”

林漠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两秒钟之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顾烟看了一下大家,笑道:“干嘛都苦着脸,我也不是立刻就走了,交接还要一段时间呢。”

“程队,有些人从事某种职业是为了养家糊口,有些人从事某种职业是因为它水到渠成,还有一些人选择了某种职业是因为喜欢。是,环保局监察大队这份工作不仅辛苦,钱也不多。南雍是个小地方,我晋升的机会也不多。可是,程队,我就喜欢这片沙漠。每天只要看到这片黄沙,我就心里踏实。我得守着它,守着生长在里面的一草一木,还有那些可爱的动物。程队,你也知道我是野战部队出身,军人就该保家卫国,就得死在战场上。现在,南雍县就是我的战场,而我的任务,就是守好这片蓝天阔土,让这里的人和动物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让这里的绿色只增不少,让生活在这里的动植物能原始而健康地成长。”

“顾总……”

林漠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却非常真诚,非常地铿锵有力。

“顾总,您到底为什么辞职啊?”

程队半天没有出声,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如果有需求,希望你们监察大队还能和我们合作。”

“顾总,您再考虑考虑?”

“一定。”

“顾总,您别走啊,您走了谁带我们做项目啊。”

程队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林漠,你好好休息。”

“顾总,您真辞职了?”

“好。”

顾烟刚刚下到二十二楼,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在门口,顾烟和程队打了个招呼。进去的时候,林漠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出着神。

“谢谢李总。”

顾烟咳嗽一声,他这才转过头,笑了。

李淮南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任何时候想回来,LPT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顾烟原本很想问他,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可惜,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不可惜,从来就只有值不值得,愿不愿意。

“不用了,李总。”

林漠出院的第一站,便是去看沈宁。

“不再考虑一下?”

此时阳光正好透过密密的树叶斜斜地洒了下来。林漠弯腰,将一束百合放在沈宁的坟头。墓碑上,沈宁脸上的笑容平静而又安详。

顾烟的腰挺得笔直,笑容得体:“江山代有人才出。李总,总会有合适的人上来的。”

时值深秋,下山的路曲曲折折,两旁的树木都染了一层秋意。山路两旁开着零零星星的野菊花。阳光透过黄绿不均的树叶照下来,在地上打下一片一片浅淡不匀的影子。顾烟在那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回头,脸上的笑意似大漠的万里晴空,明亮而又恣意。

“顾烟,你这个时候离开,很可惜。”李淮南看着顾烟的眼,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她朝着林漠伸出手,林漠用力抓住那精致的五指,好似抓住了余生的幸福。

顾烟的辞职很突然,在LPT,甚至在整个行业内,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谁都没有想到,曾经的拼命三郎居然放弃近在眼前的LPT合伙人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