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可,别玩下去了。”我认真地对他说着,“既然你知道他会因为钱做各种抛弃底线的事情,就更不该消遣他。”
“什么叫作我把他推向犯罪?他也是成年人了,为了钱做出自己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我什么时候逼迫他去做这种事了?”叶天可夸张地摊开了手,“哪怕他真的因此尝到苦果,那也是自作自受罢了,到时候即使会辩解说是我的指使,但会有人相信一个街头混混的话吗?绝对没有!”
“朝颜,我发现……”叶天可的眉头皱了皱,“你最近真的很爱帮他说话。”
“你是认真的吗?”我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不是只想要让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而是真的要亲手把他推向犯罪吗?”
我语塞。
“嗯,又给了他对头商家的资料,还交代了他其他事项。”他四平八稳地说着,“看不出来,那小子在调查那些的时候居然还挺认真的样子,我该说真不愧是做过私家侦探的人吗?”
“朝颜,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有苦恼想要跟你倾诉的。”他突然拉起了我的手,诚挚地看着我。
“后来呢……”我走着走着,想起了叶天可之前和我说的事,“你又联系了孟君寻?”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怎么?”
宿舍楼前,是长长的林荫道,却随着初冬的到来,连枯黄的枝丫都变得无比萧瑟。
“朝颜,就像我初次见面时同你说的,我厌倦了家人为我安排的道路,从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接受精英教育,学会如何待人接物,为的就是未来接管家中的生意使其如日中天。可是你懂的,我的理想并不在此,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喜欢的职业。”
在宿舍女生的起哄声中,我逃也似的拉着叶天可下了宿舍楼。
所以,待在那家小报社,写一些编造的无聊东西,那是你的理想吗?这个念头突然冒出了脑海,我差点说出口,又忍住了,和孟君寻认识了太久,连思考的方式都有些相似。
“那当然。”
“所以我对于你,是真正的佩服,你可以坚持走绘画的道路,而我最近却在家人的连续施压下,不得不考虑是否妥协。有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弄明白,理想,就真的只是个虚无缥缈的词语吗?”
“所以……”他饶有趣味地看着窘迫的我,“为了不造成大家的困扰,我们该出去走走。”
我停下来看着叶天可,非常坦诚地对他说:“其实,我不能够理解你的苦衷,或许你真的对家人干涉你的未来觉得非常困扰,但你也该知道,家人为你布置的道路,是吃苦最少的路,并且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那一条。你可以考虑到底要如何选择,但是,自己没有勇气追求,就不要怪罪是家人的逼迫。”
“叶天可,你是怎么把宿舍楼的大妈买通的?她居然让你上来!”
叶天可像是不认识我般,定定地看着我。
伴随着他到来的,还有大包小包的零食,一看就款款口味鲜美,价格不菲。宿舍里的女孩子都“哇”一声惊喜叫着围上去挑拣了起来,他站在略显拥挤的宿舍里,对着我爽朗地笑。
“所谓梦想,有时候就是一些舍到再无可弃的时候,你所能够剩下来的唯一罢了。应该庆幸,至少我们追求梦想也不至于这么悲壮。”
他开着奢华的跑车,徐徐行驶进校园,站在宿舍楼下,于很多女生歆慕的眼光中,挥手呼唤着楼上的我:“朝颜!”
我说的都是心中最为真实的感受。半天,叶天可才回过神,喃喃地说着:“朝颜,或许一开始想要了解你是真的没错,我又对你刮目相看了。”
在听说了我似乎心情不好之后,叶天可直接开车来学校里找我了。
“所以,有勇气追求自己梦想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但若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就把责任当作借口,好好承担起这份家业吧。”
接下来很多天我都魂不守舍,上课常常走神,对很多事也没了从前的兴趣。江娇娜看我这样,更是乐得背地里不断和叶天可通风报信。
“哈哈哈。”他突然笑了,像是轻松了很多,伸出手就要亲密地揽我,“说得好,朝颜。你要不要尝试下这样的生活,看看我为什么会想要逃离这种富家子弟的日子?这个周末,有空吗?家里办了一场酒会,很多商界人士都会到场,你愿意来陪我吗?我还缺少一位女伴。”
我怔神了很久,才将他的号码保存进了手机。
我本能地想要拒绝,他却凑到了我的耳边,以一种极其暧昧不明的口气说着:“我所拜托那小子调查并窃取的那家对头商家的继承人也会来,不感兴趣吗?”
“朝颜,我们稍后再联系吧。”孟君寻也似是很困扰的样子,匆匆挂断了电话。
“好。”我飞快说着,自己也惊讶为何会这么快改变主意。
女孩鲜明又突兀的哭泣,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依旧会见到孟君寻,接受了绘画模特这个工作的他,常常会出现在校园里,就像在体验校园生活,他有时会坐在学校门口广场的喷水池前,惬意地享受着晚风。
“孟君寻,开开门啦,你是不要小猫了吗?”
我远远地看着他,天边是如血的夕阳西下,几只白鸽咕咕叫着落在他的脚边,他低眸凝视,我不能得知他在想些什么。
难道……这其中会有怎样的苦衷吗?我正想要问个明白,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眼看周末要一天天地近了,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在他正要离开之前,冲上去拦住了他。
“朝颜,原来你也会这样认为我吗?”
“把叶天可委托你去做的事都告诉我。”我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态度说着。
那边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我疑心被挂断了时,才听到了他怅然的轻叹。
“为何?”他一见是我,脸色有片刻的黯然,随即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戏谑地说着,“这可不适合乖学生的朝颜。”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喃喃着,眼眶酸涩,感觉自己就像是看错了他。
“即使我不能阻止你去做这件事,可我想知道一切,我不想等一切发生了之后,还什么都帮不上忙。”
“钱嘛,”他忽然笑出了声,“假若没有钱的话,我们这些被抛弃的流浪儿,该靠什么生活下去?明明有着生财的捷径,却要出卖苦力做辛苦的工作,那是傻瓜才会去做的事情。”
“但其实,就算跟你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吧。”他轻叹了一声,却没有再推托,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纸给了我。
“那么你还要继续去做吗?孟君寻,你真的为了钱,什么都不顾及吗?”
我展开看了起来。
“我知道。但朝颜你也该明白,其实我平日做的很多事,都不见得那么光彩。”
那是叶天可委托孟君寻前往的对头商家的资料,以生产精密机器而发家的陆家鸿翔企业,渐渐将市场向其他方向开拓,这次又将同叶家在一场商业投标中竞争。
“你为什么要接下那种委托?”我很难过,“你不知道那是违法的吗?”
“陆家的继承人陆少秦全权负责这次竞标事项,心里没底的叶天可,委托我去偷他们的标书。”
他沉默了一会儿,简短地说:“是的。”
“那种东西,不是一般都放在非常保密的地方吗?”我担心地问。
上天作证,那时候我是想要听到他的一句否认,只要是他亲口说出,我就一定会去相信。
“是这样没错,可是那天叶家将举办酒会,会约陆少秦出席,我会在那个时候潜入他们的公司……”
“孟君寻,”我握紧话筒,向他确认着,“在叶天可对你说那件事之后,你还是接下了他的委托吗?”
“很危险!”我插嘴,“你确定自己可以在标书到手之后顺利逃脱吗?一旦被抓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明明是和往日同样的话语,却无形中透出几分令我惶恐不安的意味。
“但是,我真的急需一笔钱。”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慢慢说,就像是要把话说到我的心里去,“这笔钱是单靠我自己的努力,完全没法短期内就获得的。”
他轻笑了一声,似是洞察了我的诧异:“有关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不能阻止你吗?”我同他对视。
“可是我记得,没有给过你手机号码啊。”
“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的安危?”孟君寻忽然天外飞来一笔地发问。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若是以后需要联系的话……”
“因为……”我再一次哑口无言。
“孟君寻,怎么会是你?”我顿时睡意全无。
他缓缓冲我笑起来,这样的少年,在笑起来的时候原来也可以拥有这样好看的眉眼,他伸手抚上我的长发,不着痕迹地擦过他为我打的耳洞,像是想让我安心般,说着:“放心吧,我会妥善处理的。”
“朝颜……”令人意外的,居然是孟君寻,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淡然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应该是为他的固执气恼的,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风从我们之间静悄悄地穿过,明明相隔很近,那一刻却突然感觉和他的距离仍旧是遥远的。
一阵手机铃声将我的意识唤回现实,我迷糊着接了起来。
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孟君寻看了看号码:“小猫的。”
可是,在叶天可的试探之下,事实却鲜明地摆在了我的眼前。
“她好些了吗?”被她的电话打断同孟君寻的谈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猫每天都会这样吗?我腹诽着。
那么多人都告诉我,他是个多么恶劣的人,但在跟他的不断交往中,我逐渐了解了他的过去,生活的重负和被抛弃的苦衷,使得他有了和旁人相异的成长经历,直至成为如今的模样。
“还在休养中,自从她对我说了那些话被我回绝之后,就好像连最后一点安全感也都丧失了。”他按断了电话,对我说,“我先回去看看她。”
那是我同孟君寻的初次见面,细雨之中的相遇,他所传达给我的唇语,随后没有向我索取钱财报酬,只是要了一张画。
“好的。”
我竟梦回从前。
我扭头就走,说不清是在和谁赌气,孟君寻、小猫还是自己?就像远离了刚要到手的一点温暖世界,步步离去,再不回头。
在回去后的一整个夜晚,我都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时,才蒙眬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