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等着吧,臭小子,总有一天,大婶要变大神的。
镜子里的女人,顶着乱蓬蓬一个丸子头,戴着黑框眼镜,没有腰身的大T恤衫,肥大宽松的碎花七分裤,没错,是有点不修边幅,但也绝对不至于是个大婶吧!
虞金金自从搬到那栋楼里,隔壁邻居换了好几任,有和善的,也有不讲理的。比如上一任,小孩闹起来,夫妇俩根本不理会,一哭半个小时,吵得人无法睡。虞金金去隔壁委婉的提了一次,女人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你嫌吵你来哄?把她噎了个够呛。看着很面善的都未必好相处,何况这位带有纹身,眉眼凌厉的不良青年。
“多谢多谢,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说完,虞金金带着笑僵的面皮,快速撤退,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镜子。
虞金金并未抱有希望他肯照顾邻居的感受,谁知她提了一次之后,白天便再也没有听见大的响动,除了晚上。
头顶上没吭声,貌似是在打量她。然后响起一声很不耐烦的知道了。
虞金金码字晚上睡得很晚,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总是听见隔壁的门响,随后,就会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夜深人静,房间不隔音,有点响动都听得格外分明,听动静,仿佛是在洗澡。夹脚拖的踢哒声也很清晰,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会从阳台那边飘过来泡面的香味。
“我在家里上班,嗯,写稿子。”之所以解释的这么清楚,是希望他能理解写作的时候需要安静。
昼伏夜出,带有纹身,性格又冷,虞金金推测他可能是个看夜场的古惑仔。于是见面,总是一脸笑容的打招呼。
大婶......虞金金眼前一黑,心口噗嗤噗嗤直往外喷血。
不良青年性格相当的冷傲,对她的回应是:点个头,擦身而过,从不主动和她打招呼,又兼之个子远远高于她,以至于视线总是飘在她的头顶之上,能不能看得见她,貌似都是个问题。
青年皱着眉头:“大婶你不上班?白天一直在家?”
他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看她一眼,是有一天下暴雨。她从超市买菜回来,收了伞,甩甩水,正要上楼。一抬眼看见隔壁的青年,被瓢泼大雨挡在楼洞口。
虞金金拿出生平最温柔绵软的语气,恨不得在脸上笑出一朵花朵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古惑仔,也是人啊。
青年很偏爱黑色,家里是黑背心,出外是黑T恤,胸前映着一个狼头,张着血盆大口,露着血淋淋的獠牙。眉眼冷傲,目光一如往常的高于她的头顶,似乎是没看见她。
“对不起啊,能不能请您,弹吉他的声音小一点,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您这边弹吉他我那边听得清清楚楚,要不您过来听听看就知道了。”
虞金金路过他身边,感到了一丝冷飕飕的煞气,马上条件反射般的挤出“友好”的笑容,狗腿的说了句:“你要出门啊?”
“谢谢。不用。”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
青年仿佛这才看见她,潦草地嗯了声,视线垂下来,落在她手里的雨伞上。虞金金马上识相的说:“你是不是没带伞啊?这伞你拿去用吧。”
果然。
青年倒也没有客气,从她手里拿过伞,说了声谢谢。然后目光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要确认她是谁。别等回头还雨伞,认错了人。
“没什么事,给你送点水果,远亲不如近邻嘛,呵呵。”虞金金一边笑,一边把果盘递过去。他肯定是不吃的,这个她确认无疑。
撑开了伞,青年扭脸说了句,“我回来还你。”这也是第一次认真和她说话。
虞金金不由自主的就垂下了目光,视线水平至他的胸前。不愧是纹了身的,就连黑背心都隐隐有一股杀气。
被如此“礼遇”,虞金金有点受宠若惊,情不自禁的扭头看了一眼,雨中的身影,清瘦颀长,手里随随便便撑把伞,样子帅气又男人,可惜是个不良青年。
“什么事?”青年居高临下睨着她,虽然岁数不大,气场却异常强,眼神犀利到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雨断断续续下到傍晚时分,虞树回来吃晚饭,见到她就嗷嗷大叫,“你居然不给我送伞。”
虞金金飞快的露出笑容,“你好,我是隔壁的邻居。”
“这么近的路,跑几步就回来了,淋一点雨还可以洗刷一下你丑恶的心灵。”
不良青年竟然长的异常好看,好看到让她这颗久未萌动的心脏,居然小小的怦了一下。
“我的心灵怎么丑恶了?”
房间里传来踢哒踢哒的脚步声,门开了。对面的人因为个子太高,导致率先撞进虞金金视线的是他的穿着,黑背心,花里胡哨的沙滩裤,脚上勾着一双夹脚拖。典型的不良青年装扮。虞金金抬起头,做好准备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邪恶面孔,事实却是大大相反。
“剥削压榨你老姐,还不丑恶吗?”
虞金金忙说:“我是隔壁邻居。”
“将来我会报答你的,你要是嫁不出去,我要养你一辈子,你算算,你养我三年,我养你一辈子,你赚大了。”
里面问了一声谁啊?声音很冷,却是异乎寻常的好听。
虞金金叉着腰:“哈,我怎么会嫁不出去,我一定会嫁个宇宙无敌超级大帅哥,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忍到虞树下了晚自习,虞金金终于鼓起勇气去隔壁交涉。走出门口她又拐回来,在厨房里洗了两个苹果,一串葡萄,放在一个果盘里,端到隔壁小心翼翼敲门。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虞树扯下湿漉漉的上衣,又开始脱裤子。
第二天奋指疾书的时候,吉他声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又响了,还是在阳台。这样下去根本没有办法专心码字。
虞金金喝道:“去厕所脱。”
虞金金那时刚开始做编剧,还是枪手,收入很低,而且还不保证能拿到尾款,为了攒钱,她一边还在网上写连载小说,每天都有任务,不能停更。被邻居吵得一下午没码出来东西,晚上只好熬夜。
“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整整一下午,吉他声时断时续,一直没有彻底消停。虞金金对着电脑头晕脑胀,什么都没写出来。想去说一声,又有点害怕,毕竟新邻居像是个不良青年。
虞金金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踢进了厕所。
正写的投入,她听见了吉他声,声音就来自于隔壁阳台,弹的一首保罗西蒙的曲子,很好听。可惜,虞金金无心欣赏,因为她码字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
虞树动不动说她像个男人婆,不修边幅,蓬头垢面。她天天宅在家里当老妈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给锅盖看吗。
一点钟叫醒虞树,等他走了,虞金金躺到床上午休了一小时,起来开始码字。这栋楼上的大部分人白天都不在家,除了早晚比较吵闹,白天极安静,很适合她写作。
虞树冲了个澡吃过晚饭去上晚自习,来去匆匆,分秒必争。雨已经停了,虞金金把虞树换下的湿衣服洗好,晾到阳台上。隔壁静悄悄的,也没有亮灯,仿佛是没人。
虞金金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吐槽:“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当你姐,给你当老妈子。”还没啰嗦完呢,床上的少年已经打起了呼噜。
晚上十点钟是附中夜自习放学的时间,楼道里热闹了一阵,这里也住了几个师大附中的学生。到了十二点多,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
吃饱喝足,虞树把碗一推就扑到房间的单人床上,头一挨到枕头就睡了过去。进了高三,他就过上了凌晨一点睡,早上六点起的生活,永远睡不够,趁着中午回来吃饭的时间,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要见缝插针的补一觉。
这是虞金金码字效率最高的时候。屋子很小,只有两间卧室,没有书房,客厅吃饭的桌子就是她码字的地方。
饭桌摆上桌子,虞树饿狼一样端起碗就嘴里扒饭,一边吃还一边抱怨,油麦菜太淡,麻婆豆腐不够辣,红烧肉太柴了,下次买肥一点的口感才好。忙碌了一个小时的“老妈子”懒得理他。对自己的厨艺,虞金金还是蛮有信心的,不然这个嘴巴挑剔的臭小子能吃满满两大碗?
台灯下,放着一杯茶,白雾慢悠悠的飘着。她十字如飞,键盘发出轻微的啪啪声,除此之外,还有虞树的呼吸声。时间不知不觉的流淌,茶水渐凉。
十二点十分,虞树准时进了家门,第一句话就是:“饭好了吗?”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在饿,一顿没有肉吃,就仿佛是世界末日。
万籁俱寂中,门口响起脚步声,紧接着,门上被人轻轻扣了几下。
放下东西,虞金金匆匆冲了个澡,开始准备午饭。老式房子窗户不大隔音,而且两家的阳台也挨得很近,隔壁的响动,这边都能听见。新搬来的邻居折腾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看来单身男人的家当不多。不像上个邻居,一家三口,乒乒乓乓收拾了好几天才消停。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两声低低的叩门声显得十分惊悚。这个楼上鱼龙混杂,既有可能是小偷。
虞金金不敢多看,飞快打开房门,钻了进去。这栋楼上几乎都是外来的租户,难免鱼龙混杂,还是多结善缘少惹坏蛋为好。
虞金金心头一跳,目光扫了一眼电脑右下角,凌晨一点四十七。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正撅着屁股往里挪东西,破洞牛仔裤的裤腰拉了一截下来,露出后腰上一片黑色纹身。貌似是个不良青年!
门背后放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杖。虞金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提着擀面杖严阵以待,连呼吸都恨不得憋住。
铁打的楼房流水的租户,住这里两年多,隔壁已经换了好几任了。远亲不如近邻,虞金金正打算和新邻居打声招呼,“你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回去。
还好,屋内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虽然瘦的麻杆一样,多多少少还是可以用来壮胆。
一层楼里住了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走廊,虞金金的房子在最东头,提着东西吭吭哧哧走过去,路过隔壁时发现门敞开着,地上放了一个纸箱,好像搬来了新邻居。
她屏着气息,打算情况不对,就马上叫醒少年。
她原先打算让虞树住校,但是仔细一算,还是走读比住校少花钱,不用交住宿费伙食费,反正她自己一个人住,也一样要吃饭,租房子。两人一起,反而节省。所以就租到了学校旁边的这个房子。
可是门外却没有动静,随后响起脚步声,不多时,隔壁房门响了一声关上了。
这栋居民楼原是师大的教师宿舍,师大搬到市郊之后,老师们也都跟着迁移到了市郊的新住宅楼,这栋老楼便开始对外出租。虽然楼比较破,但是租金便宜,最重要的是离虞树就读的师大附中很近,步行也就几分钟。她现在的生活一切都以虞树为重,等把这个臭小子送进大学,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虞金金松了口气,原来是隔壁。
虞金金忘了具体的日子,只记得那天她从超市采购归来,左手提着一袋米,右手拎着一袋蔬菜和日用品,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上了四楼。
本来她写稿写得很投入,被这么一吓,断了思路,困意涌上来。时间也不早,她关了电脑正要睡觉,忽然闻见了一股泡面的味道。
一句大婶,把时光拉到四年前,两人相识的第一天。
深夜饥肠辘辘的人,嗅觉格外敏感,泡面就和烤番薯一样,香气比实际的味道要诱人百倍。寂静的夜晚,那一抹香气真是勾魂摄魄,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使劲嗅了嗅,还是红烧牛肉味的。都不知道换换口味吗,一吃半个月都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