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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蔚岚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腰道:“你放心,我也不让你走,我很爱惜自己的。”

所以他不能走,也不会走。

谢子臣听她的话,这才放下心来,他静静抱着她,便觉得什么都不害怕了。

如今苏城盯上她,她是根本走不掉的,她求得他一命,太子走了,她还能与苏城争论一番,若他也走了,苏城怎么可能饶过她?

“阿岚,”他安抚她:“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会走!”谢子臣果断开口,他将她抱在怀里,她说这些,他何尝不明白?

“子臣,”蔚岚失笑出声来:“我好歹也是个丞相,这种场面吓不倒我,谁保护谁呢?”

“至于你出来后……”

说着,蔚岚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抬眼看着谢子臣。

“他不信任我,所以这件事他们已经布好局了,这绝不是一日之功,我猜不出他们到底是要具体做什么,怎么做,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太子送出去。此刻他只是打算从动你开始,派人也就是盯着你我,绝不会想到太子这么快便会动作。我也不过只知道杀你的消息,我与他交换,到时候我当吏部尚书,保你一命。太子跑了,我还可以与苏城争辩一二,争取一些时间。明日我们就按照苏城说的做,到时候你就招了,说是太子指使你的,等他们把你放回来。而太子出城后,可以往王凝那边走,到时候可以带着王凝的军队回来救我。桓衡若对我还有一两分真心,得知我在盛京,必然会挥师南下。就算桓衡不动,我小弟阿熊如今也在北方军队中,也会想办法来救我。”

他俊朗的眉目,干净利落的线条,如玉的肌肤。

谢子臣没说话,他静静听着蔚岚分析,蔚岚主动将头靠在她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

她低下头去,从他颈间开是往上亲起,一点一点啄着,来到他的脸上,额头,唇上。然后她探出舌尖,温柔同他纠缠在一起。

谢子臣见她关了门,径直开口,蔚岚引他坐到床边,然后一起躺到床上,她注视着他的眉眼,慢慢道:“他让我将一种粉末洒在你身上。然后没有其他,我猜测他是要嫁祸你,你是太子的人,顺着你很容易就能嫁祸到太子。你已经是太子手中最得力的干将,若是要动你,不但是动太子,还是动谢家,王家,他既然冒了这样大的险,不可能只是为了动你一个人。”

这一次她没有绑他,她伸出手去,同他十指交织在一起。

“他让你如何杀我?”

这样温柔,这样深情。

谢子臣愣了愣,蔚岚似乎毫不在意,与谢子臣一起跨入房中,而后将房门温柔关上。谢子臣呆呆看着她做这一切,这一夜的蔚岚似乎格外温柔,目光一直流连在他身上,仿佛无论如何都看不够一般。

孙明僵了僵,林寻是苏城得力的人,这一次事件,如果不是林澈反了太子,长年累月借着王曦和太子的手给镇国公和皇帝下毒,绝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那……”谢子臣皱起眉头,蔚岚抬眼看他,温柔出声:“他是让我杀你。”

可以说,苏城称帝这件事中的首功,当属林澈。一时之间,孙明也拿不下主意,林澈心里有些害怕,他毕竟才十八岁,头一次面对这种事,心中始终忐忑,然而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透露半分怯意,于是强撑着道:”张大人是想拿我威胁三殿下?张大人觉得区区林澈竟然是比三殿下大业还重要吗?我劝张大人,我活着,你才能活着,等着世子回来,我若死了,这镇国公府,我保证,鸡犬不留。”

谢子臣立刻明白了其中蹊跷,蔚岚摇了摇头,却是笑道:“他并没有告诉我他要动太子。”

“你威胁我?”张凌咬紧牙关,林澈冷笑出声来:”我是威胁还是劝告,张大人听不明白吗?”

“苏城多疑,他根本不会信你,告诉你消息只是为了试探你,此刻若是太子动了,他必然是要杀你的!”

张凌不动,孙明也不敢动,林澈想了想,便道:”不若这样,张大人,我同你回镇国公府,只要你们不出府,我保证不会有人进来,事成之后,你们这些无辜的人,我保证不会有事,张大人看可好?”

蔚岚拉着他往屋里走,漫不经心道:“苏城大概要动手了,他如今胸有成竹,我们却一无所知,这盛京不能呆了,无论如何,要将太子送出去。”

张凌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沉思,林澈继续道:”张大人,镇国公已经死了,你还想让这些无辜的人一起陪葬吗?!不说其他,便就是同你出生入死多年的大夫陈书,你觉得他也是死了无所谓吗?!”

谢子臣听到这话,面色一凛。连忙道:“出什么事了?!”

这话说在张凌心坎上,张凌心中一动,架着林澈就往后退,冷声道:”关门!”

太子替身这件事,是蔚岚和谢子臣当年就为了防着有一日盛京出事,特意准备好的一个备用手段,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

“林澈!”孙明不安出声,林澈给孙明使了眼神,冷声道:”赶紧去找元清王曦!”

她主动走到他面前来,拉住了他的手。谢子臣愣了愣,心中有了一些不安,蔚岚转头叫出暗卫来,小声吩咐道:“赶紧去太子府,让太子将替身叫出来,从密道离开。”

说完,镇国公府大门关上,张凌将林澈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了上去,怒道:”小王八羔子!”

看见谢子臣,蔚岚不由得温柔了目光,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谢子臣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不仅是容貌上美丽,他那生动的性子,他生气的模样,都是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镇国公府和太子府都安定下来后,苏城也赶到了宫中,谢子臣被侍卫压在地上,左相右相以及六部尚书都在宫中,皇后坐在上方,看着地上跪着的谢子臣,怒道:”如今太医已经说得清楚,陛下所中之毒乃七日香,这毒需要长期服用才能积累在体内,平日不会察觉,直到有人使用特制的药引,只要闻到药引,便会毒发。陛下长期服用徐国师的仙丹,而徐国师已经畏罪自杀,我们从他炼丹炉中找出了药物残渣,确认是他下的毒。徐国师与你私交甚密,多次向陛下夸赞你。而你本人官路平步青云,也有徐国师大半功劳。今日陛下毒发,你衣衫上也找出了药引,谢子臣,你谋害陛下,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嗯?”蔚岚回过头来,看见从暗处走出来的谢子臣。他大概是刚回来就看到了苏城的马车,便躲在了巷子里,等苏城走了,他这才走出来。

“我没有谋害陛下。”谢子臣冷冷出声,皇后一掌拍在扶手上,怒道:”谢子臣,死到临头,你还不说实话?!”

听到这话,苏城这才舒展开眉目,转身离开。蔚岚目送他远走,他走后没几步,蔚岚便听一个凉凉声音道:“他又来做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谢子臣冷淡道:”皇后娘娘到底要我说什么?”

蔚岚愣了愣,片刻后,笑起来道:“是,您在蔚岚心中,一生都是如此,独一无二。”

“谢尚书,”皇后看向谢家家主,指着谢子臣道:”你家这四公子,是你管,还是本宫管?”

蔚岚被他措不及防一拉,竟就被他拉到了怀里。他看着蔚岚,眼中全是冷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蔚岚,我才是那个能给你走到高位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人。蔚岚,这一生,我都该是你独一无二。”

“此子犯此谋逆大罪,微臣却毫不知情,是微臣教导失职,谢家已无能教导此子,是杀是留,全凭娘娘!”

他终于压不住心中那些恶意,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蔚岚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到了这样的关头,谢家哪里还敢保谢子臣,恨不得和他一刀两断才好。谢子臣毫不意外,跪着听皇后道:”好,好的很,谢子臣,既然你嘴这样硬,那就给我拉下去,本宫亲自来审!”

蔚岚恭敬送他出门,临到门前,苏城听她道:“恭送殿下。”

“母后,”见皇后处理完了,苏城这才站出来,恭敬道:”儿臣听闻父皇出了事,如今可还安好?”

“谢殿下。”

“你父皇……”皇后红了眼眶,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沙哑道:”说要单独见见你,你进去吧。”

苏城点点头,不再多说,起身道:“此事就此定了,你去找谢子臣吧,本王可以饶他一命,但希望能按你所说,别给本王添乱子。”

苏城露出震惊表情来,而后低下头,哑声道:”是。”

然而蔚岚只想他是安抚她而已,也未曾放在心上,拱手道:“臣办事,殿下放心,此事今夜便会去做,保证万无一失。”

宫人引着苏城进了房里,皇帝似乎就是等着苏城来,等这一口气。

未曾想过苏城会给下这种诺言,一个有心做未来君主的人,这是极重的承诺了。

他静静看着苏城走进来,苏城看着他,不由得愣了愣,他以为皇帝已经咽气了,是他母后给他制造一个留遗诏的机会而已。

“阿岚,”他神色阴冷,仿佛是许下了什么许诺:“只要你追随我,我许你这一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城心里不由得一沉,他走过去,坐在皇帝身边,温柔道:”父皇。”

成为她心中独一无二,成为她心中永远追随,那个永远不会被她背叛,被她抛弃的存在。

皇帝看着他,眼里全是一个父亲的慈爱。他说不出话来了,就抬起手,拍了拍他的手。

苏城没说话,他看着面前人的面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和这个人相处的方式。

就这样一个动作,做得格外艰难,又格外温柔,仿佛是他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功课做不好,他母后责罚他,皇帝悄悄来看他,拍了拍他的头,哄他:”别哭啦,父皇给你糖吃。”

“与美人相比,”蔚岚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着苏城:“殿下方才是独一无二。”

他如今碰不到他的头了,只能碰他的手,而这个动作,他也很多年,没有做过了。

蔚岚愣了愣,却是笑了:“大概吧。我也从未想过,我会为了一个男人停了往前走的步子。不过殿下你放心,”她端起茶杯,吹开了茶杯上的茶叶,面上淡然道:“感情和前途,在下分得清孰轻孰重。在下歌姬无数,美人而已,只要我的尊严保得住,在下不会背叛殿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之间,早已没有了这样纯粹的感情。

“你是真的爱他。”

苏城呆呆看着他,皇帝笑了笑,眼中仿佛一片了然,然后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累极了。

苏城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涌现出无限悲伤。

到了这一刻,苏城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男人,还是有这样深厚的感情的。

她突然特别想见到谢子臣,想将这些告诉他。

他握住他的手,跪了下去,将脸埋进他的手里。

而谢子臣,却是不同的。她同他计较公平,靠在他怀里寻求一份安稳,这个人,才是真正站在她身边,让她平视的人。

“父皇。”

需要宠爱,需要疼惜,可以由着他任性,由着他胡闹也一笑置之。

他沙哑出声:”走好。”

于是她坦诚回答:“自然是不一样的。阿衡于我心中,永远如弟弟一般。”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泪落在皇帝还温热着的手掌里,片刻后,房间里传来苏城撕心裂肺的哭声:”父皇!!”

她回忆起桓衡,竟是突然发现,她对桓衡那份感情,似乎和谢子臣截然不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可她却明白,这两份感情,是完全不同的。

听到这声音,皇后率先冲了进去,左右相带着七部尚书尚书跟在身后,太医冲在最前面,而此时皇帝已经咽气了,苏城跪在地上,握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爱上一个人,你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面色各异,王谢两家人的脸色格外难看。片刻后,太医颤抖着跪了下去:”陛下……陛下……驾崩了!”

“阿衡,”说起这个名字,蔚岚一瞬间觉得,似乎很是遥远了,这个人虽然已经离开了,或许也不会再回来,却时刻萦绕在她的生命里。她回忆着那个人,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是连他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皇后微微一颤,忍不住退了一步,一旁宫女扶住她,皇后迅速反应过来,扬声道:”关上宫门,此刻起,宫中任何消息都不能走露出去!”

“什么?”蔚岚愣了愣,苏城看着她:“桓衡与你,也是这样的关系吗?你义无反顾救桓衡,也是这样的理由?”

实际上宫内早就已经被彻底封锁,皇后的话也只是说给这些大人听而已。

许久后,他却是问了句无关的:“就他吗?”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从皇后召他们进宫开始,他们已经察觉不对,此刻皇后落锁宫门,大家怎么还能不知道皇后的意思?

苏城静静听着,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怒气在中间翻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身为太子伴读的谢子臣证据确凿刺杀陛下,皇帝驾崩太子却没有出现,反而是三皇子成为最后身边人。皇后要做什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苏城沉默许久,蔚岚却是笑了:“殿下,臣是个惜命的人,臣有信心管好他,臣救下他的性命,若他辜负臣这份信任,他敢多说一句不该说的,我就割了他舌头,他敢踏出我的院落一步,我就打碎他的骨头。臣保他,是臣的原则,我枕边的人我都护不住,这是一种羞辱。”

在场几个人都是人精,对视一眼后,林寻率先道:”敢问三殿下,陛下临走前,可有什么口谕?”

她静默不语,头一次这样清楚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这时候,本王不想同大人们说这些事。”

她根本不敢想,那个人如果死在她怀里,是一种什么景象。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深厚的感情,竟是连她的志向和理想都变得不重要起来了。

苏城似乎是伤心极了。皇后道:”城儿,此刻不可任性,你父皇说了什么,是事关社稷的事,你此刻再难过,也是要说清楚的。”

她不敢想。

苏城闻言,抬起头来,似是毫不在意道:”父皇说,他怀疑太子哥哥谋逆,所以,传位于我。”

当年言澜的死让她愧疚多年,若这个人换成了谢子臣……

听完这话,在场众人没有一人敢说话。林寻一脸坦然道:”既然是如此,那求请礼部早做准备,三殿下择日举行登基大典吧。”

她似乎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将他看作了自己的主君。一个女人,自然是要抛洒一切去护住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的。一个女人应如树一样成长,为他们遮风挡雨,给他们一片安稳。

闻言,右相上官国成点点头:”林尚书说得极是。”

一瞬之间,当她意识到,在他的生死和自己的生死之间选择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犹豫。

“等等,”憋了半天,吏部尚书楚建成站出来,却是道:”此事事关重大,是否还是等朝堂上再议?至少等太子来,一同商议……”

想起言澜,想起那个像孩子一样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她对于这句话,竟没有半点后悔。

“大胆!”楚建成话未说完,皇后便怒吼出声:”陛下亲口下的旨意,楚大人还要与太子商议,怕是与太子一起的谋逆之臣,拖下去,乱棍打死!”

然而她不后悔。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脸色巨变,却是明白了皇后的态度。此刻宫中已闭,所有事情,至少要走出宫去才是。

蔚岚坦然开口。说出声后,连她自己都呆了。

楚建成被士兵拖了出去,外面传来他的挣扎和嘶吼声,上官国成回过头环视众人:”诸位同僚对三殿下登基一事可还有异议?”

“臣愿以性命担保。”

大家不说话,林寻带头跪了下去,恭敬道:”臣林寻,并无异议,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蔚岚的话,苏城明白,她是铁了心了要保谢子臣。苏城静静注视着她:“谢子臣活着,我便不安,若他在你府中对外联络做了什么……”

有了林寻带头,大家逐一跪了下去,苏城跪在皇帝身旁,扬起一抹惨淡的笑容来。

她面色平淡道:“在下不会管殿下与太子之间的斗争,谢子臣可以死,但不能是死在我手里。否则我他日若下了黄泉,该如何面对他?”

他抬了抬手,沙哑道:”众卿平身。”

“若殿下不放过谢子臣,在下便不会做这件事。”

皇后点了点头,让宫人上来,这才将这些大人送了出去。等众人离开后,苏城抬起头来,皱眉道:”母后,为何要打杀楚尚书?如此一来,怕是会吓到这些大人。他们表面归顺我,回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他抿紧唇,许久后,终于道:“我若不放过他,你要怎么办?”

“你以为我想吗?”

她有青云志,她也流连温柔乡,而所谓温柔乡,自然不会是某一个人。她对美貌的男子,从来都有这样的温柔和体贴。

皇后有些疲惫:”你父皇没有留下圣旨,若没有些强硬手段,他们就拿你当软柿子捏,怕是要反复提此事。”

那时候他以为这份温柔是独属的,然而看着面前人迎着他坦荡的目光,却才发现,似乎这份温柔,并不独属于谁。

“没有圣旨?!”苏城提高了声音:”玉玺呢?不是说好会准备好圣旨,今日盖上玉玺就可以了吗?!”

当年他失势时,原为他独闯大殿,会心疼他伤口的,也只有这一个人。

说到这事,皇后格外头疼。揉着头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谢子臣留下来而不是送大理寺?玉玺不见了。”

听到蔚岚的话,苏城愣了愣。这些年蔚岚明里暗里为他做的事,的确也不少了。

苏城愣了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谢子臣偷了玉玺?!”

“我是您的伴读,”蔚岚抬眼看他:“这些年我为殿下做的事还少吗?我投靠太子,我愿意投,太子愿意信吗?”

“当时就他和皇帝在,玉玺不见了,不是他让人做的还能是谁?”

“既然如此,你投靠太子不是更好?!”

“我亲自审他!”

“你这是睡出感情了?”苏城捏紧了扇子,蔚岚笑了笑,却是道:“殿下,男儿有青云志,并不妨碍流连温柔乡。”

苏城站起身来,便打算往里走,皇后扬声道:”回来!准备你明日的早朝去!审问个人而已,本宫来!”

“若我如此轻易就舍弃他,殿下就信我了?”蔚岚淡然反问,不见分毫窘迫,从容道:“他是我枕边人,荣华富贵我要求,可是我并不想他死。事成之后,我会将他囚禁府中,保证他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旁边侍女扶起皇后,皇后面上一片冷意:”本宫倒要看看,他是有多硬气!”

“你如此舍不得谢子臣,本王要如何信你?”

一场宫变,到了深夜里看似已经尘埃落定,所有的人都被从宫里送了出来,各大世家也终于得了消息。蔚岚守在太子府前,探子急急忙忙回来报告:”世子,宫里传出消息了。”

“知道。”

“报。”

“魏岚,”苏城目光仿若带了寒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子臣与徐福用毒谋害陛下,陛下临终口谕命三皇子苏城即位,吏部尚书楚意图谋乱被杖毙于宫中,谢子臣如今留在宫中,由皇后娘娘亲自审问。”

听到这话,苏城冷了脸色,他已经猜到蔚岚的意思,蔚岚抬头看向苏城,迎上苏城的目光,慢慢道:“事成之后,臣想求殿下能饶了谢子臣的性命。”

蔚岚皱起眉头,反问了一句:”谢子臣为什么留在宫里?”

蔚岚点点头,随后道:“其二,臣想求一个人的性命。”

如果是查他下毒一事,也该由大理寺查办才是。而且,如果他一直留在宫中,她怎么去救他?

“区区尚书,”苏城朗笑出声来:“自是允你!”

蔚岚想了想,便明白,皇后留谢子臣在宫里,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下毒一事,谢子臣一定做了什么让皇后必须要逼问的事。

“臣所求,其一,臣要吏部尚书的位置。”

可事到如今,皇后到底还有什么要逼问他的?

他面上没有显现出来,含着笑道:“阿岚是要什么?若能事成,无论什么,本王统统给你。”

蔚岚心中忍不住发冷。宫中的手段她是明了的,谢子臣若真的留在里面,哪怕活着,也是要废了。

蔚岚果然是跟着权势走的,她如今对他的忠心,也不过是为了权势而已。

她手微微颤抖,又一波探子回来,着急道:”世子爷,镇国公府的消息。”

他心里又怒又喜,夹杂些许害怕。既恼怒谢子臣居然爬上了蔚岚的床,又欢喜于蔚岚的样子,看来是半分没有将谢子臣放在心上。可这样绝情的样子,又让苏城有几分害怕,枕边人尚且如此,他一个皇子,又算得上什么?

“报。”

苏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态了。

“林澈叛变太子,镇国公中毒身亡,孙明假借镇国公印章急召世子元清回府,如今世子已经入城了。”

蔚岚明白苏城变了脸色的原因,笑了笑道:“可是殿下放心,权势美人,自然是权势更重要,殿下要臣做这件事,臣可以做,但是有两个要求。”

“拦住他!”蔚岚豁然抬头,冷声道:”王曦呢?林澈与王曦一同去的镇国公府。”

听到这话,苏城猛地变了脸色。

“王公子不知所踪。”暗卫皱眉:”怕是已经出城了。”

她抬眼看苏城,微笑道:“殿下方才问我和谢子臣的关系?我告诉殿下,谢子臣,是臣的枕边人。”

终于是跑了一个人。

此刻她仿佛是回到当年,同样的选择,当年她选择了保自己,而后后悔了一辈子。

蔚岚闭上眼睛,捏紧了拳头,下了命令。

她查,能保住自己;不查,她就是带着蔚家和言家一起覆灭。她战战兢兢,以为这世上只有这么两条路。

“全力协助元清世子出城,若是帮不了,南城军的军印务必拿到。”

那时候,皇帝早就准备好证据了。

“那谢公子?”

她想起当年来,二十岁那年,当年的大梁皇帝也是这样对她说话的,蔚岚,你去将言家的证据给朕查出来。

暗卫们自然清楚那个人在自家主子心里的分量,蔚岚咬紧牙关,终于道:”你们不必管,我亲自去。”

蔚岚没说话。

“看着这里!”

“这你不必知道。”苏城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面色平淡道:“你只需要知道,今天晚上,你需要去找谢子臣,将这个瓷瓶中的粉末洒在谢子臣身上就可以了。”

说完,蔚岚转头就朝着宫里赶了过去。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瓷瓶,放在了桌上。蔚岚看着瓷瓶,暗中握紧了拳头:“这是什么?”

夜风冷冷吹在蔚岚脸上,蔚岚心里什么都没有。她经历过这样多大风大浪,每一次都能保持着理智,却唯独这一次,她发现,她什么都能不能想了。

“这很重要吗?”蔚岚心中微冷,大概明白了苏城的打算,苏城微笑道:“当然重要。”

什么宫变,什么党争,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个叫谢子臣的人,能不能好好活着。他在宫里,受了什么磨难,什么屈辱,什么痛苦,都似乎是烙在了她的心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疼得她无法呼吸。

蔚岚抿了口茶,微笑看着苏城,一双眼里全是了然。苏城也不再做戏,摇摇扇子道:“好吧,本王的确是需要阿岚帮一个忙,不过在此之前,阿岚得先回答本王一下,你与谢子臣关系如何?”

她的愿望突然变得特别简单。她希望这个叫谢子臣的人,能够安安稳稳的坐在她面前,手中握着书卷,穿着睡袍,披着披风,然后转过眼,灯火落在他的面容上,温柔岁月时光。

听到这话,苏城笑了笑,却是道:“本王问阿岚如何对付谢子臣,阿岚却说本王早已有了计划,实在是太不信任本王了。”

“谢子臣。””

蔚岚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得苦笑出声来:“殿下有什么计划,便告诉在下吧,需要在下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低喃着这个名字,突然明白当年她母亲为了父亲独闯宫中的勇气。

他既然能告诉她,这件事必然是万无一失,蔚岚也无法做什么了。如果她帮谢子臣,不但帮不了他,甚至自己也会搭进去。

她终于知道,世界上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他活着,你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你不敢去的地方。他死了,你就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你敢去的地方。

苏城不信任她,至少不够信任。因为她对他有恩,所以苏城放纵她,也愿意帮她,但是他性格多疑,关键问题是不肯相信她的。尤其是在谢子臣的问题上,更是不可能让她插手,他来问她,不可能是真的在问她,而是他已经准备好了给谢子臣下手,来看一看她的态度罢了。

因为你会觉得,这世上到处是他的影子,却没有这个人,是一件如此残忍的事,残忍到你光是想一想,就无法容忍。

蔚岚没说话,她看着苏城近在咫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