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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周宝璐先就把别的人撇下了,拉着大公主上下打量,见她穿了身隆重的公主礼服,头发高绾,戴着凤钗金簪,十分华丽,气色也还不错,可是神情中确实有些烦躁不安似的。

“找我?”大公主疑惑的问了句,就撇下百合去见周宝璐:“嫂嫂找我?”

周宝璐就把她拉到自己屋里问她:“你怎么了?我瞧你不大欢喜?”

百合刚跨出门儿,就碰见大公主走了回来,忙笑道:“殿下在这里呢,娘娘正打发我找您去呢。”

大公主道:“萧三福嫁人,我有什么可欢喜处?嫂嫂这话问的奇怪。”

因今年是自己大婚,婚后这两三个月过的苦逼憋闷,周宝璐没怎么关心大公主,这会子心中有点不安稳,便打发百合:“你去问问,大公主去哪里了。”

周宝璐道:“少打迷糊眼儿,往日里你可不是这样模样,怎么,又是驸马家里有什么事了不成?也不对啊,他们家就算出什么妖蛾子也没有你收拾不了的,哪里值得你烦呢?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别闷在心里。”

这是怎么了?叫百合这样一说,周宝璐就不放心了,大公主的性子她清楚,最是个豁达心宽的,看着冲动不着调,但实在是个明白人,以前在宫里那样儿,她都能过的舒心惬意,如今她出了阁,自己的公主府,自己做主,还能有什么不喜欢的呢?

大公主怔了一下,就伸手抱住周宝璐的肩,把头搁在她肩上,等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我成亲快三年了。”

幸而周宝璐身边的丫鬟们都是耳聪目明的,百合说:“先前就见大公主似乎不怎么欢喜似的,在这里转了转,大约是见娘娘也忙,便没怎么着,往后头去了。”

“嗯。”

九月初九一早,萧大福就进宫来了,按例,宫内前朝后宫都是要开宴的,所以一大早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周宝璐有点忙,且大公主也不是外人,素来亲厚,周宝璐就没来得及招呼她,等她忙了一圈儿,回过头来的时候,却不知道大公主哪里去了。

“……”然后大公主就没说话了。

这一回出嫁,由贵妃操持宫里的事儿,保证庄柔公主正常出嫁,周宝璐只负责到日子的时候,在宫里接待送亲的外命妇,送庄柔公主去驸马府行礼,再去公主府洞房。

周宝璐还在琢磨,难道是萧三福成亲,触动了大公主哪一根古怪的神经了吗?突然就感伤起来?

萧大福欺负萧三福从来都得心应手,周宝璐问都懒得问。

这也太古怪了吧……

周宝璐不是爱自讨没趣的人,当然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兴趣,只有萧大福,进宫的时候偶尔会去看看庄柔公主,而且每一回都笑嘻嘻的跑回来。

然后,周宝璐就悟了!大公主成亲近三载,一直没有动静,便是公主,与平常媳妇不同,这子嗣的事也是要紧事呢。或许对夫家来说,更要紧些。

说起来,周宝璐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庄柔公主了,那一回的江南战役之前,她就已经随着母亲的暴毙被幽禁在了玉泉宫。

带着天家血脉的公主之子,对夫家意味着很多东西,更好的前程,爵位,体面。

周宝璐作为大嫂,就算庄柔公主再不待见她,当日也肯定得去公主府送嫁,观礼。

周宝璐想了一想,说:“其实成亲三五年才有孕的事也是常有的,如今,你们夫妻情分上还好?”

偏她公主位分没动,赐婚旨意早就下了,就算明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永宁侯府也得捏着鼻子老老实实照着日子娶了庄柔公主。

大公主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这里头的事情,谁又看不懂,不知道呢?

真是从来没见过大公主这个样子,周宝璐都急了:“我的姑奶奶,你说清楚些。”

生母暴毙,胞兄圈禁,庄柔公主也被幽禁在玉泉宫,不许出来。

大公主又怔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是好的,驸马待我不错,我也很喜欢他,只是这两三个月,他劝了我几回,招太医来好生瞧瞧,或许吃点儿丸药调养调养,就算不为子嗣,只为了自个儿身子也是好的。不过,我知道,他是急了。”

庄柔公主殿下的驸马是永宁侯府嫡次子李成,当初赐婚的时候,庄柔公主百般的看不起这个驸马,如今这个时候,却是驸马家看不上这位公主了。

周宝璐想了想安慰道:“驸马这话也没什么错,太医平日里虽是每十日请着平安脉,不过只是请个平安,或许打发个妇人专科的太医,仔细调养一下也罢了,回头我就去替你寻一寻。”

“是。”吴月华起身应了。

大公主是个藏不住话的,她心里憋闷的难受,周宝璐又是亲近的人,不由的便说道:“寻谁有用?咱们天家,太医当差从来都谨慎,略有点上火都要开汤药丸药吃,若真是有什么体寒之内难以受孕的毛病,这么多太医轮流请平安脉,能有个查不出来的?早就该调养起来了,用得着这会子?驸马那话,无非就是他急了,怕我不能生!”

吴月华的行动力一向是好的,周宝璐赞赏的点头,想了一想:“下月初九是庄柔公主殿下大婚的好日子,我是定要去公主府的,太子爷也忙碌,大约午饭后会回来歇一歇,那个时候不错。”

周宝璐心中其实也明镜也似,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这会子大公主自己说出来,周宝璐颇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吴月华见周宝璐和颜悦色,便笑道:“这个丫鬟可还好?娘娘若是觉得可用,就照计划行事。”

大公主咬牙道:“前儿轮到胡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驸马也在,我直接走出去问他,胡太医躲躲闪闪,语焉不详,说来说去,我与驸马身子都是好的,就是没喜信儿!我瞧着驸马的样子,就心烦。”

还可以安排别的开局。

好一会儿,周宝璐才说:“子嗣总是要紧事,驸马就是急,那也是人之常情,你别怪他。不管怎么着,你是公主,身份尊贵,他急归急,总不敢委屈了你。”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这个丫鬟就算是漏出马脚,或是办的不好,或是对方没有像他们料想的那样理会,都不会影响大局。

这话周宝璐都觉得很无力,这夫妻之间,并不是不委屈就是好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实在没什么好说了。

这个叫香兰的丫鬟说的这些话,就是周宝璐交代给吴月华要办的事,至于后头的事情,要等对方有了动作,根据当时的形势,再做交代。

大公主站起来,烦躁的走了几步:“不就是子嗣吗!这才两三年没动静,他就做出那样子给我看,九姨母比我成亲还早一年呢,不也没动静,怎么九姨父就不急?我心里不甘心,嫂嫂,怎么我这辈子就没一件好事儿?”

当然,像是萧弘澄周宝璐这样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大公主看向周宝璐,周宝璐第一次见她的眼中含着泪水:“这真就是我的命吗?”

手下人和主子利益攸关,主动泄密这种事其实相对少见,就如同吴月华,若是她出卖东宫,东宫倒了,作为东宫侧妃她没有丝毫好处。

这个时候,周宝璐才实实在在说不出话来。

这并不是信不过手下人,而是避免无意泄密,以及有些聪明人画蛇添足,反倒乱了计划。

作为大公主的嫡亲嫂子和好友,周宝璐不想说叫她伤心难过的话来,人天生有护短的天性,可是大公主从选驸马到成亲到现在的一切,周宝璐从头到尾都是看在眼里的,她不想说大公主有错,大公主是生活在权力顶端的人物,她的所作所为在权势的诠释下不能说是错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大公主现在的要求是对的。

周宝璐的计划,当然不可能全部告诉吴月华,她需要吴月华做什么,就告诉她什么,萧弘澄跟她说过,计划的分配最好是分段来做,不管是谁,只需要叫她知道足够她行事的内容,就足够了。

何谓求仁得仁?

连自己第一眼看到都觉得这是个有点笨的丫头,那显然别的人也会这么觉得。

周宝璐想到至尊帝王的那十年,想到萧弘澄为自己所做的事,她一直明白,权力可以左右生死、荣辱、贫富,但却不能左右真心。

周宝璐微笑,这丫头看着不聪明,有点儿呆呆的样子,没承想这样条理分明,从容镇定,果然是个好人选。

周宝璐想了想,伸出手来,轻轻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对她说:“你是公主,和小姨母不同。你们不能比。”

身份上还过得去,周宝璐点了点头,问她名字年纪,这丫头规规矩矩的说道:“奴婢叫香兰,今年十四了,一向在大姑娘房里伺候笔墨书画等事,这一回,因娘娘差遣,大姑娘选了奴婢进宫来伺候,是以,以前是侧妃娘娘在林府住着的时候,就是奴婢伺候的,因奴婢的娘也伺候过侧妃娘娘的母亲,侧妃娘娘对奴婢是另眼相看的,因着侧妃娘娘身边儿的姐姐,原本从江南带进宫的丹青姐姐病的厉害了,侧妃娘娘求了太子爷恩典,送了丹青姐姐出宫,换了奴婢进来伺候。只是奴婢不大懂规矩,又一心护主,所以进宫没几日,就冒犯了太子妃娘娘。”

“有什么不能比的?就算身份不同,其他都差不多。”大公主嘟哝,她与陈熙晴十分谈得来,她觉得不管是性情、观念、言语两人都非常的接近,简直比别人家两姐妹还像些。

唔,林阁老看人还是不错的,那这个十五岁的林慧定然有点意思,吴月华又笑道:“慧表妹聪慧,这个丫头原是她房里伺候的,因着娘娘要用人,我带了信儿回去给外祖父,慧表妹荐来的。我想着,给娘娘瞧过了,就放在身边儿,她的娘原是江南人,也服侍过我母亲,因是林家的奴才,后来跟着林家进了帝都,算是我的旧仆。”

周宝璐咬一咬牙,狠一狠心,终于说:“小姨母要的是倾心相待的爱侣,你要的却不是,其实,你们想要的都得到了。”

意思是,林阁老认为吴月华的母亲林氏难以成事,所以把联络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慧?

大公主一凝,顿时呆住了。

吴月华见她还在狐疑,接着解释道:“上回,玉华妹妹去了二皇子府服侍之后,外祖父找我大伯父说了一回话儿,如今咱们家有事儿,或是送东西,我母亲就不再进来了,都是请慧表妹进宫来,母亲只偶尔进来说说话儿。”

她身边有很多人,公主府总是人来来往往,不过她从来不爱说烦心事,她是一个心宽的人,而且她觉得自己要求的并不多。

周宝璐与她接触不多,偶尔见过两回,只觉得林慧话不多,很安静的一个小姑娘。

而当她觉得她命苦的时候,回头一看,肯叫她倾诉的,身边只剩下了周宝璐一个。

吴月华的表妹?周宝璐想了想,才想起说的是林阁老的嫡长孙女儿林慧,比自己好像还小着一岁,今年大约有十五了吧?

但这个时候,她听了周宝璐的话,才突然发觉,原来自己要求的并不少。

吴月华掩嘴笑:“娘娘放心,这是妾身外祖父家里选来的人,今儿我们家慧表妹带进宫来的,我那位表妹,娘娘大约只见过一两回吧?不是妾身夸口,慧表妹虽然年纪不大,性子也安静,可却是个明白人,断不会出错的。”

大公主想起在婚前的那一次,父皇赐婚后,自己跟周宝璐谈起驸马。那时候,周宝璐还没赐婚,但小鹿是个厉害的人,她是个连公主都说的人,她说,虽然你是君,驸马是臣,可你们终究是夫妻,你得尊重他。

周宝璐就有点儿狐疑,那丫头磕了头,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儿,周宝璐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才问吴月华:“这丫头多大了?能做明白事么?”

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的意思很多,但是当时的大公主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