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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真相大白

宋渝生问她:“惜光,延树有没有来找你?”

惜光去厨房倒水喝,接到了宋渝生的电话。

惜光用余光瞄了眼坐在客厅里,犹如石化般了的人,说:“他现在就在我这边。”

惜光看着哭笑不得,怎么跟认生的小孩儿一样,还讲客气,非得要人主动请他。

“那就好,”宋渝生声音都轻快了起来,“交给你一个任务,惜光,让他去睡觉。”

这一牵,他倒不矜持了,顺势就走进来,换了鞋。

惜光莫名其妙,又听见宋渝生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再这样下去会过劳死的。”

惜光觉得顾延树整个人不太对劲儿,犹豫了下,壮着胆子伸手牵了他一下。

尽管宋渝生后半句像是开完笑的语气,惜光还是心里一跳,不觉间皱起了眉。

身后的顾延树没有动静,他站在门口的那片阴影里,与光绝缘一般。毫无血色的脸上,唇抿成了直线,剩下一双眼睛幽暗,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让惜光想到了深秋时节路旁褶皱的花叶上凝结的寒霜。

铺好了床,做好了顾延树不会太理睬的心理准备,惜光小心地说:“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先进屋坐吧。”惜光先打开门,按下墙上的灯控开关,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简单的一句话,顾延树出乎意料地配合,只问她:“哪间房?”

大段的沉默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

惜光太过顺利地完成任务,反应有点迟钝,随手一指。

“你什么时候来的?”

当晚顾延树占了惜光的房间,惜光去了郁随以前住的那间卧室。她旅途惬意,但飞回来的途中奔波,觉得很累,想着今天的延树真奇怪,脑海里冒出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你去哪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斜长的影子落在了床前,惜光在梦里对此一无所知。

楼道里的没有灯,对面楼的人家的窗户里透出零星的光,微弱地渗透了进来,惜光看不清他的脸。

顾延树蹲下来,在黑暗中凑近了惜光的脸,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不满意这种亲近,压着被子的边角,在床的边缘上侧躺下来,身体微微蜷缩着,和惜光额头挨着额头,像小时候那样。

“延树?”惜光回头,眼睛睁大了。

薄唇一开一合,没有声音,鹿惜光,你这个傻子。

惜光跑得气喘吁吁,急急忙忙窜到楼道里,一边低着头从兜里掏钥匙,忽然脚下绊住了什么东西,往前一个踉跄,扶着墙壁才站稳。

他指尖缠着一根红线,上面的麋鹿吊坠被他攥在手心里。她被卢三绑架那晚,他在分岔路口捡到的,一直没有还给她。

惜光笑了,说:“大驴子,再见。”说完赶紧跑,面对谢非年这种暴力分子,逞一时口头之快,被逮住的后果会很严重。

现在,也不准备还了。

谢非年眉头往上一挑,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鹿惜光,你真绝情。”

他能握紧的,不会再放手。

惜光冷笑,反问:“我是疯了吗?”

第二天起床,惜光发现隔壁卧室是空的,顾延树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车子在百川里小区楼前停下,谢非年说:“不请我上去坐坐?”

她往书包里塞了书本,去系辅导员那里销假,回教室上课。班上的同学看见她,都说她消失了一个世纪,惜光笑了笑,走到教室后排找座位坐下。

话音未落,车子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开出去,惜光猛地往后一仰,头撞在座椅上,心里咬牙切齿。

落下了许久的课程,突然来听讲,很多地方不明白。但毕竟是文科类的,多看看书,自己琢磨,应该也能慢慢补上来。

惜光听他这嚣张的语气,神经反倒放松下来,说:“回百川里。”

接下来的两节课,上的是新闻纪录片。老师没有继续往下教新的内容,打开U盘,拷贝出一部片子在电脑桌面上,点击了播放。

谢非年砰地一声替她把车门给关上了,坐到驾驶座上,脱了外套一把甩到后座上,扯松了领口,“快说,你要回哪儿?趁我心情好,马上送你过去。”

是吕克·雅克的《帝企鹅日记》,曾获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片的荣誉。

惜光又想揍他了,“拜托你正常点。”

老师也是个大迷糊,下载了法文版本的,没有中文字幕。教室网速太卡,又不能流畅地上网在线观看。底下的同学们怨声载道,纷纷拍课桌。

谢非年扯着惜光,走到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身体微弓,非常绅士地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姿势,微微含笑说:“请上车。”

老师火了:“继续看片子还是听我上课?”

郁随给了他一个吻,转身钻进车里。

同学们异口同声:“继续看片子!”

惜光刚想说自己能打个的回去,谢非年已经一口揽下来:“保证完成任务。”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听我上课有这么痛苦吗!”老师说:“路是你们自己选的,等下看的时候,我再听见谁在抱怨没字幕,说老师缺心眼的,我就把你揍到缺心眼。”

郁随脸上写满了歉意,说:“惜光,我现在得马上走,跟你不是同一条路,我让谢非年送你回去好不好?”

大家哄堂大笑。

到机场的时候,是在那天晚上的十一点半。出口通道里照旧挤满了人,郁随的助理开车在外面等她,像是有工作上的急事。

教室前方的投影仪缓缓放下屏幕,片子已经开始播。

蒲安之旅结束之后,郁随和谢非年要飞回A城。惜光想想自己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再回南遥赖在家里玩儿,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就和他们一道回去,准备再过几天去学校上课。

冰雪覆盖的世界,是一望无际的辽阔。那里有最憨态可掬的国王,叫企鹅。顶着圆圆鼓鼓的白肚皮,拍着一对翅膀,出现在画面里。

鹿惜光,你真狠啊。

法语的发音平稳,没有跌宕起伏的音调,说起来连绵,像小河涓涓流水。男企鹅和女企鹅的对话在交替进行,惜光只能仰头看着画面,凭空猜测起来。

她永远低头认罪,从不开口解释一句。如今这些罪,悉数成了他的梦魇。

有的人听不懂台词,实在无聊,低头玩起了手机,有的在睡觉。倒也没有谁说话扰乱课堂纪律。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她该如何回来找他?何况他们之间隔的是她苦苦隐瞒了六年的真相。

春日里,上午十点多钟的太阳明媚。为了让屏幕清晰,前面的窗帘拉起来,遮得严严实实。阳光透过后排座位旁敞开的窗户口洒进来,教室被分割成一半明,一半暗。

顾延树觉得冷,他想到在南遥的那一天晚上,惜光流着眼泪说对不起的样子。她说,延树,连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回来找你。

惜光晒着太阳,全身暖洋洋的,只苦于听不懂台词。她心里起了兴致,一边拿出手机上网,看看有没有台词可以对照。

事情串联起来,就是他渡过的小半生里痛苦的根源。

旁边的座位上传来细小的声响,有人落了座,看来又是一个上课迟到的,她心想,也没偏头去看。

卢三大概对死亡太过恐惧,把知道的全都说了。比如他的母亲当年雇人制造父亲车祸的事,比如惜光在芦苇荡里偷听到他们的讲话,被发现了,无论如何哀求,还是被送走。

惜光低头看一句台词,再抬头看画面。

顾延树从厂房出来的时候,外面漆黑,分不清时辰。

再一句法文过后,旁边传来冷清的声音:“天空在我们头上照耀,太阳和星星画出了永恒的图案。在我们脚下,在大地的深处,那永恒美丽的磁场,发出簌簌的颤抖……”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郊外的夜,寂静得像一片死海,连风声也没有。卢三粗糙的嗓音断断续续,终于全部说完,停了下来。

惜光诧异地转头,看身旁的少年,他安静坐在阳光里,眼睛凝视着前方,清澈如同春雨洗净后的晴空。

“六年前,我和大闯在地下钱庄输光了钱,没有办法,想到去顾家敲砸勒索你妈妈,你妈妈当年……”

“每一年,我们的道路都在改变模样,那冰山像高大的流浪汉,被寒冬击倒在地。我们必须多走很多路,绕开这些沉睡的巨人。但是在父辈们的记忆当中,从来没有一支队伍迷失过方向……”

卢三的喉咙里发出像鼓风机一样的声音,十指一点点扣在椅背的铁杆上,成了血泥。顾延树把脚移开,让他终于能够吐出字来:“我说,我说……”

“尽管寒冷席卷平原,尽管形状怪异的冰山挡路,迁徙队伍从各个方向走来,相遇、汇合、总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他说:“你不如趁现在还有机会,尽早说,我不想再等。”

他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把法语一句一句精准地翻译给惜光听,像是在壁炉前替她读一首诗。

“你本来就是该死的人,我有什么不敢。”顾延树不太耐烦,抬脚踩在卢三的脸上,用了力,脚下的皮肉就慢慢扭曲变形。

惜光看着他,忘了屏幕上庞大的企鹅群,那种叫做甜蜜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在她的心里蔓延开来。

卢三啐了口血沫子,“我要是不说,你还真敢杀了我?顾家的人难道就不用讲王法了?”王法两个字从他嘴巴里吐出来,十分滑稽。

顾延树问她:“你到底还看不看片子?”

顾延树对他说:“你交待清楚了,今天或许还有活路。”

惜光说:“看。”把视线转移阵地,她忍不住低声嘀咕:“可是你比较好看呀。”

卢三被绑在凳子上,凳子被踢翻在地上,他的半张脸紧压在被老鼠啃噬得稀烂的人造皮革上。

顾延树的嘴角像是翘了一下,说:“下了课一起去吃饭吧。”

郊外废弃的一个工厂,以前是用来制鞋的。后来泡沫经济,老板撑不下去了携款私逃,厂子被工人们砸了,遍地狼藉,成了废墟,如今空气里还有股劣质的皮革味,令人作呕。

惜光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