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延卮言——”陆柒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了！”
再次踏上风颂的土地，不管是陆柒还是延卮言都感慨颇多，风颂的居民还是一样排外，看见陆柒犹如洪水猛兽，但是陆柒已经不会再因此而难过。
“柒柒，我再也不要离开你。”延卮言在她的发顶用力地吻了一下。
路过那棵百年榕树的时候，陆柒停住脚步，延卮言揉了揉她的头。
“柒柒——”随着这一声呼喊，陆柒被大力地拉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先是愣了一下，闻着那股熟悉的冷香，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紧紧环抱住那劲瘦的腰。
“你知道有个小孩总待在那棵树上。”陆柒仰头朝他笑了笑。
楼玥就像是被风吹散的青烟，陆柒慌乱地站起身，回身去看延卮言倒地的方向，空无一人。
“你是说榕生？”
就像什么破碎，周遭的一切就像镜子龟裂出蛛网状的裂痕，慢慢破碎。
“你怎么知道？”
“噼啪！”
“我第一次来风颂，就是他给我指的路，鬼丫头。”
她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落。
陆柒“扑哧”一笑：“他啊，总会让我想到一个人。”
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陆柒抓住楼玥的手臂，想都不想脱口道：“我不能失去他，我爱他！”
“是谁？”
楼玥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包容一个任性的孩子，看着她的眼睛问：“所以现在，你放下了吗？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小曲儿。”
楼玥静静地看着她，无措、悔恨、痛苦，她紧紧抓着胸口仿佛要窒息。
延卮言回忆了一下，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孩，确实挺像。
她的心口就像破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泪水模糊了视线，泣不成声：“你救救他，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再在一起，都是我的错，不管怎么样，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我……”
陆柒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楼玥去哪儿了。”
陆柒的眼泪落得更狠了！
延卮言一顿，没有告诉她，楼玥前段时间联系他，让他们来风颂镇“救济”他的事。
楼玥遗憾地摇摇头。
“哎，想到他帮了我们这么多，还没有好好谢谢他。不是都说一个人只有三生三世吗？他是怎么做到的，会不会对他有影响啊？”陆柒很担心。
她白着一张脸，晶莹的泪水不停地滴落，语气近乎哀求：“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骗我的可不可以，求你……”
延卮言心里一软：“傻丫头。”他没有告诉她，她所担心的那个人，正在浮生梦等着他们。
楼玥沉声道：“你冷静一点，一命抵一命，这就是宿命。”
陆柒做了个鬼脸：“说起来，我还挺想他的，毕竟是我这辈子的衣食父母……”
“不！”陆柒突然站起来，冲上去揪着楼玥的衣领，满眼猩红，眼神近乎疯魔！
“……”
“你觉得这一切是假的？”楼玥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他现在不过一介凡人，肉体凡胎，他和你一样，有七情六欲，血管里也是滚烫的血液，需要去摸摸他的尸体吗？现在应该还是热的。”
延卮言脸一僵，往浮生梦走的脚步顿时停下来，拖着陆柒往反方向走。
陆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产生了幻觉、幻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他是九天战神，三界之内无人可及！他不会死的！”
“哎？我们去哪儿啊？”陆柒措手不及。
楼玥遗憾地摇了摇头。
“知夏上午打电话过来，《浮生梦》的印刷出了点问题，我们得回去处理一下。”延卮言面不改色。
“楼玥，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延卮言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幻觉，对不对？”
至于楼玥什么的，自生自灭吧！
她放声痛哭，瘫坐在地上，就好像孩子一样无助！
而在浮生梦田螺姑娘一样辛勤打扫，立志要抱紧延卮言这条金大腿的楼玥，丝毫不知道自己因为一句话被迁怒，已经徘徊在往来黑名单的这一事实。
陆柒觉得内心的所有挣扎和踌躇，都像冰雕被层层粉碎，化为无数冰碴。
（三）
可是现在……
说起《浮生梦》这部漫画，陆柒是在延卮言提出，以他们两人的故事为蓝本，一起制作一部漫画时，才知道天倪就是延卮言！
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要他死……她只是……只是有点介意，还有点自卑，那种自卑让她不敢相信他的真心，她害怕他是因为同情或者是愧疚，而舍弃修为，堕入轮回。
想起自己曾在延卮言面前对天倪大夸特夸，她的脸噌地就红透了。
楼玥笑着问：“不是吗？你不是恨他？他这样做，你心里的隔阂现在消了吗？”
看着延卮言笑眯眯的模样，陆柒心中恨恨咬手帕：这家伙当时心里一定得意死了吧！
她声音沙哑，红着眼：“不，不是这样的！”
而当天倪的漫迷们得知男神即将复出，和新锐画手拾叁合体制作的消息时，网络上简直炸开了锅，两人齐齐登上热搜几天都没有下来。
“为什么不要？”楼玥走过去，“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而顺应漫迷们的呼喊，《浮生梦》除了在网上连载，还发行了限量版的精装单行本。
手指插入自己的头发蹲了下来，她语速混乱只能喃喃着“不要”两个字。
“嘿！你们搞创作的不都要求实事求是吗？”楼玥甩着手里刚刚上市的漫画，“你们的故事里难道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吗？”
“求你，不要这样！”陆柒丝毫不敢向那边看，纷乱的泪水脱眶而出，她把脸埋在手掌中，感觉心里仿佛有个东西狠狠摔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延卮言斜睨他一眼，凉凉问：“我们的故事里，为什么要有你？”
“不要！”陆柒突然上前一步，可面前的两个人，根本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听见“扑哧”一声，紧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意味深长的语气，直把楼玥问得后脊发凉。
“所以我怕什么？”说完，他坚定地举起刀。
楼玥瞬间老实了：“您开心就好！”
他笑起来时，凌乱的短发下，那双眼睛熠熠生辉，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尤其当静静凝视你的时候，你就会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陆柒则始终对第四世的由来耿耿于怀。
楼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延卮言微微勾唇，笃定道：“可是我对她的感情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的灵魂身心都因为她而存在，我只有在她面前，才能看到自己。”
当陆柒再次问起，楼玥整个人都发散着“看我”的气息。
楼玥看到他脸上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里慢慢流露出一种悲哀：“我用一世懂得后悔、用一世学会思念，再一世明白爱，三辈子啊，真是愚蠢。”
延卮言掀起眼皮，看了靠在沙发上凹造型、刷存在感的楼玥一眼：“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感动上苍，精诚所至？”
延卮言突然握紧银刀转过身：“喜欢、习惯、依恋、爱！”
“求求你下回转成琼瑶风的时候通知我一声！”陆柒捂着胸口，压下那股深深的不适感。
楼玥嗤笑一声：“你别想太多，她是一个法器，会习惯性地依恋主人，这没有什么不对，别搞错了她对你抱有的感情，而且你又怎么确定自己对她的就是她希望的感情呢？”
缩回沙发上尽量缩小存在感的楼玥：逐闻神君这一世变得好可怕！
延卮言摇摇头：“我一点都不害怕死亡，我只是担心她，她太善良、单纯、温柔，却比谁都心软，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关心我，可我好像除了明白她所期待的那种感情，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延卮言苦笑一声，“如果知道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个傻瓜会不会自责，能不能好好生活下去？”
陆柒整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网上刷《浮生梦》的留言。
“所以？”
——天哪，我家大大居然成功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天倪男神简直鬼斧神工！[感动]
延卮言却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轻声呵笑一声：“怕吗？如果有机会，我也好想问一次，她那时候怕不怕。”
——逐闻神君简直是个大猪蹄子！
而延卮言得到答案只是低头笑了笑，目光瞥向一边的架子，上面有一把流苏配饰弯刀。他一步步走过去，就在他的手指要触碰上的一瞬，楼玥歪着头问：“你不怕死吗？你可知道你这一刀下去，你可能真的就消涅在天地之间，就像红扶那时候一样。”
——神仙不懂凡人的爱，论身份不同如何谈恋爱。
“不要！”陆柒想要冲过去，空气中有什么坚定地阻拦着她的脚步，就连声音都不泄露分毫。
……
陆柒看着楼玥的手在虚空中缓缓抬起，最终遥遥指向延卮言的心脏。
陆柒一脸傻笑地抱着iPad，刷着刷着笑容就僵在脸上。
延卮言瞳孔骤缩，毫不犹豫：“我要怎么做？”
——奇幻古风动画电影已经投入市场……
“没错。”楼玥嘴角勾起一抹邪性的笑容，“所以她现在根本不能明白你的感情，而且她也因此渐渐失去五感……”
陆柒盯着采访里索琳琅的面孔，眉眼处总有说不出的熟悉感，看着索琳琅，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另一张脸。
是延卮言的声音，陆柒这才发现他就站在楼玥的对面。
陆柒放下iPad，扭头问坐在一边的楼玥：“她到底是不是索真？”
“是那块玄铁？”
说实话，陆柒现在的感情有点复杂。
她想过去，但是发现不管怎么绕，都还是在原地。
“我怎么知道？”楼玥漫不经心地玩着《植物大战僵尸》，陆柒眼睁睁看着他将一颗太阳种在土豆前面，还没来得及提醒他这样很容易死，就看见他“哎呀哎呀”地手忙脚乱炸僵尸。
不远处楼玥背对着她，浑身包裹在云雾里，手上是一个八音盒，八风之音缓缓流泄在室内。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是活了这么久的云雾精！”陆柒理所当然，“想当年，我为了救你自己被天雷劈得稀碎，早知道你没用，我就不舍己为人了！”
陆柒听到声音睁开眼，环视四周，发现周身是一个个摆满东西的博古架。
楼玥惊奇地看着她：“前世今生这种东西，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推演才能找得准的！再说了，索琳琅、索真，听名字就有血缘关系好不好！你真是，自己傻就算了，还人身攻击我！”他一分神，僵尸已经吃掉它最后一棵植物，他气得口不择言，“我守你们俩这段孽缘几千年，还不算报恩！不然还能怎么办！以身相许吗？”
“如果我告诉你，她的心在这个八音盒里。”
陆柒：“……”
一阵炫目的光芒笼罩在室内，陆柒难耐地闭上眼。
这话算是摸准了延卮言的逆鳞，眼刀子一甩，直看得楼玥头皮发麻。
“像你说的，一命抵一命。”
“不是……”楼玥一下就了，搓着手解释，“我的意思是，一命抵一命……”
一种不安摄取她的身心，她想阻止，但是发现自己浑身无法动弹，她惊惧地看着面色冷凝的楼玥：“你要做什么？”
陆柒看着他的样，撑不住捂着嘴笑了，凑近他小声问：“哎，延卮言都是一个凡人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怕他啊？”
依旧是沉默，楼玥叹了口气，一挥衣袖，时空短时扭曲起来，浓重的烟雾淹没她的视线。
楼玥没好气地横她一眼，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你们前三世那点破事还没拉扯清楚，我犯得着用一身修为换你们第四世吗！一句谢谢都没有就算了，现在还嫌弃我！要知道你相公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好不好！
楼玥问：“你的心里有隔阂，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你消除隔阂？”
陆柒却好似犹嫌不够，又补了一刀：“还有还有，你为什么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个穷光蛋啊？”
陆柒得到确定的答案，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却陷入了沉默。
“你以为我想啊！”楼玥吞吐道，“二十几年前，我也没想到还会有为黄白之物操心的一天好吧！我又要操心你们的东西，又要操心古德寺的维护……”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两个祖宗！
“是他的记忆。”
陆柒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继续盘问：“那你不是有那么大一家古董店吗？”
“这些……是什么？”
楼玥知道她指的是浮生梦，无力扶额辩解：“那不是古董店……”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陆柒喘着气回到现实，额头上浮现出一层薄汗，她捂着躁动不安的胸口，脑海中却回荡着那句：用我的仙籍和毕生修为换她下一个转世轮回。
“我知道，那是记忆嘛！”陆柒坏笑一下，“那你帮那些物件找主人的时候，总不是无常送到他们手上的啊！总可以开个什么拍卖会啊！”
……
“你以为谁都跟你相公一样有钱啊！”楼玥没好气，实在是有些东西上辈子的主人都是小人物，所以寄存的也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安全送到人家手里，都算是烧了高香了！
——如果有下辈子，愿你永世安宁、福寿绵长。
但是陆柒永远get不到正确的点，一句“你家相公”堵得她满脸绯红，眼神晃晃悠悠就往办公桌后的延卮言身上晃悠。
“从前还在天上，曾听闻，只要诚心祈愿，再将愿望放下天河，天长日久，愿望就会顺着水流到达彼岸。”浅灰色的僧衣包裹下，浑身清冷落寞，男人眼角却荡起一丝笑纹，修长的手指将签纸送进河灯。
“在单身时间长达历史书厚度的人面前禁止虐狗啊！”楼玥简直服了，自打两个人没羞没臊的好上以后，简直恨不得把前三世没有秀出来的恩爱秀完，那杀伤力……
自此后，古德寺里多了个守寺人，每年只会下山一次。
楼玥表示：一对狗男女！
……
延卮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掀起眼皮看了眼逗着楼玥打发时间的陆柒。
“我要怎么做？”
陆柒也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憋出一句：“没想到你也很有职业道德啊！”
“有一个办法……”楼玥犹豫着开口。
延卮言见状，文件也不看了，直接站起来，朝陆柒招招手。陆柒眼睛霎时亮了，屁颠颠地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软软地问了句：“我们去哪儿啊？”
他全想起来了，在大火缭绕中，他好像又看见满山枫火荻花中，有一个女子被蝴蝶包裹着起舞，就像是火焰一样耀眼。
“你想去哪儿？”
男人捂着胸口，感受那种针刺一般的心悸：“有没有可能……找到她，我答应过她的，我还没有做到。”
“都可以！”
“不知道，可能就此飞灰湮灭了吧。”
延卮言满意地揉揉她的头发，一脸宠溺地拉开门。
其中有这样一幕，一身喜袍的男人颓丧地坐在地上，双眼失焦地问着面前的男人：“她去哪儿了？”
正要推门进来的詹知夏闻言，狠狠地抖了一抖，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柒眼前一片漆黑，却听见许多纷杂的声音，根本没办法分辨是谁在说些什么，很吵，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现，令人头痛欲裂。
她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那恨不得黏在一起、相携离开的两人，只觉得世界玄幻了。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叫扶风，千百年过去了，是你自己来找的我，你明不明白？”
“回神了啊。”楼玥扶额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风颂。”
詹知夏拉拉楼玥的袖子：“我堂哥是不是吃错药了？你们那风什么镇太邪门了吧！怎么一回来画风全变了！大伯母要是知道是因为我，全家都会想杀了我的！”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楼玥：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当初那道雷怎么没干脆把我劈死？
（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