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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八音盒

“我看到了哦。”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陆柒蹑手蹑脚地躲在转角处,视线望向不远处还在谈话的两人,她在口袋里捏了捏,冰凉圆润的触感,于是狡黠地笑了起来。

陆柒脊背一僵,心里一惊,立马旋身:“谁?”

陆柒不晓得心底突如其来的难受是怎么回事,喉头一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在两人没有注意的时候,陆柒悄悄靠近延卮言,她隐约记得他好像把珠子顺手放在了……她的视线落在延卮言右边的西装口袋。

男人靠在墙角,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索琳琅一愣,随即笑了开来。

“你说什么?”陆柒惊疑不定。

陆柒鼓着脸,与索琳琅看过来的好奇视线撞在一块,大大的猫眼里闪烁着张扬的不羁。

“装傻是没有用的哦。”男人歪着头就像是看一个撒谎的调皮孩子,说着还眨了眨眼,“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延卮言有些无奈,小声说:“你稍等一下。”

陆柒紧紧捏着拳头,只见原本靠在墙上的男人一条腿用力支起身体,嘴唇张合,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柒望着笑着你来我往的两人,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气闷:“喂,大叔,你到底还不还给我!”对着别人笑眯眯,对我就凶巴巴的!

陆柒紧盯着他,而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警惕,反而很从容地走到她身侧,顿了一下,轻声喃道:“重要的东西要小心保管,不要再弄丢咯,要知道,失而复得真的是很难得的机会呢。”

他不冷不热地点头回应:“你好。”

陆柒愣愣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陌生背影,视线被地面上一张黑色的名片所吸引。黑色的底色,用白色的墨水写的几行意味深长的话——去过无数山河湖海,看遍人世离合悲欢,他们说爱是贪心,是得一望二,是有了一世便想生生世世。

延卮言应声看过去,面容姣好的女人妆容合宜,眼睛一眨不眨,全是自信从容。

下款是一枚深红色的印章。

“我是此次奇幻古风动画电影合作的负责人,我叫索琳琅。”索琳琅郑重地向他伸出手。

陆柒仔细辨认半天,才隐约看出来是个篆体的变形字,她不确定地喃喃自语:“这是‘楼’字吗?”

延卮言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她,刚要说话,一个女人迎上来:“延先生,你好。”

最后实在是不能确定,遂无奈放弃。

“没错!”

“真是奇怪。”她嘀咕着,向机场外走去,没有发现名片的反面,暗色的“浮生梦”三个字。

“挖出来?”延卮言哑然道。

索琳琅找了半天才看见那男人慢悠悠走过来的,好看的眉毛皱起:“你去哪儿了?”

“是我在一间木屋挖出来的!”

“厕所。”男人懒洋洋地说,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不远处的陆柒,想起刚才小丫头手脚伶俐偷珠子的模样,低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觉得那颗珠子,冥冥之中和自己有些难以言说的联系。

索琳琅疑惑地看向男人,于是,男人正了正脸色:“你特地赶来接的人呢?”

延卮言头疼地揉揉额角,看她急切的模样突然就想逗逗她:“那是我在航站楼捡到的,而且你也不能说明珠子上的特征啊……”

“他要先回酒店。”索琳琅想到刚才延卮言带着疏离的态度,心里有些气馁,半晌后,眼神又坚定起来。

“那颗珠子真的是我的!”陆柒从延卮言的左边转到右边,焦急地解释。

“走吧,回公司。”延卮言,我势在必得。

出机口。

“可惜了……”男人笑了。

他喃喃低声道:“没有用啊。”

(三)

玻璃幕墙前,男人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透过玻璃幕墙望向澄澈的天空,耳朵上的黑曜石耳钉在日光的折射下闪烁起喑哑的光芒。

陆柒根据詹知夏提供的住址找到了暂时下榻的酒店,此次来天津主要是参加索氏影业的发布会。据说索氏下半年将投资制作一部奇幻古风动画电影,现在正在招聘CG插画师,所以陆柒也接到了邀请。

索琳琅摇摇头,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根据内部消息,这次是以《山海经》做蓝本,你可以取鉴一下。”詹知夏毫无心理负担地透露自家堂哥的公司机密。

挂断电话,索琳琅看着手机,备注是一个“楼”字。这个男人是这次古风项目特聘来的顾问,对古物很有研究,行踪诡谲,行事出乎预料,就像此次接机,他突然就说要跟着一起来。

“唔,我等会儿去看看。”陆柒埋头琢磨房卡要怎么开门。

索琳琅看着镜子里精致的妆容,自信一笑:“漂亮的女人本来就比较任性不是吗?”

“古风我倒是不担心你,但是万一有感情线……”詹知夏深知陆柒创作的弊病。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索小姐,接机这样的小事,还不需要劳驾你亲自来一趟吧。”

说起这个,陆柒也有些窘,这一点,当初天倪也曾指出来过,但是陆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作品中人物的感情线,她总是有搞得一团糟的本事。

“还有半个小时。”女人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绾好的头发,“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当时天倪还问她:“你没有找过对象吧?”

没等多久,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延总还有多久到?”

……

一辆红色的跑车轻巧地拐进车位,车里的女人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柒柒?”

天津,机场。

“啊?”陆柒从回忆中惊醒。

(二)

“我叫你好多声,你想什么呢?”

“这颗珠子……”身边的陆柒突然出声,“这是我的!”

“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一个大神。”

刚才的梦里——好像也有颗珠子,会发出莹莹的微光……

“天倪?”

延卮言捏着珠子,珠子照在阳光下,表层有星星点点的光斑。

陆柒总觉得好友的声音里有种不怀好意的试探感……

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登机前捡到的。

詹知夏有些心虚:“说起来,天倪跟你在网上聊了那么久,你就没问过他长什么样?”

延卮言想起航站楼里这女孩张牙舞爪的模样,嘴角又浮上笑容。见陆柒看过来,他伸手捏了捏鼻梁,借着掩盖笑意,肘部接触到口袋里的硬物,疑惑地伸进口袋,摸到一颗冰凉的珠子。

陆柒稍稍沉默了一下,语带失落:“没有……”她也觉得遗憾,想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实在呢!

陆柒挠挠那头浅色的短发,收回钱包,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色:“这样啊。”

詹知夏挂断电话之后,考虑一瞬,还是拨给了自己堂哥。

延卮言侧目,瞧见陆柒明显有些尴尬,解释道:“这是在航程中供应予乘客的餐饮。”

延卮言此时刚洗漱完,接起电话的时候顺手掏了下西装口袋,意料之外地掏了个空。

陆柒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在地板上来来回回找了几圈依旧没有找到,稍稍回忆下,脑海中闪现出那个环绕在身边喋喋不休的女孩……

空姐端着餐盘,明显一愣,转而又笑起来,好像又觉得这样不妥,抱歉地收回笑容,将餐盒一一摆在桌板上:“这是免费提供的。”

几天后,面试现场。

“哦,你等等。”陆柒转身从包里翻出钱包,“多少钱?”

叫到名字后,陆柒机械地推开门,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直视前方,此时的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小姐,你的午餐。”空姐笑着走过来。

正对着她的面试官扫了一眼简历,抬眼看她,不由得想笑。

他赶紧松开,坐起来几分:“谢谢。”

规规矩矩的小学生坐姿,眼神明显是发散的。

延卮言这才看到她抓着毯子的手。

于是,他温和地对她笑了一下:“陆小姐不用紧张。”

陆柒也因为这句话,涣散的目光变得清晰起来:“我……”

“哦。”陆柒点点头,“不紧张。”

那一瞬,延卮言猛地睁开眼睛,陆柒的脸放大在他眼前。他眼睛里绽放出一丝精芒:“你在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发话的面试官见她刻意板直脊背,明显更紧张了。

陆柒没有注意到,延卮言的口袋里那颗珠子发出润泽的微光,透过黑色的布料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里。

失笑之下,坐在一边的延卮言发话:“那么,就开始吧。”

陆柒浑身一震,仿佛被手抓牢的是她的心脏,说不上来的,就好像是某种等了许久的事情,终于达成圆满。  

陆柒听到这嗓音,不自在地在膝盖上搓了搓手,余光一瞥,赫然发现坐在左边冷着脸的家伙。

“我们,会有下辈子——很想你。”

他怎么在这儿?

“你说什么?”陆柒侧耳。

延卮言的眼神阴恻恻的,陆柒瞬间觉得口袋里的珠子——开始烫手了!

延卮言额上濡满了汗水,满脸痛苦,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延卮言接过递过来的简历,低头浏览,然后嘴角一抽。  

陆柒一怔,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凉得像冰。

只是短短地一瞥,陆柒发誓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不敢置信。

陆柒将滑落的毯子往上提了提,延卮言的手却警惕地抓住她。

延卮言挑眉:“你就是拾叁?”

就在陆柒陷入回忆之际,延卮言手指动了动,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怀疑的口吻。

陆柒大学时就视他为学习的对象,接触CG制作,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加入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原画群,那时的她技术还非常粗糙,刚刚熟悉软件的基本操作,作为一个萌新,天赋性的色感和细节上近乎变态的把控,令她获得了不少赞誉和鼓励,这也让她飘飘然起来,这时候,是天倪点醒了她……

陆柒觉得自己的专业领域受到了轻视。

只是最近一两年,天倪在网上销声匿迹,就连平时联系的QQ也常常是离线状态。

她抬头,掷地有声:“是,我就是拾叁。”

他的漫画单行本一经上市立马脱销;曾经参与多部国产动漫的CG制作,都是有口皆碑作品……

(四)

天倪是画手界的一个神话,虽然从来不公开露面,但是凭借过硬的美术功底,收揽了大票粉丝。

时间要回溯到赴往天津之前。

陆柒看着搭在被角的手,有种熟悉感,不知怎的,又想起好几年前通过视讯电话指导她CG技巧的,著名CG插画师——天倪。

“延总……延总?”

“我来了。”

延卮言睁开眼,眩晕感如约而至,缓了好一瞬才清醒过来,会议室里的视线统统聚焦在他身上。

一只手轻轻塞进他的手心。

方才因为播放投影,会议室熄了灯,也就十几分钟,没想到自己还是睡着了。

是谁?

延卮言伸手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咖啡,抬眼看见肖秘书眼底的担忧,有点懊恼地揉揉发胀的额角,淡淡说了声:“继续。”

有人说:“你答应过的下辈子——”

他从锃亮的桌面反射上望见自己疲惫的脸,眼眶下一片浅黑。

清风微晃,豆大的烛火发出嗤嗤的轻响,有一点盈盈的微光渐渐靠近。

会议结束后,延卮言从座椅上站起身,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兀自强定住身形,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就像此刻,他好像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耳畔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半轮毛茸茸的月光悬在窗牖。

肖秘书迅速收拢桌面上的文件,快步跟上,和路过的同事打招呼的时候脸上与平常无异,然而心底却忧心忡忡。他跟着延总做事已经好几年了,最近延总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晚上迟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整夜整夜做乱七八糟的梦,连医生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今年年初开始就更严重了,经常一个晃眼就看到他已经睡着,本来叫一声就能把他叫醒,可是今天却……

有时甚至分不清真假……

肖秘书心里七上八下,但做事还是非常麻利,将一杯新泡好的咖啡递过去,延卮言头也没抬接过,一只手在鼻梁上烦躁地捏着,从微蹙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看得出他内心的焦躁……

有时会有莫名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呼唤他,有时是满目红光的血色,有时候是一件空荡荡的房子……

肖秘书张了张嘴,突然有个迷信的想法——不会是,惹上脏东西了吧……

半梦半醒间,延卮言其实对于外界的一举一动都听得清清楚楚,从年初开始他就常常会感觉到困倦,经常不分场合就会睡着,梦里那些混乱的场景令他陷入莫名的梦魇中。

延卮言挥了挥手示意肖秘书出去,等到门关上后,他整个陷进皮椅里,浑身上下泛起一阵酸痛,右手撑着脑袋,视线顺着拉开的百叶窗望出去……

“啊?”陆柒点点头,抽出背包里的画稿,试图重新画一张。

他,就像是正在锈蚀的齿轮,随着时间的累积日渐笨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报废。

空姐弯腰低声询问她:“小姐,是否需要送餐呢?”

延卮言恨不得将大脑撬开细细筛选一遍,看看到底是哪个部分出了错。他不是没看过医生,可是医生一通检查下来只告诉他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建议他调整作息时间,然后开了一堆没用的药片。

看起来真的很累。

都是那些该死的梦!

飞机已经平稳升空,空姐将小毯子轻手轻脚盖在延卮言身上,他只是微微蹙眉,却没有被吵醒。

办公室的门被“嘭”的一声推开,詹知夏大剌剌的声音传了进来:“哥!哥!”

“稍等一下。”

肖秘书束手无措地跟在詹知夏身后,苦着脸:“延总……”

陆柒撇撇嘴,盯着他眼下的乌青,鬼使神差地,她拉住身边的空姐:“请问有小毯子吗?”

“没事,你先出去吧。”

陆柒坐好,目光无意投向边上的座位,登机才多久啊,这位兄弟就睡得不省人事。

詹知夏跑到延卮言的办公桌边,看延卮言不善的脸色,乖觉地收住姿态:“延总。”

“真是冤家路窄!”陆柒嘟囔,早知道还不如去坐经济舱!

延卮言从小就拿自己这个跳脱的堂妹没办法。詹知夏是他二姨家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念书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惹祸精,大学就更离谱,放着好好的金融不学,瞒着家里转了美术系,被发现后家里一通鸡飞狗跳,偏生她自己没什么事,他们这些帮忙瞒着的表兄弟倒是遭了大殃!尤其他是首当其冲,被他妈指着鼻子骂带坏了妹妹,谁让他就是美术出身,就连公司都是专营漫画出版。

等到了自己的座位,看清楚身边坐着的人时,陆柒惊了,居然是在候机室的“伪君子”!

“又有什么事?”延卮言头疼极了,当初二姨拜托他照顾她的时候,就应该狠狠地拒绝。

登机后,陆柒按照空姐的指示,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好奇得到处张望。

詹知夏扁扁嘴:“你上次不是说,我如果能把漫岛平台的项目浏览提高10%,就资助我去塞舌尔玩?”

“嗤——”陆柒脸整个垮了,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傲慢的模样,随手将名片塞进垃圾桶,“知夏,我要准备登机咯。”

“哦?”延卮言一挑眉,没想到她还记着,提高10%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詹知夏趴在床上,手机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刷着平板电脑上的新番,听到陆柒的描述,不确定地想:“那不是我哥的公司吗?”嘴上还是安慰好友,“哎呀,那些有钱人都是大傻子,你要是实在生气就敲他一笔呗。”

果然,詹知夏立马嘚瑟起来,将手里的文件夹摊开:“喏——这是这个月的数据。”

“这破名片除了个电话什么都没有。”陆柒嫌弃地将名片翻来覆去,将名片背后的logo形容了下。

延卮言扫了几眼,手指点在一个名字上,眼神凌厉:“这个拾叁,是那个恐怖式言情的画手?”

“啊!是哪个浑蛋!”

詹知夏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她哥还知道这个,顿时有些心虚:“是啊,我把她挖过来费了不少工夫呢!你看我都有黑眼圈了……”说着,指着眼眶凑近延卮言。延卮言嫌弃地伸手抵住她的额头,嘴角却不禁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陆柒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简直要抓狂了。

詹知夏见他似笑非笑望着自己,恶向胆边生:“哥,你可不能不讲信用啊……”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去告状的意思。

陆柒懊恼地看着手中画稿:“我学妹的毕业设计啊!刚刚不小心摔在地上,撞我的王八蛋咖啡洒了,脏了好大一块……”

延卮言手上操作打开漫岛的网页,也不管詹知夏在耳边上碎碎念。

于是赶紧回拨过去,詹知夏焦急的声音立马传过来:“你怎么突然挂断了啊?”

说起拾叁这个画手,算得上近几年新锐画手里实力比较突出的,从她的作品里就看得出美术功底不错,画风细腻,非常迎合现下的读者。当然,她也有一个非常严重的短板——在她的故事里男女主角的感情线堪比车祸现场,但是偏偏就是这样诡异的风格,招揽了为数可观的读者,新入坑的读者内心无一不是满屏的“什么鬼”!而死忠粉已经习惯她的画作特点,一边呐喊着“恳请大大手下留情”,一边死活赖在坑里不愿出去。

突然,陆柒想起自己还在和好友通话,低头一瞧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线了。

延卮言调出最近的新番,源源不断的弹幕闪现。

陆柒捏着名片,哭笑不得,看着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恨恨地捏拳骂了句:“伪君子!”

——这些马好生臃肿。

延卮言一皱眉,当机立断从钱包里抽出名片:“为了这点小事误机不值得,有需要你可以打这个电话。”说完也不理陆柒的反应,向登机口走去。

——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

此时,广播开始提醒。

——所以这章主诉两匹马的感情线?

“我……”

——我的天,我家大大已经放弃了吗?

延卮言笑了:“即使碰瓷,你那沓……”稍稍斟酌了一下,换了种不太打击人的说法,“确实没什么实际的价值。”

……

“你以为我是想碰瓷啊!”陆柒炸了。

一个标红的ID悠悠划过。

“我可以赔偿你的损失……”延卮言看着渐渐汇聚过来的目光,逐渐不耐烦。

拾叁:为什么你们的关注点这么奇怪?没人看见旁边谈恋爱的男女主角吗?[抓狂]

嘴上说着抱歉,但是他的表情非常桀骜,不屑全都写在脸上。陆柒嘴抿得更紧,也有些为难。

——大大的故事里居然还有男女主角这个玩意儿![惊恐]

延卮言皱了皱眉,眼瞧着陆柒手叉着腰,气吁吁的模样,实在是让他生不起歉意来:“我很抱歉。”

——啪啪打脸!

这个声音……不就是刚刚将他从梦中唤醒的那个人吗?

——[微笑]

延卮言一扬眉,微微向后退,躲开那沓快拍到脸上的A4纸。

……

“先生你不觉得,你应该为这件事向我道歉吗!”陆柒扬了扬手中的画稿。

延卮言看着互动区的热闹,也忍俊不禁,詹知夏一直有眼色地观察他的表情,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吁了长长一口气:“哥?”

陆柒心里咬牙切齿。

“这是你挖来的画手?”延卮言知道自家表妹,于是语气更加意味深长。

斯文败类!

整个编辑部都知道,詹知夏的市场敏锐度数一数二,但是说起挖掘画手,呵呵,那不是去谈合作,那是去结仇的。

延卮言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头发有一丝凌乱,眼眶下有明显的青灰色,眼中血丝猩红。

詹知夏小胸脯一挺:“那是当然!我可是……”

陆柒顿住:“你说什么?”

“好啦好啦,”詹知夏看着自家堂哥心里发毛,干脆挥着小白旗投降了,“她是我大学闺蜜,我跟她打包票拿到天倪的全套漫画特签……”詹知夏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是自己不道义,实在是敌人太强悍。

延卮言有些赫然,微微侧目,便看到纸上一个卡通少女翩翩起舞,但是比例不对,显得十分僵硬,大约是工作性质使然,心里话先于大脑思考:“比例含糊,线条粗糙,没脏也是垃圾一份……”

“哦?”延卮言瞥她一眼,她脑后一紧头皮发麻,果然听到她哥语气不善道,“拿我做筏子,还要我赞助你旅游?全套特签?”

“啊!完了完了!”

“天倪”是延卮言曾经的笔名,知道这个内情的,在原画圈里也没几个人。

陆柒将画稿凑到面前,像是在辨别,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摩挲画稿的那个边缘,湿润润的。

詹知夏的脸立马垮了:“哥,哥!你就算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忠心耿耿的粉丝吧!”她可是向柒柒发了誓的,也不知道柒柒怎么这么迷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

延卮言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也有些汗颜,原本顺手捡起的咖啡纸杯中残余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渗了出来。

“行了,出去吧,我要工作了。”延卮言面上一派淡然,心里也暗暗吃惊。当初因缘际会曾和这个拾叁稍有交集,时至今日,他已经退出这个圈子好几年,笔名都已经渐渐被人淡忘,没想到她还记得。

陆柒下意识吼了句:“烦躁!”

这种感觉,其实……还不错。

陆柒抹了把额头,顺手接过,正要说没事,却看到那只修长干净的手递过来的画稿边缘——洇开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污渍!

詹知夏嘴一撇,踱着步不愿意走,但看延卮言明显懒得搭理她的模样,恨恨走了出去,心里恨骂:“吸血鬼!延扒皮!”

延卮言拢了拢手中的纸张,朝已经站起身的人走过去:“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

门关上的前一秒,延卮言做了一个妥协:“自己去找肖秘书安排假期航班。”

这么想着延卮言堪堪将脚步挪远了些,那人正蹲着挪步,像一只青蛙,延卮言心里有些好笑,不自然扯了扯嘴角俯身帮忙。

詹知夏闻言一把推开门,冲过来:“哥!我太爱你了!”

那可是个十足的磨人精……

延卮言被她吓了一跳,装模作样地瞪了她一眼。

但是从这一身装束,延卮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他那个不省心的堂妹……

詹知夏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脸上喜色不减。

那实在是太扎眼,漂白染成浅金色,说实话染得挺漂亮,显得她那双黑漆漆的猫眼更大了。

“自己安排好手上的工作,别到时候又有人……”延卮言嘱咐道,眼睛扫过电脑屏幕就像卡住了一般停在了屏幕上。

但是马上,眼神被她狗啃过一样的齐耳短发吸引。

詹知夏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柒柒最近的新作,还在连载中,正好是她负责编辑。

延卮言打量几秒,有种熟悉感。

被放大的图片上是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红幢绿瓦,画得很细致,屋顶上瓦片压得密如鱼鳞,泛黄的木质栏杆沟壑纵横,门廊雕金绘漆的牌匾边悬着两盏红纱灯,连同底下长短不一的穗子被风吹得摇晃。

延卮言被撞得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踩到一张,扫了眼不远处蹲在地上的人,只有一个背影,白色的T恤衫将单薄的脊背勾勒出一个弧形,边缘露出一片洁白的肌肤,军绿色的工装裤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有什么不对吗?詹知夏正在心里嘀咕,就听到延卮言小声喃喃道:“浮生梦……”

“啊……我的画稿!”陆柒惊呼一声蹲下身。

知夏一惊,仔细看了眼,画上的牌匾里模糊成一片,看不清名字,但是熟悉的画面感令她的记忆回笼,她想起大学时陆柒给她看过与这个格局别无二致的建筑,当时陆柒还说过,这是她老家那边的一家店铺,名字就叫“浮生梦”。

陆柒眼睛还黏在登机牌上,犹豫不决,转身之际,肩膀上传来的撞击感让她手中抱着的画稿脱了手,纸张就像是浮在阳光里的尘埃,兜兜转转向下飘落。

“嗯?哥,你怎么知道浮生梦的?”

延卮言将手中的咖啡饮尽,浓郁的苦涩在味蕾上展开,捏捏鼻梁,才感觉那股困倦稍稍减退。他捏着手中的纸杯,向立柱边的垃圾桶走去,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稍稍顿步,却没想到,那人突然又转过身来,两个人不其然地撞在一块,延卮言手中的纸杯不自觉脱了手。

“你知道?”延卮言诧异。

“是吗?”陆柒将信将疑,抬头看了眼立柱上的时钟。柜台前又站了几个人,犹豫着转身。

“这是柒柒,哦,就是拾叁,她说那是她老家的一家店铺……”

“哎呀……说不定是对丢失你登机牌信息的一种补偿呢?总之航空公司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啦,你就安心登机享受吧!”

店铺?这明明是他梦里经常闪现的画面!

“不会是弄错了吧?”这么想着,陆柒挠挠头,又要转身往回走。

“在哪里?”

电话那头惊喜道:“升舱是好事啊!”

知夏被他的急切吓了一跳,捏着手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风颂镇。”

柜台的工作人员趁她看过来时,将登机牌递给她。陆柒笑着道了谢,急匆匆朝安检处走去,扫了一眼登机牌:“嗯?怎么变成商务舱了?”

(五)

陆柒拉上背包的拉链,将滑落的背包背好,一边冲电话那头的好友解释:“刚跟柜台确认过了,说是系统出错,帮我重新安排……”

悬聚在桌沿的水滴不堪重负坠落,砸在坑坑洼洼的画纸上。

延卮言说不清心底那一丝遗憾是怎么回事,低下头,锃亮的皮鞋边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颗莹润的珠子,微俯下身,捏在指尖,细腻的触感。

“吧嗒——吧嗒——”水迹顺着纸张的纹路,氤氲开浅红色痕迹,丝丝缕缕。

细微的撞击感在他的脚边,他猛地睁开双眼,不知怎的,下意识转头直勾勾地盯着珠子滚落声音的方向——咨询台边空空荡荡。

趴在桌面上的陆柒不安稳地皱着眉,嘴里喃喃着什么,额头上一片汗水,捏成拳的手不安分地在桌面上划动,撞倒桌边的瓷质笔筒。笔筒骨碌碌顺着桌面向外滚动,笔直坠落——一直骨瘦如柴的手立马接住,将笔筒搁回桌面,然后将手背回身后。

那种感觉,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时,你却听到风声在你耳边鼓动。

楼婆婆走到不远处破旧的矮柜边,上面放置着一个打开盖子的八音盒,漆脱落得斑驳的手柄兀自嘎吱转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叮——咚——咚——”像幼时玻璃珠滚落在地上的脆响,几个弹跳后,“骨碌——骨碌——”地顺着地板上的痕迹慢慢滚动,在一片嘈杂中,延卮言清晰地直觉出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楼婆婆枯瘦的手指在深褐色的纹路上轻轻抚摸,扭头看了眼呼吸渐渐急促的陆柒,混浊的眼里闪过一眸忧色。

就在延卮言惊疑又无可奈何之际,又一个奇特的声音突兀地占据了他的听觉。

在陆柒的梦里,昏暗的天空,连光线都是灰蒙蒙的,压得让人透不过气。人们都聚在大榕树下神情激动地讨论什么,一个小孩急切地跑向他们。

“……可是我在手机上显示购票成功啊!”女孩还在说话,语气焦急,应该是在与工作人员争执。

“不好啦!不好啦!钟伯刚刚晕倒之后就发梦话,嚷嚷着在被火烧,疼……”

他的眼皮一颤,想睁开眼,却是徒劳无功,额上却渐渐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汗水。

一个胖女人闻言顿时呼天抢地:“天煞的一定是那个丫头用那个盒子施了什么妖法,我男人怎么这么可怜啊!我该怎么办哪!”

“请问,为什么我的登机牌打不出来?”

远处的巷子里,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婆婆从房里走出来,就听见身后稚嫩的声音困惑问:“为什么他们要打死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甜的女声响起,恍若穿过迷雾障障的钟声,震得他恍惚的精神一振。

婆婆转过身,瘦巴巴的小女孩抱着个八音盒,她费力地弯下腰,摸摸小女孩还沾着灰的额角:“他们只是太害怕了。”

周遭没有人发现他的异状,路过他身边的要么目不斜视,要么对着电话里或笑或怒地说话,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挣扎。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为什么要害怕?”

延卮言惊疑不定,他欲摆脱这样的状况,想睁开眼睛,动一动重逾千斤的身体,但是却越觉脱力,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人们会害怕超出常理的事情,你不要在他们面前打开这个盒子。”

怎么回事? 

“为什么?”

各式各样的声音好像混杂在一处,又好像明明白白地区分开来,清晰又模糊。延卮言渐渐觉得眼皮很沉重,身体越来越疲惫,意识却好像陷入一种玄奇的磁场——就像是置身在旷野里,从地底浮起来一片雾气,渐渐包围在身边,越渐浓重。

“这个盒子里有八风之音,普通人听不见,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看到前世今生。”

……

“叮——”的一声,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搅乱。

“办理托运,你再……等等我……”

陆柒趴在桌案上,白净的额上布满了汗水,压在脸下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口里急切地喃喃:“关上……不能打开,关上,关上……”

“昨天晚上不是解释过了,我真的是出差……”

楼婆婆轻声叹一口气,走过去将八音盒的盖子盖上,佝偻着背推开斑驳的窗户,用锈蚀的铁钩钩住,霎时阳光充盈满室。

“我半个小时以后就登机……”

陆柒眉间渐渐舒展。

广播里带着电流音的女声响彻整个空旷的空间,面色各异的人从延卮言面前或疾或徐地走过,纷杂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或远或近。

桌面上零乱的画稿上云雾缭绕,雕栏玉砌,庄严圣洁,一片瑶池仙境之感,远远地有衣袂飘飘的女官翩翩起舞,还有丝竹管弦的乐声交织在一起,席间一片祥瑞。

航站楼中熙熙攘攘,延卮言坐在候机厅,长长的金色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温度熏得他昏昏欲睡。

画的右侧大团大团的芙蓉花簇拥着,披散着头发的男人散乱着外袍醉卧花间,千金万重的繁复发冠随手丢在地上,他面前的玉桌上,银壶翻倒,酒液潺潺流出,涓涓汇聚在桌沿滴落……

(一)

楼婆婆的视线凝在画上被男人的衣角覆盖了一半的物件上,那是一面镜子,镜子顶端镶嵌着一颗光华璀璨的夜明珠。

第一章 这个珠子,是我的!

干涩的嗓音就像老旧的木门嘎吱嘎吱,楼婆婆一边绕过书桌一边缓缓开口:“镜花水月,竹篮打水。”

相爱——奇怪的梦,是他们的前世今生。

说着,慢慢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