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这么多人证，你们霍家认不认？霍军使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名声，你们家还要不要？”
完颜山那双牛眼看向霍新枝，满眼都是恶意。
完颜家今日不仅仅是来讨个说法的，更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来让霍家掉一块肉下来。
“当时霍家大姐打人的时候，自以为选了个偏僻地方，可武学里还是有学生看到，即便对薄公堂也不怕。”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已经知道了完颜家的来意。
那完颜山听到这话，眼睛一闪，说：“我有证据。”
可他们来得实在太凑巧了。
“你们家说打了就打了，证据呢？光凭一个黄口小儿胡说八道，就当成了事。”
霍檀忽然被下军令出城，本就是事出突然，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完颜家就忽然登门，这其中的关联不由不让人深思。
林绣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满心的怒气。
但完颜家至今还在胡搅蛮缠，步步紧逼，崔云昭便不急着催促，想要看看他们真正想要什么。
霍檀出门打仗，不在家中，这完颜氏选在此刻登门，为的就是要从霍家这群妇孺手里讨要说法。
崔云昭猜出这些，霍家其他人却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老太太也去看霍新枝。
“一个两个都这么爱打人，如今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怎么，是不是非要闹到吕将军跟前才可认错？”
完颜山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我们这里，人证物证俱在，张家武学也能替我们作证，林夫人，既然贵宅大娘子打了我家的小郎君，那么总该给个说法。”
他脸色难看至极：“当年你们家霍九郎上门就劈头盖脸打下来，跟土匪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吕将军护着他，我看他还能耀武扬威到几时。”
“林夫人以为呢？”
果然，不提霍檀还好，她一提霍檀，那个领头的男人就立即跳出来：“你们家就没一个好货。”
林绣姑脸色沉了下来，她没有理会完颜山的步步紧逼，反而去看霍新枝。
林绣姑骂起人来，也是一个脏字都没有，却能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似乎只要霍新枝摇头，她就立即有了底气。
不过霍家人没有崔云昭那么敏感聪慧，林绣姑听罢满脸不可思议：“靳大娘子，你别信口胡言，含血喷人，我们家枝娘多老实本分的人，当年在你们家受尽了欺辱，都没说要反抗，后来要不是她大弟知道这一切，才上门同你们家断了关系，怎么，现在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又要上我们家打秋风？”
可霍新枝却一直木然坐在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崔云昭心中微叹，这位大姑姐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当年那她刚回到家时，也是这般行尸走肉的模样。
难怪那日霍新枝出门，难怪回来后手上有伤，若非这完颜氏打上门来，家中无人知霍新枝都做了什么。
林绣姑心里心疼女儿，却又不想儿子被连累，于是便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把认证物证都叫来，若事情当真如此，我们霍家一定会认。”
霎时间，崔云昭便什么都明白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私了了。
随即，她便偏过头，看了看低着头没吭声的霍成朴。
完颜山唇角差点压抑不住喜悦，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靳大娘子和另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然后才回头看向林绣姑：“还是林夫人讲理，此事牵扯太多，不宜兴师动众，不如我们先把赔偿议论了，再去请人？”
听到这里，崔云昭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那完颜聪身上。
崔云昭缓缓擡起头，认真看向他。
靳大娘子这么说着，就哭嚎起来，那声音直冲天际。
重点就在这里。
“看看我们家这儿郎，再看看你们家的大姐儿，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进门，不仅害死了我们家大郎，还要被她这般欺辱，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完颜山显然是为此事而来，儿子被打恰好正中下怀，故而等到林绣姑这句话后，他根本就压抑不住喜悦，立即就开了口。
靳大娘子这么说的时候，她身边那个少年郎缩着头，不敢吭声。
“如今霍家已经改头换面，即便霍世叔过世了，可九郎依旧是人中龙凤，军中豪杰，我以为，他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回来家里逼问他，他才说是贵府大姐无缘无故上武学打了他一顿，他怕两家闹矛盾，才不敢开口。”
“为了这些小事再去败坏九郎的名声，实在不值当啊。”
她指着霍新枝说：“前两日我们家聪郎瘸着腿回家，我问他如何，他说是走路不小心摔了，结果昨日他阿爹带他去洗澡，才发现他腿上一片乌青，显然是被打的。”
完颜山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说气话却滴水不漏。
靳大娘子满脸怒火：“那就要问问你好女儿了。”
他们一家虽然来闹事，但那完颜聪的腿看起来确实伤得很重，加上完颜家言之凿凿，让霍家剩下的老弱妇孺们立即就有些气虚。
仔细看去，那少年郎生得很高，也很壮实，跟那位领头的男子长得很像，只不过他腿脚似乎不太好，走路有些蹒跚。
完颜氏先闹后谈，气势这么一上来，事情就很好办了。
靳大娘子面色一沉，她一伸手，就把身后流着鼻涕的少年郎抓到身前。
果然，崔云昭发现就连老太太眼眸里都升起些许期盼。
“若是只过来家中卖弄口舌，倒是完全没必要，”林绣姑道，“家里事多，好走不送。”
她大概以为左不过几两银子的事。
她狠狠拍了一下扶手，声音有着清晰可见的怒火：“我想问问，完颜氏今日忽然登门，究竟所为何事？”
崔云昭眼眸里泛起嘲讽，若真是为几两银子，完颜氏何必来这么多人呢？
崔云昭还没说话，便被林绣姑一巴掌打断了。
果然，下一刻完颜山便开了口：“我听闻你们家在北城郊多了三十亩地。”
这话真是难听。
这话一说出口，林绣姑的脸色大变。
“难怪现在霍家这般趾高气昂了，原是娶了崔氏女，觉得有底气了，”靳大娘子冷笑一声，又去冷冷盯看霍新枝，“你这个大姑姐是不是觉得有人可以依靠了？即便是个和离了的寡妇，将来说不定也能再嫁。”
“你说什么？”
这时平叔搬来椅子，靳大娘子就领着一大家子人落座。
那根本就不是霍家的地，而是崔云昭的嫁妆。
那位靳大娘子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崔云昭，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人人都知崔云昭的母亲殷夫人当年可谓是十里红妆，嫁妆多到数不过来，那厚厚一叠嫁妆单子，跟一本书册也不差许多。
她的声音很冷静，也很平静，忽然这么一开口，让堂中即将爆开的争吵一瞬间被掐灭了。
如今崔云昭出嫁，前几日也是轰动了博陵城，那一百零八台嫁妆，谁看了不眼馋？
但现在的崔云昭却什么都不怕了，她擡眸看了一眼那一家子怒气冲冲的人，忽然道：“平叔，给几位客人上座。”
崔云昭在博陵的嫁妆，除了那些铺子，便是郊区的田地。
若是以前，她定不会在此时开口。
三十亩地看起来不多，却是连成片的上好良田，在如今的年月，已经很难买到这么好的良田了。
现在见了完颜氏这般胡搅蛮缠的人，她心里自是不喜，一股子怒意便涌上心头。
不过这并非崔云昭手里嫁妆的全部，只不过这三十亩恰好是连成片的，而且位置很好。
崔云昭今日本来起的就早，加上霍檀这样仓促出门行军务，她心中不免担忧。
她有多少嫁妆，霍家也只有林绣姑和霍檀知道，这个完颜氏却知道得清清楚楚，真是耐人寻味。
话里话外，竟还是觉得是霍新枝方死的完颜大郎。
崔云昭没有动怒，也没有委屈不安，她安安静静坐在那，仿佛没有听懂完颜山的话。
那位完颜氏的靳大娘子气得眼皮子直抖：“林夫人，你现在是要同我议论我儿是如何死的吗？”
林绣姑惊怒之后，下意识就去看崔云昭，见她神色平静，这才松了口气。
崔云昭在心里给她叫了声好。
她此刻非常庆幸，儿媳妇是个聪慧机敏的能人，不会被人三言两语挑唆。
林绣姑的声音很凌厉，她嗓门很大，这一嗓子显得气势十足，毫不退让。
林绣姑缓缓吐出口气，直接否认：“完颜世侄是哪里听到的传闻？我家中就这一亩三分地，哪里会多那么多田地。”
她坐在主位上，声音凌厉：“我还尊称你一声亲家母，是看在故去的老爷和大郎面上，靳大娘子，你别给脸不要，之前你们如何对待枝娘的，别当我不知道。”
顾老太太一贯只会窝里横，面对来势汹汹的完颜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此刻才立即附和：“是啊，老姐姐可不能听信谗言啊，咱们家哪里有那么多田地。”
既然完颜氏不给面子，那霍家也没必要客气了。
靳大娘子的婆母，也就是进门后一直没有吭声的赵老太太此刻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却很不客气：“老妹妹，我看你家里对你也没多少尊重啊，怎么孙媳妇的嫁妆，你是一点都不知道？”
林绣姑平日里大大咧咧，脾气很好，现在听到女儿被刁难，倒是立即沉了脸。
顾老太太面色一僵，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僵硬笑容，直接说：“老姐姐，你都说是孙媳妇的嫁妆，我哪里好去询问？”
崔云昭不知道霍新枝同这家人有什么过节，如今看来，显然矛盾还不小。
嫁妆是一个女子的私产，和离时是可以全数带走的，她的嫁妆要如何用，留给谁，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她没有站起身给曾经婆母行礼，也没有见过夫家这一家老小。
崔云昭这样的高门闺女下嫁军户，她手里握着丰厚的嫁妆，有骨气的人家不去动才是正确的。
刚才这一群人气势汹汹进来，霍新枝却没有动。
老太太这话回到了点子上。
平叔挺直腰背站在门口，满脸严肃。
林绣姑立即就道：“儿媳妇的嫁妆是儿媳妇的私产，同我们霍家有什么关系？我们霍家是没有那么多田地的，而且完颜世侄……”
此时霍氏众人中，老太太和林绣姑坐在主位上，崔云昭和霍新枝一左一右位于副座，其余的孩子们都站在堂屋里，没有落座。
林绣姑的眼神而已跟着犀利起来。
下一刻，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虽说你已经孀居在家，原来到底是我完颜氏的儿媳，怎么，见了我这个以前的婆母连该有的礼仪都没有了吗？”
“即便我们家枝娘真的打了聪郎，赔礼道歉或是赔些补品也就罢了，论情，她是聪郎的长辈，理应教育聪郎，论理，也万没有贵府这样狮子大开口的道理。”
她阴沉沉瞥了林绣姑一眼，然后就把目光落到面色沉静的霍新枝身上。
“依我看，你们这不是来讨说法，你们这是来讹诈的。”
那群人中有个鬓发花白的老妇人，瞧着比林绣姑年长十岁不止。
待到此时，霍家人也都看明白了。
林绣姑面色不太好看，却也勉强维持住了体面，僵硬地笑了笑，说：“亲家母怎么过来了？”
完颜氏今日上门，就是来讹诈的。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看这几个人的面容，确实不认识他们是谁。
完颜山面对霍家的反对，一点都不着急，他反而气定神闲。
他身边跟着个年轻人，再之后就是几名妇孺和一个脚步蹒跚的少年。
“林夫人这就胡搅蛮缠了，当年你们家九郎把霍大姐从我们家带走时，可是签了和离书的。”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看起来很是凶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即便我那苦命的堂弟尸骨未寒，你们家也要恩断义绝。”
一伙人怒气冲冲绕过影壁，直奔堂屋而来。
林绣姑面色铁青：“完颜山，你不要给脸不要，当年九郎为何带回枝娘，你们完颜氏上下都理亏，今日还敢来大放厥词？”
很快，他们的猜测就成了真。
完颜山不去理她的愤怒，倒是拿眼睛去看霍新枝。
隔着影壁，坐在堂屋的一家人看不到外面来了多少人，但听到那动静，心里也隐约觉得不好。
霍新枝紧紧攥了一下手，那张木然的脸也多了几分紧张神色。
门闩刚一拉开，只听彭的一声，似乎有人蛮横地一脚踢开了大门。
就听完颜山道：“当年是有些误会的，不过既然已经和离，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霍大姐万没有登门打我们家孩子的道理，如今人打了，证人都在，你们家认还是不认？”
等一家人都落座，巧婆子才磨磨蹭蹭过去开了大门。
完颜山声音说不出森冷：“当然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是贵府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钱，要么我们去寻吕将军对薄公堂，要么，就否认和离，弟妹就还是我们家的媳妇。”
“那好吧。”
“弟妹跟着我们回家，此事就一笔勾销。”
顾老太太面色一僵，她待要说什么，擡头就看到霍新枝那张冷脸，立即就没了声音。
完颜山那张本应该刚正不阿的脸上，此时满是阴森可怖。
“母亲，”林绣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顾老太太的手：“母亲，当年这门亲事，是您同完颜氏的老太太一起定的，您同她有旧，今日还是留下来得好。”
“如何啊？”
巧婆子搓着手，不敢动，倒是顾老太太面上闪过一抹迟疑，道：“既然是来寻枝娘的，那我便回去了，倒也不用这么多人见亲家。”
这话一说出来，堂屋里寂静一片。
林绣姑深吸口气，然后就让巧婆子去开门。
崔云昭看到对面的霍新枝双手颤抖，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惊惧的神色。
平叔笑了笑，那张憨厚的脸看起来很是平顺，他抖了抖腰上挂着的长刀，说：“夫人放心。”
可见当年的完颜氏对她留下了多么深刻的阴影。
吩咐完福婆子，林绣姑又看向平叔：“阿平，今日麻烦你了。”
若是旁的人来闹事，霍新枝不会这样一声不吭，任由他们怒骂编排，可见即便已经和离在家，当年的梦魇也依旧挥之不去。
福婆子便飞快出去了。
崔云昭深吸了口气，正待说什么，就听到林绣姑忽然开口：“用霍家的田地陪你们，霍家没有三十亩两天，但在西郊也有二十亩水田，你们若要就拿走，不要也没有更多。”
林绣姑此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她对崔云昭点点头，便招来了福婆子，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林绣姑这般果断，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双儿女。
“阿娘，郎君刚离城出征，完颜氏便登门而来，可见来者不善。”
不能让霍新枝再去遭罪，也不能让人坏了霍檀的名声。
崔云昭微微蹙起眉头，她的目光在霍新枝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林绣姑身上。
毕竟当年霍檀在完颜氏丧期就打上门去，硬要姐姐同已经过世的姐夫和离，无论怎么说，都有些仗势欺人。
这么闹下去是不行的，平白让邻居看笑话。
林绣姑这般直接了当，颇有些气魄。
一时间，安静的藕花巷乱成一团。
钱财没了可以再赚，但人还在就行。
外面哭哭闹闹，惊起一片鸡飞狗跳，崔云昭能听到左右邻居家中养的猫狗也跟着吵嚷起来。
崔云昭心中叹息，她又要开口说话，对面的老太太却不干了。
“我们家真是命苦哦，娶了个丧门星入门，害死了我儿，家宅都不得安宁。”
“我的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顾老太太拿出平时那副胡搅蛮缠的劲头，“那田地可是家里的命根，如今被这么赔出去，一家人靠什么过活哦。”
“霍新枝，你有本事打我家孩儿，有本事出来认啊！”
老太太平日里就靠这一招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结果她这一番哭天抢地，完颜家的人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下一瞬，敲门的声音越发激烈，几乎发出“彭彭”的碰撞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很不客气的吵闹。
老太太见场面尴尬，无人上前劝阻，立即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做势就要去撞头。
可堂屋中人听见了，门外的人自然也听见了。
“我不活了，一头撞死得了。”
霍成樟的声音清脆洪亮，人在院中，就能让堂屋中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般唱念做打，对面的赵老太太也立即起身，跟着哭嚎叫起来：“我也不活了，这是什么命啊，家里的孩子好好被打了还不说，对方还仗势欺人不认账，大家都是军户，谁怕谁啊。”
“阿娘，外面是谁人吵闹？”
这年头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堂屋里，几个女眷正说着话，外面霍成樟和霍成朴也从厢房出来，快步往堂屋过来。
老太太见天唱念做打，不过仗着在家里辈分高，如今赵老太太同她一个辈分，又是“苦主”，人家闹起来，字字句句都能掐中要害。
她一开口，老太太就哼了一声：“这完颜氏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无礼登门。”
崔云昭垂下眼眸，听到这里，已经把事情都听明白了。
“似乎是的。”
若完颜氏只是普通人家，绝对不敢上门闹事，问题是完颜氏也是军户，看这样子，人口比如今霍家多，可能职位也相差不大，故而有底气上门。
霍新枝眸色一沉，那双眼尾下垂的杏眼闪过一抹凌厉，但那凌厉稍纵即逝，很快就被暮色掩盖。
最要紧的是，他们捏着霍新枝的婚事说话。
“枝娘，我听着有点像你夫家堂兄。”
所以一开始，林绣姑立即就低了头，宁愿拿钱了事，也要把人保下来。
为母则刚，事关霍新枝，林绣姑也立即忘记了种种痛苦事，转头看向女儿。
但老太太却看不清这些，从她手里拿钱，跟要他命似的，更别说还是二十亩上好的水田了。
原本林绣姑还在眼泪汪汪，焦虑不安，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倒是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那可是她儿子拿命换来的。
崔云昭隐约猜到，来人同霍新枝有关。
顿时，顾老太太哭得更厉害了，崔云昭看得出来，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了。
很难得的，她看到了霍新枝眼眸中的愤怒。
她哭，完颜氏的女眷们也跟着哭。
崔云昭时常觉得，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灵魂早就已经湮灭。
一时间，霍家堂屋吵闹不休，让人头疼。
她平时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眼眸中没有半点星光，只有一潭死水，不悲不喜，不怒不哀。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开口了。
霍新枝难得沉了脸。
崔云昭擡眸看去，就看到对面的霍新枝面色惨白，但她握在一起的手确实那么坚定。
崔云昭神情一凛，转头就去看霍新枝。
她不看任何人，只低着头，声音也有些颤抖。
可两个时辰前霍檀刚走，紧接着就来人叫门，怎么看对方都是有备而来。
“三十亩地是弟妹的嫁妆，二十亩水田是我父亲的抚恤，事情是我做的，我跟你们回去。”
自从霍檀升至军使，又被吕将军赐住在藕花巷，还从未有人上门找过茬。
她擡起眼眸，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决绝。
这声音很陌生，也很刺耳。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