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送你们一程。”如烟打开车门便大大咧咧地甩掉鞋子。
真直白,不过这也正是如烟不拘小节的地方。
我婉拒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送英子吧,也正好顺路。”
话音才落,大鸟在另一边向我们招手,“上车。”他开的是辆半新不旧的别克君越,如烟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是想炫耀一下的,结果反而丢脸了。”
车子已启动,如烟仍不忘关照我,“那我们先走了,你路上小心,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如烟打了个响指,赞叹:“哇塞,子瑜真有本事,这年头开宝马的都是暴发户,开迈巴赫的才是真正有品味的有钱人。”
我笑着目送车子远去。
门打开,男子下车,很有风度地替子瑜打开车门,等她坐稳后,再小心地关上车门。
星斗漫天,月光如水,夜色苍茫。
子瑜走在最前面,一辆银色迈巴赫有条不紊地驶进。
刚才只是月凉如水,这会儿悄悄飘洒起细雨。我浑身打了个冷战,抱紧了双肩。
如烟一声令下,散场。
密密雨丝飘落在地,卷起一阵轻烟。
我附和道:“我们也差不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有些后悔拒绝如烟同坐一车的邀请。
指针停在十点时,子瑜看了眼手机,起身说:“有人来接我,我要先走了。”
雨势渐大,我加快步伐。
“你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掉马桶里了,”明明是一句打趣的玩笑话,我却怎么都笑不出。
雨线遮天盖地而来,打在脸上钝钝的疼痛。
我疲惫地摇摇头,不想说话。
突然很想流泪。
好不容易稳定住情绪,我走回包厢,如烟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叶子,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泪水混合着雨滴自面颊缓慢流淌,分不清哪是眼泪,哪又是雨水。
我闭了闭眼,雾气蒙上眼帘,睫毛上已沾上细小水珠,竭力保持气息的平静,可只有我知道那是一种无言的伤。
脚下打滑,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看着泥泞满布的长裙,抚摸着膝盖上肿起的乌青,终于控制不住积忍已久的伤悲,捧住脸,眼泪如断珠般垂下。
我们曾留下太多回忆,可到最后我发现,那首对我们来说具有重要意义的歌曲《你的眼睛》,却一直没有机会再合唱。
静夜里雨打窗棱夹杂微弱凄凉的啜泣声,那是充满绝望的悲哀。
悠远绵长的歌声在此刻是莫大的讽刺。
淋过雨的空气,疲倦了的伤心,我记忆里的爱情童话正在慢慢的消退。
此时,室内热闹雀跃,室外清冷寂寥。
回到家中,洗去一身的狼狈,我疲惫不堪地坐在电脑前,取出磁盘,工作要继续生活更要继续。
我无力地以背抵住墙,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的摩挲。
QQ消息声不断,都来自同一个号码。
刚想回去,隔壁包间传出隐隐约约的旋律,让我几乎站不稳脚。
“你回家了没有,外面下大雨了。”
我也没在意,用IP电话拨打时常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明天天气转凉,记得多加件衣服。”
电话那头传来信号被干扰的“呲呲”声,紧接着就被挂断了,我握着手机发了好一阵子呆才想到去翻找来电记录,可是,显示的只有一长串杂乱无章的数字。
“如果你在的话,就回我个信,我很担心你。”
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我慢慢走出包厢,隔着一道门仍可以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按下接听键,我问道:“哪位?”
“……”
裴子瑜乘着间奏回头冲我们扮鬼脸,把程英给逗乐了。
又是那个叫枫的人。
程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捏捏她没有多少肉的小脸,“唱什么歌,我帮你点。”我朝着子瑜努努嘴,“她一个人在那唱的不亦可乎,我们也跟她抢话筒去。”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抑制不了的冲动,恶狠狠地问。
程英独自坐在角落,黯淡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有点模糊不清,我推推她,“开心点,你去北京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对方没有反应。
如烟和竹喧是出了名的麦霸,以前寝室出去K歌时,话筒基本就在这两人手中转,有时候还会为争唱一首歌大打出手,今天没有竹喧在场,如烟也显得意兴阑珊。
我磨刀霍霍的:“你再不说话,我就拖你入黑名单。”
晚饭之后,在如烟的提议下,一行四人前往钱柜复兴公园店。路稍有些远,坐在出租车上程英一个劲的打瞌睡,头部随着车颠簸左右摆动,我和如烟相视一笑,这丫头,要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挣扎了很久。
仍旧无人应答。
我对自己缺乏信心,我不够独立,我只适合在家人的包容下生长,所以,我不会答应。
“是……向晖吗?”手指哆嗦,打这两个字仿佛抽去了我全身的力量。
答案是否定的。
那头终于有了回应,“对不起,我不是。”
我也曾考虑过,要是当初向晖早些告诉我他的决定,并且要求我同他一起出国深造,我会不会舍得丢下父母,抛下朋友,毫不犹豫地跟随他去。
虽然他的回答在预料之中,浓浓的失望还是在瞬间包围住我。
之前是竹喧,现在程英也走上这条路,对此我虽不表露任何观点,但私底下我是极其佩服她俩的,要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啊。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你究竟是谁?”我已无法思考,仅能凭着感觉行事。
这又是一出为爱走天涯的典型。
这次他的回复很快,“我只是一个关心你的人,仅此而已。”
她以为是在敬酒呢,话虽如此,四人的杯子还是碰在了一起。
“如果你不是他,你就没有权利关心我。”我笑着,泪却先流下。
如烟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英子,你自己觉得值得那就去做吧,我不会骂你。”她举起手中的高脚杯,“来,为了你的幸福我们干一杯。”
我把他从好友名单中删除,再无迟疑。
我继续保持沉默,我们都对如烟太了解了,如果程英不事先放下话,如烟一定会怒其不争,眼下,她只得忍下。
我又从抽屉里取出那一件件向晖留给我的记忆,轻轻用指尖碰触后立刻藏好,生怕多看几眼,连它们都会离我而去。
程英的声音有些暗哑,“我想好了,既然他不愿来上海,而我又不想失去这段感情,那只能由我过去。”
我对着镜子看进自己的眼底,异常认真地说:“向晖,我累了。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决定要忘记你了。”声音中透着无限疲惫的苍凉。镜子上氤氲着雾气,我伸出手,一笔一划的留下印记:
如烟笑骂:“你个傻子,我干吗要骂你。”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程英垂下眼睑,轻声说:“烟子,我说出来你不要骂我。”
本以为会一夜无眠,最差也是时梦时醒,然而头沾着床便沉沉睡去,清晨连闹钟都叫不醒我,还是母亲大人拼命地摇晃并且在我脸上狠狠掐了两把,我才悠悠醒转。
如烟翻白眼,“你还没想好啊,我真服了你了。”
醒来以后,呆呆地望着她,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她而遭致毒手。
程英咬着下唇,迅速抬头,视线与我们对上,“我……”
直到她大吼:“再不抓紧点,你上班就要迟到了。”
饮料永远比主食上的快,如烟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问程英:“英子,你是留在上海还是去北京,决定了没有?”
我猛然醒悟,用一只手穿衣,一只手整理包,脚伸向床底勾出拖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大呼小叫着狂奔去洗手间,又发出一声惨叫,“老爸,你快出来,让我先用。”
我向来嗜奶茶如命,子瑜凡事都不拿主意,程英又是魂不守舍无所谓的样子,如烟就一手包办了。
十分钟后,我已经坐在公交车上啃面包,这真是前所未有的速度,所以说人的无穷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这里的港式奶茶很出名的,要不要都来一份?”如烟边翻菜单边问。
坐在我身旁的小白领,从上车就开始往脸上涂涂抹抹,扑完粉底上眼影,然后夹睫毛,瞄眼线,任凭车子颠簸,她就是面不改色。
这里的生意着实不错,两层楼面都已坐满,要不是程英子瑜她们来的早,现在这时段恐怕只有拿号等位的份儿。
要在拥挤如潮的公车上化妆,这份功力还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
等我们到达天钥桥路上的竹家庄避风塘,程英和子瑜早已等候许久。也就几周没见,子瑜越发的水灵,相对子瑜的容光焕发,程英则消瘦许多,也显得憔悴不堪。
未了,她满意地照照镜子,腰肢一扭,摇摆着屁股袅袅下车。
“大鸟不陪你吗?”我也就随口一说,如烟瞪我一眼,“我们姐妹间的聚会,他来做什么?”还不忘拧了下我的耳朵,意思是我很拎不清。
我瞧得目瞪口呆,从平凡人到美女也就十来分钟的事,这道行,果然非一般人能及。
“咦,你的车呢?没开过来?这里可以停车的。”我东张西望,如烟沮丧地说:“被大鸟开走了,害得我只能打车过来,结果碰上内环线严重堵车,真急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