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晖同我面面相觑,脸微红。我想说几句玩笑话,可对着老板娘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又忍住了。
我纳闷,难道说向晖的魅力如此之大,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一网打尽吗?
她忽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一寸黑白照,对照着向晖猛瞧几眼,看了又看,最后重重叹出一口气。
她先是放下托盘揉揉眼睛,再认真地看着向晖,两眼一眨不眨。
“二位慢用,”她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失望,收起照片准备走开。
等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粉过来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我的好奇心促使我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我不假思索就问道:“老板娘,你这是怎么回事?”
店里除了一位中年妇人再无其他人,看来老板,收银员,厨师,她一人身兼数职。
她摇摇头,还是默默地转身离去。
“两碗米粉,”我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晃动双腿,乐呵呵。
我被她搞得莫名其妙,瞪着她的背影发呆。
我吐吐舌头,拉着他坐下。
“可怜啊,”身旁一桌的客人突然冒出一句。
“你倒是会占便宜,”他顺手扯了下我的头发。
我扭过头,说话的人年龄在四十开外,他自顾自地边摇头边叹息,筷子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搅动,迟迟不送入口中。
我回过头对着向晖笑:“我就在这里请你吃饭好不好?”
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头撇我一眼,我有些发窘,移开视线,却听他轻声说:“这儿的米粉我吃了十几年了,每次都看到她满怀希望最终失望而归。”不待我问,他又接着说:“她儿子在八岁的时候走散了,一直都没有找到,因为喜欢吃米粉,所以她开了这家店,希望有一天能母子团聚。所以她看到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总会多看上几眼,小姑娘,你不要介意啊。”
仔细打量我们现在暂时的栖身之所,这是一家米粉店,店面很小,店堂内仅摆放四张桌子已显拥挤,桌面上少了些油腻腻的台布,多了几束栀子花,却是出奇的干净。
原来如此。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
我从未想到在一家简陋的小店也会隐藏这样一段感伤的往事。
向晖拖起我的手紧走几步,直到雨丝被阻挡在廊檐之外才闷声说,“你在生病,不能淋雨。”
我迟疑着,缓慢地说:“那这么多年了还能寻回来么?”
天空又飘起细雨,淡淡的一丝一缕,并不惹人厌,我甚至有在雨中漫步的闲适心情。张开双臂,仰头感受着春天的气息,感觉好极了。
“能,”一低沉的女声在我头顶上方响起,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她的唇微启,坚定地说:“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只要尽力了,人生就有希望。”
都说恋爱中人的智商近乎于零,这话现在看来一点儿都没错,不说一路走来越发僻静人烟稀少看不到饭馆,而且有车不坐偏要享受久违的安详宁静,到最后腿脚酸软加上口干舌燥,这不是同自己过不去吗。不过,我俩甜蜜地傻笑,在旁人看来多半是浪漫而温馨的。
“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我重复一遍,心中有个地方被深深触动了。
雨后空气清新,又是难得的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谁都不想再让别人来打扰,于是我们都没提出坐车,也没有确定去向,只是沿着校门前的小路边走边聊天,走到哪算哪,权当散步。
沉思片刻,我忽而站起身,真挚地对老板娘说:“你一定会找到儿子的,因为他有个世间最好的母亲,无论自己过得如何,都从来没有放弃过。”
学校地处偏僻,附近除了火锅城就是小饭馆,肯德基、麦当劳要坐两站路的车,要吃特色小吃就要更远些。
说完这些,我鼻子有些发酸,向晖搂过我,下巴抵住我的额头,几不可察地噌了噌,在我耳畔娓娓说道:“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迷路的。”
“随你,”他勾起我的下巴,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尖。
我白他一眼,“你早就迷路过了。”我意指他从前的种种,他一下抱得我更紧,露出小鹿般可怜的眼神,“迷途知返的人,你能收留吗?”
“不好,”我摇头,“我请你,不过地点由我定。”
可恶,知道我心软,居然来这一招。我摸摸他的头发,“乖,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姐姐一会给你买糖吃。”说罢,自己忍不住发笑。
他马上说:“那我请你。”
被刚才的事一耽搁,米粉放长了有些黏糊,但我们毫不在意。所以说吃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和谁一起吃,选自竹喧语录,想必她也是实践出真知。
“我很穷的,”我可怜巴巴地把头靠在他胸前,两手把玩着他衣服的扣子,我是穷啊,才买了化妆品和衣服,女为悦己者容嘛。
向晖舀了勺辣椒酱和米粉拌在一起,他喜辣拒甜,我也早就知道,可自己从来不敢尝试。今天不知怎的,看他吃得香甜,忽然就动了念头。
他微微倾斜身体,低头看住我,“请我大餐吗?”
向晖见我巴巴地盯着他,坏坏地笑,“想尝尝?”
向晖挂上一丝淡到若无的笑,笑容暖如春日,驱散了病痛的困扰,我的心情忽然大好起来。“你过生日,我又没准备礼物,那我请你吃饭好了。”我摸着下巴边想边说。
我猛点头,他挑了些放进我碗里,我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顿觉气血朝上涌,辣味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蔓延,脸在瞬间烧得滚烫,眼前蒙起一层雾气,我不住地吐舌头,“好辣!好辣!”
我笑得很无辜,“有吗有吗?”我左顾右盼,打死我都不会承认刚才的话。
向晖边笑话我边叫了杯水递来,“你这个人就是喜欢逞强。”
“哦?”他不相信地瞅我,“我怎么好像仿佛依稀听到二人世界什么的……”
咕咚灌下半杯水,觉得舒服多了。我不服气地顶嘴,“总有一天会胜过你。”
我抬头放大笑容,“我说以后去也一样。”
当时的一句玩笑话,终一语成谶,可是很多年以后,经历过酸甜苦辣的我们再次坐到这里时,却再也找不回那时的心境了。
“你说什么?”他挑眉问道。
向晖轻轻笑了笑,从我手中接过茶杯,一仰脖把剩下的水喝尽,我怔住,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间接接吻?
我轻声嘀咕,“二人世界不是更好么,笨蛋。”
我想说些什么,脸一红说出口的是:“我在感冒,你……”
向晖不在意地笑了笑,“原本和大鸟他们约好了去唱歌,你这个样子……”他看看我,“我刚才回掉了。”
他扬起懒懒的笑,什么都没说,可好似一切都在不言中。
“总归不是稻草,”我懊丧地揉着脑袋,我病了还要欺负我。
我忽然想起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的一段话,如果遇上这样的男人,你就可以考虑嫁了:笑起来很像个坏蛋——其实不是;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他自己不知道;你感冒了,他还是会用你的杯子喝水……
笑意在他嘴角荡漾开,“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使劲在我头上敲了下,“这里面又都装了些什么。”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瞧,止不住的想笑。
走了一段路,我忍不住说:“情人节生日,岂不是说你是个大众情人?”
“再笑下巴要掉下来了,”他勾起唇角,笑容绚烂。
我脸一红,低头不语。
我不以为然地撇嘴,“哪有。”
一丝微笑掠过他的唇边,“你能陪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眼底满是笑意,抬手揉乱我的头发,也揉进了我的心。
我冷哼,“你干吗不早告诉我,现在可没有礼物送给你。”
雨势渐小,我们踏上返程的路。
“不用这么吃惊吧?”他笑着捏我的鼻子,我不甘心也想捏回去,无奈他占着身高优势,每次都被他轻松避过。
走着走着,向晖渐渐放缓步子,一开始我还没注意,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落下一大截。回过身看他,他的侧影坚毅挺拔,鬓边有碎发随风飘逸。
我:“……”
“走不动了?”我往回走,带着轻松的笑意,终于逮到一个机会笑话他。
向晖一见我就笑了,相对我的臃肿,他一身休闲打扮,清清爽爽。他牵起我的手,边走边说,“叶子,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不说话,我忽然急了,小心地问:“不舒服吗?”
穿上厚实的棉外套,戴上围巾,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我出了门。
他摇摇头,低低地唤道:“叶子。”
我有些微的失望和恼恨,太不懂体贴人了。
我一手探上他的额头,有些担心他是被我传染了感冒,还没回话,他拉下我的头,唇深深烙了下来。
“向晖,没有关系的,我马上就能下楼。”我期待能听到向晖关切的问候,可他没有,而是说:“好,那我在楼下等你,你动作快点。”
他的吻带着很强的攻击性,与上次蜻蜓点水般的浅啄完全不同,我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伸手推他,使不上力。
我也痛恨感冒来的不早不晚,非挑在这样一个好日子。
他的鼻息急促而温暖,唇柔软,浓郁的如巧克力般让人欲罢不能,我慢慢放弃了抵抗,无力地攀上他的肩头。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一会。
直到呼吸被掠夺一空,他才满足地离开我的唇。眼神炽烈,像是要把我一次看尽。我嘤咛一声,倚进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看他。
“嗯,”我尽量少说话,多说上几句嗓子也会更疼上几分。
“现在才想起闭眼,不觉得迟了些么?”他捋过我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揶揄。
向晖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出了我的声音,“叶子你病了?”
我闷头笑了半天才回答,“那是你技术太差,我没有感觉。”
“喂。”浓重的鼻音,连我自己都听得难受。
“噢?”他俯身看住我,脸凑过来,“那我们再来一次好了。”
下午的时候,向晖打来了电话。
热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还没说好还是不好,他已钳制住我的身体,我动弹不得,他的唇瓣再次覆盖住我的,轻舔浅吮,逐步深入,唇齿交缠在一起,仿佛凌霄花和长青藤的纠缠,生生不息。
眼看着竹喧和柳如烟打扮的花枝招展一扭一摆地先后离开,我心里也是痒痒的。好不容易盼来的情人节,难道真要这般病恹恹地度过。
“这次有没有感觉了?”他放开我,微微喘息。
早早就约好要度过一个难忘的情人节之夜。可在这风光明媚又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我并不觉得有多舒畅。原因在于前日淋了场雨,现在头昏脑胀鼻塞嗓子疼,浑身乏力,赖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的脸早已烫得不像话,再不敢胡言乱语,要不,吃亏的还是我。
半个月后,迎来了我入大学后的第一个二月十四,也是我同向晖相识以来的第一个情人节。
回校的第二天,我和向晖相继病倒,这便是浪漫过头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