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起眉头,“楚樱,我以为你明白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的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坠下。
我失控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哪点比不上她?”
“我们是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再说,你让我白住在这里,我再不承担家务,说的过去吗?”
向晖轻叹口气,“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对叶紫的感情是不会变的,你这是何苦呢?”
我擦去眼泪,“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是啊,我何苦呢?可人要是能自由控制情感,那这还是感情吗?我狠狠擦干眼泪,“你就这么有信心,她会在国内等你?在你没有给她任何承诺的情形下。”
他拿出纸巾递给我,“你知道为什么。”
他眼底涌现悲伤,“我不值得她等待。”
“为什么?”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我不甘心。我的泪水如泉涌一般,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向晖面前哭泣。
我残忍地说:“也许她早就爱上了别人。”
他终于仰起头,“我不能接受。”
想是被我打击的厉害,他沉闷了许久才说:“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他说完,推开我进了房间。
我心一沉,“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我冷冷地笑了,半晌,又失声痛哭。
他低着头,“对不起。”
自那夜以后,我同他几乎形同陌路。之前在酒吧还偶有交流,现在面对面走过,互相躲闪着目光。
我当然不答应,我向来敢爱敢恨,为了他,我已经忍耐了很久,现在,我再也不想等了。“向晖,我喜欢你。”我豁出去了,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是拒绝。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大半个月,我和他之间才有了转机。
“楚樱,我很累,有事明天再说好吗?”他轻声说。
常来酒吧的何先生把我和向晖叫去,这还是近几个月来,我和向晖坐在同一张桌前。
我知道他在竭力避开我,我偏不让他如愿,这天从酒吧回到家,我直接堵在了他房间门口。
何先生是个爽快人,直接问我们愿不愿意参与他服装公司广告的拍摄,还说我和向晖的形象很符合。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找我们价钱会相对便宜一些。
向晖不是没有看到我的改变,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谁。但他只作不知,而且又接下了送牛奶的工作,凌晨四点就要出门,我和他能相处的就只有在酒吧的那段时间了。可在酒吧,他也是到处找活干,收拾桌子这种小事,本不是他的活,他也是抢着做。他几乎不和我打照面,偶尔碰到,也是点一下头,又去忙别的。
有钱为何不赚?向晖稍加考虑后也同意了。
我开始努力改变自己,我不再好吃懒做,也学着料理家务,甚至还拜向晖为师,学习煮饭做菜,几个月实践下来,也有模有样了。
到了摄影棚才知道拍摄的是一组婚纱照,我倒是无所谓,向晖则有些犹豫。我淡淡道:“随便拍一组照片,抵得上你好几个月的收入。”
我咬了咬牙,我从来就不信什么地久天长,我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否则,那个同我曾经海誓山盟过的人,为何在我出国半年后就另觅新欢,说好的一年,他都等不了。我知道这事以后,便决心留在伦敦,再不回去。
向晖别扭了许久终于还是换上了新郎礼服,我一直知道他长的好看,身材挺拔,但没想到他会这么适合这套衣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何先生在一边赞不绝口,他慧眼识珠,找到向晖,他绝对赚了。
说到叶紫,他神情温柔,“就是个傻丫头,说不上哪里好。”
当然我也不差,那么多道落在我身上惊艳的目光足以说明一切。
我曾经问过他,“叶紫到底好在哪里?”
拍摄过程很顺利,但临近结束时,发生了一件意外。可能是摄影棚日久失修,顶上的吊灯忽然坠了下来,而我当时就在底下坐着。有人大叫一声“小心,”我还茫然不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向晖扑过来抱住我往一旁翻滚,堪堪避过了这一劫。我一点事都没有,但他的手臂被溅落的玻璃给划伤了,顿时鲜血淋漓。
我不是不怨念的,明明现在在他身边,陪着他的是我,可他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何先生忙把他送到医院,幸好只是小伤,包扎后就可以离开。我一直都没有说话,心跳的十分厉害。
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再和我讲过他和叶紫的故事,但我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有时在工作的间歇,他会不停翻看一只破旧不堪的钱包,因为里面藏着一张叶紫的大头贴。他会借用其他人的电脑,登陆QQ,只为了查看叶紫的签名变化来揣测她的喜怒哀乐。我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他发烧到快40°,脑子都烧糊涂了,仍然口口声声地喊着叶紫的名字。
晚上我又堵在了向晖房门前。他故作轻松地晃动着受伤的手臂,“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不知不觉,我和他相处了快两年的时间。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还很细心,有一回,我生理期身体不舒服,但又不便告诉他,他默默给我煮了红糖水,放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给我:好好休息,我替你向Daniel请假。
他脸色一沉,“楚樱,我以为我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向晖有点小洁癖,他总是见缝插针地打扫卫生,从前的狗窝变成了天堂。
我搂住了他,把脸贴在他胸膛上,“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颇感诧异,他这个来英国不到一年的家伙竟比待了三年多的我还要懂得多,让我非常不服气。但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打细算,一个月下来,我们两个人的开支比我之前一个人的还要节省,太神奇了。
他使劲推我,我就是不松手,他无奈道:“当时的情况,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
向晖到来以后,我的伙食顿时丰富起来。他会做意大利面,也会做咖喱,他说最拿手的当然还是上海菜,他的家乡菜。他教我,买蔬菜要去露天市场,那儿比超级市场便宜,如果有的东西必须要在超级市场买,那尽量选同一家,因为会有积分卡,长此以往,可以省下不少钱。
“是吗?”我嘴角微微翘起,然后踮起脚尖,义无反顾地吻上他的唇。
于是,我和向晖成为了合租伙伴,我知道他要赚钱替母亲还债,每天都工作的很辛苦,便坚决不肯收他房租。他在我再三拒绝后,便包下了所有的家务活,最难得是他还会做饭,这点让我特别惊喜,要知道,在他没住进来之前,我每天都是靠罐头食品养活的。
他在一秒后就推开了我,用力过大,我的头撞在了门上,有些疼,但怎样都比不上我心上的痛。
“行了,安心住下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说完,我故作轻松地开门进屋,他犹豫片刻,也跟了进来。
向晖没有出声,只静静看了我一会,然后就离开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咬着嘴唇,心情很差,一夜未眠。
他想都没想就推开我,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慌忙扶住我,我摔开他的手,冷哼:“一个玩笑都开不起,你怎么在酒吧工作?”
第二天我从餐馆下班回到家,发现桌上放着钥匙和一个信封,而向晖的房间空荡荡的,他所有的行李都已拿走。我有不好的预感,连忙拨打他的手机,电话是通的,只是他没有接。我颓然地坐下,深深吐气吸气,过了一会终于抚平心情,我拿起信封,里面是一张字条和一叠纸币。
我故意搂住了他的腰,“你在这做了什么,我和你都不说的话,她是不会知道的。”
他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我会永远铭记在心。这些钱你先拿着,余下的房租,我会分期还给你的。
他再度沉默。
泪水一下子就迷了双眼,我不要他的感激,也不要他还钱,我想要的只有他这个人。他一句话就抹煞我对他的感情,怎么可以!
我笑了,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我抹干了眼泪,继续拨打他的手机,他要走可以,但至少要同我说清楚,而不是忽然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不希望她等我。”他答非所问。
和他比耐性,还是我赢了,他终于接起了电话,嗓音略带沙哑,“喂。”
“对自己没信心?”
我态度很差,出口便是怒骂,“向晖,你混蛋。”
“我不知道。”
他不语。
“她会等你吗?”我问。
我继续骂道:“你这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他并没有对我倾诉的欲望,我可耻地利用帮他介绍工作的事,威逼他。他无奈开口,谁知这一说便说了一整夜。也就是在这次我知道了叶紫以及她和向晖之间的爱情。纯真美好的校园情侣,如同命中注定的相遇,却终究因为现实的残酷不得不分离。
他沉默了片刻,“楚樱,我搬走,对你对我都好。”
我颇感兴趣,“说来听听。”
我冷笑:“你这样什么话都不交待就离开,好个狗屁!”
他目光移到我脸上,“算是吧。”
他说:“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我猜对了?”
“我现在很冷静,”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活生生的我站在他面前,他心里想的却还是一个飘渺而远在天边的人,我突然笑了,“向晖,你在害怕什么?”
他楞了下,没说话。
“我没有害怕,只是不想再给你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他的话异常残忍,击碎了我所有的希翼。
我歪嘴一笑,“说什么为我考虑,其实是你自己本身的原因吧。”
我拼命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我咬牙切齿地问:“你就那么爱她是吗?”
他挠挠头,“还是很感谢你。”
“是,”他答得无半分犹豫。
我失笑,“没看出来你还挺封建的嘛。”
我恶狠狠地挂了电话,嫉妒和愤怒使我丧失了理智。我想了想,打开电脑,查找当时向晖借用电脑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他本身是计算机高手,但也许是对我太信任,对我毫不防备,我很快就发现了他qq好友的信息。
“孤男寡女住一起,对你不好。”
我立刻申请了一个小号,准备加叶紫为好友,好好跟她聊一聊向晖的事。但事到临头,我还是没有这样做。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或许想为自己留条后路吧。我把广告拍摄的婚纱照传到了陈宇华的信箱,我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但至少现在我出了一口恶气。
“为什么?”我感到奇怪,还真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向晖。他向Daniel辞职离开了酒吧,便再无他的消息。只是每个月会有一笔钱打到我的银行账号,直到他付清了全部的房租。
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摇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住在这里。”
我恨他的绝情,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当时的举动。
我笑着说:“房租全免,怎么样,还满意吗?”
都说时间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但这个道理放在我身上并不适用。时间越久,向晖在我心中的形象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愈加的清晰,我想,他便是我生命中的劫数。
他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直到我把他带到自己家,也就是他昨天早上靠着睡着的地方,他疑惑问道:“这是……”
两年后,我接到了向晖的电话,我很意外,也有点担心他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他说:“楚樱,我要回国了。”
我笑了起来,“保证价廉物美。”
我忍着眼泪问:“要回去找她了吗?”
他却止住了脚步,为难道:“房租方面……恐怕……”
他静了静,无视了这个问题,问道:“你好吗?”
“行,我带你找地方住。”
我笑了起来,“我当然好,吃得下睡的着,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暂时放在朋友那里。昨晚在他那凑合了一夜,但那里已住了五个人了,我没法长久待下去。”
他又陷入沉默,我便问:“那你过得好吗?”不等他回答,我自问自答:“肯定过得不错,加上现在又要回国去见她了,心情好得不得了吧,”我意识到口气有些冲,缓了缓又说:“恭喜你了。”
这晚下班后,我问他:“你的行李呢?”
他默默等我说完才开了口:“对不起。”
果然,老板Daniel随便问了几句,就把向晖留下了,向晖对我的感激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我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违心道:“说什么呢,都过去了。”
他点点头。
“你如果回国的话,可以来上海找我。”
我出言安慰,“别担心,老板也是国内来的,一直很照顾我。”
去找他做什么,看着他和叶紫双栖双飞,无比恩爱和甜蜜吗,我瞥了下嘴,心中不愿意,说出的却是:“好。”
他跟在我身后,神情有些紧张。
“那么,再见。”
“走吧,我带你去见老板。”
“等一下。”
他看我一眼,仍旧是淡淡的一句:“谢谢。”
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为自己心中涌起的小心思感到可耻,面上不动声色,“放心吧,你的住处我负责搞定。”
我干笑了下,“如有可能,发一张你们的结婚照给我,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打败了我。”
他面露难色,良久才道:“被房东扫地出门了。”
“楚樱……”
我不忙着帮他引荐给老板,而是追问:“你昨天到底有什么事?”
“放心吧,我早就没事了,我就是想看一看。”
他笑笑,“希望还有机会。”
他答应了下来。
我装着毫不在意,“没关系。”
于是在今天,他履行了他的承诺。我看到了这一对历尽艰辛终于走到一起的恋人,照片中的向晖眉舒目展,连眼角都是带着笑的,看得出他真的很幸福。照片中的叶紫,虽然很美丽很可人,但我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比较耐看,可谁让向晖没眼光呢。
“昨天出了点事,所以没能来,不好意思。”
我拨通了向晖在国内的手机,铃声响了两下便被接起,他的嗓音醇厚磁性,一如往昔。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晚上我在酒吧满心期盼,他却并没有出现。竟敢耍我!我恼怒极了,发誓等我再遇上他,一定要给他颜色瞧。但第二天,当他来到酒吧时,我发现我对着他已经发不出火了。
“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向先生。”
“行,”我呼口气,把酒吧名字和地址写给了他,“晚上见。”
他笑了,“楚樱。”
他抬腕看表,“你给我留个地址吧,我晚上过去找你。”
“新婚快乐,”我由衷祝福。
我点点头,心中打定了主意,“我白天在一家餐馆工作,晚上在酒吧打工,都可以给你介绍。”
“谢谢。”
“向晖,志向的向,朝晖的晖。”
“照片我收到了,还是很帅啊。”
“我叫楚樱,楚留香的楚,樱花的樱,你呢?”
他在那头哈哈笑了起来。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那先谢谢了。”
“但我觉得没我们当时拍的那张自然和谐。”
他双脚撑在地上,看样子有些被我说动。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厚脸皮,把他从车上拽下来,“放心,包在我身上。”
“楚樱……”
“奔赴下一个工作地点。”他并没有回头,并且已经骑上了他那辆自行车,我急忙说:“喂,我给你介绍工作吧。”
我也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开玩笑的,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他转身准备离开,我忙问道:“你去哪儿?”
“怎么会。”
他说:“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就是这样纯粹迷人的笑容,迷惑了我。
我突然缄口不语。
那天,由于两个人一起,非但没有误了时间,还提前完成了工作。
他问:“喂,你还在吗?”
他诧异地看我,在我坚持下,还是分了一部分任务给我。
“在,”我想了想,说:“向晖,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初我曾经把广告照片发给过陈宇华,我那个时候丧失了理智,我必须要对你说声抱歉。”能够说出这件事,能够坦然面对,我想我是真的释然了。
他说:“不好意思,我是送牛奶的,觉得有些累,就想靠着休息一会,没想到却睡着了。”他突然拍了下脑门:“糟了,我牛奶还没送完呢。”说完就跑,我鬼使神差般地叫住他,“喂,我帮你一起送吧。”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他在电话那端淡淡地说。
我双手斜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打量他。这地方借故与我搭讪的穷小子不少,但用这种方法的却是头一个。当然也是我见过的长相最出色的一个。
我惊讶,“那你不怪我?”
他猛的站起,一叠声道:“对不起。”
“正如你所说,一切都过去了。”
他睁开眼,神情迷茫,仿佛不知置身何处,我很好心地提醒他:“这里是XX大街XX号,先生是走错地方了?”
我如释重负,“谢谢。”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一个男人斜靠在门上,似乎睡得很沉,我开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我推了推他,他毫无反应,我想了想拔下一根头发,在他脸上挠了挠,果然成功弄醒了他。
“这么客气,可不像你。”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清晨,我来到伦敦已经三年多了,每天奔波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打着几份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我的咖啡馆或者花店,那样,我就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我弯了弯唇角,“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想我大概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向晖的情景。
“问吧。”
我轻柔地抚过照片上男子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苦涩笑容。
“如果我比她早一步遇上你,你会不会喜欢我?”回答我的是一声叹息。
邮件正文什么都没写,只有一张照片。那是一张结婚照,男子俊朗帅气,女的秀丽动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那便也足够了。
“叮”,邮箱提示有新邮件进来,我没有理会,直到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