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了，我得尽快回家。”
只是陆显并不与她多闹，弓着背弯着腰，将就她的身高，指了指前边两个已石化的古惑仔，说：“宝贝，你说怎么办？砍左手还是砍右手？”
“好，速战速决。”
温玉挣扎，他手臂向内轻轻一收，她便成困兽，动弹不得。
陆显扔开烟，侧过脸长长吐一口灰蓝色薄雾，一对傻眼古惑仔正准备要逃，但他更快，跨步出拳，快到你看不清挥拳动作，人已经倒地，脑壳跟水泥墙碰撞，重重一声闷响，躺倒后再也爬不起来。另一个已经腿软，求饶的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陆显往他膝盖上猛地一踹，连跪下磕头都做不到，径直面朝地，鼻梁砸在脏兮兮地面上，血流出来，掺杂着泥灰，黏黏糊糊一团，恶心。
只差吻住她红到滴血的嘴唇。
可这还不算完，陆显抬脚踩上去，鞋底碾压着对方脏兮兮糊满血的脸，“这次算你行大运，只废你一只手。”
“你一句话，我立刻来。宝贝开不开心？”
抓住手臂往后一反一卸，咔嚓一声骨头脆响，随即宣告完成，连哭都不给机会。
渐渐从微光中看清他的眼，氲满笑意，伸手，长臂一捞，将温玉捞到怀里，瘦削背脊紧贴着他滚烫胸膛。低头贴在她耳后，紧紧。每说一个字，嘴唇都吻过她敏感的耳廓，远远近近，点点滴滴，令体温烧红她半片面颊。
“没有下次。”
英挺桀骜的脸孔藏在阴影中，由远及近的星火光亮是一根阒然燃烧的香烟，是鬼魅的左眼，鬼气森森。
他大发慈悲，那人还得心甘情愿谢他大度，反复说下次不敢，再也不敢。
借着隔壁窗斑斓余辉，飘带一样细长的巷道里他走来，只看得清颀长身躯，宽阔肩膀，一肩撑起身后沉闷漆黑的天幕。
几个小太妹早吓哭，哆哆嗦嗦抱成一团，看陆显像看恶鬼，满是恐惧。
街灯将夜色烧融成斜阳晚暮，流浪艺人的小提琴演奏一曲分分合合短暂爱情，并没有那么多王子公主壮丽相遇，有的是昨夜酒吧撞破耳膜的音乐与麻醉神经的酒精，碰一碰手指，一发不可收拾。
“滚。”
牌桌上，戚美珍只当没事发生，依旧招呼大家打牌，“来来来，抓紧时间，九点就要开工，一路忙到凌晨，哪有时间打麻将。”
被折腾得半死的人如蒙大赦，搀的搀，扶的扶，老弱残兵一溜烟跑得没影。
“这就叫本事，懂不懂？”一面笑一面往外走。
穿堂风没头没脑冲过来，掀起裙角，露出圆润白皙的膝盖，路灯下唱她的青春，溢满无处不在的美好。
武大海疑惑，“D哥你什么时候吊上这么嫩的学生妹啦？”
陆显转过身来教训温玉，“给我。”
这一声尖利，喊得一整桌麻将都停下来，东南西北四方位面面相觑，看看陆显又看看戚美珍，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倒是陆显一个人突然间发笑，看着楼下小姑娘故作镇定的单薄身影，身心愉悦。
“什么？”
“你他妈死远点！陆显是我男人，谁他妈敢动我我要谁死！”
“你手里抓着什么别以为我没看见。”像个老家长。
两只古惑仔有些迟疑，但又猜她虚张声势，已上前拉她衣服。“啧，还知道龙兴啊，知不知道风哥是谁？吹牛谁不会，整个红港都归老子管你信不信。”
迫于压力，温玉摊开手心，里头一片锋利的玻璃碎块被攥出了汗，湿湿黏黏握不紧。被陆显远远扔开，无奈地望着她说：“明明怕成这个样子，还要逞强。管不了就别管，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不划算。”
“龙兴帮陆显听过没有？”
温玉心中说不出的着急，急切地想要离开他，远远躲开这个极度危险的男人，守住她沉闷乏味却平静安然的人生。
“哟，这谁啊，说出来吓死人噢。”
“多谢你见义勇为，但是我们真的该回家了。”回头看吓蒙了的汤佳宜，抓紧了她的手说，“佳宜，你爹哋通常派车在街口等，再不出现司机肯定急得报警。”
还未等陆显探出头，就听就楼下温玉高声说：“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动我一下，要你全家去填海！”
“噢…………是…………”汤佳宜这才回过神，偷偷看一眼陆显，一秒钟碰面也被熏得面红——他比电影画报里的男明星更迷人。“那…………那走吧…………”
武大海回过头，难掩兴奋，“世风日下啦，现在的学生妹一个比一个厉害，你看楼下，马上就要当街轮了那靓女。”
陆显却叫住她，“等等。”看的是汤佳宜，看得小姑娘面红心跳，“小胖妹，你这位翻脸不认人的漂亮女同学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告诉救命恩人。”
陆显心情甚好，随人家调笑，踹一脚武大海，问：“看对面楼美女洗澡啊，看那么入迷。”
真不要脸，拿一点破事吓唬小姑娘。
陆显同戚美珍是老相好，一进门牌友就打趣，大D哥最舍不得美珍姐，一日不见心痒痒，三日不见要发癫哪！
汤佳宜吃惊，为难地看着温玉，迟疑着不敢回答。
时间还早，美媛夜总会还未到忙碌时。戚美珍做了妈妈桑之后已经很少出台，最后还剩四圈麻将，打完就开工。
温玉仰起脸，拧着眉瞪他，“我叫温玉，请问满意了没有？”
武大海站在三楼窗口，看楼下一群学生妹打来打去，闲得发慌。
陆显继续问：“哪个温，哪个玉，没念过书，不晓得，认不清。”
啧啧啧，时下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
温玉道：“温暖的温，碧玉的玉。”
小太妹喊：“扒光这个臭婊子，卖给红姑换钱。”
陆显摊手，“怎么写？”粗糙宽大的手掌递到她眼前，“不介意写我手上吧？温玉。”
古惑仔走近一步说：“你揍了我女人，你说这事该怎么了？”
娟秀的两撇眉皱得更深，温玉低头，一手捏他中指，将他手掌更凑近些，一根纤长滑腻的食指，指甲修得圆圆好比海贝，一笔一划在他手心中划动，似乎有人隔着一层纱，若有似乎撩动着他的心，风轻轻，夜微澜，心痒难耐。
温玉看一眼仍然只顾着哭得汤佳宜，只觉得头痛，眼下场景不好对付，她默默侧了侧身体，抓住一片碎玻璃握在手心，已有最坏打算。
一时间，不知谁将二楼灯光都打开，昏黄的光透过窗披挂在她肩上，融融一层温暖纱雾。
温玉偏过头躲开他，脚下一松，小太妹顺势起来，看见大救星，当然一把扑上去，哭哭啼啼诉委屈，一定要弄死眼前这个欺负她的臭婊子。
她耳边一束发落下，飘荡在春光弥漫的夜里。
本来事情就这样解决，谁料到中途起变，小巷尽头走出来两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古惑仔，看女朋友折腾这么久没要到钱，预备自己出手。看见温玉打人，也不着急，嬉皮笑脸跟上来，伸手就要摸一把，“小妞长得真靓，性格也够辣，不如跟着老子，这一区谁不知道我风哥，名声响，钞票多。”
呵——那一垂首的温柔。
温玉拿开木棍，对脚下憋不住大哭的女生皱眉，瞪一眼喊：“滚，你他妈有多远滚多远！”
她说了什么，似乎是这两个字都简单，你不可能不会，完完全全故意找茬。
汤佳宜抓紧自己被撕裂的领口，脸颊肿的老高，看温玉好像看一座神，抽噎着说：“伊莎贝拉…………呜…………伊莎贝拉多谢你…………”
拉着汤佳宜故意喊：“谢谢叔叔，叔叔拜拜。”他才回过神，掌心合拢，似乎是紧紧抓住了“温玉”两个字，又或是“温玉”这个人。
到底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两个陪练打手也被她变态杀人狂一样神经质的笑容吓住，躲躲藏藏不敢上前。
戚美珍看够了，听够了，在武大海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关上窗，顾她自己的事业去了。
身旁一根废木棍，头部扎着两根生锈的钉，温玉的动作极快，再一脚蹬在对方小腹上，将人踹倒在垃圾堆上。抬脚踩在她胸上，铁钉已经对上她的脸，“打人耳光有什么意思，我这一下拍下去，拍出你脑浆才好玩，你见过没有？红红白白黏糊糊液体流一身啊——”说话间铁钉越压越紧，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小太妹的脑颅，钻进软趴趴大脑里。惊得人双眼凸出，浑身发抖。
温玉跑出暗巷，心口乱跳，默然装作若无其事模样，慢慢往巴士站走。
小太妹打人打到过瘾，突然身后有人拍她肩，一回头，不耐烦的一句“谁啊”还未说完全，肚子上就已经挨了一脚，胃部一阵痉挛，痛到满头汗，止不住往后退。
汤佳宜问：“伊莎贝拉，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汤佳宜哭得越发惨，可惜这暗巷太隐蔽，一时半刻无人来，就算有人路过也懒得管，才下班被老板同事气到呕血，谁有心情管别人。
温玉替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说：“我不认识他，他闲得无聊才出现。好了，回家吧，周末愉快。”
噼里啪啦三个人轮番上阵，小太妹还命令她自己数，高声数，听不到的不算数。
提步往前，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他唇上余温，滚烫灼人，同他的人一样，气势汹汹，不问缘由。她需要时间平静，这个莫名其妙却算得上惊心动魄的夜晚。
她们扒汤佳宜的衣服，时不时掐她一把，汤佳宜却只知道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小太妹终于在她的白袜子里搜出五十块，这下更生气，命令左右手扇她，扇足一百个耳光才算。
小巴一辆接一辆的来，她还在抬头看巴士路线，突然身边一人发声，“你家那辆黑色奔驰车呢？不来接你？”
“死肥婆，要你一点零用钱都舍不得，丑八怪，做一辈子老姑婆。”为首的女生对汤佳宜很是鄙夷，一把抓过她书包，哗啦啦书本文具倒了满地，眼见一分钱没有，自然不甘心，对同伙说，“搜她身，她老爸不是开皮革厂正赚钱，怎么可能才带三十块上学。”
他站在一旁，装成不小小心路过，不小心搭话。
小巷建在两栋高楼之间，不过两三米宽，狭窄逼仄，两侧堆满发臭发馊的黑色垃圾袋，时不时有流浪狗跑过，咬破垃圾袋觅食。
她等的巴士马上入站，正打右灯，缓慢行进，“你不是很神通吗，不如找小弟去查，再列一张单据写满我生平事迹。”
突然间瞥见汤佳宜唯唯诺诺跟着三个穿德信中学校服的女生往永华道暗巷内走。温玉犹豫一番，最终决定跟上前看看状况，就当是闲来无事凑热闹，不必有仗义勇为的心理负担。
陆显说：“没礼貌，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不是我，你还要跟那个衰仔拼命？抓个玻璃片做什么？预备杀人？”
温广海的赌债上门，欧玉芬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卖车抵债。家里能用的车只剩下一辆，大太二太素来爱讲排场，出门打牌购物没有车太掉价，怎么还有可能轮到她来用。她放学只能乘小巴，站在巴士站对着地图研究二十分钟，还是不懂那些弯弯曲曲蛇形路线究竟通向哪里。
“他敢撕我衣服，我就敢割他喉咙。到时候我算正当防卫，我才十六岁，一遇事吓得乱挣扎，一不小心就伤到歹徒，有什么办法。”一席话，惊得身边男同学躲开五步远。巴士站的人群已经开始向前流动，温玉排着队，陆显也站她身边，但并不上车，只默默看着她走远。
临近夏日，温玉开始着手准备期末考。校内文德森奖学金数额丰厚，没理由放弃这类轻轻松松挣钱机会。
温玉找到靠窗位置落座，车下广告牌缓慢蠕动，从高露洁牙膏撤换成速食面，背景灯一时间亮得惊人，照亮他挺拔修长的身体，如一棵树，枝繁叶茂蓬勃生长，每一片叶都蓄满生机与力量。
旷日女高与德信中学只隔一条街，状况却天差地别。前者管教严格名门淑女趋之若鹜，后者声名狼藉不时挂上社会版头条。校长恨不得在永华道与长安街之间砌一道五百米高墙，将两所中学彻彻底底隔绝。每周五照例都要在广播里喊话，同学们与邻校生交往只会拉低你们水准，诸位需言行谨慎，不要给旷日女高抹黑。
他站在车窗边，对着她一阵坏笑。
谁说校园最美，这里恶毒压榨暴力欺凌，绝不比社会少。
说不出的道不明的意味。
对面有人喊：“恶不恶心，伊莎贝拉你不要吃错药跟死肥婆搞同性恋哦！”
乘客陆陆续续上车，司机关门，脚踩离合，预备起步。
汤佳宜终于从运动场上下来，满身狼藉，哭得脏兮兮的一张脸，看见温玉，竟然还能扯一扯嘴角扮一个笑。
陆显依旧站在理她五步远的距离，紧紧盯着她，盯到她面红，偏过头去读广告牌上宣传词。
“那怎么办？”
这个时刻，满地星光，霓虹闪耀的夜晚，一切还未曾开始，一切还有得选择，如果他不上车，如果巴士不肯停，如果再没有一个座位留给他，如果的如果，无数的可能。
温玉拉住她，摇头，“她自己都不吭声，我们帮忙又有什么用？下一次你不在，她只会被教训得更狠。”
他在巴士即将驶离站牌的那一刻，突然间迈步上前，狠拍车门，被司机抱怨也一样好脾气地笑一笑，上车坐在她身后位置。
袁珊妮看不过眼，在场外推一推温玉，“这也太过分，还有没有人性。温玉，我们去…………”
靠着窗，在夜风中，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纤瘦美好背影。
砸到她趴在地上哭，旁边也没有人管，大姐头一样笑嘻嘻，指着汤佳宜说：“死肥婆，你怎么去不死？又臭又脏，看见你就想吐。”
路上，光与影一分一秒变幻不同。
学校里，汤佳宜一如既往地缠着她，整座女高里除了温玉，也再没有人理她。因她胖得可怕，校服要特制，一人占两人座，夏天还有异味，人人喊她猪扒妹、死肥婆，而她好像没有羞耻心，从来不出声不反抗。越忍越被欺，今天上体育课，玩躲避球，又被班里半数女生联合起来作弄，皮球瞄准了都往她胸口上砸——女生恨她乳房长得肥大恶心，一大团如同市场里挂起来称斤两的肥猪肉。
阑珊灯火一个接一个闪过，有时是红，照在她侧脸上，将白玉一样的皮肤染上一捧浮动的羞赧，有时是蓝，为她眼底抹一层夜的璀璨。
而温玉也再没有在周六晚间去过大厦天台，那是个极度危险人物，不应当有任何交集。
电台主持在广播里怀旧，沙哑迷人声线谈旧爱新欢，人生百态。
生活一切照旧，只是隔壁多一个戒毒瘾的姐姐，时不时高声哭，尖声骂，搅得全家人都快得神经衰弱。
徐徐，有音乐缓缓流淌。
尤美贤想要做富太太的伟大理想，看来更加渺茫。
黄耀明唱丝丝缕缕断断续续都市情缘，多少旖旎风光，多少寂寞心事。一字一句，似乎就唱在耳边。
又是哭又是闹，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好过，温玉想着，这个家是不会好了。
“看遍了冷冷清风，吹飘雪，渐厚。鞋踏破路湿透，再看遍远远青山吹飞絮，弱柳。曾独醉病消瘦——”
“谁也不许报警，她不是没脸出门吗？正好，就把她绑死在床上，什么时候戒掉什么时候放人！”
谁是无可代替，谁为追梦浮生。
大太在里头抱着温敏哭，要叫救护车来。温广海高声反对，骂她是不是还嫌不够丢脸，要让周围亲友都知道他温广海养了一个食白粉的女。
他在她身后点燃一支烟，任袅袅烟雾侵袭她后背。因他一见就是不要命的古惑仔气质，满车人也没一个够胆上来指责他车内吸烟。
温晴站在小卧室门口，一把将她抓住，兴奋地告知：“阿玉，四姐吸白粉，昨夜没得供给，今早居然犯毒瘾，四肢抽搐眼珠翻白，好可怕，好像鬼上身！”
幸好车窗大开，海风灌进车里，吹散了酒后歌声，“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兜兜转转化作段段尘缘，纷纷扰扰作嫁。春宵恋恋变挂，真真假假，悉悲欢恩怨原是诈。花色香皆看化。”
温玉放下碗筷，再不去，肯定要被大太骂冷血没心没肺。只看一眼，看过就回房温书。
明明是短暂相聚，阅过即焚，尝过就忘，怎么还敢期望来日方长。
不想二楼越吵越凶，一个个拔高音调憋足劲盖过对手。
你只疯这一夜，抛却了想念。
阿珊上楼去给温敏送早餐，不多时就听见哗啦啦一声清脆的响，餐厅天花板都在震，温广海的鱼片粥里掉了点灰，老先生满头白发但脾气不减，一拍桌就要去教训温敏。大太怕闹事，最先跟上去，二太笑呵呵拉着温晴去看热闹，不过多久原本坐满席的餐桌上就只剩下温玉一个，慢悠悠喝茶吃早点。
她下车时，他仍在车上，交换了位置，大约心境也不同。
欧玉芬的嫁妆里还剩一座建在泰国南部的橡胶厂值钱，温广海多半想逼她卖掉还债。欧玉芬虽然脾气火爆，但大约抵不过温广海死缠烂打，赌鬼要钱，就和瘾君子找白粉一样，没有下线。
他隔着窗同她道晚安，“晚安，伊莎贝拉。”
温玉道：“也好，回去之后代我问钱姑好。”
她听见了，却更加疑惑，直到呆呆看着小巴回归它既定轨道，远远离去。
阿珊偷偷跟温玉说：“摔掉两只花瓶，砸掉一整套骨瓷碟，四小姐挨了打，发誓闭门不出，饭菜都让送到房里去。唉……大太又在骂人，我最多做到年底就回乡。”
适才发觉，夜这样静，这样空旷，听得见每一步脚步声，孤单可怜。
昨晚吵到凌晨才睡，今早一家人吃早餐又开始口水战。欧玉芬与温广海半世夫妻，到头来满身戾气，他恨她见死不救，她怨他赶尽杀绝，反正吵来吵去不过是早八百年那一套，温广海做过多少对不起她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从一九六三年讲起，一字不漏一路讲到明天早上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