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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锋芒

众人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苏子修赢了,昭国的面子保住了,至于谁要去当质子,大家才不管那么多呢!

又有一人把灯笼高高地举过头顶,同样是被箭钉了个对穿,但是这个灯笼里的烛火是灭的,尽管是毫厘之差,但是胜负已分。苏子修胜,玉柳容惜败。

“承让了,特使大人。”苏子修很客气,神色淡淡的。

“好!”惠帝闻言大喜,不由得快活地一击掌。他身侧的瑶妃亦是眉目动容,露出深深的笑意。

“没有什么承让不承让,七殿下箭术精湛,外臣心服口服。”玉柳容也很客气,神色更为淡漠,既不懊恼也不开心。

“恭喜皇上,恭喜七殿下,七殿下不仅射中了灯笼,还射中了灯笼里的蜡烛!”

惠帝满脸笑意,是打心眼里欢喜,嘴唇上的两根龙须都要飞扬起来。他没有看错自己的小儿子,苏子修虽然平日里玩世不恭,但是确有惊世之才,文武双全,其他皇子跟苏子修放一起,比相貌、比品格、比才干,都黯然失色了。

看着光亮消失,玉柳容的心一下揪紧了。很快又有太监报喜的声音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但同时惠帝又有点担忧,生怕苏子修风头太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反倒被祁国人盯上。小儿子被要去祁国当了质子,昭国岂不是失了一名少年英才?

玉柳容还在回味刚刚苏子修嘴角衔着的一抹充满深意的笑,只见对面岛上唯一的一点光亮已经灭了,雕梁画栋的琼州阁彻底陷进了夜色之中。

惠帝正喜忧参半,有身边的近侍碎步上前,细声禀报,说祁国特使称天色已晚,请求昭国皇帝允许他们一行人前往国宾馆休息,诸事待到明日再议。

箭已离弦,惊如闪电。

“好,朕允了。”惠帝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当时玉柳容就很诧异,苏子修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还有眼底的玩味之色,令他这个一向自负到骨子里的人都感觉到了害怕。

群臣跪安,高呼万岁,待到惠帝、瑶妃以及随同的宫女太监一行人朝着后宫行去,众人才慢慢开始退下。

刚刚苏子修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苏子修用只能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多谢特使大人有所保留,给子修留下了发挥的机会。”

趁着无人留心,宋翎偷偷地混进官员队伍中,冷不丁地出现在一名身着一品大红仙鹤飞腾官服的官员跟前,甜甜地小声唤了声:“爹爹。”

玉柳容清亮黢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宋丞相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来又纳闷起来,眼前这个脸色黄黄、貌不惊人的小厮怎么叫自己爹?

苏子修娴熟地搭弓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众人又一次被惊呆了。传言中庸庸碌碌的七皇子居然也能把二石的硬弓拉成一轮满月,而且比祁国特使拉得更圆、更有力量!

宋丞相再细看了两眼,终于认出来,这不就是自己的宝贝千金宋翎吗?

这世上有的是英雄惜英雄,但也有些人注定了一碰面就要成为对手。既生瑜,何生亮,这也是诸多英雄的喟叹。

宋丞相的头霎时痛了起来,这个女儿天生就是来克他的,三天两头作怪。今天这是什么场合,岂是她胡闹的地方?

这已经是今夜玉柳容和苏子修第二次对阵了,但是两人竟然都没怎么说过话,唯有请战、应战时一两句无关紧要的套话,除此之外再无交流。

丞相大人强忍着没发作,毕竟还未出宫,要是在这里捅破宋翎的身份,无论自己还是宋翎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的目光不由得转向苏子修,心想此时苏子修肯定压力倍增。谁料想这位七皇子就跟什么也没看见似的,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但是宋丞相还是强压下火气,低声地训斥道:“胡闹!这里是皇宫,可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这些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老夫回家不好好地教训你!”

在场之人忍不住惊叹,玉柳容却微微皱起眉。他力求完美,就是那一点点的美中不足,犹如白璧微瑕,令他心生不悦。

宋翎的爹就是当朝相邦——宋渊贞,他位极人臣,为百官之首,在昭国的朝堂上颇有势力和地位。宋丞相年逾五十,嘴唇上蓄着短髭,下巴还有三缕山羊胡子。他相貌堂堂、正气凛然,因是文士出身,天生有种清隽高雅的书卷气,如今上了年纪,依然是个美髯公一般的翩翩人物。

那支箭把灯笼射了个对穿,洁白的箭羽露在外面,灯笼里面火苗不熄,还在跳动,箭几乎插在灯笼中心的位置,差点就能把蜡烛一箭射断,稍稍有那么一点美中不足,但是射箭之人已十分厉害了,毕竟条件这么严苛,不说这技艺万里挑一,那也是千里挑一了。

丞相大人的儿女里,宋璟和宋翎都继承了他的好相貌,尤其是宋璟,人人都说他不输丞相当年的风采,当真是青年才俊。

紧接着就有太监划舟而至,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将一个插着箭的灯笼高举过头,供惠帝和众人观看。

此时宋翎还是装成小厮的样子,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老爹在吹胡子瞪眼睛了,只管低着头快步地跟着父亲走。为了不被人在宫内识破,表面功夫她还是要做足的。

刚才屏气凝神的紧张气氛似乎松弛了一些,但是有不少人失望了。这个祁国的少年特使惊艳秀绝,不同凡响啊。

不过宋翎一点不怕,吐了吐舌头,道:“爹爹别怪翎儿了,翎儿只是好奇想看祁国使者。都说祁国是蛮夷之国,翎儿就想看看这祁国人是比咱们多长了一只眼睛还是多长了一张嘴巴。”宋翎的话显得淘气而天真,撒娇道,“爹爹千万消消气,翎儿把手心准备好了,等回到府上,爹爹爱打几下就打几下。”

琼州阁门前的灯笼少了一盏,唯有一盏还孤零零地亮着,就像是小兽少了一只眼睛似的。

宋翎话音刚落,宋丞相身边紧跟着的一名年轻公子轻轻地哼了一声。此人身着四品云雁的文官服饰,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只听他说道:“你尽管撒娇弄痴,明知道爹爹不会真打你。”

众人很紧张,都在等待一个结果。过了片刻,终于有通报的声音,一声一声地从湖心传了出来,太监的嗓音又尖又细,此起彼伏,汇聚成一句话就是:“回禀皇上,特使大人射中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宋翎唯一的哥哥宋璟。他们兄妹二人眉目间颇为相像,宋璟身形颀长,更加神采俊逸,而宋翎身形尚小,看起来还是如花骨朵儿一般的小姑娘。

一道劲风刮过,呼啸着朝着湖心射去,箭镞已经看不见了,彻底没入了黑暗之中。

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宋丞相颇为无可奈何。宋璟倒是不慌不忙,对宋翎说道:“既然你是跟着七殿下来的,依旧跟着七殿下出宫去。翎儿你可记住,早些回府上,别在外面耽搁太久。”

今日射箭用的是二石的硬弓,一般士卒用的弓为一石,看着玉柳容把二石之弓渐渐拉满,最后竟蓄势若满月,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这位祁国少年美貌胜于女子,体态纤细修长,胳膊上没有虬结的肌肉,想不到竟有如此惊人的臂力。

宋翎轻快地应了一声,如同一只小燕子一般飞走了。

诸事准备就绪,玉柳容调均呼吸,举弓搭箭,细细地眯着一只眼,最后将箭头稳稳地对准了湖心的一点光亮。

看着女儿轻盈离去的背影,这位大昭国的丞相大人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眼底有担忧之色一闪而过。因着夜深,谁都没有察觉,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宋璟都没有看出父亲神色上的异样。

其余皇子跟三皇子的想法一样,都只情愿一声不吭地装木头人,气得太子在心里骂:全都是草包!

宋丞相不动声色地舒展眉头,心想:唉,这个不省心的丫头,随她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再丢一次脸,那他可真是往后三个月都不用出门了。

已是子时,祁国的使臣团随着陪同前往的昭国官员在昭国的国宾馆下榻。此次结盟极为重要,昭国给予了使臣团最高的国宾礼遇。

如果是白日,三皇子是不怕的,射灯笼算什么,哪怕是射柳叶也难不倒他。但现在是晚上,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楚,就凭着两团跳动不定的火光,要射中真是千难万难,再说还有风的干扰,如果射箭之人臂力不够,箭还没射到对岸,就掉进水里去了。

左右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后,玉柳容依然迟迟未就寝。他脸上一丝倦意也无,时而目光炯炯,时而一双凤眼又细细地眯起,精光闪烁,似是精神头很足。

三皇子苏子睿从庆宣宫出来就一直是气呼呼的。他很不服气,盘算着要怎么挽回面子。但是当他站在岸边遥望着对面岛上小如星子的两点火光,内心又犹豫了,他没有把握。

玉柳容身边跟着几名心腹随从,不过他们向来猜不透这位美艳阴郁的主子在想什么。他们只是看到从昭国皇宫出来时,玉柳容带回了那两只被箭贯穿的灯笼,此举令很多人不解。

苏子修拿她没办法,也就不再管她。因为此时此刻他要集中精神应对这个难缠的祁国特使。

两只破灯笼而已,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玉柳容的随从们都很纳闷。

宋翎心里抱怨小厮的衣裳薄,是不是被偷工减料了,听得苏子修这样说,她刻意舒展开肩膀,挺直了小腰板,摆出一副不怕冷的样子,摇头道:“我不冷我不冷,我一点都不冷,我就要紧紧地跟着你,你别想把我撵到后头去。”

玉柳容用一把匕首将灯笼外面蒙着的一层细绢裁开,里面别有洞天。从外面看这两只灯笼都被箭射穿了,但是里面不一样,一只灯笼里的蜡烛完好无损,另一只灯笼里的蜡烛上竟牢牢地插着一支箭。

更深露重,初春的时节,湖畔的凉意更盛。宋翎跟在苏子修身后,被清冷的湖风吹得打了一个激灵。苏子修斜过眼看她,轻声道:“冷就躲后面去,那里人多,不必这样紧紧地跟着我。”

更绝的是,细细的蜡烛被射穿后还没有断,由此可见射箭之人的厉害和可怕。这不仅需要天生神力,更需要对力量精准的把握。

玉柳容拿起弓箭试了试手,感觉是很不错的弓箭,皇宫里的果然是好东西。

玉柳容越看越有兴趣,伸出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把蜡烛掰断了。

一切都按照玉柳容所言准备好了,待到惠帝、瑶妃及群臣在看台落座后,宫人们呈上了两把制作精良的弓箭,均是沉甸甸的黑木为弓身,象牙为角,握手之处包裹着细腻的牛皮。

苏子修,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物。好啊,我玉柳容认定你了。

一行人踏着夜色靠近了琼州阁,隔着湖水远远望去,琼州阁上灯火全熄,宛若一只蛰伏的小兽,唯有正殿门前悬挂着两盏灯笼,散发着橙红的光晕,仿佛两颗落在湖心的小小星辰,更像是那只蛰伏小兽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