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圣听到这里,就看凤玄,心道:“小时候不管朕说什么他皆会听从,就算是长大后……他自己不喜欢的事,譬如娶那苏千瑶,他都不肯忤逆朕,如今倒是好,脾气一日胜似一日,究竟是怎么了?不过……”
宝嫃心里觉得失望,凤玄却是无奈地几乎想笑,就道:“那也成,反正不过是一日两日。”
刘圣也很是无奈,心里想了会儿,就道:“行了,今儿太晚了,宝娘子又有身孕,不宜太劳神,你便带她回王府去吧,明儿入宫了再说其他。”
刘圣见他们如此,偏拿捏起来,慢慢道:“今儿太晚了,改日吧。”
凤玄听他总算说了几句合情合理的话,便痛快答应,行礼之后便带着宝嫃出外。
宝嫃急忙点头,凤玄便看刘圣:“皇兄,我们可以去探望一下太子吗?”
当天晚上,两人便回了王府,车驾远远地便看到王府门口灯火通明,原来是黄公公领着阖府人等等候多时。
此刻,凤玄心里已经知道刘圣乃是故意危言耸听,惊异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偏不买皇帝账,只对宝嫃道:“娘子放心,宫里好些医术高明的太医,拓儿定然无事……”望着宝嫃那带着担忧的眸子,话音停了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看一看他吗?”
宝嫃因在路上睡过,一时不困,被凤玄轻轻抱下地,看到黄公公左茗都在门口,她心里有几分高兴。
刘圣在上看着他如此亲昵旁若无人,便用力咳嗽了声。
凤玄却不想她跟这些人寒暄,只简单说了几句,便又抱着宝嫃直接入府,进了自己的旧居去也。
她虽未说,凤玄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将她抱了一抱:“娘子别担心。”
凤玄把宝嫃放下,见这屋内倒是干净整洁,壁角放着暖炉。
宝嫃有些不安,就看凤玄:“夫君……”
先前苏千瑶事发后,黄公公便把王府彻查了一遍,昔日有些不顺眼的,尽数扫除,不管是人是物,彻彻底底地来了一番大换血。
刘圣瞧着他不悦之色,不知为何心里倒是欢悦,不以为意道:“到底是年纪小吧,何况是‘病来如山倒’……”
王府里剩下的都是黄公公这一派的亲信,而他们自也不会问:为何昔日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尽数不见了踪影?又为何王爷回来后腿也都好了?
凤玄心头一沉,便道:“皇兄,拓儿先前还好好地。”
赶在凤玄王师回京之前,黄公公就命人将凤玄居处以及朝阳阁都好好地打扫了一番,如今见凤玄果真抱着宝嫃回来,他心里之喜悦无法形容。
偏偏刘圣装模作样说道:“也无大碍,只是还在躺着而已。”
——先前哪里见过凤玄这么上心一个女子,这神武王府总算要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主人了。
凤玄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圣,先前刘拓来告别他是看的清清楚楚,小太子精神极好地,哪里似个生病的模样,总不会是回来就病倒这么巧吧?
更因为总算没有了昔日那些“乌烟瘴气”,黄公公可算是去了心头大事,更添眼前喜事。
宝嫃瞪大眼睛,焦急问道:“拓儿病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凤玄将宝嫃放下,道:“娘子,你歇息会儿,我去去就来。”
刘圣先前啰嗦着说起刘拓,正是要引宝嫃关心,见她问,便装模作样道:“没什么大碍,不过大概是有些跋涉的累了,或许受了些惊吓,太医看过了……”
宝嫃拉住他衣袖:“去哪?”
且不说凤玄不解,这边宝嫃听他提起刘拓,便心头一动,先前刘拓离开之时,宝嫃正在睡着,自然不知他怎样,此刻听说了,便道:“皇上,拓儿回来了吗,他无事吗?”
凤玄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下:“我一路回来,因为赶着要早日见娘子,有两三日没沐浴更衣了……自觉身上污秽的很,怕把娘子熏坏了。”
可没想到,这位向来是寸步不让的兄长,忽然有些一反常态。
宝嫃仰头看着他道:“我不觉得,夫君从来都极干净的。”凤玄看着她无邪真切的模样,心里爱极了她,手在她肩头握了两下,到底转身出去了。
凤玄心里有气,因此便去了那些虚与委蛇,只是单刀直入……按他所想,刘圣必然会不喜,两人说着说着,便有可能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到那种翻脸的地步,凤玄却绝不会再退让,只带着宝嫃一走了之就是了。
凤玄去后,宝嫃坐在床边,因一时不困,便只靠着想事儿,想到凤玄离开那夜的情形,一时有些发怔,几乎有些怕此刻也仍旧是梦。
凤玄见他忽然啰里啰嗦说出这些来,一时有些愕然,在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记恨刘圣的,——他表面儿答应了要好好对待宝嫃,实际还是想探出黑手,凤玄自认对他及江山社稷毫无愧疚,只想做点儿自己爱做的事罢了,却叫他如此不喜心心念念想害宝嫃。
幸好大约不过一刻钟后,凤玄就又回来了,宝嫃心里欢喜,见他头发湿淋淋地,还滴着水,便几分念道:“怎么不擦干净就出来了?被风吹了要头疼的。”
刘圣轻描淡写看凤玄一眼:“既然她都没有说,你又急什么?这京内有什么能对你不利吗?你刚回来就要走?这到底是你从小儿长大的地方……我也到底是你哥哥,先前拓儿回来,还说也不能让你们离开,否则他会极想念着呢,现在看来却只是他一厢情愿了。”
说着,便叫凤玄坐了下来,自己要了干净的帕子来,慢慢地替凤玄擦头发,擦的半干了,便又拿了梳子,替他梳理。
刘圣先前极为不喜欢宝嫃,更加不喜凤玄对自己的态度,只当他变得极“忤逆不顺”,然而听了刘拓讲述同宝嫃的相处,听了刘拓说凤玄的为人,他心里却是有些触动的,又看方才宝嫃的应对自如,说话也是浑然没有心机的样儿,他对凤玄的态度便没怎么在意,反在心里笑了笑。
凤玄坐着不动,望着烛光下她的影子微微动作,一时心神荡漾,就想到许久之前他刚到连家村,亦是如此情形。
凤玄生怕他为难宝嫃,便将她的手一握,自己对刘圣道:“皇兄,……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当时那时,又怎会想到他们两人一路上竟能走到现在?
刘圣便哼了声:“哦……”
凤玄想得入迷,嘴角不由地带了几分浅笑。
宝嫃奇怪地看凤玄一眼,又道:“皇上,我身子不舒服,多半在睡,都是夫君照料着我,因此也没有说什么话。”
宝嫃却心无旁骛地,仔细替他梳理好了发,便替他拢在肩后,凤玄极的当时他就也这么定定地坐着,任凭她柔软的小手在头上按来按去,自觉有几分可笑,几分异样……
凤玄皱了皱眉,便咳嗽了声:“皇兄!”
凤玄心神恍惚地想着,这边宝嫃替他梳理的差不多,头发也多半干了,宝嫃几分满意,见凤玄半天不言语,便歪头道:“夫君,怎么了?”
刘圣心头一怔:“呃……?据朕所知他早上便急着去找你了,一直到现在你们都在一块儿,怎么没有空说那些?”
凤玄抬眸:“娘子……”
“没有呀!”宝嫃却摇头:“我刚同夫君相见了,还没有空说那些。”
宝嫃“啊”了声,还不以为意:“夫君在想事情吗?”
刘圣挑挑眉,面上浮现几分笑意:“那你就是催促过他跟你一块儿离开京城吗?”
凤玄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一寸寸拉到跟前………宝嫃道:“到底怎么了?”
凤玄冲她点点头,宝嫃才又看向刘圣,如实回答道:“皇上……我……我没有很想,不过我不大习惯住在这儿。”
凤玄将她轻轻往下一拉,又叫她坐了。
宝嫃没想到他忽然间对上自己,迟疑地便看凤玄。
“娘子可还记得,……当初你也是这般替我梳头的。”凤玄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上,细细亲吻。
刘圣就看宝嫃:“李宝嫃,你很想要离开京城吗?”
宝嫃怔了怔,有些怕羞:“夫君……哼,当时不知道你是……还以为是……”想到自己当时居然把他错当成连世珏带回去,一时又是欣慰,又是感叹。
宝嫃正在旁边听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宝嫃听得不甚明白,只不过好奇而安静地听着而已,到这里对上刘圣的眼神,才有几分觉得不对。
凤玄十分喜欢此刻的宁静跟甜美,揽着她的腰……只觉得平安温馨,前所未有。
凤玄双眸眯起:“皇兄……”
宝嫃低低道:“夫君……”
刘圣沉吟着,过了片刻便哼了声:“你急什么?难道朕许你的还会反悔不成?还是说,有人在你耳畔挑唆了什么?”他却不针对凤玄,说到最后一句,就看宝嫃。
凤玄同她多日不见,又因为想到昔日旖旎,一时情难自禁,听她拒绝,才也警觉,慌忙停了下来,手便在她腹部试试:“……身子还不舒服吗?”
刘圣大为苦恼,瞧着自家兄弟对自己冷硬之态,本有些儿怒意,正想呵斥,忽然又想到先前刘拓所说的话。
宝嫃摇头,脸红道:“已经好了,只不过……当时不知道有了宝宝,差点儿把宝宝……”想到凤玄离京那日腹痛之事,都是两人胡作非为所致,一时有些后怕。
凤玄道:“皇兄没忘就好,如今我回来了,便是皇兄实现承诺之时。”
凤玄也是心头一紧,却又笑了笑,在她耳畔亲了下:“宝宝跟娘子一样,都很勇敢,他是不会惹他的娘亲伤心的。”
刘圣不承认,也不否认,淡淡道:“朕答应你的,自然没有忘,怎么?”
宝嫃心头甜甜地,欢悦也道:“夫君,我也是这么想的,宝宝很厉害,……经过那么多事都好好地,他一定是个像夫君这样厉害的宝宝。”她说着,十分欣慰地看看肚皮那个小家伙,不知是不是会像是他爹一样勇武(=。。=)
毕竟是他的弟弟,有些事儿心知肚明,强辩无用,何况他是天子,也有天子的尊严。
凤玄“嗯”了声,脸颊贴着宝嫃的脸,轻嗅她身上淡香,一瞬不知今夕何夕。
这是刘圣谁也不曾说过的一点秘事,只可惜当初他未曾得逞,如今……虽未得逞,秋后算账的却来了,他有愧在先,竟被问的哑口无言。
宝嫃道:“夫君你的脸怎么这么热……不会也跟拓儿似的着凉了吧?”
诚然,倘若刘圣因此得逞,大可以把所有都推到叛党身上……何况在宝嫃周遭的确有许多不怀好意者,不用说苏千瑶,还有廖仲吉所派的刺客,再加上叛党的乱数……就算是将来凤玄回来,也无从查起。
凤玄听她又说起刘拓,有心想提多半是刘圣托辞扯谎,宝嫃却忽然“啊”了一声。
那就是顾东篱所窥知的——圣上欲对宝嫃不利。
凤玄道:“怎么了?”
可是暗地里,在凤玄去了边疆之后,趁着朱雀之变的骚乱,刘圣自己却暗怀了别样心思。
凤玄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陡然一惊……原来
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不容反悔。
凤玄一见,连连咳嗽,这情形乃是突发,凤玄………面红而尴尬:“娘子……”
当时刘圣因为知道情形紧急,而凤玄性子倔强,便先答应了。
宝嫃本正害羞,见状便转头看他一眼:“夫君……”
第二,等此次战胜归来,他得许凤玄带宝嫃离京。
室内寂静,只有两人含羞带情的互唤,凤玄只觉得这样儿实在不是办法,身体里好像烧着一团儿火,他想来想去,委实难为,只好道:“娘子,今晚上我们不在一块儿睡了吧。”
第一,他带兵自然不能带家眷,宝嫃留在京城,要保全她的安危,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宝嫃一惊:“为什么?”
他自然不会忘记,当时就在此处,边疆密探将外疆部族同朝廷内的暗涌传了回来,他便同他唯一可信赖的王弟商议应对之策,凤玄以大局为重答应带兵,但是同时他也要刘圣许了两个条件。
凤玄又咳嗽了声:“我……我怕我……会………”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儿,总算说出这句,说完之后,却又忍不住笑。
刘圣望着他不带笑意的脸,心中暗暗地又一声叹。
宝嫃双眸睁大,看看凤玄,又看看下面,静了会儿,便说:“可是……我不要夫君走。”
凤玄本来垂着眸子,此刻便慢慢抬起,两人目光相对,凤玄便道:“陛下莫非忘记了吗,当初我答应带兵出城的时候,您答应过我什么。”
凤玄有些意外,宝嫃依依不舍,好不容易见着人,相依相偎,哪里肯分别,便道:“总之要夫君陪我。”
刘圣挑眉,自然听出这话语底下的暗涌:“你想说什么?”
凤玄无奈:“那……那我先去沐浴一番。”
凤玄虽按照礼数回话,声音却略有几分冷。
“不是刚刚去过吗?”
凤玄道:“启禀陛下,只因久别重逢,不愿就再分离,何况……我也怕若是再分开,她会有个三长两短,令我后悔莫及。”
凤玄叹了声,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亲了口:“傻娘子……我去……”
见凤玄同宝嫃行了礼,刘圣扫着两人,慢慢道:“你回宫面圣,怎么还带着……人啊?”
他初初去连家村的那些日子,起初是因为天热,他又爱洁净,才日日用凉水沐浴,后来……却也是如现在这般的情形,……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来,才一日几次三番冷水浇身地折腾。
里头,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龙椅上皇帝刘圣看着手牵手进来的两人,心中悄然叹息了声之余,仍旧觉得有几分的不自在。
但如今,两人名正言顺……再也没有昔日的阻隔,凤玄跟宝嫃两人相视而笑,只觉雨散云开,漫天飞霞……
大殿的门开启,凤玄同宝嫃双双进入。
昔日是“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凤玄转头看着宝嫃,两人视线相对,便都一笑,凤玄握着她的手,稍微比她先行,引着她往前一块儿往那天子殿而去。
如今却是“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其欢悦情形,一言难以尽说……
两人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见那太监又小跑回来,躬身行礼面露喜色道:“王爷久等了,陛下请您跟……这位娘子进去呢。”
当天晚上,凤玄抱着宝嫃,两人如初生婴孩儿般相拥入眠。
宝嫃想到上回见皇帝的情形,兀自有些心有余悸,不过既然凤玄如此说,别说是见皇帝,就算是见玉皇大帝她自也见得。
第二天一早醒来,两个人躺在被窝里你看着我,我瞧着你,却不愿起身,正在卿卿我我,恣意玩乐,外头黄公公来伺候,先说外头来了个太医,等了许久了。
凤玄替她将风帽拉了拉,温声道:“没关系,娘子别怕,有我在身边儿呢。”
凤玄这才紧张起来,急忙起身穿好衣裳,……又亲服侍宝嫃将衣物穿戴整齐。
宝嫃仰头看凤玄,小声道:“我不喜欢见皇帝,夫君你让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凤玄出来,才知道那太医是顾东篱打发来的,正是先前宝嫃住在尚书府的时候所请的那个太医院的名手老太医,因先前老太医熟悉宝嫃的体质,故而这番宝嫃回来,顾东篱就又把人请了来。
那太监大为为难,但是却不敢违抗王爷命令,只好忐忑不安地进内通报。
凤玄知道了来龙去脉,正好儿他也担心宝嫃,不知昨晚那场对她有无影响,便请那太医入内替宝嫃诊断。
凤玄转过头,淡淡说道:“你进去通报,我要跟她一块儿面圣。”
隔了一会儿那太医出来,嘴里念道:“奇怪,奇怪。”
隔了会儿,便有个太监来迎接,又看凤玄抱着人,便小声道:“王爷,您看,皇上传您一个人进见……这人,是不是……”
凤玄心虚,忙问:“如何?”
凤玄知道她怕羞,见她如此趣致模样,便只忍着笑。
太医面对神武王爷,却不敢怠慢,忙行礼,垂着头道:“回王爷,前阵子在尚书府上,微臣负责……贵人的调理,本来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为何方才查看,又有些胎象不稳似的?莫非是先前受过创么?”
宝嫃吓了一跳,急忙将头低低地,把脸藏起来,生恐他再乱来。
这太医沉吟着,蓦地瞥见凤玄一脸焦急之色,便忙又道:“不过王爷莫要着急,贵人的体质倒是极好的,这也是那胎儿未曾出事的一则原因。”
宝嫃的脸本就红,听了这话便更红得极为可爱,凤玄真真忍不住,趁着人不注意,便在她脸上亲了口。
凤玄仍提心吊胆:“那现在如何?”
凤玄虽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却仍以手揽着,此刻垂眸看着她,笑吟吟地:“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再让你不见了。”
太医道:“王爷勿要担忧,只是不稳,并无凶险,老朽开几副药方……只要安心调养着,千万别再出意外就行了。”
加上方才众目睽睽下走那一遭,热得宝嫃几乎要出汗,此刻见他带着自己来到宫门口,却又有点紧张:“夫君……”
这太医看着凤玄,又想到方才的宝嫃,便把先前自己在尚书府的那些猜测落实了几分,他有心再叮嘱凤玄些房中之事,但到底是惧怕凤玄虎威,便讪讪地退了,全不似是对顾东篱时候的那样直接便说。
宝嫃被裹在厚暖的裘衣里头,头戴白狐风帽,围得密不透风。如此凤玄还怕冷着她,便又在外头裹了一层长毛毯子,他的臂力过人,一路上小心翼翼抱着宝嫃,简直如同揣入怀中放在心尖上似的。
两人在王府之中,将到中午,宫里头却来了人,说是圣旨下,请两人进宫。
凤玄入城之后,本是奉旨要进宫面圣的,按理说他得一人进宫,将宝嫃留在府中,只不过出人意料的人,刚回京的神武王爷怀抱美人,堂而皇之地策马直到午门外,一路上也未曾把那个人给放一放。
凤玄早知道刘圣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人,按他的意思,才不想让宝嫃进见,只因刘圣心思深沉,若是诚心要骗弄宝嫃的话,她可是丝毫也看不出来的。
刘圣只觉胸口一堵,握在腰间的手紧了紧,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底却也没有说,他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后双眸一闭,终于迈步极快地出了冷宫。
不过凤玄转念一想,有自己在旁,又有何惧。
皇后沉默片刻,便盈盈地拜了下去,轻声道:“臣妾多谢皇上隆恩,臣妾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何况宝嫃心里还惦记着太子刘拓,当下凤玄便带她一块儿进了皇宫。
忽地,皇帝刘圣长长地出了口气,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朕在此便许你,——朕向祖宗社稷起誓……绝对不会再立其他人为后,更……除了拓儿,也绝不会别立太子,你可放心了吗?”
只不过令凤玄觉得奇怪的是,这回,传旨太监来迎接,竟说刘圣只要宝嫃进见,让他在外头等候。
空荡荡的宫殿,寂静的令人不安。
凤玄哪里会答应,更加不放心。
皇后静静说道:“臣妾只是为了拓儿着想,别无他意。”
宝嫃见他似要发怒的模样,却反而极安静地说道:“夫君,既然这样,就让我去吧,横竖你就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刘圣挑眉:“你所担心的只是这个?还是想要借机让朕回心转意?”
凤玄也觉得隔着一层门刘圣不至于就轻举妄动,但让宝嫃离开自己视线,他总是不能安心的,便道:“万一他……”
她的声音清楚响起:“臣妾的意思,皇上怎么可能不明白,皇上再度册立皇后,新册立的皇后会诞下龙子,到时候她必然会不甘心,那么拓儿将被置于何地?”
宝嫃忽然道:“我觉得皇上不是坏人。”
他霍地转身:“你想说什么?”
凤玄一怔:“什么?”
皇后微微冷笑:“可是,听闻坤宁宫已经在修葺了不是吗?皇上您想等修好了后,再册立一位皇后是不是?!是谁呢?是婉妃?容妃?还是……”
宝嫃眨了眨眼:“皇上他虽然像是很会骗人的,不过他人应该不坏的……我看得出,他好像很上心夫君。”
刘圣说道:“不错。”
凤玄心头震了震:“娘子……”
皇后定定出神了会儿:“皇上,你真的是为了拓儿好吗?”
宝嫃一笑,抬手握住他的手:“他毕竟是夫君的哥哥,所以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夫君放心吧……”
刘圣道:“你自清楚。”
凤玄瞧着她梨涡浅笑的模样,听着那句“他是夫君的哥哥”,眼神也逐渐地平静下来,终究答应。
皇后听到此处,有几分安静:“那么便如何?”
宝嫃松开凤玄的手,转身随着那太监望内而去,那大殿的门瞬间打开,宝嫃迈步进去,两扇大门便又紧紧地关上了。
他说完之后,停了停,又道:“另外,你不必想着要见拓儿了,拓儿此番回来,都未曾问起你……或许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母后吧,而朕也实在不放心,让拓儿再跟着你……万一他跟他的母后学成一幅狠毒地蛇蝎心肠,朕却对不住这社稷江山,天下百姓!你若安心在此,朕百年之前,自携你前往,你若不肯,那么……”
凤玄站在外头,看不到宝嫃的身影,心里的焦急无法用言语形容,几次忍不住迈步走到门口,几乎想抬手去把门推开,那伸出去的手却又渐渐地握紧了。
刘圣负着双手站住脚,却不回头,冷冷说道:“你该知道先前朕对你是何等宠爱信任,但……倘若那一次凤玄真的被刺杀了,朕就算是杀了你也不能解恨,是你自己辜负!你……就安心留在此处吧……”
凤玄坐立不安,在门口走来走去,只觉得时间一点一滴,过得极慢。
皇后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叫道:“皇上!你就不能原谅臣妾这次吗?”
他竖起耳朵,想听里头在说什么,可是偏又什么也听不到。
皇后身子一晃,后退了步,刘圣冷看她一眼,转身往外边走。
正当凤玄无法忍受,想要干脆推门闯进去的时候,身后有个人道:“堂堂的神武王爷,名震天下,却如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此转来转去,成何体统。”
刘圣却道:“此事你不必多想了,我会同拓儿说,你在那场大火之中已经去世了。”
凤玄回身,却见身后站着的竟是顾东篱,依旧是昔日那模样儿,通身沉静气息,只是嘴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刘圣摇头,皇后急道:“皇上……我真的极想念拓儿,求你……”
四目相对,沉默对峙片刻,凤玄终忍不住也轻轻一笑。
皇后一听,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又道:“阿弥陀佛……皇上,能不能让臣妾见一见拓儿?”
故友重逢,不似上回一般彼此防范隔阂万里,反而有一股无形默契。
刘圣道:“朕只是来同你说一声,拓儿已经回宫,安然无恙。”
顾东篱揶揄一句后,先抬双臂行了个礼:“微臣见过王爷,恭喜王爷大胜回朝……”
皇后站住:“皇上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凤玄抿着唇,却忍不住一股子笑意:“何必客套?”
她见是刘圣来到,便起了身,似欲行礼,刘圣淡看她一眼:“不必了。”
顾东篱将那打心里透出来的快活笑意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叹,想道:“先前跟他虽然交好,也算是他在京内最数得着的友人了,但却也鲜少见他露出此等笑容……我倒不知,是该为了他高兴,还是……”
数日不见,皇后的脸容有些憔悴,身上亦着素衣。
顾东篱便也微笑着轻声道:“……微臣看王爷春风满面,必然是喜事连连了?”
一张床上,有人斜斜卧着,似乎听了动静,便起身来,竟正是皇后娘娘。
凤玄仍保持那种笑意,却拿眼睛略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抬手便按在顾东篱肩头:“许久不见,你倒是变得客气起来,一口一个王爷,不似昔日叫‘瑞望’的时候了?”
刘圣挥退他们,一直进了最内。
顾东篱想到接宝嫃入京后两人见面那副冷若冰霜剑拔弩张地样儿,也哼了声:“微臣觉得,还是要有些礼数比较好。”
圣驾前往,在寥疏殿前停下,刘圣下了玉辇,太监宫女们都恭候门口,刘拓一人往内,里头几个宫人正值夜,见了天子驾到慌忙跪地迎接。
凤玄笑看他一眼:“行了,你少如此……我知道你心里大概还是怪着我的……不过,我倒是要谢你。”
那是一座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