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依旧面无表情,却道:“今天晚上你不许吃饭。”
什幺?是他的千年冰莲?他大老远从极北苦寒之地移植过来,悉心种了百余年,好不容易今年才开了两朵。
花千骨无力的俯倒在台阶上,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幺?不是刚刚才答应陪她一起吃饭了的幺?果然是神仙师父之意不可测啊……
“哦,那个啊,我看后院塘裏那莲花开得这幺好看,就突然想出这道菜,然后就摘了来啊。”
于是,晚上,小骨和师父一起吃的第一顿晚饭。
“你那冰莲从何而来?”
——师父和糖宝在桌边坐着,小骨在一旁流着口水看着。
“还有什幺吩咐幺,师父?”
呜呼哀哉……
花千骨单腿独立,金鸡回首。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花千骨在桃树上做了个秋千架。一边看手裏的书,一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边悠哉悠哉的蕩来蕩去。
“慢着。”
这大半年来的生活实在是美妙至极,也不用像初时那幺辛苦的修行,每天除了看书,便是吃喝玩乐睡大觉,内力修为几乎没半分长进。只有厨艺日益精湛,倒把她瘦弱娇小的身子养得白嘟嘟,水嫩嫩的。
刚走出门外,白子画突然想起什幺来。
花千骨看着乐谱中的琴箫合奏,心中暗自惊歎,原来乐声竟然也可能用来对敌,而且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说着兴高采烈的抱着盅儿往外跑,心裏捉摸着晚饭做些什幺好呢?师父不吃荤腥,她一定要把素菜都做的又好看又好吃又花样百出才行。
书中的声音和画面只有持书的人能听见看见,所以糖宝依旧趴在旁边的一片桃花瓣上睡得正香,时不时吧唧一下小嘴哼唧两声。几十只粉红色妖冶的桃花精,扇动着透明的薄翼绕着糖宝上下飞舞着,发出轻细妖娆的笑声。见它睡相喜人,时不时的又摸摸它,捏捏它。若是千万只一起发出声音会让人产生视听的幻觉,此时的糖宝应该正做着美梦吧。
嘿嘿,十一师兄说的果然没错,别看师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其实是三尊裏最好说话的一个。早知道师父原来这幺好欺负,应该多提几个要求,多撒撒娇才是。
突然一阵幽幽琴音从远处传来,竟硬生生把书中强势有力对战中的音律搅得支离破碎。
花千骨惊叫一声,师父大人居然答应她了!哈哈哈,她已经策划此事好久了,为了以后每天都能有一小会可以见到师父,一直到自己手艺得到师父认同了才敢提出这个要求。
咦,难道是桃花精们搅得自己也幻听了?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合上书,果然是有琴音,不是从书中传来的,而是从殿外。花千骨不由欣喜的跳下秋千就往外面跑去,是师父。
白子画看她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眼神,突然明白她定是往常总是和家人一起吃饭,之后又和轻水还有诸多朋友在一起,现在每日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不习惯吧。
“骨头,你上哪去?”糖宝受了惊动,打个呵欠醒来,对着海上升明月嗷嗷嗷伸长脖子咆哮几声,样子滑稽极了。
“师父可不可以每天抽一小会,只是一小会的功夫和小骨吃晚饭啊?”
花千骨停下来戳戳它的头,笑道:“叫什幺叫,你是虫,又不是大灰狼。”
“什幺事?”白子画低头看着她,虽然之前有跟她说过有什幺要求就提,有什幺不懂就问,不过到绝情殿半年,她还真没跟自己求过什幺。
糖宝挺挺小胸脯:“我正在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太好了!师父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花千骨才不管它灵气不灵气的呢,一把抓起来塞进兜裏,提起裙角就往外跑,铃儿叮叮噹当响个不停。
白子画看她兴奋的神情,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
跑到殿外,果然是师父正在露风石上,对着海色月光下的长留仙山幽然抚琴。缎发随意散开来如莲花盛开般垂落满地。一身素白的衣裳,没有系腰带,在大风中鼓动飘飞。
“怎幺样师父?”
“师父。”
白子画虽仍面无表情,眼中已有几分赞色。接了花千骨递上前的筷子轻轻尝了一口,一丝冰凉伴着酒香与花香充斥口中,果真是极品美味。
花千骨开心的跑到他身后,白子画没有应她,琴也抚得甚是随意,却比她在书中听到的任何一曲都要好听,清静淡雅,空灵飘逸。
“这个叫水晶醉莲花。”花千骨打开盖子,裏面一丝寒气溢出,宛然一朵绝色莲花,粉嫩娇豔,却又玲珑剔透,瓣上仍有冷霜,酒香四溢,花尖几点,犹若美人垂泪。
可是那绝世的琴音中她却感觉不到白子画的任何情感。自古乐声就讲究以情动人,这古琴身为四艺之首,八音之绝,一向深邃苍远最能打动人的心绪,可是师父这琴音却光有其形其韵其神,却丝毫没有注入情感,听下来直叫人心中万念俱空。
“这回是什幺?”白子画看看她手中的盅碗儿。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却不知道她最近对食谱怎的这般感兴趣。每每有得意之作,还老拿来给他尝。
花千骨就那幺静静的站在那裏凝视着白子画的背影,听他抚罢一曲无心之琴,不由万般萧瑟。师父他就如此孤独的屹立于九天之上,守护着这片仙山,这个大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千年万年……
“师父你怎幺都知道?”花千骨摸头傻笑,刚刚在房间裏突然了悟了一招剑势,动了真气,脚下一滑,摔得她屁股都疼了。
曲罢,就听白子画淡然道:“其他乐器能明白就好,这古琴你需会弹。琴谱可有看过?”
“慢点跑,地很滑,摔倒多少次了还不学乖。还有,你内伤还没好,不能运真气,那些剑招你学形就好,不要行势。”
“回师父,看过了,都记下来了,就是不会实际操作。”
不一会儿就见花千骨气喘吁吁,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手中端着个盅儿。
“你过来。”
又听到熟悉的喊声,白子画无奈摇头:“我在剑阁。”
花千骨心惊胆战的在他身边坐下,风似乎比往常小些,不然一往崖下看,她就觉得自己要栽下去。
“师父,师父——”
“你弹给我看看。”
他没没收过徒弟,也不知道怎幺教徒弟,何况是这幺小个女娃儿。虽然比初时好了许多,她眼中,分明还是有几分怕他的,后来相处久了,知他为人严谨却丝毫不苛刻,说话和眼神中就又多了几分向长辈撒娇的意味。
花千骨紧张的伸出手去,回忆书中所教,食指轻挑,中指从外向内逐弦连勾。琴中立刻传来悦耳的声音,花千骨心道好玩,忆着家乡歌谣的调儿,断断续续的弹了起来。
就算他不去感知她此刻正在何处,在做些什幺,也总能听到她跑来跑去,身上欢快奏响的铃音。如果见不到他的日子隔得久了,不知道他人还在不在殿中,她就会整个人变得不安的扯着嗓子喊:师父,师父——
白子画轻轻点头:“托的时候手要有所转动,让大指垂直一些,然后自然向下。”
有时候观微寻花千骨,会发现她时而傻傻的趴在草地上一边看书一边傻笑,时而御着剑和空中蝴蝶飞鸟打闹,时而在桃花树下依书练剑,时而在厨房手忙脚乱打破盆盆碗碗,然后又做了坏事一样悄悄用修补诀拼好,等待下次再次被打碎。时而望天看星星,自言自语。时而和糖宝斗嘴,游戏。时而坚持在玄冰床上睡着,一两个时辰又从床上滚到地上。
糖宝从兜裏探出头来,爬到古琴上,被琴音震的小身板抖啊抖啊的,连忙又跳到花千骨肩上。哇,骨头娘亲好厉害,会弹琴了耶!
而对于白子画来说,虽然无人叨扰,但是日子毕竟还是不如以往如此那幺死寂了。
“锁弦时入指不可太深,以甲尖着弦,发音才清晰。”
花千骨常常会觉得这空蕩蕩的大殿裏仿佛就孤零零的住了自己一个人般,好恐怖啊。有时候久了很想见他,可是心知白子画清冷惯了,怕吵到他清修,无事的话便也很少找他。
“是。”花千骨额头开始冒汗,越发的觉得手指僵硬起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而在绝情殿中,就明显清冷了太多太多。白子画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殿中清修,但是因为不用每天拜见,师徒间也没有什幺必须要说的话,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都碰不着一面。
却突然白子画环过自己的身子,两只手从上面将自己的小手握住,轻轻在弦上拨动。花千骨顿时僵在当场,整个人如瞬间浸没在水中。
因为其他弟子是不能随便进入三殿的,而花千骨也每日忙碌着,平均一个月才能到清流住的别院裏跟他们小聚一下。那时候轻水,落十一,火夕,舞青萝,甚至还有朔风都会在,特意赶来尝花千骨的手艺,大家聚在一起把酒高歌,好不热闹。
“不要急躁,凝神聚气于指尖,音浪层层推出,每一波都有断石分金之威力。”
在绝情殿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又简单,花千骨每天沉迷书中,糖宝无聊每天都会跑出去玩,然后把落十一还有轻水等人,以及山中发生的好玩的事情讲给花千骨听。回来的时候会带各种食材给花千骨,花千骨便依着食谱中所言,做许多好吃的,还会装上许多,让糖宝给轻水他们带去。
花千骨感觉着身后贴近自己的身子,觉得嗓子眼快要冒烟了。任凭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手把手的教自己弹琴。而自己的手指却仿佛废掉一般,再不能动。
那七绝谱是长留至宝,几乎囊括了宇宙万物的资讯,对灵虫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天大的诱惑。白子画可能也是考虑到异朽阁的原因,所以才交代骨头不给它看的吧。而自己为了骨头,当然也只有强忍下来了。
却见白子画手上白光注入,穿过自己双手,电光火石之间,急速的开始在琴上扫弦。
它也几度好奇想要看看那几本书的,况且花千骨根本不设防,它想看随时都可以。可是它也明白自己不是长留弟子,又是异朽阁的灵虫,知道的许多资讯来源于那裏,说不定也会有很多被传回去。
“滚和拂虽是多弦连奏,须声声明晰,端如贯珠,避免混成一片。滚拂并用时,须连接紧密;滚时由左转右,拂时由右转左,成一大圆。正所谓松风谡谡,流水潺潺。”
接下来的时间,花千骨仿佛癡了一般,完全沉醉在了七本书中。除了吃饭时间,几乎都书不离手。觉更是捨不得睡,常常是累得不行了,手中还抱着书倒在哪个地方就睡在哪了,然后可怜的糖宝还得辛苦的把她庞大的身子运回去。
正说着数道白光利刃一般从琴上激射而出,。
六界,大地,宇宙,星空,山川,河流,无声流淌千万年的岁月,乃至每一粒细小的微尘,都在她面前波澜壮阔的铺展了开来。虽还没有洞识一切玄机与奥妙的大智慧,她却开始拥有了洞识一切真假与奥秘的能力与博识。
花千骨呆愣在那裏,根本就没听见白子画在说什幺,只是在心中捉摸,这覆在自己手上的掌心明明如此冰冷,寒气都渗到她骨子裏去了,她为何却热得满头大汗,心慌意乱?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幺多有趣的事情,也从来不知道学习可以这幺轻鬆又好玩。师父只给了个时间期限作为督促,其他的进度和安排,什幺都没有给她做限定。绝情殿没有别的人,她也不用多有顾及,从来都没有这幺自由过。
“明白了幺?”白子画放开她的手,低头看她小花骨朵儿一般的偎在自己胸前,缩作一团。
那些天女散花一般翩翩起舞的仙女,让人看得如癡如醉。而各种花木植虫,看见的都是无比清晰的原始图像,她甚至还能闻到香味。治药步骤,都是一步步真人演绎。人体经脉穴位,还有很血腥的解剖等等。花千骨不感兴趣的地方就背下来,感兴趣的地方例如易容调香,琴棋书画就跟着一块学。
“明、明白了。”
而最让她惊歎的是,这书奇妙无比,不光有文字,还有图画和声音。例如乐谱中看到哪段,可能就会有琴瑟合鸣的演示,剑谱上会出现舞剑的小人,或是哪个高手的图影直接反射在空中。花千骨一边看,还可以跟着他一边练习。
“那你闲时便多练习,琴房中有数百把古琴,你明日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式。这乐战是与人比试中会常常遇到的,所以一般长留弟子都会习一种乐器。为师自作主张帮你选了古琴,你若是不太喜欢,也可以换其他的。”
幸好师父只说是让她背,没说都要学会,多花点时间,多看几遍,应该还是勉强可以记下来的。
“不用不用,师父我很喜欢,谢谢师父!”花千骨仰起脸对他笑,心裏想师父一定是希望她将来能好好护守流光琴。
她别说一年背七本了,就是七年背一本也不一定能背得下来啊。苍天……
白子画点头:“明日沐剑节,山中有大典,你回去早些休息。”
每一谱皆包容了一个领域的所有知识与精粹,甚至是许多人穷尽一生可能都没办法接触到,领悟到,还有学会的。
“是师父。”花千骨慢慢退出他的视线,一转身又欢快的奔跑起来。哦耶,师父教她弹琴了。来这裏大半年,这还是师父第一次亲自教她些什幺。她太激动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学。
药谱则囊括了世间有的甚至灭绝的草木花卉,珍兽奇虫,炼毒制药,调香易容等等。
第二日天刚亮就起来。
而剑谱也同样,各类名剑,各类剑派起源和传说,各个用剑高手,御剑诀窍,各家各派的剑法,无一不有,无一不精。
“师父,师父——”
光是那一本书中所列条目就不是一般的多。拿乐谱举例,除开乐器,乐识,名乐赏,等等的分类,还有琴谱,箫谱,歌谱,舞谱等等的分类,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与乐有关的,详尽无比。
师父已经下去殿中了幺?
却也不敢多问,拿了回去,细细研究,不想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那七本书看来轻薄,所书所写,竟密密麻麻全是条目,根本还没有涉及正文和内容。那纸张甚为古怪,你手触了哪个条目,或者甚至只是心念所至,书中的字就会全部换成那个条目之下的内容,然后其间遇上不明白的还可以再一层层往下翻阅查询。
“我在房裏。”
花千骨心裏觉得奇怪,她原以为师父授艺传教,定是让弟子苦练修行,却叫她看这些书做什幺呢?而且要论她现在的记忆,这七本书下来,顶多两个月也就倒背如流了,却竟然要她看一年幺?
花千骨连忙跑了过去,直接推门进去才发觉失礼,连忙又退出去,却又伸个脑袋进去看。见白子画刚佩上掌门佩剑,玉带白羽,华丽流苏,发却仍是随意的披着。
纸张泛黄,年代久远,束作一套,题曰《七绝谱》,一看就是极其珍贵的古籍。
“师父,你怎幺不束发啊?”
花千骨拿了那几本书一看,分别是乐谱,诗谱,棋谱,画谱,剑谱,药谱,食谱。
“一会下去会有弟子帮忙束。”他虽一个人住在殿中,不需人伺候,却只有这长髮打理不来。
“这桌上的几本书你先拿去看,完完整整的全部记下来,一年后背给我听。但是只能靠你自己去记,不要拿给糖宝看,或者让它给你解释。”
“我帮师父束吧。”花千骨激动得跳到他面前。
“弟子知道了。”
白子画停下手中动作望着她。
“绝情殿别的没有,就是房间多,你爱睡哪间就睡哪间,那床实在不舒服就换一个,不过睡那个你内伤会好的快一点。”
花千骨指指自己的包子头,洋洋得意道:“我现在梳的可好了。”
“呃……”
分明看到他嘴角有一丝笑意,一眨眼又不见了。白子画坐下,递给她梳子。
“那床可还睡得惯?”
花千骨兴奋的站在他身后,终于可以触碰到师父的长髮啦,漆黑仿佛夜空一般,真不知道他怎幺保养的。一千多岁了啊,一根白髮都没有耶!有点手足无措的把一梳子梳下去,却慌了没拿稳,梳子直接不用外力的顺着发丝滑落下地。花千骨咂舌,娘呀,滑成这样,怪不得用法力也束不好。
“是。”
半个时辰之后……
“以后这些就免了,你也不用像往常上课一样起那幺早,随意就好。”
“小骨,还没梳好幺?大典快开始了。”
“徒儿给师父请安。”花千骨像模像样的俯身一拜,白子画也不看她。
“好了好了,马上好了。”花千骨正把玩的不亦乐乎,回神过来,连忙三下五除二的把发给简单的束了起来。
白子画正在案边流览长留山的大小卷宗,一般的事务摩严都直接处理了,直接送到他这来让他批阅的虽不多,却都是极其重要的。
白子画望了望镜中,无奈的歎口气,这不跟他的技术不相上下幺。唉,算了,就这样吧,来不及了。
书房,书房,书房是往哪走呢,绕了半天,总算找着了。
师徒二人,从绝情殿直下大殿。
“我在书房。”
“师弟,怎幺这幺迟。”摩严不满的看着他。
突然一个近在耳边的声音响了起来。
笙箫默望望白子画,又望望他身后磨磨叽叽的花千骨,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师父,师父——”
“师兄,你的头髮……”怎幺乱七八糟鬆鬆垮垮的啊?第一次看到一向超凡卓绝的师兄有这幺可爱的样子。
花千骨飞快的洗漱,回忆了一遍之前礼乐课上师尊有教导的拜师时和拜师后的种种繁文缛节。可是白子画已经不在房内了,绝情殿太大,她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乾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没事。”白子画念了个法诀,长髮立刻规正清爽了许多。只是他平常本就很少动用法术,连头髮都要靠法术来维持似乎是小题大做了点。不过毕竟正式场合不束发又不成体统,他平时都能免儘量免了。
“呵呵,那床太舒服了,对我修炼大有裨益,我自己都睡过了。”
花千骨心虚的嘟起嘴巴,唉,不怪她技术不到家,实在是技术难度太高了啊。
花千骨迷迷糊糊醒过来,心中大叫不妙:“怎幺不早点叫醒我啊,这是第一天给师父请安啊,死啦死啦的!”
典礼上,和火夕,舞青萝,落十一他们站做一排。不敢出声,只能眉来眼去的算打过招呼。感觉身后有道淩厉的目光,转身看却果然是霓漫天。大半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美豔动人,玲珑有致,她本就比花千骨长了两岁,已长成迷人的少女,而花千骨依旧个子小小像个孩子。
糖宝把她脸当弹簧床,在上面跳来跳去:“骨头猪,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无语凝噎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依旧是扁平扁平的,半点起伏都没有。唉,你平就平吧,要是哪一日,脸蛋可以有杀姐姐千分之一的好看,那也就心满意足了。
最后乾脆抱了被子在地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想起杀阡陌,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花千骨实在不希望再看到妖魔与仙界起冲突了。
花千骨硬撑着睡到半夜,冻得嘴唇都发紫了,之前躺在这裏是因为自己昏迷不醒,现在哪里睡得着。
大典完毕后,花千骨没有跟着白子画回殿,留下来和轻水他们小聚。
花千骨翻滚一夜,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个稀奇古怪的大床。糖宝倒是喜欢的打紧,把小房子搬到了床的角落裏。揭开一角上面盖的垫被,下面竟果然是浑然天成的一整块玄冰,散发出清幽的光芒和丝丝寒气。糖宝兴奋得在上来滑来滑去,对花千骨说这是一等一的宝物,阴冷的属性,有利于她纳天地之气,还有调养伤势。
第二天一早,白子画推门欲出,看见花千骨低着头站在门边。
“恩,弟子告退。”花千骨转身而出,这一辈子也没有这样开心过。
“怎幺?”
“去吧,慢慢走,别跑,地上滑,小心摔了。”
“师父,我以后可以每天早上来给你束发幺?技术这东西啊,是练出来的。你不是常说勤能补拙幺?”花千骨扬起梳子对他嫣然一笑。
花千骨心中暖融融的低下头道:“我怕不小心弄丢了。”这可是师父大人亲手传给她的,是他们师徒关係的凭证。
白子画满头黑线中……
“怎幺跟小狗一样,挂在脖子上。”白子画面上虽仍无表情,语中却难掩笑意和宠溺。
花千骨正在厨房裏忙活,糖宝抱着小勺子帮她打下手,一会加盐一会放糖的。
花千骨停下来转头望着白子画,却见他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到她胸前,解下她万般小心挂在脖子上的铃铛,然后小心的替她系在断念剑上。
“师父,师父——吃饭啦!”
“慢着。”
白子画正在入定中,元神远在万裏之外与东华上仙下棋。一听到呼唤匆匆告别,瞬间飞淩万裏,元神归位,醒了过来。
“好哦,那我现在就下去找好吃的,顺便把糖宝给抓回来。”花千骨兴奋的就要往外沖。
走进偏厅,看到桌子上的菜,一道比一道精美,一道比一道华丽,倒反而不像吃的,像艺术品。
白子画又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可以。”
“今天做的什幺菜?”
“师父我可以拿了食材回来自己做不?”
“回师父,分别是天机蜜露羹,翡翠豆腐仁,芙蓉玉带汤,迷魂百果肉,甘草什锦盅,小炒黄花心。”
啊?她那幺贪吃,大伤未愈,每天飞上飞下还不累死啊?
“不要每回都做那幺多菜,吃不完浪费了,随便做一两样就好。”
“以后你可以每日下到亥殿去吃东西。”
“知道了,师父。”花千骨双手递过白玉筷子,“师父大人请用餐。”
花千骨这才恍然大悟,师父已经是仙人之躯,根本就不用食五穀,而自己却是一把骨头一把肉的,不可能不吃饭的。而且大伤未愈,更需要补充能量啊!
白子画接过去,捏在手中,那手指竟比玉箸还素白精緻。
“以前都是为师一个人住,从未想过吃东西这个问题。”
糖宝坐在它的专用青花小碗裏望着菜肴直咽口水,不过尊上没动筷子之前,它还不敢轻举妄动。
“啊?什幺?”花千骨瞪大眼睛,没有吃的?
“你的雕工见长。”白子画看着百果肉裏数类果物拼雕组合而成的百鸟朝凤轻轻的点点头,夹了块雪梨放进嘴裏尝了尝。
“绝情殿中没有吃的。”
花千骨开心的一面抱着碗扒饭,一面悄悄看着师父吃东西。每天这个时候是最开心的了,虽然可能师父整个席间说不上几句话,可是光是陪她在这裏坐着就让她感觉很温暖了。哎,为什幺会有人连吃饭的姿态都那幺优雅那幺好看呢?
白子画思忖了一下,他竟然糊涂到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骨头,我要那个,那个……”
花千骨哭丧着脸,她真的好饿啊,再不吃东西她就要饿死了。
花千骨夹下凤眼的樱桃肉放进糖宝的碗裏,糖宝抱在怀裏,啊呜一口咬去半边。
白子画略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望着她,半天不说话,似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没吃多久,白子画每样菜尝了几筷子,便放下不吃了,却依然坐在桌边看着她和糖宝。本来他就没有什幺饱与不饱之分,只是每天抽出一点时间陪陪她罢了。
“师父,我肚子饿了,在找吃的。”花千骨低下头去。
“慢点吃,别急。”
“在找什幺?”
“嗯嗯……”花千骨呼啦啦的扫掉桌上菜的四分之一,觉得七八分饱了,连忙放下筷子。
乒乒乓乓,白子画受了惊动,从房间裏出来。
“我吃好了,糖宝剩下的交给你了,师父说了不要浪费。嘿嘿,还有你最后吃完的,你负责刷碗!”
花千骨除了师父的静室和卧房什幺的没进去过之外,哪个房间都找遍了。
“啊?好吧……又那幺多啊,我最近都胖了一圈耶,小蛮腰都找不见了。”
没有,没有,怎幺到处都没有呢?
“腰?”花千骨用筷子夹它,从头夹到尾巴,“这裏?这裏?还是这裏?不都是一样粗的幺?”
等到傍晚糖宝还没回来,花千骨在殿中到处窜来窜去,翻东找西,心中愤愤的抱怨着,肯定又是跟落十一玩得不亦乐乎,忘记回来了。
看到糖宝被筷子咯吱的直扭直笑,真想当小菜把它夹到嘴巴裏吃掉。
她在心中微微一笑,师父,从今往后,就有小骨会一直陪着你,在你身边,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白子画看着她们两个打闹,不由得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抬起白得一尘不染的袖子,替花千骨擦了擦嘴角。
望着白子画依旧清冷淡漠的眸子,花千骨突然觉得懂了他很多。
花千骨仰起头来,看着他依旧清冷的面容,那一刹那的亲昵叫她感动的想要落泪。
可是这感觉却如此孤寂,如此冷清。这,便是师父眼中的长留山,这,便是师父眼中的世界幺?日日一人站在高处俯瞰一切,就算并不情愿也会不由自主袭上心头的感触,那只有两个字:遥远。
看了看白子画袖上的汙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花千骨明白了白子画话中的涵义,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顺着海天在眼前铺展开来,似乎没有一个角落自己看不到,没有一个声音自己听不见。整个人仿佛俯瞰众生的神祗一般,看着人间的生生死死,花开花落。
师父的白衣总是万年如一日的乾净,周身环绕的仙气,总是让浮尘都不敢沾染其半分,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如她凡人一般琐碎的洗衣服什幺的……不过需不需要洗澡呢?花千骨突然想到如果师父脱衣服洗澡的话……
“从高处俯瞰到的风景总是十分壮观,就算是平平无奇的场景也令人觉得非同一般。可是,太过广阔的视野,反而会突出自己与世界的差距。以至于无论如何,也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平常人的视野,只是眼睛所看到的景物,但是,修道人的视野,却是大脑所捕捉到的,心中所感念到的。比起你自身生存所能体验到的狭小空间,例如绝情殿,例如长留山,更应该心怀万物,包容整个世间的广阔风景,把它看作是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去感悟它,保护它。”
头晕,头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呃,更加壮观巍峨。”
所以现在的生活和她以前所想的拜师之后好好孝顺师父,给师父老人家洗衣做饭,斟茶倒水之类的完全迥异。
“此时的长留山和往日的长留山,有什幺不一样幺?”
师父一向主张道法自然,清心无为,法术不是为了给生活带来便捷而存在和使用,反而会让人产生依赖和惰性。所以像绾发啊,净衣啊,诸如此类的琐事,哪怕只是抬一抬手,念一个诀那幺简单,也定是宁愿亲力亲为而极少使用法术的。
“回师父,弟子鲁钝,只看到长留山。”
“师父,一会衣服给我,我去帮你洗洗吧?”
花千骨走得靠边一点,风大得吹得她快飞起来。
白子画眼中一丝错愕,轻轻点了点头。
白子画望着下面的长留山突然问道:“小骨,从这往下看,你看到什幺?”
夜晚,明月初升,皎如玉盘。
“弟子知道。”
花千骨赤着脚站在后山溪水裏洗衣,不远处翩飞的桃花瓣随风纷纷洒落水中,顺流而下。月色倾城,那水中折射有如晕染过的白衣上惹出几抹粉色桃红,极美极静又极豔丽。
“糖宝对四周环境已经差不多熟悉了,等它回来可以领你到处转转。这绝情殿上没什幺禁地,除了你我师徒二人也再没他人,你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诸多拘束,爱去哪就去哪,不用事事向我请示。”
糖宝对从上游乘着桃花小船激流而下的游戏不亦乐乎。
花千骨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花千骨用水浇它,打翻它的船儿。它努力蹬着细细的小脚努力的在水裏游。突然看到一条小鱼,兴高采烈的一个猛子扎下去追鱼儿。不一会儿不知道怎幺把那条游得飞快的小鱼骗到手了,心甘情愿的让糖宝坐在它的背上,欢快的带着它游来游去。
“三殿内各有一座雕塑,是上古神兽化成,长年口吐三种圣水,而三殿山脉上的各种奇石,有聚云雨的功效,二者汇做一股,流到长留山中,化作三生池水。海中水汽升腾又化为云,周而复始。至于这三兽千年圣水流而不止又是为何,这就无人得知了。”
花千骨仰头望望天上的圆月,又再低头望望师父的别院,灯依旧亮着。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幸福平静的日子,她再别无所愿,只求能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花千骨不知自己为何在白子画面前依旧如此紧张,一时想不出还有什幺要问的,便指着另一边犹若银河落九天源源不断往长留山倾泻而下形成巨大瀑布的水流道:“师父,这三殿明明淩空,为何会有这幺多流之不竭的水呢?”这个问题打从她来长留山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了。
第二日糖宝去找轻水他们玩去了,花千骨正躺在树上看书,突然见远处一只长得歪歪扭扭的白色小纸鹤向她飞了过来。
“因为不知道你什幺时候醒,见你没了大碍便先赶回去了。”
有信到。跳过去一把把它抓了过来。
“云隐他们呢?已经回去了幺?”
来了长留花千骨才知道,通常仙界都靠这种小纸鹤传递消息,就是纸随意叠成的各种小鸟。颜色不同,传递消息的种类和紧急程度也不一样。而速度和传递消息之人的法力有关,法力弱的,可能纸鹤在路途要飞个几个月或者一年半载。法力强的或许一天或者几个时辰就可以飞完数千里的路途。而且还不怕雨打风吹不容易坏,甚至隐于空中不被任何人发现拦截。
“你伤重昏迷,我把你带回绝情殿医治,糖宝见你三天了还没醒,就先回亥殿帮你收拾衣物及行李去了。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这绝情殿中。”
但东方不会法术,叠的小鸟都是靠机关术驱使。看上去很简单,但内部结构複杂得一塌糊涂。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藏在结界外,偷偷附在人身上进入长留山的时候不容易被摧毁和发现。
本来花千骨还想问比试时,断念自己飞来之事,可是又不知道怎幺开口,只好改口问:“师、师父,糖宝呢?它不可以跟着我上绝情殿幺?”
花千骨打开信,字歪七扭八,跟鬼画符似的,写得比她还难看,寥寥数字,很明显是故意逗乐,花千骨可不信他就写成这样去参加科举。
白子画道:“当时只说了让我满意便好,并没说一定要拿到魁首,这近一年你努力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
“小骨头,好想你,想得骨头都疼了。”
花千骨嗫嚅道:“尊上为什幺会收我为徒呢?明明我输了,负了我们的一年之约。”
末了还很难看的画了个小骨头,小书生,中间一个小虫虫的图,美其名曰:全家福。
白子画点点头:“我知道你很多问题想问,我千年清修,又总是独自一人,不太习惯言语,你若有什幺不懂不明,只管问我便是,日后也是一样。”
花千骨抱着信捂着肚子笑,其实她也很想他啊。跑到书房裏,提起笔一口气给东方彧卿回了很长很长的一封信。写好了塞进小纸鹤肚子裏面,它就又摇摆着翅膀上路了。
面上不由一红:“拜见师父。”
花千骨继续爬回树上去,屁股还没坐稳,突然见远处一道金光嗖的就飞了过来,一身黑袍,负手立于院中,竟然是世尊摩严。
白子画低头看她,声音平淡而清远,简单几个字,花千骨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回声。
吓得花千骨乓得一下从树上摔了下去。
“该改口叫师父了。”
“弟子拜见世尊。”哎哟,屁股好疼。
“拜见尊上。”花千骨跪下磕头。
摩严冷冷的望她一眼:“身为掌门弟子,迟钝散漫,没个样子!你师父呢?”
花千骨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上,虽然明知道不会,可是还是担心他遥远又飘渺的身子一不小心就会往下坠落。
“师父,师父……可能在剑阁,可能在后山塔内,可能在书房,可能在……”
突然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花千骨心中猛震一下。抬起头来,却竟看见白子画站在最靠边的那块突起的露风石上,俯瞰着长留和天下众生,白衣飘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乘风化去。
摩严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径直往殿内走去:“你这个徒弟怎幺当的!”
“你醒了。”
花千骨连忙低头跟在他后面不敢多语。
花千骨兴奋的俯望着下面,自己终于上到梦寐以求的绝情殿了,却不知道原来从上面看整个长留山原来是这个样子,和在剑上俯看的视角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子画知是摩严来了,他从不轻易上绝情殿,此次应该是有要事。
海空间漂浮着的星罗棋布的无数小岛,映衬着红霞漫天,浮光耀眼,就像银河裏倒翻了漫天星斗。下面是淩空漂浮在海面的长留仙山,而自己身处的小岛竟是绝情殿,远处半空中同样漂浮着的还有贪婪殿和销魂殿。风卷着云不时从身边飞过,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长留的大殿和十多座偏殿以及阁楼,在崇山掩映下透过云彩看得清清楚楚。海天之间一切变得无比壮阔,无比美妙。
取过一旁折叠得规规整整的袍子,抖了开来,素白惊人,又平又展。这是那小家伙洗的?穿在身上,很淡然的桃花香,还有水的清爽和阳光的味道,心头不由莞尔。
似乎从后殿终于到了最前殿,面前大门非石非玉,高达数十米,花千骨把手往门环上一放,未待用力,大门应手而开。外面光芒大盛,竟是一片海色天光。一阵冷风迎面扑来,而眼前的壮观景象也让花千骨倒抽一口凉气。
推门出去,正见摩严迎面过来。紧皱眉头,低沉声音道:“又有一件神器被夺。”
长留山自己已经很熟悉了啊,有这幺一个地方幺?加紧速度穿过空旷寂寥的大殿。一路上没有人,半个人影都没有,记忆不由得回到当初初上茅山的时候遇到的恐怖场景,心下不由有几分发寒。长廊仿佛无限漫长,怎幺也走不到头,她七上八下,完全一片迷茫。
白子画面无表情,心中轻歎一声。
门外迎面而来的是满庭院的桃花芳菲如雨,不远处的小山在绿光掩映中浓郁如画。突然觉得这景色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哪。急奔两步,穿过庭院,眼前是几乎比长留大殿小不了多少的又一座巍峨大殿。整座大殿漆了猹漆,在日光下闪发出七彩的鎏光,和长留大殿的金碧辉煌又是迥然不同。
花千骨无聊的在床上翻滚着,她现在真气逐渐恢复,已经勉强可以撑着在玄冰床上面睡得着了。师父大人出门办事已经好久好久了,她算算,该有三天了吧,呜呜呜,都没人陪她吃饭。臭糖宝也不多陪陪她,最近往落十一那跑得越来越勤快了。唉,真是见色忘娘啊……
自己怎幺会在这的,糖宝又到哪去了?心中突然着急起来。跳下床,推开门便往外跑。
但是就算落十一再帅,那也是风靡万千少女,不是少虫啊!
抬头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貌似不是自己的卧寝啊?房间很大,却不失雅致,案上的莲瓣琉璃香炉悠然暗香缭绕。四周陈设十分简单,简单得有点寂寥空旷,床大得过分,下面仿佛万年玄冰一般,躺在上面便是刺骨的冷,也难怪她会做噩梦。
糖宝的审美观应该是会觉得一条毛毛虫长得比他好看多了吧?
爹爹,我已达成了你最后的遗愿,还拜了这世上最厉害、最仁慈的神仙做师父,你在地下可以好好安歇了,不用担心我。
好无聊啊,师父不在殿裏,总是觉得不心安。不想看书了,不然再去厨房研究几道新菜式,等师父回来做给他吃?恩,说干就干。
沉默的呆坐了良久,这才想起来,爹爹已经不在了,而自己,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再不用怕那些妖魔鬼怪了。一年间的记忆潮水般奔涌而来,从茅山到昆侖,从昆侖到长留,虽万般艰难,居然也硬挺着走过来了。
刚推开门,却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口把她吓了好大一跳,也难怪世尊说她迟钝,有人上了绝情殿不说,都站到她门口了她竟然都没发现。
空蕩蕩的屋子,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这个人自己以前有见过啊,好像是叫长生,貌似是负责长留后殿杂务的,比自己早入长留几年,但是低两个辈分。不过普通弟子都不让上三殿啊,他怎幺跑来了。得趁着师父不在没人发现赶快回去,不然是要挨重罚的。
她惊叫一声坐起身子,朦胧的睁开眼,低低的唤了一声:“爹爹,我又做噩梦了。”
却见长生嘴角扬起,笑容诡异僵硬而又高深莫测。
无数的妖魔鬼怪围着她扯着她的头她的四肢,狰狞的笑着想要将她分尸活吞。然后她被撕拉成几截,头在争抢中掉入尸坑。旁边都是鲜血和内脏,她睁着眼睛看天上有神仙踩在剑上飞来飞去,各种剑光交织分外好看。那一身白衣,最一尘不染的,分明就是尊上。她想开口求救,可是已经没有脖子没有嗓子叫不出来。一张恶鬼的脸又出现在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咬了过来。
“小不点,我来了!”
仿佛做了一个遥远而悠长的梦,梦中有无数瑰丽而色彩鲜豔的诡异舌头,蛇一样向她吐着鲜红的信子,滑腻腻又粘湿的在她身上舔着。她的腹部涌出绿色的鲜血,滴在大海裏,整个蔚蓝的海洋变成绿色,鱼儿全死了,就像她手中的花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