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少辉愕然,跟他原先的料想出入太大!也是,凭空猜度的东西,能有几分是贴近真实的?
邵云拧起俊眉,紧抿双唇,思量了一会儿,不得不坦言相告,“提出离婚的不是我,是她。”
思维混乱间,邵云又解释道:“是我的错,娶了她却没善待她……现在,我后悔了,想要好好弥补。”他说得干脆利索。
心里还是隐隐的不快,退一步说,即使他真的打算放弃曼芝,也不该由邵云来提议,这样的请求在他看来是荒唐而滑稽的,离了婚,却还想霸住对方,是何道理?
简短的几句话,却是难得的充满诚意,常少辉竟被微微撼动,沉吟不语。
常少辉怔住,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停顿片刻,才不解的问:“为什么?你们已经离婚了。”
拐过了一个弯,常少辉住的酒店已遥遥可见。
邵云语气郑重,“我想请你――放弃曼芝。”
他终于开了口,却是将球原封不动的踢回去,“换作我这样请求你,你会肯吗?”
即使跟邵云接触不多,对他的脾气还是觉察出了一二,虽然态度略显倨傲,但并不伪善做作,他不觉得反感。
邵云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这个回答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常少辉将双掌十指相扣握着,搁在膝盖上,不露声色道:“邵董请说。”
常少辉在他大肆爆发的笑声中亦是淡淡的笑着,神色却有些阴晴不定。
稳稳的开着车,邵云目视前方道:“我直来直去惯了,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对于常先生……我有个请求。”
车里笑意盎然,无形中,却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落地,生根。
邵云一愣,回过味来,亦是失笑,两个大男人如此唇枪舌剑,的确幼稚可笑,他的本意不是要逞这种无谓的口舌之能。
谈判破裂,邵云竟不着恼,反而对他油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意,这些年,他接触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象常少辉这样不买他帐的硬骨头却极少。
常少辉蓦地笑出声,“邵董大概还长我一两岁罢,咱们两人加起来应该超过60了,没想到还会象6岁的小孩一样斗嘴较劲。”
唇边还勾着一抹笑,邵云道:“有没有觉得,我们其实在许多地方都很像?” 对于中意的人或物都很执着,不肯退让。
两个人的口气都是半真半假,车里一下子又空气稀薄。
常少辉仍保持笑意,语调却是冷然,“我没这种感觉。如果是我,不会在得到喜欢的人之后不懂珍惜,将她丢了。”
“哦?是么?我们不妨――找个机会试试。”
笑容顿时凝滞在邵云脸上,面庞肌肉僵硬到极点,他深吸了口气,竟然没有发作。常少辉的话虽然尖刻,却也是实情,他认了。
得到的回答却是不卑不亢。
车子嘎然停住,稳当的泊在酒店门口。
“你未必赢得了我。”
下车前,常少辉对邵云微一欠身,表示感谢,“邵董果然好车技。”
扬起眉,他沉声道:“如果是三年前,我不保证没有这种可能性。”他习惯于直接表达,而不是虚假的掩饰。
一路开得“险象环生”,终究不过象打了一场电玩,有惊无险。
邵云的手下意识的捏紧了方向盘,在刚见到的刹那,他身上所有的血直往脑子里涌,的确有过这样的冲动。然而,他毕竟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年青了,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拳头来解决,这个道理他早已明白。
邵云已然恢复了平静,投过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今天的事实属意外,希望常先生能公私分明,有关新型钢项目的问题……”
“既然你认出了我,打算怎么做――揍我一顿?”沉重的话题,偏要用玩笑的方式来解决,这是常少辉的处世之道。
常少辉不等他说完,立刻不冷不热的接口道:“邵董大可不必担心,公事私事,我向来分得很清――希望邵董也是一样。”后面那一句,他的语调拖得有点长,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常少辉没等到回答,不由扭头瞟了他一眼,郁色沉沉的脸上含着一丝对自己的愠怒,他不由自嘲的笑了一笑,世界太小,兜来转去,尴尬人遇尴尬人。
邵云朝他咧嘴笑了笑,目光却着实犀利,“用不着你提醒――我的压力远比你大。”
邵云冷着脸不作声,他没必要跟常少辉解释什么。
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沉默了一阵,常少辉才又徐徐的开口,“就因为这个,你跟她离了婚?” 仿佛长久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曼芝的“放不下”实在于他印象太深。
常少辉站在街边,有些惘然,心上仿佛扎了一根极细的刺,不很疼,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极不舒服。
那时的曼芝还没有离婚,尽管他有理由相信曼芝并不幸福,但从道义上来讲,他算愧对邵云。
好一会儿,他才缓步走向酒店,尚未到门口,曼芝的电话就追了过来,犹如算好了似的。
常少辉是聪明人,一听就立刻明白过来,有些无言以对。
“你在哪儿?”
“你当然不会记得!”邵云近乎恼怒的高声打断他,匀一口气,才又道:“就是去年冬天,也下着雨,我看见你跟她在店里……”他咬牙切齿的说不下去了。
“刚到酒店。”
常少辉听他旧事重提,蹙眉笑了笑,“我是真不记得了。”
“哦。”他清晰的听到她松了口气。
车速稍有减慢,邵云终于面色缓和,嗓音却依旧低沉,“初次见面就觉得你眼熟,原来,我果然没记错。”
“没……出什么事吧?”还是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
沉默一旦打破,冗闷便逍遁于无形。
他轻描淡写道:“我们打了一架。”脸上却毫无戏谑的笑意。
邵云笑起来,很少有人敢跟他这样开玩笑,且在如此压抑的气氛中。他一直认为常少辉是个人物,即使泰山崩于顶,也能岿然不动声色,此时更加确信。然而,他越是出色,就越有可能成为劲敌。
曼芝倏地倒吸一口冷气,象真的被吓着了,“什么??你们真的……你没事吧,伤着没有?”
常少辉向后靠了靠,坐得更舒服一些,笃悠悠道:“我用得着担心么?邵董的命比我的值钱。”
他握着手机,听她急切的唠叨,突然就别扭起来,语气极其不悦,“你就这么肯定输的人会是我?”
邵云斜睨了他一眼,鼻子里哼气道:“怎么,害怕了?不用担心,我车技一向很好。”
曼芝显然懵了,结舌在那一头,说不出话来,常少辉从来没有对她这么严厉过,她觉得异常陌生。
“邵董开车一直这样快么?还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太平静?”
停顿了片刻,他叹了口气,有些兴味索然,“我跟你开玩笑呢,放心,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越是沉滞的氛围,他越有调侃的欲望,即使自己也不轻松。
曼芝刚才也是担心过分反而糊涂了,竟然轻易上了他的当,一颗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常少辉觉得闷,抬手按键,落下半截车窗,立刻有肆意的风呼呼闯入,堵得他透不过气来,下意识的扭头回避,还是将玻璃关紧。
自己也觉得纳闷,是呃,如果他们真的打了起来,为什么潜意识里就这么武断的认为赢的那个必定是邵云?
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车里的两人更似剑拔弩张,沉默是逼向爆发的砝码,积累得越久,越濒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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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郊的马路大都空旷,且人迹稀少,邵云的车便益发飚得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