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寒鸦 > 第7章溺(五)

第7章溺(五)

她轻轻咬了咬唇瓣,望着他,一时没有出声。

上回她关门了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唯唯。”沈寂整个环住她,脑袋埋进她香香软软的颈窝里,嗓音低低的,有些模糊,“我很开心。”

闻言,温舒唯怔了下。

温舒唯眸光突的一跳,“为什么?”

“你关了你的卧室门。”沈寂道,调子平而淡,教人听不出语气情绪。

“这里。”

“你第一次来?”温舒唯脸红红的,望着他仔细回忆,“啊,是上次姥姥住院,你过来给姥姥煲了一次汤那回?记得,怎么?”

沈寂手掌抬起,摁压在她左心房的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宽大掌心下的心跳明显有些急促,噗通噗通,柔弱而清晰。

沈寂抱小孩儿似的抱着怀里姑娘,坐姿随意,一手勾住她的腰肢,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垂眸低声:“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来你家。”

他低头,狠狠在她脸蛋上亲了口,“我他妈终于等到你放我进来了。”

温舒唯天生骨架娇小,没什么重量,让他拎小鸡仔似的给整个儿拎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

沈寂弯腰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没说话,牵着姑娘轻轻拉到自己面前。而后两手分别架住她两边咯吱窝,往上一提。

姑娘脸色更红,眼眶却忽的一阵湿润,双手环住他脖子,红红的脸贴过来,蹭蹭他的,像只撒娇的小奶猫。在他耳旁柔声道:“沈寂同志,我们错过了十年,但是余生还很长。”

温舒唯察觉到这抹笑,一愣,微皱眉,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打了下,“不许笑话我。”

沈寂闭上眼,手臂下劲儿,几乎要将她整个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低哑道:“嗯,余生很长,未来可期。”

沈寂忽然勾了勾嘴角。

温舒唯笑:“一言为定。”

“欢迎参观!”温舒唯笑盈盈的,背着手走过来,见沈寂在打量自己的照片,微窘,有点不好意思地抬手抓抓耳朵,“这些……这些都是我高中时候随便弄的,那时候比较中二。”

“一言为定。”

简简单单,傻气温暖。

见家长一晃就过去了三天。

有些照片是她和姥姥,有些是和同学,还有一些是风景图,配着些非主流文字。

姥姥对自家外孙女找的男朋友相当满意,这几天,时不时就会在温舒唯面前提上沈寂两句,一会儿夸他人实在,有孝心,一会儿夸他模样英俊,一会儿夸军人同志有担当,总之是哪儿哪儿都好。

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墙新刷过,四面都是灰粉色。一张单人床,铺着浅茶色的格子床单和同色系棉被,米白色的书桌上铺着暖粉色的桌垫,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书籍,书桌正对的墙壁上还挂着小彩灯,灯条上拿小夹子夹着许多照片。

老人嘛,年纪大了,难免对小一辈的终身大事格外上心,第三天晚饭的时候,甚至还忽然莫名其妙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了句“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和小沈再相处个半年一年,估计也就差不多该结婚了,嘿嘿”。

温舒唯的房间,和沈寂常年身处的世界,截然不同。

呛得温舒唯把一口酸萝卜老鸭汤直接给喷了出来。

他从军十一年,军区大院纪律如铁,一切军事化管理,就连生活方面也有严格规定,大到军服装备,小到脸盆脸帕,全都由后期部门统一发放。一切都单调,森严,冰冷,没什么人情味。

第四天傍晚时,沈寂在市中心金角写字楼下接到了刚从单位下班出来的温舒唯。他刚掐灭一根烟,扭过脑袋看她,“今天搬我那儿去的事,跟姥姥说了没?”

沈寂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

“说了呀。”温舒唯系好安全带,点点头。

温舒唯走出厨房后看见弟弟这副模样,心生同情,摇摇头,决定不再刺激校霸少年已经饱受创伤的自尊心,默默牵着沈寂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坐正身子发动引擎,边开车,边随口道,“老太太有什么意见。”

顾文松蔫蔫儿的,京瘫在沙发上,低头玩儿手机,拉着脸子情绪不佳,一副不想理人的状貌。

“没什么意见。”温舒唯说着,好气又好笑,“你都不知道我姥姥多夸张,自从见了你之后,成天就把你挂嘴边,说你这个好,说你那个好,就跟你才是他亲孙子似的。正好她过两天要去国外旅游,只是让我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客厅里,才被何女士教训了一顿的顾文松有些消沉。想他堂堂三中校霸顾小爷,长到十六岁,头回见到个活的特种兵大佬,仪表堂堂,气场强大,还是自家姐夫,他心头的敬仰之情就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谁知,还没来得及拜大哥,就在大佬大哥面前丢了大脸。

沈寂微微跳了下眉毛,侧目瞧她,“注意哪种‘安全’?”

沈寂这个外孙女婿,姥姥是越瞧越喜欢。但人家毕竟是第一次来家里,姥姥自然不好意思让客人动手下厨。由着两个小年轻剥完蒜理完青菜后,便让两人到客厅里玩儿,只叫了女儿何萍进来打下手,开始做饭。

“……”温舒唯一愣,先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回过神,一张脸顿时羞红成颗番茄,气呼呼的,忍不住伸手掐他脸,挠挠挠,“你这人,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下流。”

“逃课,”大佬动作顿住,视线落在姑娘脸蛋儿上,非常有原则,“该收拾。”

沈寂被这丫头勾得心痒痒,一手把方向盘,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那只捣乱的爪子咬了口,低声:“这就叫‘下流’?我要真下流起来你还能这么完好一个?”

温舒唯瘪嘴,“那你还这么冷漠?”

温舒唯羞窘欲绝,愤愤的,小拳头一握,对这人的动机表示十二万分怀疑:“你让我搬过去,真的是要保护我安全?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是想以公谋私呢。”

“你弟弟有点儿意思。”沈寂随手把剥下来的蒜壳扔进垃圾桶,语气挺随意,“这小孩儿关心你,维护你,我对这他印象还行。”

“乖乖坐好。”沈寂捏住她下巴,晃了晃,嗓音压低,“知道我馋你身子就老实点儿,老子火旺,经不起撩,你老实点儿咱们还能耗到晚上。否则信不信老子把你就地正法。”

温舒唯:“……”

温舒唯:“……”

沈寂淡声:“我不做大哥很多年。”

温舒唯:?

温舒唯走过去,狐疑道,“沈寂同志,同样是校霸,同样是大佬,你对你后辈的遭遇毫不同情么?”

是她才疏学浅了?

温舒唯被那阵关门声惊得抖了抖,缩缩脖子,叹口气,在心里默默替小校霸掬了一把同情泪。掬完一回头,看见那位老校霸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料理台旁,继续面无表情地剥蒜。

第一次知道,“就地正法”还能这么用?大佬你怎么就这么牛逼呢?

卧室门重重关上,“砰”一声。

小剧场改名

最后,嚣张傲慢不可一世的王者少年,被铁娘子何女士揪着耳朵给拎进了姥姥的房间。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温舒唯已经和沈寂结婚,并且在愉(没)快(羞)欢(没)脱(臊)的四年婚后生活后,有了一只现年3岁,名叫小鸡仔的男包子。

温舒唯:“……”

自从两家儿女结婚,沈家和温家便有了一个每逢双数年便聚在一起过春节的习惯。今年刚好是双数年,除夕傍晚,两大家子又一次欢乐(?)地相聚在一起,共同吃年夜饭。

“今儿头回见我姐夫。”顾文松站定了,那桀骜不驯嚣张狂妄的姿态,就像一个王者。两手松散地插在裤兜里,扭脖子,把脑袋偏向另一侧,淡淡地说,“妈,给点儿面子,别打脸。”

席间,姥姥突发奇想,让小辈儿们共同说出自己的新年愿望,并发放红包。

温舒唯:“???”

一听有红包拿,正抱着小碗吃糯米团子的小鸡仔眼睛一亮,嗖一下把自己的小手高高举起,道:“太姥姥!我来我来!我先说我的新年愿望!”

随后,她看见校霸顾小爷随手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儿,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朝脸色铁青的母亲,面无表情道:“动手吧。”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小外曾孙,“好呀,你先说。”

正露出双眼睛偷听的温舒唯:“?”

小鸡仔抽了抽小鼻子,耷拉下小脑袋,两只小手委屈巴巴地揪了揪自个儿的小棉袄,嘤嘤嘤道:“我希望新的一年,爸爸妈妈能给我改个乳名。”

闻言,顾文松又静默了差不多两秒钟,然后咔哒一声,熄灭了手机屏,没有语气地说:“明知道我逃课,还问,不知道我最讨厌扯犊子编理由么。”

众人:“……”

何萍气得笑出一声,“行。现在就去。”

众人:“?”

顾文松放技能的手指顿住了,冷淡且吊儿郎当地蹦出两个字:“好啊。”

温舒唯正在喝汤,听见儿子的话,被硬生生呛了口,顶着一头黑线默默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温柔地低声说道:“宝宝乖啊,这个名字你不喜欢吗?还是说,妈妈给你取的名儿给你造成了什么苦恼?”

话音落地,屋子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小鸡仔闻言,皱巴着一张粉嘟嘟的小包子脸,更伤心了,“在我们幼儿园,老师每次请同学回答问题,都会叫大家的乳名,比如小菜团,就叫菜菜,小杏仁,就叫杏杏……老师从来不请我回答问题呢。”

这个鬼扯淡的理由,显然糊弄不了精明的铁娘子。何萍表情平静,语气也淡淡的没有起伏,“肚子疼,妈妈带你上医院。”边说边替顾文松把书包拎起来,“走。”

边儿上正在吸面条的舅舅顾文松闻言,皱了下眉,抬起头来看着小外甥,“为啥不请你?”

顾家小爷不愧是个人物,面对铁娘子何女士的质问,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连目光都没从手机游戏上挪开,眼也不抬地淡淡回道:“我肚子疼。跟老师请了个病假,先回来了。”

席间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静默。

何萍眉毛越皱越紧,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沉声问道:“你这会儿不是该准备上晚自习了么?跑姥姥家来做什么?”

几秒后,小鸡仔便听见他舅舅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拔高嗓门儿道:“啊!因为你叫‘小鸡|鸡’?”

她先还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走近过去,细细打量,只见一个英秀少年正没骨头似的瘫在红木沙发上,两手拿着手机,眼皮耷拉着,视线懒懒散散地瞧着屏幕,正玩儿游戏。书包撂一边儿,穿校服,校裤裆部还肉眼可见地烂了一道口子,看着活像个混社会的二流子。

小鸡仔:“……”

只见玄关处,何萍换好拖鞋,随手把手提包放在了鞋柜上,余光一瞥,忽然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道熟悉人影儿。

众人:“……”

两秒后,厨房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头轻轻打开,露出一道缝儿,两双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矮点儿的那双杏仁儿状,亮晶晶的充满好奇,高点儿的那双狭长微挑,冷冽无波。

小鸡仔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噗一声扑进了妈妈怀里。

沈寂闻声,动作一顿,眉毛高高扬起来。

温舒唯默默汗颜,心疼得不行,正要扭头骂弟弟两句,却忽然听见顾小爷鬼叫一声,整个人一下摔倒了地上去。

姑娘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眸子里满是促狭调皮,小声:“来,请你看戏。”一根细细白白的食指翘起来,朝他勾了勾

众人视线狐疑地转过去。

沈寂撩起眼皮,懒懒看她一眼,“嗯?”

一旁,沈寂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裤子,不动声色地把一只大长腿收回来,淡声说:“不好意思,脚滑,不小心把他凳子踹翻了。”

温舒唯靠在墙上欣赏了一会儿“美男剥蒜图”,忽的出声,压低嗓子道:“欸。”

顾文松:“……”

走进厨房,看见沈寂正在料理台前整理青菜,然后拿出一颗蒜头,开始剥。头微垂着,脸色寡淡,额前的黑色短发落下几缕,微挡住额头。

众人:“……”

温舒唯被老人可爱的举动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低声支吾了句:“我去厨房帮他忙。”说完也回转身,脚下生风一溜烟儿跑开了。

顾小爷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觉得自己被崇拜的大哥针对了,难过到变形,消沉不再说话。

姥姥目光又看向一旁的温舒唯,笑眯眯的,忽然嗖一下,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须臾,沈寂从自家小宝贝怀里把小小宝贝接了过来,抱腿上,夹起一块青菜喂给儿子,淡声说,“不喜欢这个名儿,那就吃口青菜,爸爸给你改。”

何萍笑着没有说话。

小鸡仔听了眼睛一亮,瞬间觉得他爹父爱伟大伟岸如山,感动到泪奔,兴奋地握紧小拳头,挥舞:“啊!真的吗!爸爸真棒!爸爸准备给我把小名改成什么呀?”

看着青年挺拔高大的背影,姥姥脸上绽开笑容,眼底的满意之色更浓几分。随即侧过脑袋看何萍,小声赞许道:“这小伙子,工作好,长得好,还挺孝顺挺勤快。”

他老爹正色答道:“大鸡仔。”

“姥姥就别跟我客气了。”沈寂语气温和而随意,径直接过几大口袋的菜和肉,拎着转身走进厨房。

小鸡仔:“…………”

姥姥抬眼见是沈寂,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拎得动,你歇着去。”

温舒唯:“…………”

温舒唯见状,赶紧从厨房里迎出去,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余光里却瞧见两只修长漂亮的大手已先她一步伸出去,去接姥姥和母亲手里的东西。

众人:“…………”

两人在玄关处换拖鞋。

小鸡仔他爹说完,还勾了勾唇,和蔼可亲地摸摸他脑袋:“你觉得这个新名儿怎么样?”

六点十几分的时候,老宅大门外传来一阵钥匙窸窣的声响。下一瞬,门从外头打开,姥姥跟何萍一前一后进了屋,手上都拎着一大堆菜,有鸡有鸭有鱼,还有不少海鲜虾贝。

小鸡仔内心OS:我觉得爸爸宁是个人才。

傍晚十分,夕阳将半边天空染成了耀眼橙金色,一群倦鸟扑扇着翅膀从西北边飞过,掠过城市上方,归巢而息,鸟鸣声渐远。

沈大佬心里冷哼:居然敢说老子儿子“小”?也不看看他遗传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