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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沟通计划

翻涌的海浪势头一滞,平息了。

强烈的晕眩使夏意猝不及防,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夏意迷迷糊糊间一直梦见自己在海水中载沉载浮,始终没有终点,手臂与腿上似乎缠着很重很重的东西,让他无法触碰近在咫尺的海面,海水很清澈,却像碧蓝色的软玻璃永远阻隔了蔚蓝的天空。

水层受到震荡波影响,再次被失控的异能扭曲,海浪随之翻涌,这种完全不着力不受控制上下左右颠倒的晕眩感连塞壬也很少经历,尤其他们都在水层之中。

他逐渐往海水深处沉去,以为黑暗会逐渐笼罩过来,然而无数绚丽的鱼群与珊瑚礁猛然闯入了他的眼帘,这并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相反比起天空与海面的辽阔,这里的热闹更甚,只不过有种陌生的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在恍惚时,精神迷离,意识失控,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夏意……”有一抹模糊的淡银色扰乱了他的视线。

就在这片水层下方,夏意已经分不清眼前感觉到的蓝绿光点与白茫茫的一片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对了,还有塞壬,一直都在他不远处的塞壬。

密度逐渐增加的海水,推卸了冰山下坠冰块的大部分力道,诡异的滑到一边,冲击力同时也随着海浪传递进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震荡声波。

夏意骤然惊醒,眼前一片白茫茫,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闭上眼睛后再次睁开,却还是无垠的冰白色。

“呼,塞壬?夏意?你们别去冰山附近啊——”尤瑞比亚很有同伴爱的提醒那里危险。

暴风雪的势头稍微降低,他们已经离开了西风带,冬季的强风虽大,但海面上的浮冰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厚,所以再也看不见十多米高的巨浪,天气依旧糟糕,看不见天空,雪落到海面的冰层上,连融化的机会都没有就继续堆积。

尤瑞比亚速度快,立刻窜出去好远,就这样都挨了好几下,还好除了触手外别的地方皮厚,冲击力大就当深海压力,这货是软体动物,又被帝王蟹砸惯了……

海水是冰澈的蓝,水下世界十分安宁,但时不时有身形庞大的虎鲸一头撞破冰面,然后顶着暴风雪冒个脑袋换个气,再动作迟缓的沉下去。

这不是雪崩,积雪的密度再大也有限,雪崩是逐渐滚着滚着引发出一连串可怕效应而形成灾难,但冰山是千万年来大陆上的冰架断裂飘入海中,几乎是永冻层,还是那种结结实实冻结了几千年的冰层,除了矿物质没任何杂物,一直在南极的狂风暴雪中存在着,所以随便哪一块崩塌下来都能将船只砸出一个大洞。

太冷了,甚至连鲸喷出的水柱都会带着浓浓的白烟。

“轰隆!”

在水层中夏意并不是透过口腔呼吸的,所以最初没感觉到有啥气味,就是浑身上下黏糊糊的极其难受,就像是洗澡水里被李绍那个马大哈助理掉进去一整瓶洗发露的感觉。

撞击点周围出现无数衍伸开来的裂缝,令人牙酸的冰层移动声陆续响起。这危险的平衡在海浪第二次撞击上时很干脆的崩溃了。

“我?”

现在海浪猛撞上冰山靠近海面的中端。

夏意回过神,发现自己身上都是汗水,立刻催动异能,水层翻涌。

海水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被无限压缩,密度越来越大的时候,甚至可以媲美岩层。

换水不是难事,但还有个升温的过程,并且异味融在水里,只能不断转淡,要把水分子提纯出来,这是科学家才能做的事情,异能不是离心机没这么凶残。

次声波惊动了夏意,海浪卷涌起扭曲收拢。

夏意心情复杂的看塞壬,在始终恒温的水层里闷着,还把塞壬也困在这里?

倒霉的尤瑞比亚痛的差点冲过去撞冰山。

人鱼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并无所觉,只是低声问:“你怎么样?”

——笑什么,就是人类也会偶尔咬到自己舌头嘛。

忽然失控的异能将尤瑞比亚砸得满头包的事,塞壬没说。

“嗷!!”尤瑞比亚嚎啕。

“我刚才?”

所以没有比触手更敏感的地方了,而且鱿鱼的牙齿很锋利,或者叫喙,由几片组成,大王乌贼可以咬掉抹香鲸身上的肉咀嚼吞下,更别说海怪级别的尤瑞比亚,所以平常它也只敢含着自己的触手,还纯粹是确认食物吃完了的习惯动作。

“你的力量,正在攀升。”塞壬含糊的说。

章鱼八条腿它们十条,那两条触手在腕足的最中间,跟腕足比起来较为细长,平常是蜷缩或虚垂着,在发动攻击的时候才会骤然像利箭一般射出死死攥住猎物,腕足辅助攻击,然后将倒霉的猎物送到嘴里去。

他没见过多少人类的异能,只是根据海浪的倾覆程度判断。

巨枪乌贼有八条腕足,腕足上生有锋利的三角形倒钩,这是捆住固定猎物和防御的利器,但除腕足外还生有两条不长倒钩的触手,这也是它们跟章鱼区别最大的地方。

柔和的声波,让夏意焦灼不安的情绪忽然稳固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换成什么地方,塞壬始终都在旁边。

尤瑞比亚后知后觉的一惊,然后就因为这个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触手。

人鱼,是危险的生物。

等等,塞壬呢?夏意呢?

也是让人有强烈安全感的存在。

噫,要不要喊塞壬去看看?

这里已经看不到海面,只有大块大块厚实的冰浮在上面,让海水下的世界变成了冰晶倒映的幻境。

就好像人们在家里听见奇怪声音一样,总是会停下正在做的事情,侧耳倾听准备分辨清楚以解疑惑。可等啊等,怎么没动静呢。

底层的冰凹凸不平,但通透感很好。

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尤瑞比亚一直发愣。

虽然看不见海面,但能照出冰层下的世界——背脊漆黑的虎鲸,成群漂浮的磷虾,还有他与塞壬。

夏意情绪的激烈变化,让塞壬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静默的忍耐。

倒影被不规则的分割成数个小影子,最清楚的就是那条银色的鱼尾,珍珠白的肤色对比夏意的十分明显,手肘与腰部的半透明鱼鳍,弧度完美漂亮。

海面上的暴风雪并没有歇止,狂风卷着海浪带着白色冰屑纷纷落下,萤火虫般围聚的磷虾只能往冰山缝隙里躲。

冰蓝的海水,冰透的倒影世界,耳侧不断有冰块互相撞击发出的钝闷声响。

冰山那边人鱼睁开眼睛,发现夏意的异能有些失控,卷起海浪冲撞了这边。

一切都在悄悄变化,一切又像是没有改变。

这边海底没有漩涡的啊!

水温过于寒冷,虎鲸换气之后就潜到海水深处去捕猎,也为了保暖,根本没有什么生物盲目的在冰层下面停留。

“哎哟!”它把触手弯过来,傻愣愣的含住。

冰海中十分寂静。

尤瑞比亚还没到海面,重新就被海面巨浪砸回去了。

须臾,水层骤然激烈变化,致使一块冰从中龟裂出无数道裂痕,然后砰的一声化成很多小冰块向海面上喷射而出,霎时寒冷的空气与雪花就灌进了这个窟窿里。

“咕咚。”

夏意从窟窿里浮出。

幽暗海水里,睁着眼睛打瞌睡的寒海巨鱿无端的被海中忽然冒出来的一股大浪卷向海面,海怪惊慌中腕足乱抓,附近冰山被它锋利的倒钩带出无数道深深痕迹,冰屑一股脑砸在它大脑袋上。

这感觉有些荒谬,活似是个从雪原下爬出来的土拔鼠,周围一片白茫茫,天空晦暗。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无限拉长又无限短暂。

“饿了吗?”

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像是无限宇宙的光线,意识缓慢得漂浮起来。

夏意下意识的摸了下胃。

——那是比星空还梦幻景象,蓝绿色一颗颗闪烁着幽离的浅光。

“放我出去吧。”塞壬觉得裹在水层里没办法找食物,次声波这种武器,海怪很少用来抓捕猎物,因为不好控制范围,会造成鱼类大量死亡,这样很浪费食物。

夏意与塞壬的水层外面全部都是磷虾,它们是群体生物,就算被冲散也会很快聚拢,所以完全不被影响,还是停留在他们身边,并且随着夏意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多。

“外面很冷。”

人鱼松开了手掌。

夏意隔着水层,连海水都能冻结这么厚,是啥概念?这是零下三十度,还是四十度?

冰山太大,不潜到近前根本发现不到这些奇妙如萤火虫的小家伙,极远了看,只能感觉到淡淡的白蓝微光。

“没关系,我不怕冷。”

那一圈圈随着他们下沉越来越清晰的蓝绿色光点也终于现出了真面目,是无数磷虾,它们在白天是赤红色的浅光,到了夜晚尤其在黯淡无光的环境下,就会发出美丽的蓝色荧光。

“有关系!”夏意可没忘记水层裹入时碰触到塞壬身上的感觉,就跟摸到一块冰没差别。

“不要说话,就在这里……”

“我不出去,就没办法找到食物。”塞壬试图说服夏意。

塞壬用一只手蒙住了夏意的眼睛,指缝中透进来的微微白光,是海水与冰山。

等等,似乎还有一个办法!

“安静。”

“尤瑞比亚,去抓条鱼来!”

沿着冰山下沉,幽暗深黑的海水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蓝绿色光芒,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此刻奔波在荒废公路上的异能小队成员挥汗如雨,时间也不过刚刚到七月,高温无雨,光着膀子仍然汗流浃背,这对他们的行程造成很大影响,在太阳下赶路脱水严重,人人都筋疲力尽。

狂风与强吹雪使整座冰山都笼罩在一个极其恶劣的环境下,不断有雪花冻结在冰山上,也有大量的冰屑因为跟其他冰山撞击而滑落。

干净的淡水又有限,因为都是异能者自己制造的。

“不用,外面冷。”人鱼理所当然的说,完全忘记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怕冷。

“好热,队长你说这天气是不是有点邪?”

“我这就让你出去…”

“是啊,这才七月……”后面还有八月,自从他们进入江淮一带后,就好像被扔进烤炉。

但是夏意不懂,以为塞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路边的杂草都因为干旱而焉巴巴倒伏着。

就跟人类发低烧差不多,莫名其妙的就很懒散,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动,用突起的耳鳍轻轻磨蹭着夏意的脖颈,自然界很多生物都有类似跟同伴表示亲昵的动作。

“算了,干旱总比洪水好。”郝队长将手搭在汗珠密布的额头往前瞭望。

那条抓来的鱼已经死了,塞壬觉得不舒服很正常,偏偏他现在没这个意识,还贪恋这种温度舍不得离开夏意。

越过淮河到江南就全部是丘陵地带,自行车骑着很吃力。

海怪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强悍。

“全部休息,到前面的废弃小卖店雨棚下躺着。”

多数海洋生物都待在温度恒定的水域,不会差太多。人鱼习惯南极,也不介意待在赤道,但是三分钟内从零下十度到二十六度,这简直就是大考验。

好歹还有公路,要是没这个做指引,郝国松很怀疑单单拿一张地图,整个异能者小队能否不迷路的到金陵。他从前是退役军人不是野战军,就算是也有小型地图指南针或者GPS的。

那暖洋洋的感觉渗透得太深,夏意是从塞壬手掌开始,让水层逐渐包裹,并且水层也有逐渐升温的过程,可还是太快了,快得让正常的海洋生物都无法适应。

“尽快到达城市,夏季多雷雨,在空旷地带的我们很容易挨雷劈!”

“是有一点。”

“啊哈,被雷劈后就可以穿越了。”

“你不舒服?”

“傻吧你,都说末世有丧尸,你现在看见丧尸了吗?”

“嗯……”

“队长你把问题本末倒置了,所谓末世小说,最重要的不是丧尸,是随身空间有木有。”某个同样近视眼,但好运的树脂镜片与镜架都没出问题的水异能者,末世前的一个大学生,正摇头晃脑说,“最凶残的技能当属可以操纵丧尸,必须要有的技能就是随身空间,有水有蔬菜,还能躲进去。所以队长你一定很让主席跟科学院失望!”

“塞壬?”

“滚到一边去趴着吧你。”郝队长笑骂,一边指着所有人叮嘱:“都给我把自行车扛好喽,这次出来科学院与赵将军都下了死命令,上次我们搞砸了军用望远镜,现在自行车丫的比劳斯莱斯值钱多了,就算坏得不能用,我们也得把残骸拖回去给科学院重新组装。”

夏意伸出手摸索,发现塞壬身上的温度好像有点不正常。

“知道了队长,你念叨第三十九遍了。”

很陌生,也很熟悉,猫科动物凝视猎物,就是这样看似懒散却专注的目光。

“不念你们,我回去就要被军需处与科学院的人轮番念三天三夜!”

平白多了温水煮寒鱼这道菜,夏意抬头,发现塞壬从手臂的肌肤到鱼鳞都泛起了浅淡绯红,紫色的眼睛,带着一种餍足与危险的光芒。

“队长——”

把一条南极的鱼扔到水温二十六度的环境下,太残忍了。

“怎么你有意见?”

他凝神望去,原来是那条塞壬抓来充作餐点的鱼在垂死挣扎。

“不不,队长其实我想说,那个小卖店有点不对劲……”

这时夏意感觉到手肘处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跳。

眼前是高速公路服务站侧边一溜小店中的一个,最东边是厕所,末世停电停水这么久,温度又高,气味实在糟糕。不过这并不是觉奇怪的地方,毕竟这样的情形从夏城一路来见得多了。

塞壬从来不觉得冰彻透骨的海水有多难受,但是此刻身在冰山旁边,擦着浮冰与暴风雪,贴住这一怀熨透暖意的海水时,人鱼忍不住舒展身躯,不舍得挪开半分。

有问题的是地上的血迹。

“顺着西风带的洋流一直往前就到,德雷克海峡。”

一大块好像毛毯似的东西被丢弃在空地上,一群苍蝇跟着嗡嗡的飞,几根白惨惨的骨头零星滚到另外一边,地上还有诡异的脚印痕迹。

“难道就在附近?”这么极端的天气,不是南极就是北极。

这排店铺规模很小,不算公厕在内,也只有四五间。

人鱼怎么会怕冷呢?

其中一个是小卖铺,窗户与门都被砸得看不出原来模样,柜台也翻倒在一边,一些硬币滚落在门口,吃的东西当然都没有了,地上只有一个可怜兮兮的空矿泉水瓶。

“你忘记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居住地,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下雪,不下雪的时候就下雨?”

小卖铺旁边是两家排档,液化气罐被远远的扔到了公路边的草丛中,只剩下一条长桌,上面放着几个空空的梯形大瓷缸,大约原来是卖快餐盒饭的。

塞壬担心自己身上寒气太重,所以尽力后退,贴在水层边缘。

最旁边是一家旅店的大门,旅店房间都在楼上,所有店铺都只是它楼下的门面而已,旅店窗户大半完好,门上挂着一件大大的雨披充当帘子。

“没关系,只是你们人类不能习惯。”

服务站是长途汽车休息的地方,眼前这个明显偏小,从高速公路凸出去的这块空地也不大,最多只能停靠七辆客车。现在只有一辆侧翻的客车躺在那里,客车上指示起始与终点的牌子掉在一边,地上还有一只脏兮兮的鞋,几个废弃的零食袋包装纸。

“你,没事?”

“很浓的腥气,腥臭,还有血腥……”某个异能者喃喃说。

靠近海面的地方,大概是零下十度,盐分较高的海水中都出现大块浮冰,这还是好的,到了南极大陆上,零下五十度也不稀奇。

就算嗅觉不好,也能发现怪异的地方,比如旅店二楼的窗台上还晾晒着几件花花绿绿的衣服,敏锐的猛一抬头看,甚至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从窗边闪过去。

这么冷,塞壬到底是怎么支撑住的?

郝国松眯着眼睛盯着那些衣服看。

他忍不住哆嗦了下,这种冷,让最初只是担心塞壬在冰山附近寻找食物,被碎冰屑刮伤的忧虑瞬间变成了一种后怕。

其实类似的情况,之前他们也遇到过,一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围居在公路服务站附近,以袭击过往难民为生,最严重的甚至吃人……

而夏意感觉到的就是冷,塞壬的手上,身上都是冰一样的温度。

可是窗台上的衣服不多,只有两件裙子与花衬衫,难道这里是个单身女人?

水层继续延伸,很快就裹住了塞壬的手臂,肩背,脖颈……直至鱼尾的最末端。

郝队长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门口的动物尸骨明显就有问题,一个女人住在这边靠什么活?难道不害怕?

他跟夏意之间的水层越来越薄,能感觉到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最后他碰触到了夏意的手指,还是跟从前一样,暖暖的,一直沁到骨髓里。

晾晒女人衣服,伪装出这里人很少的样子,骗取过路人放松警惕,也是歹徒经常做的事情。

“夏意?”塞壬有些奇怪。

“队长,咱们冲进去,总不会出现丧尸!”

水层发生变化,不是分离出来裹住食物再融合进去,而是顺着夏意的手指延伸开来,迅速裹住了塞壬的手掌。

“属你贫嘴!”郝国松话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暴怒的吼叫,震得异能者小队全体脸色发白。

夏意伸出手,握住塞壬的手。

“这声音好像是——”

他抓住的一条白色的鱼,很认真的送到夏意面前。

“靠,老虎,不是老虎也是狮子!”

塞壬手肘的薄鳍上全是碎冰屑,它们漂浮起来,很快就被海浪带走了,稍微尖锐的一些在塞壬手掌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不可能啊,我们还没过长江,华南虎的栖息地是哪里?这里有野生的吗,别傻了我们南方怎么可能有狮子。”

人类,只不过是它们生命中意外的插曲。

“傻呀你,动物园跑出来的吧!”

人鱼天生属于无边无际的海洋,只有在这里,它们才是鲜活的,能够随心所欲去任何地方,与海洋中最凶悍的猛兽搏斗,穿梭在珊瑚礁或海沟之中,活得肆意而自由,那才是人鱼。

异能小队手忙脚乱的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扔,还没找到一个好位置躲藏或伺机攻击,郝国松就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

夏意摇了摇头,但是塞壬怎么会去岸上呢?

“阿黄,我在这边,我没事,你把他们吓跑就好了。”

只要穿上衣服,戴上帽子遮掩耳朵,还需要手套——伪装一个重病的人坐着轮椅似乎可以。

“吼——”

他曾经亲眼见过它化成一双腿,只是塞壬依然没办法依靠它们站起来,如果人鱼可以维持那个形态,生活在陆地上似乎也不是很难。

“阿黄你别出来,他们会打你的。”

夏意下意识的盯着塞壬的鱼尾。

虎吼的声音更大了,高速公路旁边被拉开的铁丝网一阵晃动,黑黄色的斑纹在草丛里显现出来。

夏意一路跟着塞壬,看着那淡银色的鱼尾轻松在汹涌的海浪中稳住方向,穿行自如时,夏意才忽然想到,似乎在有的故事里,人鱼就是在暴风雨之夜出现在海面上,当然故事的内容都是他们救起了一个因船遇难而溺水的人。

“别动!”郝国松阻止了一个异能者的攻击行为,他的表情又惊又喜。

塞壬正沿着一座冰山游,在西风带包括南极圈冬季的冰山都不能随便爬上去,被直接冻在冰山上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冰山也可以挡风。

那个小孩并不是在说话,他发出的是声波!

可是海怪需要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只有吃了睡,睡了吃?夏意有点懵。

一个真正能用次声波与动物交流的异能者!

“对,咕噜噜已经在往南极爬了,它不怕风浪,但是不能帮我们挡住风,所以我们也要跟着尤瑞比亚暂时在这里停留。”

托林教授的荼毒,郝队长知道自然界中有不少生物懂次声波。

这个词对人类来说很正常,但放到海怪身上就离奇了。

譬如水母可以听见次声波躲避暴风雨,大象会用跺脚的方式传递次声波来交流,老虎更是通过吼声中散发的次声波频率震慑山林,所以话本小说里那种一阵腥风扑出一只猛虎,吼声骇得人瘫软如泥也不是夸张,心智不坚定的人很容易被那种次声波干扰。

“有事?”

普通动物发生的次声波,只是单一的想法,很难成为词汇出现在脑海里,但这个小孩是真真切切的,像海怪那样用声波清晰表达出意思。

“是尤瑞比亚有事,要在这里等几天。”

郝国松盯着旅馆上面的窗户,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啊!”夏意回过神:“……我们怎么停下来了?”

“林教授的计划有执行人了!”

“夏意?”

能把老虎喊大黄,看见海怪一定不会怕吧!

人鱼银色长发在飘满浮冰与雪花的海水里散开,简直让人窒息,那些银色与白色就像一张密密交织的大网,置身其中完全迷失了方向。

老虎不是海怪,就算常年被饲养在动物园,对人类话语情绪有点认识,但这很难主宰他的决定,所以它没逃,只是出于领域天性发出愤怒的吼声,然后扑出来袭击异能者小队。

嗯,他加上塞壬,也绝对不会把尤瑞比亚撞傻的。

要是遇到野生的西伯利亚虎,或许还会让异能者小队付出点代价,但这是一只从小出生在动物园,被圈养的只会扑杀活鸡兔子的老虎,而且末世食物匮乏,没有蛋白质充分的牛肉猪肉,这只老虎已经消瘦,动作也没有那么灵敏。异能者小队很快敲晕了这只老虎。

“怎么说,我们也比咕噜噜轻。”

“阿黄!”楼上传来小孩的哭音,郝国松同时也带人爬上楼撞开了房门。

这里已经靠近南极大陆架,海水不会太深,而有大鱿鱼在前面,就算撞,也是尤瑞比亚先撞到,他们跟在后面哪怕刹不及,也是撞到鱿鱼的脑袋上。

一个穿着不合身花衬衫的女孩扒在装有防护栏的窗台上哭,发现有人闯进来后骤然缩到角落,又黑又瘦的脸上,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在能见度差的情况下,白色微光混在大雪与浪花中,什么也看不清,一不小心撞到冰山,会比克拉肯更惨。

这,这也太小了吧,有八岁吗?

“下去吧,海面上到处是冰山。”塞壬劝夏意潜入水中。

郝国松挫败的扭头,就是林教授肯,这人也送不过去啊。

之前那点少的可怜猎物都是塞壬与夏意吃,尤瑞比亚熬了快半个月后看见帝王蟹群,再不下嘴就怪了。

——把小孩送到那样的庞然大物面前,简直就是送食物啊。不对,简直就是谋杀!

族群需要控制,没有天敌是不好的。

他终于从发现一个能使用声波对话的异能者惊喜里清醒过来,是啊,有谁能待在海怪堆里呢?

帝王蟹本来不生活在南极,但它们迁徙过来后,让西风带沿途的海底食物,更加匮乏了,这令海怪们有些不满。

南半球,海怪堆里待着的夏意,本来正在跟塞壬等晚餐。

尤瑞比亚十分干脆的用触手捞起一只,狠狠抡起来砸,一边吃还一边对咕噜噜说。早就知道你的肉不好吃,看这些家伙就知道了。

不过就跟等外卖一样,总要迟到很多。还没办法挑剔,因为尤瑞比亚匆匆忙忙扔来两条鱼后,就跑了。

较深的海域找不到能吃的东西,倒是看见了咕噜噜的同族,无数帝王蟹顺着海底的泥盆攀爬,它们迁徙的方向才是有食物的地方,与他们的路线背道而驰。

“它怎么那么急?”夏意疑惑的问。

自然中的风暴蕴含着恐怖威能,如果海面上有艘船,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很难坚持不沉没,可这样的风浪对海怪来说,也只是小麻烦。

在海水中有许多好处,不需要花费力气,反正都是浮着的,但想吃熟的东西就有难度了,必须要到海面上,比如说费劲打出一个窟窿什么的。

夏意是上来看有没有游出西风带。

以眼前寒风与暴雪的程度,别说水蒸气,淡水直接结冰,冻结的速度快得像魔幻电影里的场景,因为现在的温度是零下三十度。

“你怎么也上来了?”夏意问。

这会子只能吃冰冻的鱼生,薄片上还带有冰渣。

塞壬游近后,抓住夏意的手臂,他才察觉到人鱼的到来。风浪实在太大,呼啸而过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痛,海浪里什么也看不见。

味道也就比深海生物好那么一点,因为这里太冷,海洋生物的脂肪都不错,所以很肥美。

比起彻底的黑,微微的白反而让人眼前一片模糊。

夏意一边吃一边沿着水下冰面继续找到冰窟窿,只有靠近海面的地方,空气才会新鲜。

在这里最难以适应的是眼睛。

在这布满厚厚冰层的南极海里,夏意觉得闷,最初没想通是为什么,还以为是体力消耗过大,不过后来证明是海水中的氧气不够。虽然海水里有氧气,可是海水的氧气也被很多磷虾跟鱼类消耗了。

夏意又像深海旅行时一样,要被裹在密度很高,恒温稳定的水层,不能直接接触任何东西,整个人都跟世界脱离了一般孤独。不过一来他的性格就有类似的缺陷,二来在海里原本就全都是水。

“尤瑞比亚停留在这附近有事,现在它去办事了。”

虽然听起来很复杂,但是重复着习惯之后,异能又成了本能,跟呼吸一样完全不需要费心,是被动的。

“海怪……你们,不,我是说它能有什么事?”

夏意对异能的控制能力已经很熟稔了,他在水层部分区域适当加快水分子运动,即提升温度,于是就能看着满天暴雪毫无感觉,而水分子的消耗可以随时再补充。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塞壬回答。

如果不是尤瑞比亚挡在头顶前方,夏意估摸着自己能被这狂风暴雪吹到南美洲最南端去。

夏意挫败,这对话听起来毫无意义,如今连夏意都没想到自己现在还能有什么事,一只能去拍惊悚电影的超大鱿鱼,还有很正经的事要做?

海浪涌起后都是卷的,一层一层的涌,甚至没有明显的浪峰滑到浪谷区别,前一秒还是个大浪,后一秒就被更高的浪盖了下去。

南极这样荒芜的地方……

海“面”是什么?眼前只有激荡的海水,昏暗可怕得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那些许微光是白色互相反射,也不知道那白色是雪还是浪花。

这时海水里一阵扑腾乱响。

夏意的亲身体验,浮出海面几秒钟,裹住身体的水层就沾染上了厚厚雪花,然后一个浪打过来,雪花又被狠狠冲掉了。

夏意扭过头,茫然的看着大群企鹅灵活的从海水中穿过。

这可不是一般的暴风雪,是被风狂吹过来的雪,打在脸上都能痛死,一到遇到障碍物,不要一分钟,障碍物表面就会积上厚厚一层,雪还特别大,拳头大小的也不是没有。

谁说企鹅笨拙?谁说它们不会飞?这些家伙的翅膀是在海里用的,身体呈流线形游动,翅膀拍打宛如飞翔,速度快得夏意感到周身水层都被它们硬生生刮走了一小部分。

在夏意的概念里,12级以上那就是台风了,伴随的最多是暴雨,但眼前来的这是暴雪。

不是几十只企鹅,至少有上千的规模,壮观异常。

西风带就是惊涛骇浪的世界尽头,人力甚至大部分生物都无法穿透这道屏障,西风带后面的南极大陆一直是与世隔绝的孤土,譬如说未来某一天,环境被破坏殆尽,海洋也成了死域只剩下水母——然而水母百万大军也无法突破咆哮西风带的阻隔。

迁徙?

咆哮西风带平均每隔三天就会出现一个飓风级的气旋,气旋再互相影响,缓慢移动。

夏意愕然,他忽然意识到,尤瑞比亚停在这里等的就是它们。

环绕地球整整一圈,名叫西风漂流,七级以上的狂风,占据了一年当中的三分之一。这里一年到头最小的风力是五级,最低的浪是五米,而且这是稀罕日子,大约在11月之后也就是南半球的夏天出现,同时这也是人类科考船选择进入南极大陆的最好机会。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企鹅群中间穿出,尤瑞比亚不停的用腕足拍来打去,看上去不像是插队的,倒像在洪水暴发后逃命队伍里指引方向的人。

在地球上,说起气候最糟糕的地方,绝对非南半球高纬度地带莫属。

水下世界是一个雪白的镜像迷宫,间或有崩塌下来的冰山像迷宫间壁那样伫立着,一恍惚就分不清上下左右。

经常有人说,没亲眼见过大海的人无法想象它的辽阔,没远航过的人也无法想象海上风暴的可怕,两三米那都不算浪,是常态。

现在,这唯美的冰蓝色海水中窜过无数道黑白相间的影子。

永恒的,没有光亮的黑暗——永夜,整整半年,太阳都不会出现在南极圈。

这些企鹅非常大,几乎有半人多高,夏意印象里它们都是圆滚滚的身体,笨拙的一踩一踩在雪地上挪动,觉得企鹅可爱跟萌的人一定不知道这些生物在海中的彪悍模样。

这都不是海面上一片漆黑的主要原因。

箭一般的速度横冲直撞,身体灵活的任意翻转,急转弯过程中伸长脖子随便一口就能叼到鱼,而且根本不在乎浮冰与海浪,很轻松的一个跃起就能从破冰窟窿里冲出,准确落在冰面上拍拍翅膀换口气,然后再啪嗒入水一头扎下去继续赶路。

但这时夏意有点后悔了,当他们靠近南极圈时,就好像逐渐进入一个玄幻而离奇的世界。首先就是惊涛骇浪,比魔幻电影还可怕,到处都是飞溅的白色泡沫与十几米高的巨浪,同时还在下暴雪。

也不知道是否错觉,这些企鹅看上去好像没那么圆?

魔鬼鱼本来闹着要跟塞壬走,人鱼很明确很果决的把它扔下了,理由十分充分。七月是南极的冬季,才出生的海怪还不太能经受这样的严寒,南极比北极冷得多。

——速度太快会把身上的脂肪甩成直线,看上去就瘦?

刻托留在纽西兰照看克拉肯,毕竟是才三个月的孩子,好多事情不知道也不能理解,必须要慢慢教。

夏意觉得这个想法很囧。

海怪这场不能算欢乐,也不怎么痛快的聚餐过后,夏意塞壬跟着往回撤的尤瑞比亚与帝王蟹准备穿过咆哮西风带,去南极。

因为减肥这种行为只有人类才有,自然界生存的物种不会这样,企鹅胖是因为需要厚厚的脂肪来御寒。

“有点……”

海水里的企鹅数量太多,冰层上方几个小窟窿根本不够用,尤瑞比亚用腕足往上撞击冰面,很快就出现一个大窟窿,暴风雪哗啦一下全部从那里吹进来,鱿鱼就像打破了镜面虚幻世界的勇者。

“冷?”

企鹅纷纷朝大窟窿游去准备换气,它们仿佛在参加一个障碍赛跑,到达窟窿是规定动作,怎么游是自选动作。

极遥远的海域,夏意重重的打喷嚏。

在距离海面比较远的地方,企鹅平伸翅膀偶尔摆动,用近似滑翔的姿势掠过去,然后就像商量好似的,所有的企鹅都屁股撅高,开始集体下潜,猛地扎进较深海域去捕食。

“林教授认为他最好沟通啊,这个海怪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也不暴躁……”

这时候一只潜伏很久的大海豹猛然出现在海水中,凶狠的咬向企鹅群。

“为什么忽然提到他?”

它没有得手(也许该说是得嘴),因为尤瑞比亚长长的触手骤然横击出去,将那只海豹击得在海水中翻了三圈,险些一头砸到冰面上。

“其实这个‘夏意’也不怎么说话。”

之所以没有,是触手最后牢牢固定住了海豹,在这倒霉家伙嘶声挣扎时,触手轻轻一抛,将海豹丢到了冰面上。

“林教授翻遍了神话典籍跟档案记录,也没有找到夏意这个名字。这发音有点东方化,不过也不明显……人鱼毕竟是东西方都有的传说,按照像人类的这个判断,它肯定是一条人鱼吧。”

庞大的企鹅迁徙队伍仍然有条不紊的前进。

郝队长心很累,不想说话。

“它,它在做什么?”夏意不敢置信的问。

“……”

“不让豹海豹吃企鹅。”

“队长,这个人选一定非你莫属,只有你能逃命!谁让队长你这么厉害呢?”

“豹?海豹?”

人类文明史上即使是跟食人族谈判,也没有随时会被吃掉的风险!毕竟那时候跟岛屿土著谈判是有火枪的。现在别说枪支有多少,打海怪一下,那些家伙当回事吗?至少也得拿导弹轰才有效果,海怪可能没炸死,谈判代表绝对死得没救了。

对了,有虎鲨,有虎鲸,直接用豹为名称叫海豹也不是没有,至少夏意确定听说过象海豹这种生物。

别说海怪怒了,就是海怪伸下懒腰,也能把船给掀喽。就更别说会不会被抽飞,或者卷起来当成晚餐——

很明显,尤瑞比亚“插队”在中间是为了保护这群企鹅,但问题是海怪为什么要这么做?貌似海怪不存在吃饱撑着没事干这种属性。

那有个毛的人身保障啊?!

别说企鹅被吃,尤瑞比亚都干过当着咕噜噜的面吃帝王蟹的事,陶玛斯更是在涅柔斯面前吃水母大餐……在马里亚纳海沟,巨型乌贼与抹香鲸殊死搏斗,海怪们全都当做没看见闲闲躺沉船上。

得坐一条船飘到海上吧。

这是一个最简单,但是一般逻辑很难理解的事实——物竞天择,不能因为可怜弱者,就去救小羊,那么没羊吃的狼岂非就得活活饿死?

“这种外语谁要掌握给谁去,太要命了!”郝队长无法想象自己要跟一群狰狞庞然大物谈话,这跟外交谈判还不一样,跟外国人谈最麻烦的也不过是掀桌子拔枪,可是海怪呢!!

塞壬感觉到夏意的情绪,牵着他的手隔着水层碰触了下那只海豹泡在海水里的湿滑尾巴。

“次声波终于要成为一门外语了?”

很有弹性,也很灵巧,皮毛非常厚。

郝队长满腹苦水:“明明语言不通才是最大障碍,找我也没用啊。”

豹海豹天性凶猛,它扭头,尖锐的牙齿露出来,猛地往夏意身上一扑。

“队长你能者多劳啦。”

当然它不可能咬到,别说隔着水层,有塞壬在,海豹也只咬到海水与碎冰,它闷闷不乐的重新扎进海水里,盘旋着试图寻找别的食物。

“你说呢?”郝队长生无可恋脸。

“尤瑞比亚并没有让它受伤。”塞壬低声说,“除了企鹅它们还可以吃别的东西。”

“队长,你不要转移话题啊!林教授那满柜子的跟海怪接洽的计划,找到人选了吗?”

“为什么不让它吃企鹅?”

“嗯,你以后还要学耕种,学点中医,外加得会做蜡烛,糊灯笼,劈竹条……”郝队长心情尚可,满口胡说八道。

“这些帝企鹅死一只,就可能同时丢掉三条命。”

啥都会的全才都是被逼出来的。

夏意语塞,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凝视着海水深处鱿鱼的影子,这个意思难道是那些企鹅肚子里有蛋?所以保护它们算是一种资源的可持续发展,海怪的逻辑有这么先进?

“队长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乱世出英雄了。”

可是都快生了的企鹅在这么冷的海水里横冲直撞什么呀!

郝队长正奋力蹬着车,这一路下来,其实大家的车胎早就各种漏气,所有人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修补轮胎,由土系异能者凝结出盆,然后凝结出水扔进去,检查轮胎,至于掉链子,卡住啥的都是小问题,别说大老爷们,两个女孩子都已经会了。

他想得太入神,一不小心想法就变成次声波冒出来了。

“你们不要再提这事了,林教授的方案快要装满一柜子。”郝队长作晕厥状,阻止了这个话题。

“咦,它们生过了呀!”尤瑞比亚疑惑的闷闷说。

“喂喂越说越没谱啦!”

现在海水里的企鹅确实全部都是雌的,生过蛋的雌企鹅。

“你们说,海怪是不是去开年会了?”顺带庆祝消灭盲鳗?

“啊,雄企鹅去哪里了?它们在陆地上孵蛋呢!”

“它们隔着那么远还聊天,怎么不是全球对话了?哎,说起来最近确实没听到…”有人发散思维的琢磨,譬如说经常微博腻歪的人,互相没动静,这是为什么?肯定是网友会面去了呗!

没错,就是顶着这样的暴风雪,零下几十度的气温。

“还全球对话!听着这么像经济合作。”顿时有人噗嗤一声笑。

——那蛋能孵得出来吗?

“对对,不提这个。说起来,海怪们多久没有全球对话了?”

夏意默默想,就算是母鸡孵蛋也找比较暖和的地方,暴风雪都能被刮得与地面平行的南极有那种地方?(有,真的有,就是把蛋放到肚皮下脚背上的位置,然后再把肥嘟嘟的肚子放回去压着,密不透风暖洋洋)。

郝队长话一出,就发现队伍里气氛有点不对,他立刻发挥队长的“保姆”天性,劝慰众人:“别多想了,大家都活着,这就是最好的事。”

企鹅群已经完成了一次捕猎,它们的主食是磷虾,个别好运的伸着脖子叼着鱼,很干脆的吞下去,再次上浮来换气。

“李绍啊,据说就是个力气大的家伙,你当是奥运会能让他举重?”

它们完全不惧怕尤瑞比亚恐怖的模样,有一些直接从它身上踩踏过去。

“周亮那家伙真是麻烦,对了,不是听说有个叫李绍的,能力也不错。”

“生完之后,它们就到海里来,要把身体恢复到生产之前……”

郝队长招呼大家重新骑上自行车,继续往南赶,他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发现异能者,尽量劝说他们加入国家组织,毕竟有很多人并没有为恶,只是在文明沦丧的末世骤然不知所措,没个好选择。

南极的冬季严寒可怖,长时间待在陆地上必须要积累出厚厚的脂肪。

实在没得抽。

“到那个时候,它们的孩子也破壳而出了,正好可以赶回去。”

“这个,就只有天知道了。”郝国松发现末世唯一的好处就是,他戒掉烟瘾了。

正常七月中旬开始,小企鹅就会破壳而出,而六月开始就远远游到靠近西风带温度稍高一点地方捕猎养身的雌企鹅,会在一个多月后带着食物回来。因为雄企鹅跟小企鹅都一直饿着等,孵蛋的漫长时间里,雄企鹅什么也不吃。

“郝队长,你说世界会永远这样吗?”

在气候特别糟糕的年份,会出现一个种群,繁衍期连百分之一的存活率都没有。

天空蔚蓝,清风拂面,路边草木又旺盛的生长起来,还时不时能看见蛇与昆虫,好像彻底陷入末世的只有人类。地球还是这个样子,别的生物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今年的天气没有那么糟,但是末世来临磁场颠倒,而企鹅是鸟。

每到这个时候,队伍里的人都很沉默,原地站着,他们仰望天空。

如果尤瑞比亚不在七月初等在西风带附近的话,漫天风雪之中,拼命想往回赶的雌企鹅连家都找不到。

挖掘掩埋会耽误时间,而且尸体已经腐烂得如此严重……

——它们千百年来,记忆基因传承的磁场方向感已经被破坏了。

队伍里有火系异能者,在确认油箱扔远后,就为这些曝尸的人送葬。

海龟也是感应磁场在海洋中无边无际漫游的,灾难来临后,几乎所有海龟都找不到北,包括陶玛斯在内。如果不是海怪的彪悍属性跟它实在活得够久经验丰富,估计现在还持续迷路。

前窗后窗的玻璃都被砸碎,里面可以利用的东西,比如坐垫,比如靠椅,甚至棉花都被人拽走,有的汽车前盖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甚至是半截高度腐烂见骨的尸体……无不证明着一场惨剧。

“尤瑞比亚就是要让这群企鹅更快的回家?所以来为它们带路?”夏意好不容易理解了塞壬的意思,但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路上偶尔能看到被弃的汽车。

“这就是‘有事’?”夏意有点晕。

路两边的标牌大多还在,这是最好的指引,只是往往骑着骑着,异能者小队就得停下来,把单车往肩上一扛,然后翻过塌陷路段,这对体力是个很不小的考验,能推着自行车走的地方并不多。

“是啊。”塞壬还是想不通哪里不对,疑惑的看夏意,“如果帝企鹅的数量太少,虎鲸就只能吃海豹,但海豹的数量比企鹅少多了,而且海豹只待在浅海,鲸会搁浅或困在冰面附近的。”

灾祸造成的尸体早已焚烧殆尽,一片凄凉,泥土中生出茂密的杂草。

“……”夏意完全说不出话来。

有的路段塌陷了,到处都是断裂的废墟,这是飞机或高铁坠毁后留下的痕迹。

“咕,对啊,虎鲸是最重要的。”

每个人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而且是背包放在前面,所有人看似散乱无章的骑车,其实前后位置都很讲究,互相呼应,前后照料,轮流警惕周边情况。毕竟这是危机四伏的末世。

尤瑞比亚用触手阻拦那些走错方向帝企鹅,一边嘟哝,“磷虾很好吃,可是要吃好多才能饱,虎鲸一条可以吃两天,吃完就能半个月不吃东西。”

所有人一辆自行车,烈日当空头上顶着一个破草帽或者干透的毛巾万里穿行。

这,跟大馍很管饱是一个理论?

于是,在无风的六月将要走到尽头时,国家异能者小队却在痛苦的走国道。

原来是吃货逻辑,为了留住南极的虎鲸群,必须保证企鹅的数量——海怪认真做的每件事情最终都是为了吃,这毋庸置疑。

“让郝国松带着人去,这个问题总要解决。”

游得慢或者年老的企鹅就会被虎鲸吃掉,而离群或者逃得不快的虎鲸就是寒海巨鱿的大餐。

“说完天气,谈谈异能者吧。那个叫周亮的,在苏南一带纠集了很多人,其中普通异能者有三十多,高级异能者数目不明,追随者好几千。一旦发生重大灾难,衣食无着,这些人可能会冲击军区,对别的幸存者造成危害。”

夏意无声的抽了下嘴角。

还有台风。

之前还认为可持续发展这种理念太先进海怪不可能知道,现在看来,理念策略是人类总结出来的,但在人类出现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就存在了。

“从六月到八月,都是江南的雨季。”

而海怪竟然知道想要吃得更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护食物链最下层。

开挖沟渠,加固大堤需要的人力太多,还需要大量沙袋铁锹,这是根本没法调集的物资,现在人们连饭都吃不上,肯暂时安顿耕种就不错了。

如果尤瑞比亚吃掉了大量的磷虾,那么企鹅就会因为缺乏主要食物而死去,恶性循环,吃企鹅的生物也没办法繁衍。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尤瑞比亚只有磷虾可以吃了,企鹅海豹虎鲸统统都不能继续在罗斯海生存。

“我们没有时间去思考,诸位坐在这里的每一秒,祖国的土地上都有很多人咽气,从前他们就算没有幸福的生活,至少还有一口饭吃,有亲人子女在身边,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今年是厄尔尼诺,有七成半的可能,雨会集中在江淮,现在所有的水库都失去正常工作的能力,这非常危险,南方洪水北方干旱。蓄水活动现在就要开始,一些常年易生洪涝的区域只有准备撤离人员。”

有人说,绝对不能因为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到海怪这里就是绝对不能贪吃磷虾而放弃整座海洋吗?

末世前,烦恼的事很多,外加要跟几个厚脸皮又贪心的国家周旋,结果倒好,现在这些事情都没影了,回到了最基础的问题上。

夏意默默看着庞大的鱿鱼继续守着帝企鹅群捕食,为了维持的食物的多样性,还要时不时照顾下企鹅群,当海怪真不容易。

这群年纪已经超过五十岁,曾经是国家中枢重要成员的人都跟着叹气。

“走吧,尤瑞比亚至少还要在这里忙上半个月。”

说话的人叹了口气,在这缺医少药的时候,疫病堪比死神。

等到寒冷的冬季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东海那边收集到的消息,比我们纬度高的几个国家在今年春天遭遇了蜘蛛蟹的袭击,情况比我们更严峻,疫病流行,如果病症传到这边来,必须要提高警惕。”

夏意想,尤瑞比亚要充当向导加保镖,估计要等这些企鹅重新将自己吃成圆滚滚的状态,有了足够的脂肪才能游回陆地去找孩子跟伴侣。难怪是雄企鹅孵蛋,毕竟要刚刚生产完的雌企鹅站在南极零下四五十度的暴风雪里,能活?

这是夏城地下基地会议室,自从末世以来,每次聚拢商讨的事情,总是好消息少坏消息多。

浮冰轻轻撞击,没多长时间尤瑞比亚先前撞出来的大窟窿已经出现一层薄冰。雪花飘落上去,逐渐堆积,冰层也开始慢慢变厚,不出一个小时大概又会重新冰封。

“想要将大局稳定下来,要看老天爷的脾气!”

夏意看着那层薄冰逐渐增厚,再也看不到外面肆掠的暴风雪,忽然喃喃问:

“现在国家有效的控制范围,只到齐东,南方除了几个军区之外,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根本照顾不到。”

“它们不会认错吗?”

就算在末世之前,一到血吸虫幼体钉螺的繁殖期,政府就要出动大量人力物力去剿灭。别的疾病不提,单单就这项,估计就要害死很多人。

“什么?”

南方多水的区域还有个要命的疾病,就是血吸虫,会致死,而且死相可怖。

“……暴风雪这么大,原来靠近海面的地方早就不是岸边了吧。”夏意出神的想,按照海水结冰的速度,企鹅就是游回去,估计也要走很久才有可能找到原来的栖息地,这种能见度就算是人类在外面也找不到方向。

“现在是江南的梅雨季节,天气湿闷,也是各种流行病爆发的季节——”科学院的不少人都对前景表示忧虑。

“不管天气多么糟糕,它们也会拼命回去的。如果它死了,孩子与伴侣也无法活下去。因为它们只有一个伴侣,一个孩子。那是最重要的,绝对不会遗忘的事情!”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炎热,许多新耕种的田地都面临旱情和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