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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鸡零狗碎

果果肚子里的一句真话在口腔里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又吞下去了,含混地说:贴了一些。

隔天果果回娘家,哈妈妈问,他爸妈真的一点也没有贴给你们?

贴了多少呢到底?哈妈妈犹不放心。

方博南很诚挚地表达了歉意,说好在马上他要发工资了。

你管得太宽了!哈爸爸的发言一向有点睛的作用。

哈果果一边在本子上记账,一边咕咕哝哝地说:不得了不得了,我们要吃一个月的素。

哈妈妈咕哝了几句,并没有与老伴对嘴。

这一回,他们的花销可真不少。

哈果果没有心思与妈妈较真,这两天她在单位有点不顺心。因为她最近请了几回假,她的顶头上司文案总管有点冷眉冷眼的,除了果果现在手上做着的一个比较大的case,又连接着把三个软广告的文案交给她写,要得还特别地急,中间又差她去拍摄现场跟进,果果连着一个星期加班,熬得眼睛象小白兔一样地红。

可是马上,果果又叹起气来。

其实这位文案总管原先与果果是同一个级别的,当年这个职位有两个竞争者,一个是她一个就是哈果果,最终还是她胜出,果果倒没什么,她反而从此把果果当成一个劲敌,仿佛只要她稍一不在意,果果的手就要伸过来夺走她的位子似的,动辄对果果进行打压。

等从飞机场出来,果果挽着方博南,心里头高兴,暗暗用她所知道的所有外国语言加上方言说了数遍再见再见再见啦!我的公公婆婆。

当果果的文案第五次被退回,她要第十天加班时,果果受不了了。

果果虽然心痛钱,可还是狠狠心买了飞机票,真叫两个七十多的老人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软卧又不容易买到,这种事哈果果做不出来。

可果果是个磨不开的人,不会直接与总管冲突,便回家向老公方大头诉苦。

还好,老两口没多久就走了。

一个人尽管可以钢筋铁骨地在社会上打拼,好像刀枪不入,可受了委屈还是希望有个亲近的人听听自己的诉说,也许这便是婚姻的意义之一,至少哈果果是这样认为的。

果果说,哎——呀方大头,你爸要再不走,我们在这里可就成了万人嫌了。

谁知方大头听完嘿嘿笑着说:怕她做什么?咱们是谁?咱老爸是谁?拉登啊!叫你的拉登爸爸去炸了她,人体炸弹啊,不是你们阿拉伯人最擅长的吗?

萨达姆先生在这里呆了半个多月,几乎把小区里所有的物业人员得罪了个遍。连收垃圾的临时工都被他教育了两回,弄得那面目周正肤色黝黑的小伙子一看见果果便对她翻白眼。

哈果果勃然大怒:方博南,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算是认识你了!

方博南直到第二天才回过味来,直骂自己的反射弧长。

方博南看老婆动了真气,连忙跌软,抱住果果一个劲儿地道歉:我闹着玩的闹着玩儿的,那不是,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想开个玩笑逗你乐乐吗?

结果,果果竟然没有讽刺,反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大头说:多好的高干子女啊,现在真是一丝纨绔气都没有了,一点不像官家子弟,比平民还要质朴捏。说着用力一点头表示极度地肯定:嗯!

乐个屁!果果尖声尖气地:方博南你没有良心!我怎么对你爸妈的?你怎么对我爸妈?我对你爸妈blablabla,光是东西我就替他们买了多少?有blablablabla,还有blablabla,平时blablabla,临走blablabla,一共花了人民币blablabla元,我图什么?我想他们的钱还是怎么的?我想得着吗?人家家是blablabla,你们家是blablabla......

方博南看果果生气,耍宝劝哄道:我是说真的,我爸当年真的挺有派,俺在俺们那疙瘩,曾经也算是一个高干子弟,出门儿都横着走道儿的。说的时候微微有点心虚,有点惭惭地笑了笑。

果果一头说一头哭,眼泪鼻涕全下来了。

果果说:呸呸呸!不是说你爸萨达姆先生吗?干嘛扯三挂四?

方博南料不到自己随便开个玩笑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连吓带愧,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哄得果果安静下来。

方博南摇着大头说:开玩笑玩笑,我爸在我们那里,我们那个区,曾经是说一不二的角色。跺下脚一个区的地面都要摇一摇的。萨达姆还是要比拉登厉害点儿,萨达姆是有领导才能的,拉登就会使阴谋诡计,弄个恐怖活动啥的。

可惜方大头虚心认错,可并不能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总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在以后的婚姻生活中有无数次的争吵都是起源于他这张嘴。

等方博南回家,果果私底下对他说:哎哟哎哟你爸爸萨达姆先生啊,官不大僚不小,还好还好,不是真的萨达姆,真要是萨达姆,哎哟哎哟,哪还有我们市井小民的活路?早像捏蚂蚁一样把我们捏死了。

那一夜,哈果果虽表面上平静了,接受了方博南的道歉,可是躺在黑暗里的大床上,她还是觉出心酸来。

果果只好一个劲儿地安抚大叔,又赔上一包钱,才送走了大叔。

她想起久远的过往。

方家老爷子早就看大叔不顺眼了,这时候拍案而起,指着人家的鼻子足足教训了半个钟头,一串子一串子的理论名词,社论用语,大会发言时的抑扬顿挫,将大叔所做所为定性为对人民群众极不负责的错误,并把其性质无限拔高,比渎职更甚,说得人家大叔的脸阵红阵白,等老爷子终于说完,他偷着跟果果说:叫老头不要那么大火气,容易中风,啊晓得?

那个时候,她刚从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实习生。工资低不说,受尽了闲气,尤其是顶头上司,简直拿果果当成使唤丫头,果果每日回到家里就哭。

这原本就是一个旧小区,所谓物业,不过是几个中老年人,看大门的,修电灯的,通下水道的。物业费是相当的便宜,所以中老年同志们工作时便每常没个好气,人其实并不真难处,大家也都习惯了,果果甜甜地叫了那电工大叔几天,赔上一包烟,他才上门。嘴里颤微微地衔了颗烟,皱着眉头,一脸沧桑地检查,不时差果果下楼买点小零碎。

那个时候,解救她的,是夏漱石。

那天果果家的电线线路有点问题,请了小区物业的人来修。

那个文雅的书卷气的男人,拉着果果,冲进果果顶头上司的办公室,言语有致,逻辑严密,不带半个脏字地痛斥那人半小时,把辞职信大力地拍在他的桌上。

他也真的把干部气质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果果只看过他轻声细语地跟姐姐说话,跟爸妈说话,跟邻居说话,从来没有想到他也会有这种义愤填膺的时候。

相比较于老婆婆,果果的老公公萨达姆先生还是相当爽利的一个老人,高大结实,有着恰到好处的肚腩,背不驼腰不塌,挺有派头的,明明是个小干部可看起来认真像个大干部。

不过,果果翻了个身,又长叹一声,不过,夏漱石就像陆游,便是有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气魄,可真的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他也只得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所以说人哪,从来都只是拿自己最没有办法。

果果有时也陪着婆婆上街买东西,光是新衣服,就给老太太添了两三套。老太太爱颜色对比强烈的服色,衬着她的白皮肤倒也有一种老年人温吞松软的漂亮。看着一摇一摆地走在身边的老太太,果果常会想像,当年方家这二老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情感故事,以至于使得方博南的三姨变成了他的后妈。

果果只觉一颗热泪滚出眼眶。

换下来的衣服随处乱扔着,果果要替她洗还得东找西找,抹布也不搓洗就东擦西擦,擦得桌子与家俱一片花脸,新换的床单没两天就弄得灰灰的,原来老太太爱坐在床上吃饼干和花生。哈果果一个做小辈的不好批评长者的坏习惯,何况她自己也爱吃零食,可她从来不在床上吃这种掉渣的小零嘴的。果果于是热情扬溢地向婆婆推荐自己的最爱果丹皮,又酸甜又可化食开胃,多少好,可是老太太说那玩艺儿吃了倒牙,还是衷情于带壳花生和饼干,果果只好两天给她换一次床单,遇上雨天,一床一床的床单晾满了阳台,看着就那么不舒服。

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果果的意料。

而是婆婆不大爱清洁。

过了没两天,那位总管对果果的态度便大为改变,果果甚至觉着她看自己时有点小心翼翼的。

家里多出两个人吃饭,累是难免,可最叫果果不快的倒不是这个。

后来,方博南告诉果果,他找了一个熟人,是果果他们公司老板的好朋友并且是新的大客户,请他们在公司多多关照着果果。

从此果果借口不要婆婆太累,千叮咛万嘱咐,叫老太太不要做饭。

你是不知道,就那女人,被你们老板叫过去一顿好骂!靠!敢欺负我老婆,灭了她!

果果想,吃您老做的饭,会更瘦的。

果果问:哟,是什么朋友这样管用。

果果好容易吃完了一小碗面糊涂,承婆婆的情,非要让她多吃点,只好又添了个碗底,婆婆好心地说:果果你的饭量太小了,太瘦。

方博南说: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楚一帆的前妻,那可真是个能干的女人,自己开着一家公司,离婚之后事业更是风生水起,楚一帆生在福中不知福,真TMD地能作!

没两天,果果便看出,这老太太,是享受惯了的人,做家事的能力比果果还不如,难得做一回饭,就下了一锅面疙瘩,倒是放了青菜,可煮得烂乎乎的,果果差点就没认出来那是青菜。

方博南回头又哄老婆说:上阵父子兵,职业妇女在职场打拼,关键时候还得靠老公。不过,那个女人欺负你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她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啊!

头一个令果果不满意的,就是老婆婆的懒与不整洁。

果果说我有什么值得人家嫉妒的?要钱没钱要什么没什么,也不年青了也不算美人,况且又不十分能干!

最懂道理的媳妇,哪有那样容易做的。

方博南大笑,说:老婆你就这点最可爱,自个儿不知道自个儿的好!透着那么地谦虚!你怎么不值得她嫉妒?太值得了!你们差不多岁数,可她看起来就像你阿姨,更何况,你有这么个好老公,又帅又有用,还有才!可遇不可求!

到了今天,真做了人家的媳妇,哈果果想起从前说过的话,觉得真是有点傻气。

果果拔高了声音发出怪怪的笑声,像个小女巫,连连称是,我遇上你简直是三生有幸,睡着了也要笑醒的。

姐姐哈萌萌只是温柔地笑,并不答腔。

果果说找个机会谢谢人家陈安吉。陈安吉就是楚一帆的前妻。于是夫妻二人请陈女士吃饭。却不料陈安吉与哈果果一见如故,两个人从此不时地走动。

哈果果从小说跟姐姐哈萌萌说:我们将来可不学她们。我们要做世界上最懂道理的媳妇。

陈安吉偶尔也拐着弯向果果打听楚一帆现状,果果便把从方博南处探得的讯息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原先果果他们家前院,就有一家子,儿媳与婆婆不共戴天,却共同占有一间半房子,成天鸡吵鹅斗,不是婆婆泼湿了媳妇的被子,就是媳妇堵了婆婆的灶眼。最叫人憋气的是,这门亲,竟然是哈果果她妈给保的媒,男方是邻居家的儿子,女方是厂子里老姐妹的女儿,实指望他们一家子和和气气,自己也积点儿阴德的哈妈妈,简直为这桩婚事触尽了霉头,弄了个鱼头来,足足拆了十来年。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一吵起来就跑到哈果果家来坐着哭闹,都要请哈妈妈来评理。哈妈妈再伶牙俐齿也说不过两个怒火冲天的女人,到后来,哈爸爸一听见前院吵就关灯锁门,叫果果姐妹俩不要作声,只装不在家。后来,那家的儿子一气之下得了鼓胀病,其实就是肝腹水,没两年就撒手去了,婆媳两个给儿子、丈夫办完了丧事的第二天,便又开始宣战,再后来果果他们那里拆迁了,彼此搬得远了,就不晓得他们的情况了,看那情形,估计是要战斗到人生最后一刻的。

楚一帆其实与新太太相处并不十分愉快,他也时常在方博南面前感叹,人家说现在五年就是一个代沟看来是有道理的,自己与新太太差了十多岁,完完全全地就是两代人。新太太的生活观念消费观念家庭观念以及对未来的构想,都与自己差得太远了,有时候,彼此都会觉得对方像外星人。

果果从小接触的邻坊四邻之中,婆媳矛盾那是相当激烈的,几乎每一天都有女人们在吵架,跳着脚,哭着喊着,说着诉着,各说各的理,一本糊涂账,所用的形容词与修饰语也具有很强的情色意味,太后骂殿算什么?醉闹山门算什么?击鼓骂曹简直小儿科,民间的婆媳大战才声色俱全,真真是泼墨一般地酣畅淋漓。

方博南听了说:老楚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方氏婚姻伦理定律?

哈果果深以为然,她想,自己好歹也算受过高等教育,凑凑和和也是个白领,跟家庭妇女还是有区别的。

楚一帆道:不是说,听老婆话,跟组织走?

首先,哈果果就觉得拘拘束束的,回到家穿衣也比较小心一点,睡衣是不敢再穿了,哈妈妈早就嘱咐过她,公婆面前要格外检点些,衣裳要穿周正,换下来的洗干净的衣物不要乱晒乱摆,少说话多做事,反正他们也住不长,何必不小心侍侯,弄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也是麻烦。

那个是第一条,这个是第二条。

家里陡然添了两位老人,一切都变得不大自在起来。

楚一帆呵呵笑说愿闻其详。

萨达姆先生嫁完闺女之后又在儿子家住了些日子。

方博南晃着大头说:第二条:黄瓜要捡嫩的啃,老婆不能太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