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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那边光亮处的邵然愣了一下,而后便转过身来向着她坐着的地方大步跑去。他站在她面前,表情冷峻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就这样跑开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情?手机也不带,你想把我气得再被送医院抢救一次是不是?”

后来直到阮珊看到邵然往车库走去想要取车,才喊了句:“我在这里。”

阮珊这次没有顶嘴,她的小脸冻得通红,头发也已被寒风吹得凌乱,眨巴着眼睛看着邵然,把手伸到他面前:“冷。”

她坐在暗处,若是她不发出声音,他是不会发现她的。

邵然看着她那无辜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抓起她的手塞到自己的胸口:“走,回家。”

邵然的声音在小区里响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漂过来的一根稻草,心脏的跳动似乎都更加剧烈。她的怒火早已被这寒风吹灭,只想立即扑到他的怀抱里暖一暖手。可终归还是自尊大于天的二十岁啊,阮珊抑制住自己回应的想法,就那样看着邵然在小区里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四处张望。

这样折腾一通,房间里的饭菜已经都凉了。邵然打电话订了外卖,随后便和阮珊一起蹲在地上收拾刚才被阮珊破坏一通的现场。

她没有带手机,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事后知道也只不过是十来分钟而已,可她觉得简直就像几个小时一般漫长。

“阿阮,”把那些已经撕坏了的墙壁装饰捡起来放到垃圾桶之后,邵然指着沙发说道,“我们聊一聊。”

阮珊觉得有些冷,把两条腿也放在长椅上,用手环住自己,抱得紧紧的。

阮珊轻轻“嗯”了一声,跟着他坐到沙发上。

大抵每个女孩在最初的恋爱中都会经历这么一段莫名其妙歇斯底里的心路历程,莫名其妙的不安,莫名其妙的担忧,莫名其妙的惊恐——他出去的时候关门的声音大了点,便觉得他不再喜欢自己了;他争论时声音高了点,便觉得他不再喜欢自己了;他晚上没有打来电话,便觉得他不再喜欢自己了。

邵然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阿阮,你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可是,这却是我第一次谈一场这样的恋爱。”

长椅在邵然住的那栋楼的后面,数着楼层抬起头便可以看到自己刚才跑出来的那个房间,那里还亮着灯,阮珊不知道此时此刻邵然的举动,她就那样抬着头看着,愤愤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而在回想的过程中,那种愤愤慢慢变成对自己的懊恼。

“什么样的恋爱?”阮珊咬着嘴唇问道。

她跌跌撞撞地下了楼,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着。外面还很冷,她的身上只穿了一套加绒的家居服,手机没有拿,钱包也没有拿,自然是没法这样走掉的。她在小区里转了两圈,最后往路边的一条长椅上一坐。

“我有过早恋,也有过一些或长或短的情事,怎么说呢,都没有太上心。可是阿阮,我对你的感觉不一样。也许我没有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来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可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我对你,唯恐爱得不够,唯恐付出得不够多,唯恐还有所保留。你要相信我,阿阮。还有就是,你察觉到我进门时没有因为你改变房间布置给我的惊喜而高兴,这一点我想解释一下,我的洁癖其实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应该挺严重的,有时候我不大习惯别人来改变我已经布置好的东西,只是不大习惯而已。阿阮,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你想要它变成什么样子,明天我就陪你去装饰市场把它变成什么样子。”

邵然一愣,手一松,阮珊便转过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阮珊吸了吸鼻子,整个人靠在邵然的身上,她挽住他的肩膀摇头:“不,它现在这样就很好,你不习惯改变我们就不去改变它。邵然,只要你在这里,无论这里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像一座大花园一样……”

阮珊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而后一松手,花瓶便跌落到地板上摔成碎片。

她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邵然已经俯身吻上了她的嘴。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把墙上贴得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噼里啪啦地揭下来,又抓起沙发上的玩偶用力地塞进垃圾箱,整个人狂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随后抓起桌子上的花瓶,正准备往地上摔的时候邵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他伸手去解她的衣扣,手在她的背部游走的时候阮珊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邵然:“亲亲就好啦,大姨妈来了。”

“邵然,”阮珊的声音更大,“你烦我了是不是?我刚来一天你就受不了了?对,刚才我就看出来了,一进门你看到我把房间弄成这样你就不乐意了对不对!行,我走,我现在就走!”

“大姨妈真讨厌。”邵然叹了口气,又用力地在阮珊的嘴上吻了两下。

“我没有反应大,”邵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阿阮,你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坏了,我没有带卫生巾,怎么办?”阮珊从沙发上坐起来,而后瞄了两眼邵然。

“我就是说一下,干吗反应这么大?”阮珊察觉到了邵然对这个话题的不耐烦,本想就此打住,谁料却根本控制不了情绪,自己的声音也提高了两度。

“干吗?你不会是想让我去买吧,我可不去……”

“阮珊,”邵然的眉头皱了起来,整个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宫蕊已经回美国了,你为什么还要成天跟她比来比去的?我已经说过多少遍,我爱的人是你,我想一起生活的人是你。”

“去不去?”阮珊往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你工作什么的我帮不上忙,生活上也没法照顾你,还想着好好养养你的胃,结果做出来的菜肯定让你的胃更痛苦。邵然,”阮珊转过头看着他,“你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啊?会不会觉得如果是和宫蕊在一起就好……”

“不去。”邵然意志坚定。

“哪有哪有,”邵然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阿阮很棒的。”

“去不去?”又是一拳。

那天邵然追问了好久,阮珊才沮丧地说了句:“我觉得自己好差劲,什么都做不好。”

“不去!”

阮珊噘着嘴巴不说话。

“去不去……哎呀好疼……”阮珊正准备再一次发动进攻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捂起了肚子。

“阿阮,怎么了?”邵然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

“啊?”邵然立即紧张起来,慌忙弯腰扶住她,“肚子疼吗?痛经是不是?”

那顿阮珊所期待的美好晚餐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效果,究其原因——每道菜都做得难以下咽,尽管邵然很努力地做出一副每道菜都很好吃的样子,但阮珊还是在那里托着下巴闷闷不乐,最后把手里的碗筷一放,托着腮到客厅里坐下。

“你怎么知道女人会痛经?”阮珊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喊道。

“好咧,”阮珊拉着他的手走过去坐下,“你可别小瞧了这几个菜,我可是做了一下午哦,快尝尝。”

“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男生,”邵然说道,“我抱你到床上躺着。”

“不是不喜欢,”邵然摇头笑了笑,“就是,就是有些不习惯。走,去尝尝你做的饭。”

以后的很多年里,阮珊在一个人因为痛经不得不下床找药的夜晚,总还是会怅然地想起她与他同居生活的第一晚。

看到邵然脸上并没有出现自己所期盼的惊喜的表情,阮珊有些失望:“怎么,你不喜欢?”

他们争吵,和好,他把她抱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而后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下楼去给她买卫生巾。提了一大袋子回来,乱七八糟地买了一堆,阮珊躺在被窝里嘲笑他,他委屈地解释道:“谁知道一个卫生巾还有这么多种类,我根本就挑不好,旁边又站着两个大姐,只好随便抓几包回来。”

邵然有些惊愕地打量了一下房间,原来他不在的这半天阮珊给房间来了个大变样。墙上被贴得五彩缤纷,沙发上也摆放着几个毛茸茸的玩偶,桌子上插了一束花,再看看餐桌上,摆着几盘卖相不怎么好看的菜,还有一瓶红酒。

“怎么还抓了纸尿裤!”

阮珊松开手:“快看!”

“啊?有吗?没关系,留着以后给孩子用。”

“什么Surprise啊?”邵然摸索着换上拖鞋笑着问道。

“谁的孩子!”

晚上听见门铃响她便飞快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像只小猴子一样光着脚跑去开门。见到邵然后立即窜到他的身后跳了上去,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Surprise!”

“我们的孩子啊。”

她的日常用品年前已经搬运过来,邵然从机场把她接过来之后就匆匆去了公司。临行前,阮珊扑在他的身上噘着嘴吻了他一下,而后便换上家居服在偌大的房间里收拾整理。

“臭不要脸。”

那个寒假快过年那几天阮珊匆匆忙忙回了趟家,大年初五的时候便赶了回来,提着从家里带来的年货到了邵然的家里。

“说谁臭不要脸呢。”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觉得自己无须做什么,阮珊与邵然的这段感情注定走向衰败。

“哈哈哈……别挠我,痒啦……”

时过境迁,宫蕊觉得自己已经懂得该如何进退自如地爱,不动声色地爱。而显然,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还不懂。

后来他给她冲了益母草,扶着她喝下之后,从背后把她环在怀里,他的手掌温热,正正好地放在她的腹部,给她揉了揉,轻声问她:“还疼不疼?”

这世界上,只要你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就必然会有嫉妒、误解、偏执、任性与歇斯底里。你越是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就越容易弄糟这份感情。

“不疼了。”阮珊枕着他的胳膊,轻轻回应了一声。

而在阮珊说出“我答应你”四个字的时候,宫蕊的心中想的是什么呢?她看着阮珊,就好似看着以前的自己,空凭一腔热血地喜欢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自以为会与所爱之人一生一世。

“嗯。”邵然放心地点点头,伸出手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阮珊盖得严严实实。

宫蕊微微笑了笑,即便看起来温婉和善,但还是让阮珊心中微微一颤,好似眼前这个人,已经对她与邵然关系的种种走向无比清楚并确信他们必然会走向分手。

阮珊像只小猴子一样缩在邵然的怀里,不肯睡觉就睁着两只眼睛看着邵然,好半天嘟囔了一句:“邵然,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

阮珊在心里轻蔑一笑,尚是对自己的恋人信心满满的年纪,心底更是有着“若是有一天他选择了他人,我必然不会纠缠半分”的清高,她看向宫蕊:“我答应你。”

“嗯,好。”邵然柔声答道。

“答应我假以时日,邵然选择了我,你不会去影响我们分毫。”

“我们要永远都像现在这么好。”

“答应你什么?”

“好,我答应你。”

“一生?呵呵,”宫蕊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手链,“你是不是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来日方长。你今年多大,二十岁了吗?就在这里跟我信誓旦旦地说一生。我不管你怎么想,你能答应我吗?”

“以后睡觉时你都要抱着我。”

“我们不是彼此一个阶段的选择,”阮珊也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宫蕊的眼睛,“我们就是彼此一生的选择。”

“好。”

“回美国,”宫蕊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这三个字后,她又转过身来,“不过我告诉你,我回美国是因为他现在是和你在一起,我从不认为一个人一生只能选择一个人,但我认为一个人一个阶段只能选择一个人。他这个阶段选择了你,你认为我妨碍了你们,我退出。若是他日,邵然选择了我,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今天这样,不去影响我们。”

“我变成丑老太婆的时候你也要抱着我。”

“回去?”

“啊?能从背后抱吗?”

两人没有再说话,沉默了足有五分钟,而后宫蕊站起来:“我过几天就回去。”

“邵然!”阮珊从被窝里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是不是到时候你就嫌弃我了,别忘了你到时候也已经变成一个除了我没人要的糟老头子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阮珊会说出这样的话,宫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怔怔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怎么会……”邵然继续逗她,“我肯定还是风华正茂魅力无穷。”

“那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吵架吗?是因为你,”阮珊咬了咬嘴唇,“是的,我知道你关心邵然,你爱邵然,我知道,但是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我们之间有你这样一个定时炸弹。”

“哼!”阮珊又拧了他一下。

“你……”宫蕊姣好的面容露出愠色,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我没有指指点点,我一点也不关心你的事情,我只关心阿邵。”

“喂,阿阮我到今天才发现你是个暴力狂!”

“我是和邵然吵架了,”阮珊原本放松的神色因为这番指责又重新绷紧,“宫蕊,但是这是我和邵然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你和他以前是什么关系,但现在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不需要你对我和我男朋友之间的事情指指点点。”

“我就是暴力狂你能怎么着我?”

“你是不是和阿邵吵架了?”宫蕊把脸转了过来,“你知不知道公司最近一团乱,邵叔叔身体不好,有退休的想法,公司内部不大稳定,阿邵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我昨天下午在公司碰见你,还想着他和你在一起能放松一下,谁知晚上就出了这事。”

……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阮珊先开的口:“宫蕊……”

“困了吗?阿阮,那我们睡觉吧。”

宫蕊径直坐下,也不去看阮珊,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嗯,好。”阮珊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阮珊往长椅旁边挪了挪,把其余的位置让给宫蕊。

一夜无梦,却也能在沉沉的睡梦中回应着枕边人迷迷糊糊的亲吻。

进了医院,邵然的病情得到了控制,阮珊泪眼婆娑地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会儿后,宫蕊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她面前:“我们要不要谈谈?”

无论多久的时光过去,也无论阮珊是正处在艰难困顿的窘境还是繁花似锦的风光里,拿出这段回忆出来都掷地有声,都知道她与他的关系里有着真真正正的快乐,他们是真真正正地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