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太按了楼层键。蓝焰和尹小刀没有动。
四人进了电梯厅。
富太稍稍收敛，拂在俊男胸膛上的手移到他的腰部。她对着电梯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余光扫到蓝焰。
尹小刀点头。她望着那一男一女，觉得古怪得很，但一时半会儿看不透怎么回事。
定睛一看，她惊讶地掩住口。
富太和俊男一路你侬我侬，蓝焰尾随之。途中他叮嘱尹小刀：“等会儿你别说话，一说话肯定拆我的台。”以她的愚蠢程度，分分钟能坏事。
俊男的长相远远不如蓝焰来得精致。蓝焰主要还是东方的眉眼，就是立体轮廓有几分混血的味道。气质不是俊男式的威猛阳刚，但是别有一番阴鸷的独特气质。
尹小刀在旁没有表情。
他方才还垂着眼，下一秒却倏地望向镜中，和富太的目光直直交缠。然后，他的眸色越来越深邃。
在服务台出示身份证时，蓝焰望望上面的名字，心情变好。
富太几乎瞬间明白了他那眼神的含义。她突然心跳加快，趁着眨眼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瞄了他的裤裆一下。
他已经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我到时候还你二百五。二十七块算你的利息。”什么保镖！他就算死，也是被她活活气死的。
他的裤子比较宽松，她暂时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这样一张脸，说不肖想是假的。
“我不要大财。”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她也不要，“这二百二十三，你以后还给我。”
旁边的这个俊男，是富太长期使用的，长相和体格她都觉得可以打个七十五分。眼下这蓝眸青年，容貌身材，她给他到九十分。至于还有那十分，就得看他的实力了。
尹小刀开始不愿意掏钱。蓝焰差点儿掀桌子，后来秉着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冷声冷气道：“小财不出，大财不进，这道理你懂不懂？”
这青年给的暗示这么明显，让富太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房费的押金是两人一块儿凑的，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富太以前没见过这个青年，琢磨着他是不是新来的小鲜肉。尹小刀不懂蓝焰和富太之间眼神的一来一去是什么意思，她只看出那个俊男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蓝焰带着尹小刀去服务台开房。
俊男察觉到了威胁，他今晚的生意有可能泡汤。
直到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搂着一个富态的中年女人进来，蓝焰笑了。他临时起意，将对尹小刀的称呼改成：“刀侍卫，摆驾，出宫。”
电梯叮的一声，打破了里面诡异的气氛。蓝焰收回视线，步出电梯。
蓝焰的目光在男男女女身上游移。
尹小刀随后。
蓝焰和尹小刀坐在大堂沙发上。
富太心里还在挣扎，后来想想，既然已经召了俊男，那今晚就还是照旧。小鲜肉的身份，待她以后慢慢查明。
服务台处有几个普通顾客在登记。
她这么下了决定。不过出电梯后，她的脚步就停住，眼光追随着蓝焰的背影。
蓝焰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我们是去捞钱，不是比武。出来行走江湖，以和为贵，切记切记。”
他不知是否察觉，回身望她。他们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她恍惚觉得，此时他的神情迷离到诱惑。
“可以。”她平时也没惊讶。
富太赶紧理理卷发，正要回之一笑，蓝焰就掉了头。
“遇到我喜欢看的电影中的那种事，也不要太过惊讶。”虽然他挺期待她的其他表情。
富太不禁将视线移至尹小刀。
“好的。”尹小刀向来很冷静。
富太刚刚在电梯里，根本没瞧过尹小刀一眼，所以不清楚她的长相。只看背影的话，尹小刀头发短，个子高挑，看着比较瘦，衣着打扮毫无女人味可言。
蓝焰下车前叮嘱：“等会儿见到什么都保持冷静。”他非常担心她会干蠢事。
富太想，那个女人应该是因为找不到男朋友，所以才来这里花钱找美男体验。
车子泊在对街的停车场。
富太拽着俊男，转往蓝焰那边的方向：“我们走这边。”
蓝焰嗤了一声：“这样的档次，能五万就奇了。”
“我们的房间在那边。”俊男不想让她如愿。
尹小刀依着传单上的地址，导航到酒店。酒店的装潢灯红酒绿，很是俗气。
富太有些不悦：“我喜欢饭后散步。”
“去骗钱。”蓝焰回答响亮。
“好，好。”俊男妥协，“就这边。”
“那去做什么？”
富太和俊男在后面跟着，却不见蓝焰进去哪间房。似乎，他也只是散散步。
他打量一下她，暗讽道：“你想当的话，首先得去整容。”
蓝焰绕了一圈。
“我不会公关。”尹小刀看着那些名词，不是很明白真正含义，什么公主、蝴蝶的。
富太也绕了一圈。
蓝焰心里有了决定：“为了钱，豁出去。咱俩现在加起来才五百块，要过三个月呢。”
俊男拉着富太停在房间门前，低声说：“太太，春宵苦短。”
“不知道。”她并没去过，所以无法预测。
富太暗叹一声，然后掏出房卡，开了门。临关门时，她回头望蓝焰，却见他又用那样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她。
“保守估计，如果我们去这个地方，安全出来的概率有多高？”他希望她真的如传闻中那样上天入地。
她心一动，房卡从手中滑落。
“过奖。”其实她弟弟的发展前景比她好。
她出来玩这个好几年了，都没见过蓝焰这样光用眼神就能勾得她心痒痒的角色。她对蓝焰的渴望被勾了起来，再看俊男就有种退而求其次的勉强。
他渐渐有了笑意：“刀主任，听说你的身手很好。”
富太恨不得立即扑倒蓝焰。
那是一张酒店公关的传单，上面有大大的“月薪五万”几个字。
蓝焰继续向前走，步子缓慢。他小声和尹小刀道：“鱼儿上钩了。”
尹小刀望过去。
“鱼儿在哪儿？”尹小刀不明白他究竟要怎样。订的房间，他们都经过两次了，他却迟迟不进。
蓝焰没有真的乞讨。他在街上乱晃，无意间见到公车站牌上贴的传单，眯起眼。
他低头看她。
“好的。”她回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她只要完成自己的职责即可。
她抬头看他。
他抿着唇，眸子里的愠意还未散去，深蓝深蓝的。
蓝焰的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智力是硬伤，无治。”
尹小刀抬头望他。
两人再走几步，他终于掏出房卡开门。进去前，他又朝富太瞟了一眼，然后果断关门。
“你果然是傻蛋。”蓝焰简直挫败，“算了。看那厂就知道，厂长工资高不到哪儿去，我们去乞讨吧。”
他们的房间如愿是大床房。
“不知道，”她如实道，“父亲让我来。”
蓝焰望着就犯困，打了一个哈欠：“刀侍卫，你出去溜达一圈。”
蓝焰冷笑出声：“一群禽兽。”顿了一下，他盯着尹小刀，“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一屋子流氓，势力那么大，干吗还要请你来当保镖？”
“我不能离开你。”尹小刀说得不带感情。
她平静：“合同上写着，未来三个月我都是花阁下的。”
“……”他听着抖了一下，想到没多少时间和她解释，说道，“看你这么真诚，我就不赶你走了。你进衣柜休息吧，等我搞完再出来。”
他暴躁：“你出门就带这么点儿？”
“好的。”她利索地把衣架一拨，站了进去。
“三百多。”
蓝焰关上衣柜，恶狠狠地嘀咕：“闷死你最好。”
蓝焰走出银行，掏出钱包看了一眼：“刀主任，你有多少钱？”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门外有人按铃。
尹小刀也诧异。这个二少爷的遭遇有点奇怪。可是，如果蓝氏不重视他，那又为何找她来保护他？
蓝焰拖着步子去开门，然后面露诧异：“你好。”
“早知这样我就不花那三千六了。”蓝焰火大得很，他未料到蓝氏会冻结了他的卡。
富太撩着头发：“方便进去吗？”
后来在银行，他狂骂脏话，引来众人异样的目光。大堂经理都有些被吓到。
他摇摇头，无奈道：“你晚了一步。我前几分钟才答应我姐，再也不做这个了。”
餐馆虽然简陋，饭菜却还可口。吃完了饭，蓝焰见到对面有间银行，便打算过去取钱。他的现金不多，这三个月还要负责尹小刀的生活起居。
富太顿时无语。她已经遣散了俊男，而且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她一门心思地想要蓝焰：“小伙子，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大姐帮你。”
“我没问你意见。”他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闻言，蓝焰犹豫了数秒，然后让道给她进来。
“可以。”
他烧了壶开水，然后慢慢在沙发上坐下，眼睛一直盯着衣柜：“大姐，我……没去应聘，都是私下接的……客。”后面那个字，他难以启齿。
蓝焰四处张望，也没见到有稍微上档次的餐厅，只能作罢。他坐下后看看菜牌：“刀主任再吃一碗饭。”相处几天，他见识了她的大食量，吃的饭比他还多。
“难怪以前没见过你。”富太不意外，这酒店确实偶有闲散鸭子出没。
两人到了一个小餐馆，是一个普通的大排档。
“我……”他敛起神色，“我要钱。”
这个女人既然赶也赶不走，那就试试她能延长他多久寿命吧。
富太笑笑。干这行的都要钱，这不奇怪。
他望着远山，哼了几句歌。
“我要钱。我和我姐刚来鑫城，就遭到了扒手，一分钱都没了。我们在火车站跪了一天才讨到了一点儿。”蓝焰的目光变得空洞，“我姐在公交站见到这酒店的传单，她……她……”说到这里，他呼出一大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不能让她那样。所以我就代替我姐，被那群畜生给……”
蓝焰懒得和她辩驳，看向窗外。这里的路不好走，小面包车颠颠簸簸，坐得不舒服。
富太惊愕。
“我没有病。”
“我破罐子破摔，背着我姐接太太们的生意。有钱真好啊，我想要更多的钱。”蓝焰平静得近乎麻木，“可是今天我姐找上门，和我吵了一架。我答应她不干了……回乡下去。”
“面瘫是病，得治。”
她望着他的蓝眼珠：“你们乡下还有混血儿啊？”
“不好笑就不笑。”
“我妈说先祖有外族血统。”蓝焰指着自己的眼睛，“可我爸不信。我刚出生的时候，差点儿被我爸摔死。”
“……”这真是一句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话。他深呼吸，告诉自己别和她一般见识。等呼吸顺畅了，他挑起笑：“喂，你跟我也几天了，还没见你笑过啊。”
富太有些怀疑。
“阁下打不过我。”
“太太，电梯里我想抢生意，所以才看你。伺候太太我是真心乐意的。”他抹了一把脸，“可是……我姐她刚刚……她不想我再这样。”
“为什么？”他有时候都不晓得这女人是三观有问题还是脑子少根筋，他瘾头上来的时候，也不见她露出半点异色。
富太捕捉到字眼：“你是真心乐意？”
尹小刀直视着前方的路况：“不怕。”
蓝焰苦笑：“我也就是为了钱，太太你看着就是个大方的。”
她长得不出色，而且没有胸。他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
“很实诚。你们哪，掰着我的腿就是为了钱。”富太语气一转，已然骄傲，“可我有钱，怎样。你想想，是你和你姐继续去跪讨呢，还是跟我一晚上？”
蓝焰噎了下。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却又平静地说出那两个字。他突然好奇，倾前身子去看她：“你怕不怕？”
蓝焰犹豫再三，表情几经变化。最后他咬了咬牙：“太太给多少呢？”
“阁下洗澡、如厕、吸毒的时候我不在。”说这句话时，尹小刀侧头看了他一眼。
“一次一万。”富太钱多，任性。
他安心下来：“你都二十四小时黏着我了，还分什么范围。”
闻言，他贪婪地笑：“那我一晚上就能挣十万了。”
她在记忆里搜寻了两秒：“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有。”
富太的眼睛骤亮，这言下之意让她心花怒放。既然交易达成，她之前的渴望重燃，并且更加热烈。她猛地抱住蓝焰，急促地尖叫：“来吧，宝贝，我要狠狠撕裂你！”
这时，车子轧过一个大坑，颠簸了一下。蓝焰差点儿撞到车顶，稳住身子后，他又问：“我有没有神志不清的时候跟谁私定终身？”
尹小刀直直站在衣柜里。之前的对话她都听过就算，但是“撕裂”这个词让她竖起警戒。而且她听到蓝焰发出了一声闷哼。
“是的。”她目不斜视。
富太情绪高涨，嚷嚷着：“宝贝，你的鞭子呢？一夜十次的鞭子，巨大的鞭子！”
蓝焰果断挂上电话。他回想了一下对方的话，突然转头问尹小刀：“刀主任，你这几天都跟在我身边吧？”
尹小刀越听越不对劲，于是一脚踹开衣柜门。
“瞧不起厂长啊？”他的眉峰高高一挑，“我还看不上你个大妈呢。”
房内的一男一女动作皆停，双双望向尹小刀。
那边说完话，他更加不耐烦：“大妈你谁啊？我什么时候和你私定终身了？要不要脸，你？我现在不当经理了，请叫我厂长。”
蓝焰眼角微跳。
不晓得对方是谁，一通不醒，来两通，还不醒，则连环打过来。蓝焰睁眼后，寒光闪过。他接起电话，语气阴凉：“不管你是谁，挡我觉者，死！”
富太瞠目结舌。
吵醒他的是一通电话。
尹小刀见富太一手搂着蓝焰的脖子，一手扯着他的裤子，于是呵斥道：“放开他。”
李勇华得知他俩是出去吃饭，便给指了路。尹小刀开着车，刚跑出一公里，蓝焰的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蓝焰：“……”
尹小刀点头。她看他那瞌睡连连的样子，也不放心把车交给他控制。
富太：“……”
“很好。”蓝焰终于感觉有点平衡了，“你开车，我睡觉，黄金搭档。”
尹小刀眼神渐冷：“谁动他，我动谁。”
“会。”
蓝焰：“……”
蓝焰撇撇嘴，转头问：“刀主任，会开车吗？”
富太：“……”
“保养得当。”李勇华非常肯定车子的性能，“我们有时还开着去拉货呢。”
蓝焰想，尹小刀保他一天，他也许就折寿一年。
蓝焰更加怀疑：“五十多万公里还不报废？”
他闭了闭眼，把所有对尹小刀的不满都掩掉，再睁眼时，他颤着唇：“姐……”
“能，能，”李勇华拍拍车门，“都跑过五十多万公里了。”
他挣掉富太的淫爪，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尹小刀面前，握住她的双肩，轻声说：“你……不信我，所以躲在这里是不是？”
厂区的公用车是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蓝焰见到的时候，细细看了好一会儿，问道：“这车还能开？”他觉得半途散架的概率颇大。
尹小刀似乎感觉到什么，不说话了。她狐疑着。
蓝焰又找上李勇华，让其安排车子。
“我……骗了你，是我的错。”蓝焰的声音变得哽咽，“可是姐，如果我们有了钱，就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你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去打工。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胸腔里一阵气涌上来：“你等着，我迟早有一天会咬死你。”迟早的！
她望着他凄苦的表情，好奇他这个二少爷是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
尹小刀对于眼前的拳头视而不见，声音平平：“我只负责保护阁下三个月的生命安全，犯法的事我不负责。”
蓝焰捏她肩的力道在加重。
他的额角一跳，握拳在她脸前挥舞：“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我是你的雇主。雇主，懂吗？我不高兴了，一分钱也不付给你。”
尹小刀看看他，又望了望富太。貌似是她打断了他骗钱的计划？她云里雾里，但是顺着他的话回答：“阁下说得很有道理。”
“我拒绝。”尹小刀回道。
“……”这句狗屁不通的话让蓝焰想一拳打死她。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继续等了五分钟，路上经过的全是货车，扬起了漫天的灰尘。蓝焰的脸色更黑了，命令道：“刀主任，去给我劫辆车过来。”
“我回去了。”反正只要不是他有危险，就没她什么事。尹小刀退回到衣柜，说道：“麻烦帮我关下门。”
蓝焰潇洒地出了厂区。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后，他不悦道：“这什么鬼地方，连出租车都见不到。”
蓝焰：“……”
李勇华应允。他临走时瞄了一眼尹小刀，琢磨着要不要也给她安排住宿。但是蓝焰没主动开口，李勇华不便提起。
富太：“……”
“嗯嗯。”蓝焰笑开来，仿佛在和阳光比灿烂，“我要大床房。”
蓝焰好不容易忍住不发飙。他喘了喘气，转向富太时，已经恢复过来，语气黯然：“太太……真的很抱歉，今天这情况……可能不行了。”
“那……我先给您租个酒店？”
“你姐……”富太怎么看，那衣柜里的女人都不正常。
“不将就。”蓝焰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嘘，太太先别说。”蓝焰示意富太噤声，朝尹小刀笑笑，哄得很温柔，“姐，你好好待着，乖乖的。”
“我这就去办，不过……”李勇华顿了一下，踌躇道，“如果能租到近的住宅区最好，就怕暂时没房源。厂子倒是有板房宿舍，要不……您先将就将就？”
然后他轻轻关上衣柜门，回到沙发坐下，脸上弥漫着一片愁容：“太太，既然你看到了，那我就不瞒你了。我姐她现在……这里有问题。”他指了指脑袋。
蓝焰明白了，蓝氏把他和尹小刀扔这儿来，是让他们自生自灭。他把这任务推给李勇华：“那我安排你给我安排。”
富太讶然。
李勇华倒是诧异了：“上头说这事厂长您自有安排。”
“这不怪她。”蓝焰的表情又变成一种木然，“换作是你，亲弟弟当着你的面儿被一大群汉子给侮辱，谁……也不会好过。”
“哦。”蓝焰对厂子的事不热衷，他更关心的是晚上睡觉有没有大床，“我和刀主任这段时间住哪儿？”
“难为你们姐弟俩了。”富太盯着他俊美的脸，很同情他的坎坷。
“行行。”李勇华点头，“您二位早点儿休息，明儿个我再给您汇报厂子的事。”
“太太，你这钱我不挣了。”他越说越低声，“我这一个破身子，多少男男女女糟蹋过，不想委屈你。”
蓝焰被阳光照得眯起眼：“今天我刚来，热得够呛。我和刀主任下午先把行李安顿一下，就不上班了。”
“要挣！”富太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哪容得半途而废，“你姐都这样了，看病不花钱吗？住院不花钱吗？看她年纪轻轻的，你忍心让她以后都住在衣柜里？她这样怎么嫁人？”
李勇华连忙挂起笑容，小跑而来：“蓝厂长好。”
“我当然会治她，哪怕卖血卖肾！”蓝焰悲愤地吼着，“我们父母早走，她辛辛苦苦把我拉扯长大，没有男人要她，我就一辈子养着她！我放弃自己都不会放弃她！”
走出办公楼，蓝焰见到李勇华在和一个工头交代事情。他这时想起一件事，于是招手：“李厂长，过来一下。”
富太立即接话道：“所以，你就得出来卖啊。”
尹小刀应声而起。她对于他的行程安排不发表任何意见。
蓝焰沉默地望着衣柜。
饭没吃着，片不好看，网络卡得让他想摔电脑。他随手把耳机一扔，闷声闷气的：“走，出去喝下午茶。”
“要不，我先给你定金。”富太生怕他临阵脱逃，赶紧从袋子里掏出一沓钞票，“我以前最喜欢用现金扇别人的脸，痛快。可我心疼你，就不扇了。你这张脸，留着取悦我吧。”
蓝焰不高兴。
蓝焰望着那钞票，眼睛突然泛起光。
过了十来分钟，让尹小刀睁眼的是蓝焰的骂声：“这世界还有诚信可言吗？我花了三千六，就给我看这玩意儿？说好的粉呢！”
富太乘胜追击，挥着钱在他跟前晃了晃：“怎么样？你以往接的客有这么大方吗？”
她这几天睡眠质量很低。他又打呼噜又磨牙，半夜总会吵到她，她白天又不像他那样嗜睡。
“钱！”蓝焰激动起来，贪婪地伸着手。
他真的很能睡。没事做的时候，眼一闭，不到两分钟，就能睡过去。
富太满意他的神情，把钱放到他的手里，握着他的五指扣紧：“小伙子好好干，做一行爱一行。”
和蓝焰一起五天，她大概了解了，他就是嘴巴停不下来。一旦停下，那就是他睡着了。
他紧紧抓着：“钱！”
尹小刀将吃完的盒饭丢进垃圾桶，然后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你跟了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富太摩挲着他的手掌，感受着他的温度，“我老公做大生意的，有的是钱。”
“刀主任，半个小时后叫醒我。”蓝焰说完，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儿。
“钱！”蓝焰似乎已经财迷心窍，再也说不出别的话，“钱！”这时，他猛然拽紧胸口的衣襟，开始剧烈喘气，反抓住富太的手，“钱……我要钱！”
任他怎么咆哮，都没办法，只能先缓存。
富太拍拍他的背，劝道：“小伙子，冷静一下，不就是钱嘛，我心情高兴，你要多少给你多少。”
那边说了什么，蓝焰的脸色越来越黑。挂上电话后，他拍了一下桌子：“奶奶的，我昨天刚刚续了三千六的年费，现在告诉我不能在线看片？”
他喘得越来越急，撑不住半倒在沙发上，捂住胸口，嘴里还在念着：“钱……钱……”
尹小刀从兜里掏出名片，飞了过去给他。他接住后，开始拨电话：“李厂长，这里的网络是怎么回事？”
富太吓到了：“你该不会有哮喘吧？”
他暴躁了：“刀主任，刚刚那谁谁的名片你有没？”
“衣柜的……姐……出来打……”蓝焰只希望，尹小刀能在这一刻稍微聪明点儿。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蓝焰又开口了：“这破网络！脱裤子脱了十分钟还没脱完。”他使劲拉进度条，画面依然停滞。
尹小刀接到指示，踹开衣柜门。她见到蓝焰虚弱的状态，眼里一寒，下个动作就是踢向富太。
尹小刀坐在椅子上默默吃着盒饭。这几天，她见识了他这奇怪的癖好，也习惯了他的咒骂。
蓝焰及时推了富太一把。
他翻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网线，然后戴上耳机看片。
尹小刀的腾腾杀气让富太跌在地上，吓傻了。
他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干。
蓝焰拽住尹小刀，喘得一下一下的：“姐……不要……”
蓝焰回去后，又不想睡了。
尹小刀一把揪起富太的手腕。
尹小刀点头。她自己打包了一份饭，然后跟着他回厂长办公室。
蓝焰暗里握紧尹小刀，他早猜到自己不能对这个傻了吧唧的女人抱太大期待：“姐……打……打……”
他放弃和她争论：“算了，我回去睡觉，醒来再去喝下午茶。”
富太疼得哇哇大叫。
“……”他时不时就有想掐死她的冲动。但是，他打不过她。
“打……电话……救护车……”可怜蓝焰，又要演，又要顾着富太的安危，就怕一个不小心，尹小刀把富太解决了。
尹小刀平静说道：“昨天阁下就差点儿被砸中脑袋。如果不是我在，阁下不死也傻了。”
富太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呼喊着：“他是让你打电话啊！不是打我……”
他眼眸转冷：“刀主任，我以厂长的身份命令你。”
尹小刀看看蓝焰，然后放开了富太。她拿起电话，直接拨去前台，说话简洁：“你好，我要救护车。”
“我不能离开。”她永远都是任务第一。
趁着这个空当，蓝焰赶紧去推富太：“我姐她发病……快……快跑……”
蓝焰不屑道：“谁那么闲，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暗杀我。”
富太这下回神了，爬起来后，直往门口冲。
“我离开，阁下可能有危险。”
尹小刀电话一挂，就要追上去。蓝焰拉住她，拼命给她打眼色，还举了举手里的钱。
“好重口。”他又望了一眼红彤彤的大锅，“我不吃这些，你给我去外面打几个清淡小菜。”
尹小刀终于恍悟过来。
“可以。”
富太逃命而去。
蓝焰瞧见那菜里全是辣椒，脸色一沉：“喂，刀主任，你吃辣吗？”
过了几秒，蓝焰才走过去关门。
工厂的饭堂，每天只做三样菜，两荤一素。所有员工吃的都是一样的。
门一关，他所有的表演也就宣告停止：“刀侍卫，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你想把她踢死吗？”
李勇华连忙应承。
“我懂分寸。”尹小刀清楚自己的力道。
蓝焰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差点儿又要打哈欠：“走得累了，李厂长，我和刀主任先去吃午饭。”
“你懂个屁。”他回眸道，“刚刚就差点儿坏了我的事。”
虽然这是事实，李勇华脸部表情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要用鞭子撕裂你。”她心里永远以任务为重。
烟道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不过，厂里有模有样地弄了一个模拟排烟的实验室，还请了几个重点高校的研究生过来。蓝焰随便看看，也不懂什么原理，走完一圈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我是厂里长得最帅的。”
“……”蓝焰明智地终止了这个话题。他随便拨拨手里的钞票，称赞道：“还真大方啊。”
与厂里一众管理层寒暄完，李勇华就领着蓝焰在厂里逛。
见他有钱了，尹小刀想起自己借出去的，便道：“你欠我二百二十三。”
蓝焰冷笑以对。他这些天对“不行”两个字已经免疫了。他现在都自我安慰，好男不和女斗。
“……”她绝对是第一个一开口就能让他咬牙切齿的女人。他抽出三张百元钞，冷然道：“给你，不用找！”
尹小刀摇头：“阁下不行。”
尹小刀不客气地接过：“七十七元我有零钱后还你。”
“……”他真的好想打死她，“你信不信我能毒死你。”
“算我打赏你的。”蓝焰想起刚刚富太抓着他的手蹭了好几下，赶紧进卫生间。他使劲地搓搓手，最后往脸上泼了些水。出来时他叮嘱尹小刀：“一会儿服务员过来了，你就扶我出去。你什么话都别说，由我来演就行。再坏我事一定咬死你！”
“阁下打不过我。”所以，主要原因根本就不是他正直。
“好的。”
“……”蓝焰瞪向她，“说话过过脑子！幸好你遇到的是我这样正直的青年，换作别的男人，你连命都不保。”
接下来的发展很顺利。酒店的医护人员抬着虚弱的蓝焰上了救护车。
尹小刀联想到他之前的一贬再贬，倒也不计较这头衔了。她只坚持一点：“晚上我要和阁下睡一间房。”
途中蓝焰恢复正常。
“你懂什么！到时候再贬下去，我就成基层员工了。”他愤愤道，“我们在外就是工作身份。”不过仔细想想，貌似也没有哪个厂长和车间主任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的。
于是不悦的医生让他下车。
“清者自清。”
蓝焰和尹小刀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往住宿的酒店。
“那你是什么？”蓝焰哼了一下，“你想想，一个女的，天天和我同进同出，这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这厂长生活作风有问题。”
至于那辆破面包车，则由李勇华负责牵回厂子了。
待房门一关，尹小刀再次陈述：“在下不是车间主任。”
李勇华订的房间不是大床房，是标间。
众人依言离去，临走时仍然好奇地瞄着尹小刀。
蓝焰一进去就抱怨：“办事一点儿也不牢靠，扣他工资。”
蓝焰摆摆手：“你们先出去，让我和车间主任说几句。”
尹小刀把两箱行李搁在旁边。他瞄瞄她，又看看那多出来的一张床：“刀侍卫，你今晚可以睡床了。”前几日，她都是睡地上，而且离他远远的。
众人的表情很诡异，视线在蓝焰和尹小刀之间游移。
“好的。”尹小刀不是很在意这些。她以前训练时，累了就在水泥地上瞌睡一会儿，照样能养神。
“闭嘴。”蓝焰斥道，“厂长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这会儿还不到六点。
尹小刀放下行李，抬起头：“在下不是车间主任。”
蓝焰计算一下时间，倒到了床上：“我睡觉了。”
几个人好奇她的身份，但不敢问。蓝焰察觉到众人望过去的视线，于是懒洋洋地介绍说：“这是……”他顿了下，“新来的车间主任。”
尹小刀就是听着。他要睡觉她又管不住，而且到了某个时刻他自然就会醒。
尹小刀一声不吭地拖着行李进来。
她把自己的行李整出来。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些换洗衣服。
“哦。”蓝焰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蓝焰眼睛还未闭上，见到她手里拎的东西，他打了一个寒战，立即坐了起来：“什么年代了，你没有内衣？”说起来，前几天他还真没留意过她的衣物。他不许她把衣服晾到他的大阳台，她只能晾挂到生活阳台，而他几乎不去那边。
“我是这厂的副厂长，叫李勇华。”
他今天才知道，她不穿内衣，只缠裹胸。
蓝焰听到这称呼，脸色僵了一下。
“这个方便行动。”内衣穿着会晃动，碍事，她不喜欢。
蓝焰大摇大摆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很简陋，只有两张沙发和一张茶几。一众管理层乍见蓝焰时，都惊诧于那出色的皮相以及湛蓝的眼眸。副厂长回过神后，率先打了一声招呼：“蓝厂长您好。”
他盯着她平坦的胸前，一脸嫌弃：“你那里不会是个凹坑吧？”
厂子原来的厂长现在成了副位。对于这个空降过来的蓝厂长，众人都有点战战兢兢，不晓得他究竟是过来干吗的。
尹小刀平平回答：“不是坑。”
他见尹小刀一左一右地拖着两箱行李，也不打算帮忙，自己两手空空就进去了。
“男人婆。”蓝焰鄙夷道，“我要看多少童颜巨乳才能缓和天天对着你所受到的创伤。”
下车后，他站在工厂门口，回眸望了一眼绝尘而去的车子：“他妈的，连车都不给我留一辆。”
“阁下只对三个月。”三个月过后，她和他桥归桥、路归路。所以他所有的谩骂她都左耳听右耳出——本是路人，无须动怒。
蓝焰全程在睡觉。
蓝焰撇嘴。她不反驳，他也就没劲了。他重新躺下后，没一会儿，呼噜声起。
司机送了他们之后，就回程了。
尹小刀坐上另一张床，望着他的睡颜。今晚虽然可以睡床，可是他这样子的声响，她不一定就能睡得好。这个男人和她心目中的少爷形象相差太远。而且她就是初初两三天把他和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叠，后来再看，就觉得他没那么像故人了。
烟道厂在宗山镇区域。从苍城出发，三个小时的车程才到。附近都是工厂，马路上走的大都是货车，尘土飞扬。到了厂区时，车子轮胎已经沾满泥土。
越来越不像。
鑫城是个工业城市，不少外商老板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开厂——邻近苍城，交通方便，而且劳工价格低廉。
蓝焰睡不了多久就醒了，在某个时刻。
如今，他是蓝厂长。
尹小刀毫不意外。
以前还是个蓝总，后来是副总、经理。
因为他的瘾头快犯了。
尹小刀情绪平静。她听司机说，蓝焰不止一次被降级了。
蓝焰有几个奇怪的癖好。其中一个就是，他吸的时候，一定要独自在密闭的空间，不允许别人打扰。据他的说法，这是独乐乐的妙处。
蓝焰上车后嘀咕尹小刀是他的扫把星。她一来，他就衰。
尹小刀心里认定他是败类。她不干涉他的行为，他要怎样，随他去，因为他未来的生死和她无关。只要他别在这三个月内出事，那她都不去理。
蓝焰和尹小刀是三天后出发的。
蓝焰一觉醒来，睁开眼后，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工厂是蓝氏于去年收购的一家面临倒闭的烟道厂，在邻近的鑫城。蓝氏接手后，苍城所有项目的烟道都出自这个厂子。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穿梭，凉飕飕的，伴随着尖锐的针在挑刺他的皮肤。
更神奇的是，蓝焰对这一变动，接受得很坦然。
他的冷汗渐渐渗出。
尹小刀怀疑这蓝氏是否真的舍得大义灭亲。再怎么说，蓝焰也是二少爷，居然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他一动也不动，直到那针刺变成刀割。
并且被外派到一家工厂驻留三个月。
最后，他喘着粗气坐起来，望望时钟。
连降几级。
还好，发作的时间没怎么提前。
结果，蓝焰午睡的时候，被一纸调令降职了。
尹小刀转过头看他，一如往常地没表情。
胡小姐脾气大，普通道歉不足以让她气消。
蓝焰没空搭理她。他摸出烟和打火机，夹出一根烟后快步进了卫生间。
蓝氏正在积极投标政府项目，为了保障项目的顺利，蓝氏高层决定让蓝焰给胡小姐赔礼道歉。
他很少会忍太久。因为经历戒断反应之后，还是要抽的，所以不如在没那么疼痛的时候来一口。酒店的这间房，卫生间和外面的间隔不是墙，而是一扇玻璃。一米以下是磨砂的，上面则透明通亮。如果不是他状态不好，他肯定要吐槽一番。
她是苍城某领导的掌上明珠。
可是他现在真的没劲。
然而第二天，他晓得了，这大妈不是普通人。
蓝焰费劲地拉下百叶帘，然后一下子跌在马桶盖上。
说这话时，他还是趾高气扬的。
他点烟的动作很急。
蓝焰下床伸了一个懒腰：“楼下的保安都是吃干饭的吗？什么大妈大婶都能闯进副经理办公室。”
抽了一口后，他被呛得咳了几下。然后他嗅着烟卷，借由那味道来抵抗身体的不适。
门口看热闹的几个员工讪讪退下。
半截烟灰掉落。
胡小姐怒发冲冠地离去。
针刺的麻痹慢慢缓和，身子也变暖了。
尹小刀先松了手。
一根烟抽完，眼前简直春暖花意浓。
胡小姐气得脸部扭曲：“你们两个给我等着！”她奋力挣着尹小刀的钳制。
美好的景象让他笑开了。
蓝焰一挑眉。他差点儿忘了，他现在是个有保镖的人了。于是他更加有恃无恐：“大妈火气这么大，很容易长皱纹的。”
蓝焰索性到浴缸里躺着，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时光。
尹小刀冷冷地扣住胡小姐的手不放：“谁也不能动他。”
他不止一次想过，就这么死了多好。
胡小姐的怒气值已经到达顶点：“我要杀了你！”
这应该也是安乐死吧。
“你见鬼了吧。”蓝焰脸色也不好。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确定没有暴露后，掀开了被子。
尹小刀时不时望向那扇玻璃。
此话过后，胡小姐的情绪更加失控：“浑蛋蓝焰！三天前你还说我是你此生最爱的女人。”
百叶窗帘后面不知道有什么动静，从里面没有传出声响。
他立即坐起来，眉峰一皱：“这大妈是谁？”
前几天也是这样。除了她第一天见到蓝焰时，他在聚众抽食外，其余时候，他都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她以前没遇到过瘾君子。电视上、书本上都普及过，吸毒毁一生。
迷蒙间，他见到门口一堆女人，下意识拖过被子，把自己包住。再一转头，胡小姐火冒三丈的脸映入眼帘。
蓝焰比她还小两岁。年纪轻轻就染上，估计活不长。
也许是这声尖叫穿透了蓝焰的耳朵，他终于醒了。
尹小刀善恶分明。对那些社会渣滓，她漠不关心。如果不是因为她接了蓝氏的生意，像蓝焰这种人，她一辈子都不会跟他靠近半步。
胡小姐惊吓地叫道：“你个来路不明的丑八怪，居然敢对我动手。”
窗外有鸟儿的啼声，她下床走过去。
尹小刀的速度更快，一把抓住胡小姐的手。
这房间她已经观察过。窗外正对的是个酒楼，从射程来看，暗杀易如反掌。
这么喧闹的声响，蓝焰居然都没醒，鼾声依然规律。胡小姐气急败坏，疾步走到床边，想去拧他的耳朵。
蓝焰遇到的事挺怪。如果只是恶作剧，怎么会这么久？可如若不是，那为什么用这么低级的手法？尹小刀不清楚其中详情，也不想去了解。她顾及的是横馆的存亡。只要蓝氏信守承诺，保住横馆就行。
只能说偷懒。
这时，卫生间里面传来一阵笑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这个胡小姐明显没有眼力见儿。房里的两个男女各自衣着完整，而且男的在床上睡得跟猪一样，怎么也不像在偷情。
可见蓝焰抽得很开心。
“啊！”胡小姐怒目圆瞪，“狗男女，上班时间躲在这里偷情。”
出来时，他果然神清气爽：“这浴缸躺着不如床舒服。如果明天还得住酒店，就让服务员在卫生间加张床。”
然后，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好的。”对于他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尹小刀一概听之任之。
“他肯定在。”尖锐的声音拉高嗓门，“蓝焰，你出来见我！”
蓝焰精神足了，便又想到了吃。他的衣服在浴缸里蹭脏了一大块，于是他道：“我换套衣服，等会儿出去吃饭。”
“胡小姐，你看，蓝经理没在啊，要不……”
“好的。”他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她习惯了。
尹小刀猜测，那不是敲，而是踹。外面越来越闹腾，有好几个声音交叉说话。过了一阵子，不知道是谁拿来了钥匙，办公室的门开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
他望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回避一下。”
敲门声变大。
“好的。”她转身便要走。
这时，突然有一个比较尖锐的嗓音响起：“蓝焰，我知道你在里面！”
蓝焰瞄到那扇玻璃，特别提醒道：“把那帘子拉上，不许偷看。”
蓝焰睡得死沉，毫无反应。
闻言，尹小刀澄清：“阁下瘦，不好看。”横馆里面的男子体格都比较壮硕，她的父亲肌肉偾张，看着就很可靠。
敲门声停了后，没一会儿，又再响起，伴随着略显焦躁的声音：“蓝经理，胡小姐来了。”
“……”蓝焰的怒气值一下子蹿了上来，“有一种瘦，叫脱了才有肉！”
尹小刀坐着，没有动。她只负责保护蓝焰的安全，别的事情不属于她的职责范围。
她怀疑：“吸毒的都是排骨。”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有人在外敲门。
蓝焰的青筋直往额上走。他扯着上衣的纽扣，胸膛的线条若隐若现：“等着，我让你眼见为实。”这下顾不得她偷不偷看了，男性尊严更重要。
所以这两人应该不是同一个。
不待他脱完，她就直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她以前认识的某某，倒不像蓝焰这样。那个少年忧郁清高，蓝眸里似乎永远蒙着一层愁雾。
“喂！”蓝焰气得把上衣往床边一扔，“回头啊你。”多少女的渴望着他，她却不识相。
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基本上可以反映出性格。譬如蓝焰这种，就是典型的暴躁易怒。
“阁下换好叫我。”打赤膊的男人又不稀奇，横馆里多的是。
那会儿是保护一个富商参加会议。时间比较短，就十来天。但是富商见多识广，经常和她谈天说地。尹小刀个性沉稳，不爱说话，喜欢聆听。
“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以后你想看，我还不脱给你看呢。”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三年前的任务要比现在有趣得多。
“在下不会想看。”
尹小刀在休息室坐着，偶尔翻翻报纸。
尹小刀进去卫生间，见到地上的烟灰，蹲下去细看。
他真想就这么睡到天荒地老。
烟卷都是蓝焰亲自卷的，每一根烟的粉末分量他都仔细称过。她回忆着当时他那专注的模样，突然萌生出一种错觉，他似乎连一克都不愿多沾。
蓝焰进了休息室，倒在床上。
可是明明都上瘾了。
这场捉迷藏可真累死他了，闹得他看片的心情也消散无踪。现在他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想去做。偏偏董事会要求他过来公司上班。
蓝焰吃晚饭的时候，还在愤愤不平于尹小刀无视他的身材。
十分钟后，蓝焰选择放弃。他狠狠地说：“算了，像你这么丑的，我提不起兴趣。”
尹小刀自己吃自己的，一点儿也不把他恶毒的言语当一回事。
她大气都没喘一下，他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吃完饭后，蓝焰回房看片。当酒店的光纤网络迅速连上，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才叫网络啊！明天让厂子重新拉条线。”他戴起耳机，沉浸在他的年费会员服务中。
蓝焰有些惊愕。他咽不下这口气，朝她扑了过去。
尹小刀买了些杂志和书，坐在沙发上翻阅。说来也巧，其中一本财经杂志的封面人物，是蓝氏的现任总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扬——和蓝焰的长相完全是两种味道。
尹小刀轻轻一闪，已经离他两米远。
她掀开他的采访页。
他沉脸，上前继续。
文字部分一共短短几段，照片却占了三四页。其完美俊逸的五官、宽肩长腿的身形，堪比模特。
她轻松避开。
尹小刀看着照片，突然望向在电脑屏幕前津津有味的蓝焰。
蓝焰火了，他粗鲁地去抓她的肩。
蓝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差距真的好大。
“阁下不行。”尹小刀坚持道。她一眼就看得出，他比她弱太多。
他俩的长相，除了鼻子之外，别的都不像。蓝大少爷是纯正的东方面孔，没有蓝焰那样的异族魅力。尹小刀对于帅哥其实不太热衷。相貌平平，不见得就是丑。
士可杀不可辱！“等我扒了你，看看行不行！”
那杂志她略翻一遍后，扔在一旁。
她还是摇头：“阁下不行。”
房间里很安静。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东西能让你翻天，要不要试试？”
蓝焰应该是找到了心目中的女神，所以没有吐槽。尹小刀看书也不出声。
“……”他想打死她。
一对男女，在同一间房，很和谐。
尹小刀看了一眼屏幕，摇摇头：“我觉得丑。”美好的事物才配得上欣赏二字。
蓝焰看完一部片后，伸了伸懒腰。他随意瞥向旁边堆着的书。财经杂志放在最上面，那大大的封面图让他眯起眼：“刀侍卫，你买这本书用意何在？”
“哦？那就是没见过。”他笑得越来越猥亵，“我的给你欣赏欣赏？”
“打发时间。”她是几本叠一起买的，也不晓得还夹杂了蓝大少爷的封面。
“村里男人不去溪边洗澡。”她陈述。
蓝焰眉峰挑起：“但愿未来三个月，他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如果这个期限能一直延续到永远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蓝焰差点儿一口气哽在喉咙间，“我问的是男人，不是小男孩。”看她那蠢样就知道，肯定没有男人喜欢她。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她点头：“我们村里，小男孩都喜欢去溪边洗澡。全村都看过。”
于是，在蓝焰那话过后的第三天，蓝大少爷来到鑫城。
他瞥到她的表情，倏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他摘下耳机，轻佻地问：“喂，你见过男人的这东西吗？”
那会儿，蓝焰在办公室里趴着睡大觉。
尹小刀望着屏幕，感觉有些奇怪。
李勇华急匆匆地进来，连门都忘了敲：“蓝厂长，上头又来人了。”
蓝焰伸手去拿水杯的空当，眼角余光猛然瞥到尹小刀。他一转头，怒道：“没事过来干吗，想吓死人啊！”
蓝焰纹丝不动。
她站起来，慢慢走到办公桌那边。他面前的显示屏里，赫然是儿童不宜的画面。
尹小刀也不动。
他发着牢骚：“就没有嫩点儿的吗？”
“蓝厂长！”李勇华提高了音量。对于这个嗜睡成狂的厂长，李勇华已经从初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无奈。厂子还是他在管，他都不知道蓝焰是过来干吗的。
尹小刀抬头。
蓝焰混混沌沌地醒来，半眯着眼：“挡我觉者，死……”他的睡意还未完全离去，音调很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蓝焰突然发出狼嚎。
“厂长，厂长，你大哥来啦。”李勇华只差没有握住蓝焰的双肩摇晃。
她坐到沙发上，翻了翻旁边的报纸。
“我没有大哥。”蓝焰嘟哝着。
他紧紧盯着显示屏，眼里有些异样的情绪，衬得那双眸更加湛蓝。
李勇华急了：“蓝厂长，那真是你大哥啊！”不会错的。蓝氏总裁，光一个眼神就能杀人于无形。
尹小刀回头见他半趴在桌上。
“大哥……”蓝焰突然一抬头，“大哥来了。”
蓝焰懒懒地抬眼看她一下，然后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开始看片。
李勇华感叹：“厂长，你终于醒了。”
尹小刀在办公室绕了一圈——她来到一个新地方就要先观察，这是习惯。
蓝焰立即回神了，吩咐道：“李厂长，你先去应付一下，我一会儿过去。”
进办公室后，他打了几个哈欠，埋怨说：“这夏困哪，就该放暑假。”
李勇华连连点头，匆匆出去了。
他一觉到了蓝氏企业。
蓝焰的睡意全跑光了。他靠在椅子上，神色不明。
这一劫，对蓝焰没造成什么阴影。没过几分钟，他又睡过去了，睡得很沉。
两分钟后，他掏出了烟。
尹小刀不再追问。就刚才的情况来看，倒确实像恶作剧。如果来真的，应该用子弹，而不是金属构件。但是这么频繁地做恶作剧，到底是何用意？
尹小刀觉得异常。蓝焰几乎不抽烟，每天只吸上一根沾了粉的。而现在，还不到他犯瘾的时候。
蓝焰敲敲车窗，被外面的阳光刺得眯起眼：“我哪知道，仇家多得记不住。”
蓝焰站起来，抽出纸巾抹了抹脸：“刀侍卫，等会儿如果我有什么危险，别管我。”
“阁下知道是谁吗？”
果然有异常。
他坐起来，看看车窗，居然笑了：“新换的玻璃质量不错啊。”吊儿郎当的调子。
“为什么？”
尹小刀放开他：“那辆车没有牌号。”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吗？”
“喂。”蓝焰捂着头，挣扎着，“你要压我到什么时候？”
“阁下的命，现在是我的。”任务期间，谁动他，她动谁，就这么简单。
蓝焰的车在最左车道。对面的车道很顺畅，那辆黑色车子一下子就过去了。
“放心，我死不了的，命还是给你。”蓝焰的语气跟哄小孩似的，“听话，别和他硬碰。”说完，他走过去拉开门，摇出一根烟。
她目光凌厉地扫过反方向车道。
但是没点火。
外面有一个不明物体正飞向车窗处，撞击到车窗后，弹飞出去。
他抛着火机，吊儿郎当地往外走。出了办公楼后，他燃起烟，夹在指中玩。临拐弯时，叼上吸了两口。
尹小刀转眼望他，心中计算着他一天的睡眠时间。突然，她目光一凛，快速地伸手将他的头部扣在座椅上。
那个转角过后，就是厂区的大门。那边停着几辆黑色的车。在灰尘飞扬的环境以及旧漆剥落的门前，宾利慕尚显得很违和。
蓝氏企业大楼在市中心。上班时间，主路段塞得厉害。蓝焰见前面车流望不到头，便又开始睡觉。没一会儿，呼噜声来了。
李勇华站在中间那辆车的后车门边，哈着腰，一脸恭敬。
她点头道谢。
黑色的车窗只摇下四分之一。
司机见到尹小刀，态度很恭敬：“尹小姐，您的行李今天会给您送来。”
蓝焰一路走，一路笑，时不时还吸上几口，脚步有些虚浮。
她安静地跟在他的后边。
李勇华见到他，赶紧退到一旁。蓝焰颠着步子，透过那四分之一的窗口，往里呼出一口烟：“大哥来了。”
蓝焰把尹小刀当空气，自顾自洗漱，然后出门上班。
车门猛然一开。
门一关，他就不骂了。他望了望窗外的明媚阳光，切齿道：“见鬼的夏天。”
蓝焰被撞到，连连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子。
她充耳不闻。
车上的男人优雅地下来。
蓝焰嘴里噼里啪啦蹦出一连串的脏话。
烈日炎炎，他的墨镜占了大半的脸，但是遮不住脸部的俊逸无俦。颀长完美的身材包裹在名贵的黑丝衬衫下。蓝大少爷比杂志上更加贵气倨傲，举手投足间都是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
尹小刀点头：“有危险叫我。”说完，她拉开门出去。
“二弟。”他摘下墨镜，狭长的魅眼斜斜勾向蓝焰，“不是和你说戒了那东西吗？”
见没对她造成半点伤害，蓝焰火大得很：“滚，我要换衣服。”
蓝焰嘿嘿地笑：“又不是说戒就能戒的。”
尹小刀头一偏闪过，枕头掉落在地上。
男人踱步过去，拽起蓝焰的衣领：“如果大哥命令你戒掉呢？”他抽去蓝焰手里的烟卷丢到地上，“你真是太没出息了。”话音未落，他攥拳挥向蓝焰的腹部。
“你——”他抓起枕头朝她一扔。
下一秒，他的拳头被接住。
“我只保证阁下三个月的性命。”言下之意，三个月后，他的生死与她无关。
尹小刀面容平静，抵抗着他的力量。
他重重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天天对着男人婆会折寿的。”
这天，是尹小刀和蓝彧的第一次交手。
他的这些话对她毫无影响，她平平地回答：“阁下有三个月的时间适应。”
蓝彧低眼瞄向尹小刀：“呵。”他出口的这声全是轻蔑。
“好你个头。”蓝焰的起床气发作，“一大早就见到个不男不女的物体。”
如果情况允许，蓝焰会指着尹小刀脑门连爆脏话，可是现在他只能拍拍尹小刀的肩：“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蓝总。”后两个字恭恭敬敬。
尹小刀站起来：“早上好。”她的身姿很直很挺。
尹小刀才不管大哥还是小弟，她仍然握着蓝彧的拳头不放。
他睁眼后，意识还没回来，打着哈欠伸懒腰，在床上滚了一圈。见到尹小刀后，他一个激灵：“靠！”
蓝焰在她的肩上重力按着，示意她识相，然后朝蓝彧笑得灿烂：“大哥，这是我保镖，上星期来的。”
蓝焰睡到八点半才醒。
“哦？”蓝彧挑眉，放开拳头。他的力量一松，尹小刀也就收回了手。
她此刻想念横馆的那些雀鸟，还有清新的空气，以及自给自足的米饭和蔬菜。
蓝彧掏出一条手帕，擦拭着被尹小刀碰触到的手指，挑起眉：“就是叔叔推荐的西井什么馆？”
尹小刀靠着门板，闭目养神。房间里静了下来，外面就开始变吵。平常的日子，这个时辰她已经要起床练功。
“可不是嘛。”蓝焰搭着尹小刀的肩，哥俩好似的，“她刚刚不认得你，大哥别放在心上。”
蓝焰直到凌晨五点多才停止磨牙。
蓝彧打量了一下尹小刀。他的眼光在她的胸前停驻一秒，然后笑得诡异：“那么现在知道了，她该怎样道歉呢？”
她有信心，她一定会回来。
“大哥，我给你赔——”
尹小刀点头，背起行囊：“爸、妈，三个月后见。”
蓝彧轻飘飘地甩出一句：“你一个主子还要代自己的狗道歉？”
最后尹母说了句：“等你回来。”语气平静得像是送尹小刀去上学一样。
尹小刀眼里有戾光浮现。不过她没有出手——她的雇主没事，她就可以忍。
尹父送别尹小刀时，只叮嘱了几句简单的话。
“她可乖了。”蓝焰的手指都要扣进她的肩膀了，“大哥，给我几分薄面。”
据蓝氏的资料来看，蓝焰遇到的事情都是些类似于恶作剧的小意外。像花瓶掉落、玻璃碎裂，乍一看就是小仇小怨。为这些事请个职业保镖未免小题大做，所以这种非正式的民间武馆就再合适不过。
如果蓝彧会听蓝焰的话，那他就不是蓝彧了。
所以，这次尹父还是让女儿上阵。
蓝彧猛地抬腿踢向蓝焰。动作是向蓝焰那边的，可是目光还是盯紧尹小刀。
所谓的综合实力，不单指打斗方面，还包括性格。一个敢于承认自己失误的武者，远比一个输了仍然逞凶斗狠的活得长久。
尹小刀迅速地回踢掉他的攻击。
尹小锐年纪尚小。现今横馆的年轻一代，就数尹小刀综合实力最好。
蓝彧眼神骤寒。
尹父和尹母，有一女一儿，年龄相差足足一轮。尹父曾经说过，如果尹小刀是个男孩，那就真的无憾了。女孩子再怎么天资聪慧，体能上仍然和男性有差距，所以尹父后来让尹小刀走技巧路线。
旁侧的李勇华抖了起来。那个从来不去车间巡视的车间主任到底清不清楚状况？她打的是蓝氏总裁，那个阴绝毒辣、不择手段的狠角色。得罪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一次接生意，还是三年前。出任者是二十二岁的尹小刀。
可任凭李勇华如何担心，他都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
横馆不怎么外接生意。有些时候，一连好几年，都没一个。
甚至，连蓝焰都来不及制止。
武馆研习的是中国武术，和西方那些枪械类有着本质的不同。不少家长将孩子送来横馆，其实初衷只是强身健体——有一两门防身功夫是相当实用的。
蓝彧右掌一个手刀，往尹小刀的方向劈去。她旋身闪过的同时，攻向他的右臂。蓝彧快速地用左手去挡，却被她扣住手腕一扯。
横馆上一代的名气可是闻名苍城的。这些年，随着和平盛世的来临，西井镇的武馆已经渐渐减少。现在还存在的，不过两三家。
他改为腿攻。尹小刀灵巧避过，弯腰的时候勾了一下他站立的另一只脚。
西井镇是武术之乡。
蓝彧的野性被挑了起来。他以往练拳时，对方都会顾忌他的身份，故意放水。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丝毫不见客气。她的力量不如他，但是极其轻巧，而且拆解的招式很独特，和他所练的西式拳击完全不同。这些都让他恨不得狠狠挫败她。
尹父本来信不过蓝氏，不过碰巧有名弟子的家族和蓝氏有些交情。在该名弟子的保证之下，尹父勉强答应。
蓝焰望着那一来一去的男女，很想把尹小刀捉回来。可是，他无法进战场，只能站在这里，让自己表现得很焦急。
蓝氏插足此事的目的很明显，他们需要横馆的武力支持。如果蓝焰能活过秋天，那么旅游项目的纠葛，蓝氏负责搞掂。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尹小刀的功夫。以前总听那群老家伙说横馆如何如何风光，他都没当一回事——又不是武侠小说，她还会轻功不成。
尹父自然不答应，已经和镇上领导周旋了数月。
现在看到她居然能制约蓝彧，蓝焰不禁讶然。
横馆那块地，祖祖辈辈延承下来，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西井镇最新的规划，是打算把那里征收，开发旅游项目。
而且，她真的会飞。
她过去蓝焰那边，立在床头看他。他睡得不太好，蹙眉、冒汗。她回想起自己离开横馆时父亲的话：“当行且行。”
不是轻功。他见她借着旁边堆放的烟道，一步跳两步，再跳三步，几下就跃到了两三米高。那轻盈的身姿在烈日下晃成了一个个光圈。
她的行走无声无息。
她没有离他太远。到了一定的范围，她就会折返回来。
蓝焰磨牙的声音渐渐变大，咯咯咯咯。尹小刀索性起身，绕着房间踱步。
看来她时刻记得，她的任务是保护他。
这个蓝焰和她以前认识的某某，格外相似。本来长相的神似已经是巧合，那一双蓝眸居然也一模一样。这让她怀疑他们究竟是相似，抑或就是同一个人。
他本来可以不管她，但是终归还是忍不住。蓝焰抬眼望了望火辣辣的太阳，突然眼一闭，倒了下去。
她坐了起来。
旁边的李勇华吓了一跳：“厂长，蓝厂长！”
尹小刀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了。蓝焰不单打呼噜，再次睡熟之后，他开始磨牙。声音很细小，不过她的听觉敏锐，所以在这寂静之夜等于放大了数倍。
尹小刀听到声音，转头一看，眼里温度更冷。她狠击蓝彧两下，闪开他的纠缠，奔向蓝焰。
蓝焰侧躺着，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安稳地躺在门边时，他拽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李勇华在观战之后，对她心存畏惧，说话有些结巴：“刀……刀……主任，厂长可能中暑了。”
“好的。”尹小刀没有异议，抱起被子，挪到了门边。
尹小刀扶起蓝焰，探向他的脉搏。
对视十来秒之后，蓝焰困了：“滚到门边去睡，别妨碍我。”
身后的蓝彧紧追不舍。
她表情平静。
她眉一蹙，倏地抱起蓝焰，往后一跃。
他眼角一抽，瞪着她。
蓝彧扑了一个空。他站直身子后，开始掰起手腕，骨头传来咯咯的响声：“太有趣了，真的太有趣了。”他的眼里有着嗜血的暗霾。
“阁下不介意的话，我自然随同。”
他想杀死她。
“你有本事在我大便的时候保护我。”这话出口时，伴随着蓝焰诡异的笑。
蓝焰这时悠悠醒来，一睁眼望见天空挂着的大太阳，又闭上眼：“别……打……了……”这三个字足足拖了五秒钟才说完。
“我有义务二十四小时保护阁下的安全。”尹小刀重申自己的任务。
李勇华在旁站着，觉得今天这事很蹊跷。他此刻只想明哲保身，逃离现场。
“别过来，臭死了。”他蹭着后退了一下，仿佛嫌弃苍蝇一般，“你爱睡地上随便。但是麻烦离我远点儿，越远越好。”
尹小刀蹲下身，将蓝焰放在旁边的乱草堆。蓝焰咳了一下：“大哥，求你……别打……”
“我很干净。”她倾身上前。
蓝彧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他的注意力还在尹小刀身上。
蓝焰白她一眼：“那就滚出去睡，我房里容不得脏东西。”
而尹小刀正留意着蓝焰。
“没有衣服。”尹小刀的行李还没运送过来。她下午才到苍城，刚到就被蓝氏的助理带去了蓝焰作乐的场子，一分钟都没有耽搁。
蓝焰撑起来，微微升高音量：“大哥……”他继续咳，咳完又道，“她是……叔叔请来的……别……得罪叔叔……”
“走开，走开。”他捏起鼻子，嚷嚷着，“我说怎么有点儿怪，男人味。”
那语速实在太慢了，李勇华急得都想替蓝焰开口。
她敛眉：“我下午六点洗过。”
“我现在只想喝她的血。”蓝彧伸出舌尖舔了舔唇，那样子宛若毒蛇吐芯。
他冒着虚汗，突然转向她：“你昨晚没洗澡？”问的问题很莫名其妙。
尹小刀立即站起来，一副准备开战的架势。
并无异常。
蓝焰简直头疼，赶紧唤她：“主任……扶我起……来。”趁着她攀扶的机会，他死死捉住她的手，喘了好几下。顺过气后，说话也没那么慢了：“大哥，我这阵子仇家找上门……你就可怜可怜我……”
尹小刀眼一睁，瞬间跃起，冷眼扫视了房间一圈。
“原来二弟日子过得这么苦。”蓝彧突然笑了，亲切问道，“怎么不来求救呢？大哥选个漂亮的女保镖送你。”
蓝焰睡到半夜，突然惊醒。
“太漂亮的，我怕我家兄弟忍不住。男的嘛，我天天对着要吐。”说完，蓝焰看向尹小刀，“这种不男不女的，正合适。”
她想，接下来这三个月可能要经常失眠了。
“看来叔叔给你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蓝彧也看向尹小刀，思及刚刚那场打斗，他觉得，如果把她锁起来当沙包给自己练，也是很有价值的。
蓝焰又开始打起了呼噜。那呼噜声规律而富有节奏，末尾还带着上扬的调子。她常年训练出来的警觉让她平时都很难熟睡，更何况此时旁边的声音扰人。
这么一想，蓝彧倒不急着了结尹小刀的命了。他要留着慢慢玩，玩到她哭，玩到她死。
尹小刀望着天花板，考虑着自己入睡的可能性。
蓝焰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抽搐了一下，隔了几秒，又抽。
“希望你明天早上不会被我一脚踩死。”他说完，重新倒在床上，拉起被子。她默默地去隔壁房间抱了一团被子，然后躺在地毯上。
蓝彧见状，轻声说：“兄弟一场，看你这么痛苦，我真不忍心。”
尹小刀望了一眼那张双人床：“我睡地上就可以。”
“谢……”蓝焰话都说不完整了，他用力地握着尹小刀的手，抖着身子把自己的重量压向她。
蓝焰抓抓头发：“你要找死随便。不过我警告你，甭想睡我的床。”
尹小刀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则在判断他是演戏还是真的毒瘾发作。
而且，还是个女的。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男人婆。
这时，有个黑衣男子过来，双手捧着一部手机，朝蓝彧深深鞠躬：“蓝总，电话。”
关于那个横馆，蓝焰不记得究竟有多牛气了。反正就是蓝氏高层给频频徘徊鬼门关的蓝焰安排了一个来自横馆的贴身保镖。
蓝彧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懒懒地接过：“呵，叔叔啊……嗯，我今天过来鑫城谈生意，顺便见见二弟。”
尹小刀，出生于西井镇西井村，身手是横馆新一辈中最好的。
“没多少时间，就是嘱咐二弟几句。”
他回忆着老管家跟他说过的话。
“叔叔，改天请你喝茶。”说这话时，蓝彧看了尹小刀一眼，然后挂上电话。他见蓝焰那副痛苦的模样，勾起嘴角：“二弟，为了身体着想，我劝你还是戒了吧。”
蓝焰这一拳仿佛打到了棉花上。而且看她的表情，很认真，刚刚那句话一点儿也不像是玩笑。
“我会……努力。”蓝焰打着冷战，牙齿磨得咯咯响，“谢……谢……大哥。”
“我奶奶功夫很好，谢谢关心。”
蓝彧意味深长地看向尹小刀，柔声细语：“等我想练筋骨了，再来找你。”
“保护你奶奶。”他朝她挥拳，作势要揍她，“快滚去睡觉，别来烦我。”
尹小刀不回应。
尹小刀面色平静：“我有义务二十四小时保护阁下的安全。”
蓝焰的虚汗都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大哥……有空过来坐。”
“真烦！”蓝焰暴躁地跳下床，拉开门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我最讨厌别人吵着我睡觉。”
“我会在鑫城逗留几天。等有时间，再来和二弟叙旧。”由于打斗，蓝彧出了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看这厂子也不会有豪华套房让他换洗，便起程回市区。
敲门声一下一下，并没有停止。
那几辆黑车绝尘而去之后，尹小刀松开了蓝焰。
才刚刚躺下，门外就有了敲门声。他揪起被子把头盖住，装听不到。
岂料，他却紧紧抓着她不放，汗水仍然在冒。
蓝焰见到尹小刀在客厅里细细查看着什么，他懒得理她，走到房间准备睡觉。
李勇华这时终于开了腔：“厂长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难怪这厂长一天到晚就是睡睡睡，实在是身子太弱。
洗完，他套着浴袍出来。
尹小刀转头问蓝焰：“阁下真的不舒服？”她自从见识过他的演技之后，就对他的喜怒哀乐产生了怀疑。
他进浴室洗澡。
“嗯。”蓝焰贴近她的耳朵，诚实道，“我肚子疼，要去厕所。”
蓝焰当她如空气一般，自己干自己的事。
她脸色未改，扶着他往办公楼的方向走。李勇华望着他俩的背影，不禁怀疑自己前一刻是不是做梦了。
尹小刀环视着这套房子。从家居用品来判断，这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一个体弱嗜睡的病男和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侠。
蓝焰住的地方不是大别墅，就是一个三室两厅的住宅。他进去后开了灯，客厅里乱七八糟，餐桌上放着一堆锅碗瓢盆，应该是久未使用的。
这是在拍古代武侠片吗？
这个大城市，比起她生活的西井镇，空气和氛围都差太多了。
在尹小刀和蓝彧过招的时候，蓝焰很想训斥尹小刀一顿。
尹小刀望向窗外的霓虹灯火。
后来蓝彧善心大发，没有当场处死尹小刀，蓝焰便稍稍安心。安心之后，他突然肚子绞痛，成功让蓝彧以为他是毒瘾发作。
司机在前座面不改色。
蓝焰想，等上完厕所，一定要狠狠臭骂尹小刀一顿。
之后蓝焰就不说话。他靠在座椅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不幸的是，厕所之行后，他的气势没了。
尹小刀点头：“谢谢关心。”
办公楼里的都是公共卫生间。管理层的办公室在三楼，所以清洁阿姨格外勤快。蓝焰虽然不满没有独立套间，但是看着还算干净，也就将就了。
“命要是没了，再多的钱也没用。”他忽然顿住，转换成冷漠的语气，“我话就说到这儿，你以后如果死了，不关我事。”
前几天，他在厂里都是小解。所以他不知道大解需要自备纸巾这件事。当他发现后，第一时间就是吼：“我操你大爷！厕所没有纸，好意思叫厕所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男厕所只有他。
蓝焰收回手，直接开门往外走。直到两人一同上了车，他倚在后座，半抬着眼，调子说不上好还是坏：“好好一个女儿家，别来蹚这浑水。”
他吼来的只有尹小刀。
尹小刀明白他的意思。由于长期的训练，她早失去了女性的柔软。
他知道她一根筋，但是没料到，能一根筋到这种地步——尹小刀在外面听到他的吼声，但没听清，所以她冲进来踹开了他所在隔间的那扇门。
“靠。”蓝焰在她的肩上磨了一下，嫌弃道，“果然是男人婆。”
那一刻，蓝焰觉得自己真蠢。
和某某一样。
他为什么要帮她解围？他就应该让她被蓝彧活活打死！
她扶正他：“好的。”看清他的眸子时，她心中惊了一下。他的眼珠居然……也是蓝色的。
蓝焰抬头望向尹小刀。他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只能木然一片：“请问有何贵干？”他一字一字说得极其缓慢。
直到凌晨十二点半，蓝焰才显得清醒了点儿。他推开怀里的女人，走过去捞起尹小刀的肩膀：“来，跟我回家了。”说话间，他的一阵酒气喷在尹小刀的脸上。
在这样的环境中，尹小刀眉都不皱一下，解释道：“我以为阁下有危险。”
他露出不屑，不再理她，重新走过去开起音乐，和旁边的男女嬉嬉闹闹。
他依旧语气平缓：“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危险。”因为他一定会被她气死。
尹小刀垂眼：“谢谢关心。”
不过，纵然蓝焰有多少火气，此情此景之下，他都无法全部宣泄。
见她直直望着自己，蓝焰扔掉酒杯，面色冷了下来：“听名字就是个男人婆。三个月？希望你能活过三天。”
只有尹小刀可以帮他。
尹小刀不以为意。透过他的面容，她想起了某某——她不记得那个人的真名，于是给他起了个代称为某某。
他费了好大劲，隐忍住满腔的愤怒，吩咐她出去给他拿纸。他还特别说明：“要低调，别声张，切记切记。”他真担心她这智商，就怕下午厂里会传出堂堂厂长如厕借纸的野史。
蓝焰顿时喷了，手里的酒都洒了出来：“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说话的。”他笑得非常夸张，带着深深的嘲讽。
尹小刀的脸上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她低头望了一眼蹲厕的他，点头出去。
“蓝二少，初次见面。”尹小刀回视他，不卑不亢，“在下尹小刀，未来的三个月请多多指教。”
临走时，她帮他掩上门。
“尹小刀……”角落里的蓝焰醉眼蒙眬地望过来，几秒后，他甩了甩头，似乎不太满意，“居然是个女的！”
她一走，他就低声骂道：“蠢货！”还是他见过最蠢的一个。也许他应该去找个命理大师，算算这个傻帽是不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男人错愕：“谁认识这女人？”
尹小刀再度回来，倒没再踹门，而是从底下给他递了包纸巾。
尹小刀平静地回答：“在下尹小刀。”
蓝焰呼一口气，接过。
男人往尹小刀的方向努努嘴，众人的视线转向门边。
直到重新回到办公室，他都无法从这件事中恢复。蓝焰回忆起尹小刀踹开门的画面，备感颓靡。他想，就算被蓝彧痛打一顿，都没有那么伤。殴打的疼痛只在表面，厕所没纸的经历，却深钻入他的内心。也不知道自家兄弟有没有被白白看去。
众男女混沌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刀侍卫，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如果她回答有的话，他会立刻跳起来掐她脖子。
“这谁啊？”他说话有点儿大舌头，周围的男女没有听清，他蹙眉打量着尹小刀，吼道，“这谁啊？”说完，他按下遥控器，关掉了音乐。
“没有。”她只隐约见到某个东西，看得并不清楚。反正不是美好的事物。
那群男人闹腾得兴奋，没有人理她，服务员早就掩门而去。尹小刀站了半个多小时后，有一个男人似乎突然发现她的存在。
“真的没有？”他很怀疑。
残酷的现实则是，蓝氏是她的雇主。
尹小刀摇头：“没有。”
房里有几个男的瞥过来几眼，然后继续自己的玩乐。尹小刀猜测，他们此刻应该还在幻象之中。她环视着房间。以她现有的实力，完全能够收拾这群败类。
他抬眸看她。她神色如常，倒真的不显任何波澜。他的语气转为严厉：“我命令你忘掉今天的事。”
尹小刀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
“好的。”这等小事她真不会放在心上。
尹小刀望着他那和记忆里重叠的五官轮廓，很想提醒一句“珍爱生命”。但他终究不是她的故人，所以她不爱多管闲事。
蓝焰不想重复提及这茬儿，加深她的记忆，于是他立即闭口不谈。
他突然埋进女人的胸间，再抬起头时，笑得很邪魅。
他要忘记今天。
他此刻的表情有些浮夸，抱着身边的女人，眼神焦距都是虚的。
不只厕所那事，还有蓝彧的出现，蓝焰都不愿意再记起。
神奇的是，蓝焰长得颇似她的故人。他的模样很年轻，轮廓俊挺立体，有那么些异族的味道。就是不知道那双眼睛是什么颜色。
蓝彧说是会在鑫城待上一阵。后来的几天，他并没有再到厂里。蓝焰巴不得蓝彧永远别出现，但迟早会再出现。
吞云吐雾间，青年的面容很模糊。尹小刀借着闪烁的灯光，细细观察了好一会儿。
因为尹小刀引起了蓝彧的兴趣。
服务员介绍那是蓝氏的二少爷，蓝焰。
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和蓝彧作对的人，下场只有两个：一个归顺，一个败死。以尹小刀的性格，前者可能性不高。
里面的男男女女各种笑，各种闹，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弥漫的烟雾映射着五光十色。带路的服务员微微鞠躬，给尹小刀指了指角落里的青年。
蓝焰不想为了她得罪蓝彧。
尹小刀被请去蓝焰的房间后，见到的是一场迷幻盛宴。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