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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蒹葭计(儿女归宿)

“别难过了。我今天忘了喝药,以后定会注意,毕竟还要陪着你,等你变成个老头子呢。”

公主摸了摸陛下的胡渣。

陛下轻笑,俯下身与她脸鼻相贴,亲昵至极。

只有风和草摇曳,还有他们的怀抱融成的一团寂寥的影子撒在地下。

蹭了一会儿,那唇自她额头划至鼻尖,亲了亲,最后贴在她的唇上,开始与她深深交吻。

他们彼此望着彼此,很久都没有说话。

唇舌交缠,略带水声,在冬夜里燥热情动,比水榭的夜更缱绻旖旎。

这一面我从未在后宫见过。

吻毕,脸滑落到她的脖间,埋头进去……

陛下完全让着公主。

我的眼越瞪越大,直到眼皮撕裂生疼,捂住嘴巴,尽量将头一点点挪了回来,浑身发麻也一动不敢再动。

“那确实是我的错了。”

“貍貍,别离开我……”

“不就是跟你学得?总说我傻。”

叹息自假石后来。

陛下捏捏公主的脸,“哪儿学来的粗话。”

我屏住了呼吸。

她笑他。

直至夜半,我从极度紧张的睡眠中醒来,踉踉跄跄找回了江英殿。

“那不是像个大傻蛋?”

宴席早已经散了,皇后问我这么久去了哪里,我定住心神道迷了路,隐去那段惊天的辛秘。

“你再大于我也是一样,永远都是我的貍貍,阿兄恨不得将你带在身上,走哪带哪才好。”

皇后看我半晌,没有怪我,让我自行回去,隔日再将酒送到贵妃殿中去。

“可我已经很大了,按理就要划府外住,回去你又要被那些公卿们骂的。”

回到屋内我怎还睡得着,这样的大事也无人可以分享,只得烂在肚里。

“傻姑娘,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公主府离我太远了,年后你回宫里来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躺在黑暗里睁着眼,也一点一点剥析这里头的细节。

以一种我从未在后宫场所听过的柔和程度,来细细得哄她。

我忽而想到,陛下无子那几年都是在公主尚待在宫中的时候。

陛下低语。

当时大臣强烈要求,天子必须要有子嗣,陛下还是不听。因此宫中流出陛下有隐疾的尴尬言论,直到后宫有孕,才终止了这些传闻。

她的声音还是那般甜脆无杂,“我和母亲的身体,真的很像……”

公主去了公主府后,与陛下隔着宫墙也就聚少离多了。

陛下执起她一只手与她手指逗玩儿,公主轻笑起来,转了个身,“我好像病得越来越重了……”

而陛下平日甚少贪恋女色,后宫因党派联姻不断充盈,他还是一心忙于公务处事贤良,听取言谏,是个平仁的少年帝王。

公主正躺在陛下怀里,二人依偎在一块,那背影看上去十分亲密……过于亲密。

陛下和公主每一次相聚的场面在我脑中走马灯一般,如一场迤逦的皮影戏徐徐而过,结尾,便停在今夜的水榭相吻那一幕。

那处很安静,好奇心使得我屈身探头,借着月色照耀,我瞪大了眼。

我不知他们这种晦涩不能道的感情已经持续了多久,以至于会在家宴中偷溜出来相守片刻……

这下我断定是陛下公主二人。

但我终于意识到,平日陛下看皇后时总是容易出神,是在透过她来看另一个人。

是女子之声。

当今天子真正所爱,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我好多啦。”

长明公主。

我的心跳加快,不敢置信,皇上为何会这个时候和生病了的长明公主跑到这里来。

那以后,我常常自想,淮阴候与先帝是远亲,血缘甚淡,其子与公主并无禁忌,按律可以成婚。

貍貍,想是公主的乳名吧。

如果陛下不被选中当先帝的养子,是不是可以和公主终成眷属。

我耳边炸开,想起伺候皇后时,陛下提起公主趣事,偶尔会叫貍貍。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姜皇后似乎也知道内情。

“貍貍?还冷不冷?”

陛下应该是不会对任何人道明,他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克制的君主,而每次与皇后对谈后离开,皇后都一副略微失望的样子,泫然欲泣。

我躲到假石之后隐藏起来,怕被发现了惹事上身。

我伺候久了,日积月累,确认了这一情况。

这怎么可能,陛下该在偏殿,肯定是我眼花。

有日她在失落时与我对视,当时我已经迁升,是中常侍了。

我似乎迷了眼,那衣服所绣的盘龙,好像是陛下……

她屏退下人,问我,“你去岁正旦撞见陛下了吧?说罢,都看见什么了。”

四周无人,我隐约探见水榭的阁中有人影。因想问路又怕不是寻常宫人,冲撞了贵人,只悄悄靠近想要看清再斟酌着问。

我不敢撒谎,略去拥抱接吻的细节,只说看见陛下和公主在一起。

我自举办家宴的江英殿中出来找寻,提了酒,却因下雨灭了路火迷失了方向,来到一处平时未曾到过的水榭花都。

我想皇后不会因为这个杀我。

家宴喜庆气氛愉快,皇后也笑着应承,叫我去管膳房的厨子们找找,有遗漏之鱼便拿了来。

我猜对了,她叹口气,“你要守住这个秘密,知道吗?”

有位贵妃直爽,说玉琼喝腻了,想试试民间的粗酒。

我垂首答是。

听闻公主进宫后身体不适,因此未能入席,在偏殿休憩了。

无论是皇后,还是陛下,亦或者身份比较自由的公主,都活的如带了镣铐。

场内不见长明公主,便自然少了些欢声笑语。

陛下只能日日夜夜看着神似公主的女子化解思念,而皇后被迫成了替身,至于公主……

新春宫中设家宴,酒过三巡,上首的陛下要去换过衣服洗了脸再来。

公主开始迅疾地病弱,陛下心焦至极。

我也不觉有异,直至那晚,我撞见了不该看的场面。

我与公主接触过几次,更加有体会,她本就是个很值得被爱的女娘。

皇后的面容温和平顺,没有子嗣也不妨碍帝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活泼不失礼数,体贴没有架子,虽受尽宠爱却并不恃宠而骄,因此后宫上至皇后下至那些妃子,与她相处的都还不错。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可惜一直未有动静。

公主生的娇媚,一张巴掌大的脸,水剪杏仁眼儿,粉嫩的樱桃唇,笑起来真有几分小狐的姿态,因为身体弱,身量比同龄人娇小些,因此二十几岁的人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

因此朝廷每月都观天象,在天时地利时极力撮合帝后,希望姜皇后能尽快诞下嫡长子。

住在宫外时,她每次进宫,陛下都会放下手头一切事情来后宫找她,那大概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朝臣督促陛下不可一日无皇储,如今有一个皇子一位皇女,皇子一岁多,皇女半岁,但都是庶出。

都道兄妹情深,我比其余人多知道一层内里,每次见他们在暗处偷偷将手握在一起,都为他们之间的羁绊涌出心酸。

如今陛下二十六岁,说来奇怪,陛下十九岁继位十九岁成婚,婚后五年未有子嗣。

一年正月,陛下已到而立之年。

随后特意赏我了些珍贵的财帛作为谢礼。

他膝下子嗣不多,为堵住朝臣悠悠之口,姜皇后也有了身孕。

她同我道谢,“有劳侍公解围了。”让我别同其他主子提起她爬树的调皮,尤其是陛下,“他会骂我的。”

公主在公主府迎来她二十五岁的生日。

公主下树之后心有余悸。

她并未如陛下在水榭所言那般搬进宫中,可能为了顾全大局,这些年依旧住在公主府,每个月进宫两三次。

这都是我在内宫的耳闻。

皇后大着肚子不便走动,陛下来跟她道别,我退到外边。

“嘘!这是陛下的忌讳,闭嘴吧。”

“朕要出宫。”s

“也不是吧,她总是生病——”

皇后大惊,“陛下要夜出宫门?”

“要是让我选我也当公主,公主多好,要多少钱有多少钱还不用看人脸色,没有心事儿,当然活泼,”末了叹息,“还是公主好命……”

“我的貍貍病了……她病了”

另一位道,“可是性子并不像,公主年纪小,活泼些。”

姜皇后看着他灰败的神色,明白了一切,没有再多说什么。

便有些个宫妃茶余饭后得闲谈,“我看陛下是爱屋及乌了,她与公主像,陛下又偏爱公主,也就对她有几分上心呗,你我可就没这样的好运气了!”

夜开宫门是很危险的事情。

二三十位姬妾,她也管的有条有理,最要紧的是与长明公主亦相处的十分和谐,两人站在一块儿时好似姐妹,有三分肖象。

汉室常被有心军阀武夫联合谋反,一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陛下这一去,等待他的必然是朝廷斥责和文官的无数上书。

皇后性情温柔,娴熟得体,心胸宽广,后宫比郭皇后在位时安定了不少。

但是我知道,陛下已经不在乎了。

陛下与姜皇后感情不错。

陛下去的第二日,如预感的那般,长明公主猝然病逝,没有熬过她的二十五岁。

自此姜家出了两任皇后,荣极一时。

想到水榭的那句,“貍貍,不要离开我……”

陛下大怒,半月后郭皇后被废,后继纳祖姑姜家之孙女为姜皇后。

旖旎和缱绻背后,更是一种怕被丢下的凄凉和恐慌。

宫内最广为流传的,是前皇后耍娇泼辣,与其他美人争执时不慎错伤前来劝架的长明公主,致使公主脖颈间留下一道鲜明的指甲血印。

公主死去,就是陛下最不能接受的情况。

陛下继位时先帝后尚在世,先帝s后双双去世之后,陛下对公主的偏爱达到了顶峰。

皇后坐在一边抚摸肚子。

因此,这位公主可谓是保住了陛下当年的太子之位,兄妹俩感情甚好。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先皇后有孕时,一度有大臣想要废太子,先帝不允,好在十月之后皇后所生为女儿。

“公主幼时,被送到了昆仑山看病,陛下还有先帝后陪她一起去的。

据闻陛下为养子,是皇帝的侄儿,后立为太子。

我那年十三岁,与族人轮着去昆仑山无追崖处守墓,陪伴先师姑母。

我连忙下拜,长明公主的大名,我刚进宫就早有耳闻,只是一直在前殿做事,如今调入后宫,才得以一见。

看见了陛下,我一下喜欢上了他。

宫女肃立,“这位,是长明公主。”

而他只紧张怀中的小女娘,未曾看我一眼。

她在一颗不算高的老树上攀爬,为了拿回风筝,宫女们急急忙忙,我走过去化解困难,跪在地上让她踩着我的背下来。

道长说,小女娘体质异常,先皇后一去,她也会渐渐虚弱,无药可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公主。

陛下听了落下泪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谨小慎微嘴巴严,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公公调我入内宫。

我听着,惊诧不已。

宏元改敬元的那年我进了宫,没有读过什么书,家中以排行喊我,公公为我起了个名,福祉。

“他四年不肯留有子嗣,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有子嗣,就杜绝了各党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混乱……好在公主坚强并未随先帝后一块仙去,这些年他求遍天下名医,可公主之命无人能改。”

书中,故事如下:

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至于各种细节,如若外人要探窥一二,就不得不从一个叫福祉的小宫人所述写的日志,也就是后来的野史讲起。

“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得到,也不可能什么都失去,公主享受了加倍的荣华,便加倍流失了生命,陛下是一国之主,就必须牺牲个人的情感。”皇后缓缓道来,声音听不出喜怒。

太子窦矜也对这个妹妹甚为看顾,一起长大。

我斗胆问,“陛下何时爱上公主?”

尽管这般,公主似天生懂事,她活泼但不顽劣,爱闹但不惹事,是父亲和阿兄的贴心棉袄,母亲的知心灯笼。

“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守着一颗痴心,不曾与我分享。”

而公主貍貍,则享受父兄和母亲的宠爱,家庭里对她无甚严苛的要求。

是了。

太子窦钰被教育的端庄严律,克制自谦,以一个继承者的身份和教养来规训自己,每日课业繁重。

公主何时爱上陛下,也只有公主自己心中清楚。

宏帝宣令公主可终生不嫁,赐予金箔宅田,建造公主府,成人前朝廷代为掌理。

我心中悲痛不已,却也知道这是无人能改变的结局。

貍貍正名窦黎,黎明之意,封长明公主、

窗外,大雪。

这个爱哭爱闹的小粉团乳名貍貍,不同于子衿,袅袅,霏霏,帝后不要她乖顺,只要她释放自己的天性,做一只快乐的小狐。

隐约见陛下踏一马,双鬓露白,沧桑披雪的孤寂而来……

小公主诞生后的三月,天下大赦,全国免予赋税,各地关税减半。

终其一生陛下儿女双全、夫妻相敬如宾。

“宏帝弱冠后拒娶,群臣忧惧,请将淮阴候之子,时年不到两岁的窦钰接入宫中。元宏七年秋,帝后婚,并下旨正式立窦钰为太子,位居东宫。太子四岁,后忽而有孕,诞一女,为长公主。”

而他之心,单慕先皇后之女,他的貍貍。

对于子嗣,汉宏帝的生平考录这样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