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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根烟

见状,众人表现出一副牙根酸痛的表情。

见效果不错,苏锌就更加肆无忌惮,举起小拳头轻轻地砸着池少时的胸口:“亲爱的,你说什么呢?讨厌!”

池少时则冷汗直流,这时他的初中同桌黑子走过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说:“呀,少时,这么多年没见,原来你的口味都变成这样了啊!”

你还不如不来呢!池少时忍着痛做最后的挣扎,不失风度地笑着问:“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就是,难怪你回国我约你你都不见。”另一个女同学附和。

“少时。”苏锌心里却十分高兴,她兴冲冲地跑到此刻已经有点魂不守舍的池少时身边,亲昵地叫他,“亲爱的,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呃,这是个误会。”池少时解释。

当然,所有的美好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全都黯然失色,因为它们在杀伤力爆棚的苏锌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亲爱的,你太过分了,你明明昨天还说最喜欢我的。”苏锌乘胜追击。

聚会大厅布置得简约而又不失奢华,巨大的水晶灯、洁白的自助餐台、冒着芬芳气泡的金色香槟、看起来美味可口的各种餐点,以及像王子一样穿着白色礼服的钢琴演奏者。

池少时强颜欢笑:“你过来也挺辛苦的,不如先去吃点东西。”

这场聚会相比较池少时的归国欢迎会来说,格调高得不止一点。进场之前必须登记自己的姓名以及匹配的同伴,当苏锌报出池少时的名字时,她分明看到了登记者一副要掉下巴的表情。

“好啊,好啊,人家都饿死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很满意这身打扮了。

池少时一把抓住苏锌的胳膊,把她往香槟那边带。黑子还开玩笑说:“少时,等下交流交流心得呗!”

——但你确定这样的装扮不会让你的孙子丢脸吗?

苏锌倒真不客气拿起香槟和小蛋糕就开始填肚子,说实话,中午池奶奶做的饭虽然好吃但不经饿。

苏锌豁然开朗。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池少时一边假装帮她拿吃的,一边低声问。

——哦。

苏锌吞咽了一些食物后认真地问:“你指的是哪一个环节?”

池老太太却一副时尚达人的表情对她说:“所谓的时尚,就是要让人看不懂。”

“哪一个环节?”池少时已经快没有耐心了,“所有环节!”

苏锌站在镜子前,有点开始怀疑人生。

“这身装扮是你奶奶亲手搭配的,她说这叫时尚。”苏锌故意笑了笑,“时尚就是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她的原话。”

不知道对时尚是产生了什么误解,池老太太对豹纹好像有着令人费解的执着。

“你别跟我扯。”池少时对他奶奶的时尚感也有莫名其妙的自信。

本来可能是想给她做一个小内扣,但可能是因为苏锌自身头发太短最后做成了微卷爆炸头;池老太太的口红比较适合偏暗的肤色,所以用在白皙的苏锌身上简直就是……嗯,不好形容;最后,那一身让人看不懂的装扮——吊带紧身白色小背心,豹纹短裙,其实到这里也还OK,不过后来池老太太又给她加了一双紫粉色的丝袜,以及配合裙子的豹纹高跟鞋,当然少不了一个豹纹小提包……

“那我无话可说。”苏锌又喝了一口香槟,还评价,“这个香槟的味道很棒,买它的人品位不错。”

怎么说呢,就是能让人想起一句歌词——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

“行了,行了,别喝了。”他夺下她手中的香槟,“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嗯,效果嘛!

苏锌其实本来就无心参加这场聚会,目的也很简单,现在给池少时造成的困扰,她称之为额外收获。

池老太太对自己的时尚观一直都非常自信,所以得知苏锌要去参加池少时的初中同学聚会后,就自作主张地用自己的素材帮苏锌做了一个造型。

但她没有忘记她来这里的初衷,于是向他伸出手。

——以后也不会是。

池少时以为是问他要钱,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信用卡都给你了,你得寸进尺啊。”

“噗……”苏锌喷饭,是做了什么事情让池老太太误解成这个样子啊?

苏锌轻蔑地哼了一声:“信用卡我没有动,放在你房间的门口。我要的是合约。”

“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池老太太再次语出惊人。

她没想到的是,他真的随身将合约带在身上,听到她这么说,于是从上衣口袋里将合约掏出来递给她:“哪,给你。”

——您心真大,他会让她女朋友做这些家务活吗?转念,不过也许会,谁知道呢!

“谢谢老板。”苏锌将兴奋之情挂在脸上,之后又喝了一口香槟,便转身离开。

“他女朋友不长我这样。”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爆炸式的哄笑,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不过是在嘲笑她而已,但是她满心不在乎,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获得心灵上的自由来得更加让人快乐。

“哦,我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

穿成老奶奶眼中的时尚又怎么了,时尚就是个圈,现在被嘲笑的,或许哪天就成了经典也不一定呢!

不过,她没有直接那么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他请来……”她到底是池少时请来干什么的一句话还真不好总结,“嗯,反正我们就只是雇佣关系。”

只是这些人在这种地方享受着华丽的晚餐,以及钢琴王子和交响乐队的演出,是否真的能够体味其中的曼妙,或者仅仅只是人在这里而已?

——那是因为我欠他钱。

比如这个钢琴王子,从苏锌进来到现在所有的演奏生涩不说,有时候还严重跟不上乐队其他人的节奏,可你说说这大厅当中真的有谁会在意?他们只会在意苏锌奇怪的装扮和格格不入的言谈举止。

“误会?”池老太太严肃地给自己舀了一勺玉米浓汤,“你们难道不是那种关系吗?不是那种关系,少时为什么会在喝醉了还叫着你的名字?”

但,也许苏锌错了,就是有人听出了,而且很不满意。

“咳咳……”苏锌一口玉米浓汤喷得老远,“池奶奶,你是不是误会了?”

“你行不行啊?”大厅经理臭着脸向钢琴王子走过来,“你说给你个机会的,但你都弹的什么玩意啊?!”

“看你瘦得,多吃点,免得以后你们结婚了我还要帮你调养!”

——确实弹得不好。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小牛肉边上还有一块煎土豆饼,碎土豆混合着咸培根和煎蛋以及芝士,味道非常棒,池老太太最后还拿出了一道玉米浓汤——典型的瑞士吃法。

苏锌感到了欣慰,至少终于有人不再装聋作哑。她感到很轻快,于是踩着心中的节奏朝大厅外走。

“来尝尝这苏黎世小牛肉。”蘸着新鲜的蘑菇和香浓奶油,“我做的没有少时做的好。”

“我都过十级了,我成绩很优秀的,今天我只是紧张,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是冻豆腐吧!

“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想让我这里没生意吗?再说,你说过十级,谁知道你那证书是真的假的?”

苏锌趴在餐桌上,感觉全身酸痛到自己无力支配了。池老太太像是洞察了一切的样子,走过来说:“少时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经理,我真的只是有点紧张,其实我能弹好的。”钢琴王子整张脸憋得通红。

上下楼层都打扫清理完毕,池老太太亲自下厨做了欧式午饭还特意留了苏锌。

“你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好吗?像你这种人就应该去蹲马路,那里或许有人会欣赏你的艺术,这里不适合你,赶紧走人吧!”

一转身,狡黠的表情就泛上了池少时的脸颊,这很明显就是利用了她善良的“弱点”。苏锌一下子就后悔了,可再望过去,那人连影子都已经不见了。

“经理,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成交。”

——可是王子生来就不应该向人摇尾乞怜,即便是落难了,也要活得有尊严。

她权衡了一下,觉得如果要是撕掉当清洁工的那张未免有点太贪心,毕竟那花瓶价格摆在那里,虽然她也不能确定那是真品还是赝品:“就撕那张当服务员的吧!”

“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我知道你有能力,面试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经理突然换了个语气,“但有些人天生不适合高端的舞台啊,我们是做生意的,没有办法等你慢慢适应,万一你需要一年、两年呢?”

“好。”他怕她不放心,“我等下出门的时候就带着,等你从聚会离场的时候就交给你。”

“不会的,经理,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我一定……”

苏锌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信用卡,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出自冷血资本家池少时之手,怕他反悔,她立马强调:“你说好了让我撕一张合约的,不许反悔、不许临时说什么解释权归你所有,还有不许再变相地签订其他的,不许……”

“你看到了吗?”经理朝池少时那边指了指,“那个人,知道是谁吗?N市日化巨头池帅和监察局局长杨青的儿子,我们的大金主,刚刚告诉我,让我停止这跟屎一样的演出,我能怎么办?”

“总之,我就是希望你能在今晚五点钟赶到那里,稍后我会把地址告诉你。”然后,他又盯着苏锌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样,在此之前你去把你的形象稍微改变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信用卡塞到她手里,“随便买。我等下要去一趟工商局,已经约好了不好改时间,就不带你去了,所以到时候你就自己打车过去,就这样。”

苏锌望向池少时,他正靠在大厅的柱子上,周围围了一圈人,说说笑笑,吊儿郎当,一副不学无术混吃等喝的草包富二代形象,可是谁又知道他其实只是把有些东西深深地隐藏了起来呢。

“多糟糕,你自己不清楚吗?”

“下一首我一定弹好。”钢琴王子还在争取。

“没有了啊!”池少时心里苦,“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到底是有多糟糕?”

“不行,没有下一首了,你再弹坏一次,他日后就不会再来了,这样的损失我担不起,除非你能找个人替你今晚,过了今晚一切好说。”

“还有呢?”

“可是,这是弹钢琴,又不是洗碗刷盘,哪里有……”

“这样啊,我呢现在有个聚会,差一个女伴,我想让你陪我去,你看怎么样?”

“拿着。”苏锌走过去将钢琴王子从座位边推开,又非常傲娇地把豹纹小提包塞到他手上,然后回头十分淡定地对交响乐队挥手,简洁明了地说,“《克罗地亚狂想曲》。”

她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说说看。”

大提琴声起,苏锌立刻附和。纤细修长的十指像精灵一般跳动,曲调弹出的那一刻就如同旋风在琴键上掠过,暴风骤雨一样热烈的情感是表达这首写于战后硝烟未退中的曲子的最好方式。随着高潮渐进,苏锌似乎是到达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只见她身体笔直地坐着,双手已经是像海燕一样随着键盘起伏的波浪飞舞着,爆炸头也好,夸张的豹纹也罢,她正在用自己手下的琴音重新征服着这间大厅里的所有人。

池少时赶忙跟上去:“嗯,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立马让你撕掉一个。”

尾音到来,所有的音符都像丝带一样,缠绕在她的指尖,没有故弄玄虚的刻意炫技,也没有缭乱突兀的转折起伏,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刚刚好。

“有那么好的事情?”苏锌站起来准备去把抹布清洗一下。

静默的大厅,也许震撼的不是这首曲子,而是弹这首曲子的人,也许呢!良久过后,有人回过神来向她鼓掌。

“好好好,就算是逼迫签订的,现在呢,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撕掉一个。”

这一刻像极了《海上钢琴师》中1900和Jelly斗琴之后的场景,到现在苏锌也忘不掉,1900在弹最后一首曲子之前,对Jelly说的那句话:“是你逼我的。”那种将曲子弹到极致的疯狂,苏锌虽然目前做不到,可她怎么也忘不了当初看着1900挥汗如雨,浑身绷紧地坐在钢琴面前用所有的激情演奏那首曲子时自己心潮澎湃的情绪。

“那不叫签订,是逼迫签订。”苏锌墩地墩到了其他方向。

大厅亦如现在这般,静寂无声,仿佛时间被定格了。

有求于人,池少时只能笑笑作罢:“我现在手上不是跟你签订了两份工作以外的合约吗?”

1900拿起事先放在钢琴上的烟,缓慢地走过去在琴弦上将其点燃。苏锌记得,小小的她看到那一幕泪如雨下,狂流不止,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立志要做一个如同1900一样的钢琴师。

“是你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吗?”苏锌抬头盯着他认真又有点戏谑地问。

……

“你听都不听一下,说不定真的是有利于你的呢?”

苏锌回头对钢琴王子说:“十级,很厉害了,不要辜负那双手指磨破过的手。”

“不同意。”苏锌现在只要看到他脸上出现那种表情,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夺下抹布继续墩地。

“《克罗地亚狂想曲》,苏小姐你还真是多才多艺。”池少时走过来靠在钢琴上微笑着说。

他这么想着,于是下楼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上的抹布夺下来笑着说:“跟你商量个事。”

“没办法,马克西姆是我男神。”

长得不差,气质也还行,身材过得去,就差一个好的造型了。

“哎哟,没想到少时的品位这么高。”黑子趁机也跑过来,“这豹纹穿到你身上简直就是另类美好嘛!”

至于带女伴,他并不想挖空心思去想到底带谁,因为现在的他不管是带谁去,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将目光盯向了此时正在埋头墩地的苏锌。

“我有事先走了。”苏锌不想过多停留。

要是别的聚会,他兴许就推了,毕竟是真的在前几天的“趴”上喝伤了。但初中毕业十周年的聚会,在每个人心中可能都有不一样的定义,至少于他而言,是值得去参加的。

“那怎么行,我们这里就缺你这样有趣的人,一起来玩吧,大家都是自己人。”黑子说完便拉着苏锌朝依旧处于震惊中的人群走去。

带女伴,自然而然就成了大家平日里心照不宣的规则。

——可是这身豹纹的装扮,还是很难看啊!

所谓聚会,不过就是一次次让肾上腺素飙升的假面,因为若只有男人,那必定会失去它原始的乐趣。

池少时喝了一口香槟算是给自己压惊。

池少时读的初中班上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女生总人数不及男生的三分之一。

他记得曾经有一次无意中进过某民间音乐网站,有一段点击率超高的钢琴独奏,上传者——棉花姑娘,她的演奏风格和今晚的苏锌很像。

前几天才举办了归国欢迎会,这会儿池少时就收到了初中同学发来的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的消息,附加条件是一定要带女伴。

于是,他现在又皱着眉头点开了棉花姑娘的个人账户,自我介绍便是向我男神马克西姆致敬。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更新了,而且仅有的几张照片还是关于纤细手指的照片,虽然看不到本尊,不过经过今晚的事情之后,池少时确信那个棉花姑娘就是苏锌无疑了。

冬天染的头发现在已经彻底还原成了原来黑色的样子,可能是不需要在街头唱歌了,苏锌就不过分注意自己的发型,由着它蛮横生长,凌乱地覆盖在额头上、耳朵边,现在已经开始朝脖子的方向蔓延。

说这些只是想证明,他奶奶的时尚品位是没有问题的,而棉花姑娘的就不一定了。

池少时站在二楼看着她忙来忙去,心里甚是欢乐。

钢琴王子重新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水边的阿狄丽娜》响起,舒缓平静的曲调,欢快优美的节奏在大厅里蔓延开来。

池老太太在院子里逗十七。

果然,尊严还是要靠自己争取得来。

阳光和煦的周末,池少时给苏锌放了一天假,让她来给家里彻底做做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