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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长了一张挨骂脸儿

孙母爱跳广场舞。上个月领舞的要大家众筹换个大音箱,没几个人愿意。如今她把大音箱拿去,那么她在舞队里的地位就不同以往了。以往她是没存在感和话语权的。

孙竟飞傍晚回来前,临时去家电城买了个大音箱,说是公司年会上抽的,孙母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她手气好。

孙母很憋屈,“以前我在队里最被她们看不起,老说我跳舞还带着孙子……”

“他又不是小孩。”孙竟飞说:“还整天有事没事就骂……”「玉不琢不成器,人不骂不成才。」”孙母数落她,“别以为你搬回个大音箱我就饶了你,两个月不着家……”

“那就别去跳了。”孙竟飞说得轻巧。

“回来就骂他,整天没个正形儿。”孙母嘟囔。

“那不行!我就这么一个爱好。”

气氛开始小有紧张。孙竟飞捏着筷子在桌上戳齐,“吃吧,那么大人了,他丢手机也不是一两回了。”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仨儿媳顾及着公公在,也不好说闲话。往常孙佑平吃好了就下诊所,这回筷子平躺在碗口,端坐在椅子上。

“绊着他也会回个信吧。”二嫂接话,“老四可比老二有家庭责任感,有事他会说。”

大嫂知道怎么回事儿,碰碰周渔,“等老四呢。”

“老四不是没谱的人,被什么事绊着了吧?”大嫂说。

周渔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

孙竟飞拿出手机打,提示无法接通。

二嫂掩着嘴剔牙,孙佑平不起身,谁也不好先离席。

周渔说:“手机打不通。”

孙竟飞看他,故意问:“爸,您吃好了?”

孙竟飞看向对坐的周渔,“老四不是说过来?”

孙佑平如往常一般没搭她腔。

“下回他们也别来,光咱们娘儿几个聚。”孙母把话往回挽。

孙母催他,“吃好了还不下诊所。”

孙母正后悔这话太冒失,孙竟飞接了过来,“男人不来,咱们女人聚呗。”

“我等喝汤。”孙佑平四平八稳地说。

三个儿媳没吭声。

“今儿就一个老鸭汤,没别的。”孙母拿勺子舀舀,“剩个底了。”

餐桌上除了老大和老二没来,连孙竟成也难得没来。孙佑平的脸色显难看,孙母望着满桌子精心准备的菜,快言快语地说:“以后要都没空就别聚了。”

孙父漱口下诊所。

孙竟飞把编辑好的内容全删了。私聊孙竟成:“刘能都没你能!”

“爸可真有意思。”孙竟飞好笑道:“像个旧社会里……”

看见孙竟成个挨骂脸又发了一条:“妈,不给您添麻烦了,就一个红烧带鱼就够复杂了。”

“吃你的吧。”孙母催她,“再给老四打个。”

孙竟飞看时机已到,编辑:“妈,我刚出差回来,晚上也回。我想吃虾仁豆腐,芥蓝牛肉……”准备发……

孙竟成确实被绊住了,忙完事回来的路上遇见个癫痫大发作的人,这病他懂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患者发作时身边没家属,等救护车来的时候,他也被请上了车去医院。至于手机在哪个环节掉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全乱套了。

等回来诊所后,他熟门熟路地去处方柜拿药清洗伤口。店里伙计看他手指受伤,接过来帮他处理,“这怎么被咬了?”

孙母回:“妈,我是你儿子嘉兴啊。”

“路上遇见个癫痫发作的,清理她口腔呕吐物时被咬了。”孙竟成说。

二嫂问:“妈,你不是不会拼音?”

“那人最后没事吧?”

而孙母数落孙竟成的那一条语音,显示内容已撤回。没一会发了条文字:“咱家就挨着菜市场,我等会就去买,除了红烧带鱼,你还想吃别的吗?”

“没,送医院就好了。”

孙竟成理都不理她。

“口腔里病菌多,伤口可不能大意。”伙计帮他深层消毒。

孙竟飞要呕了,私聊他:“周渔教你的?”

诊所的另一边,孙佑平一面铲火炉里的煤渣一面支棱着耳朵。孙竟成举着刚找回来的手机扫码,付药钱。

……

伙计说他也太见外了,自己家的药还付钱。孙竟成也不吭声,处理好就上了楼。孙佑平把煤渣咣叽一声倒路边的垃圾车,脸色难看地回了诊所。

孙竟成直接甩了张图片到群里,文字:“妈妈您劳累了,我刚在金铺为您挑选下周的生日礼物,所以没来得及回复。”

伙计装作看不懂,假装忙得不像话。

果不其然,孙母回了他条二十秒的语音:“晚了,老子已经从菜市场回来了。老子是你的老保姆?还随时守着菜摊等你忙完再点菜……”

楼上早已沸腾,几个人围在柯宇跟前看他的热搜视频。孙竟成救人那一幕被人录下,但所有人关注的点不是他救人,而是他在救人的过程中有意识地挡住了患者的脸,维护了患者的尊严。且朝着路人喊着别拍了,别拍了!

老半天孙竟成才回:“回。”紧接着就见他在群里报了道:“红烧带鱼。”

流出来的无论视频还是照片,患者都被马赛克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了救人者孙竟成的脸。

她私聊孙竟成:“晚上不回诊所?”

而救人者此刻正坐在桌前,吃老婆给他热的……剩饭菜。他妈看着他,一脸慈眉善目地笑。

她把车靠边停下,翻孙家的微信群,一个小时前孙母在群里喊,让吃啥都在群里报。老二两口子理直气壮地点菜,大嫂依然是下午过去帮忙,周渔是永不变化的都可以。只有大哥和老四没回复。

孙竟飞示意柯宇,让他把手机拿下去给姥爷看。随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网友不也挺有素质。”

车是她在车行租的。三两天就换一辆、三两天就换一辆。

“别屁股沉了,没看你大嫂跟周渔在厨房。”孙母说她。

因为是电话聊,律师讲话就很官方和谨慎。孙竟飞觉得这么聊没意思,约他下回面聊。挂完电话看见俩人依偎着出小区,她掉头慢慢跟了过去,眼见他们要进菜市场,她突然加速,车身擦着丈夫就冲了过去。等转个弯融入了车流中,她才降下窗户把倒车镜扶正。

“大嫂,厨房要帮忙吗?”孙竟飞喊。

孙竟飞打了电话过去聊,对方说有些行为本身就存在极大的争议性,所以有些抗辩要看法院支不支持。以目前证据来看,她在分割财产方面是有力的一方,但孩子跟爷爷奶奶生活时间较长,且父子关系融洽,无论法院还是子女意见,对她都很不利。法院不会因为她是无过错方,而把孩子判给她。她只能努力争取孩子的意见。

“不用了,都刷好了。”大嫂回。

孙竟飞跟着前面车到小区,看着俩人上去她才看微信,信息是律师发来的,他说孙竟飞提供的证据不够有力,而且还会被质疑证据的合法性。尤其是在家里偷拍的,会被对方以侵犯隐私权为由主张证据无效。

孙母手指肚戳戳她,压着声说:“跟你二嫂一个球样儿。”

“因为她先喊你回去挡火力,等她回去妈已经没劲骂她了。”

二嫂半个钟前就回了,说妈下周的生日宴她订好了,就在市里最气派的酒店。孙母说在老二的饭店就行,二嫂说家里饭店档次不够。

孙竟成拨浪鼓似的摇头。

孙竟成手受伤,翘着兰花指吃饭,孙竟飞看不过,让他差不多行了。

“为什么你姐回诊所前约你一块,而她在确认你到了后,要过一个钟才姗姗来迟?”周渔问他。

楼下柯宇腾腾腾地上来,举着手机喊,“小舅小舅,有人喊你老公跟你求婚。”

“冬至吃饭,大哥二哥朝妈敬酒,感谢她老人家带孩子辛苦了,而且把孩子带的很好。妈感动得潸然泪下,正阖家团圆母慈子孝,你说言言一脸浓稠鼻涕痂……”

孙竟成接过看评论区,有人说他最多二十七八岁,大概率未婚;有人夸他相貌绝绝子,一张刚正不阿的脸;有人求微信,求恋爱。

“中秋节吃饭,二哥夸妈精神焕发,夸她身上的裙子颜色好。妈正高兴,你说她装俏,说她裙子颜色太嫩不衬她……”

孙竟成照镜子,他经常被人夸五官端正,还没被说过刚正不阿和绝绝子。他问柯宇,“什么是绝绝子?”

“上周吃饭,二嫂给妈拿了套除皱护肤品,妈心里正美滋滋,你说这东西不管用,除不了妈脸上的皱纹。”周渔说:“你一句话得罪了俩人。妈高兴不是因为护肤品,是这护肤品是儿媳孝敬的。我给妈买金手镯也是同理。”

“就是太绝了!太好看了!”柯宇努力解释。

……

……

“因为你情商低、没眼色,长了一张挨骂脸儿。”

客厅里孙竟飞给了大嫂一条金手链,周渔一款名牌包。周渔前一段帮柯宇补课,她也没啥好送的。而大嫂则是她顺手买的,只送给周渔不好看。至于二嫂她什么也没买,二嫂挑,买不如意她也不承情。

孙竟成摇头。

回家的车上周渔把包放一侧,由衷地说了句,“有钱真好。”

“俗才好呢,俗人容易快乐。”周渔看看他,发一回慈悲心,“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挨骂?”

“你喜欢就买啊,又不是买不起。”孙竟成说。

“你这是侧面说我妈俗?”孙竟成逗她。

“我不是说包,我是说……说了你也不懂。”周渔懒得跟他说。

“我妈不戴金手镯。”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我不是让你给你妈买吗?”

“别跟我抬杠了。”周渔回。

“给你妈两张,给我妈两张,让她们置办年货。”周渔说着,又掏出一个首饰盒给他看,“这俩月生活费富足,我就给你妈买了一个金手镯,38克。”

“好好的你又不说人话。”孙竟成说她,“就会阴阳怪气。”

“福利不错!”

“管得着么你。”

“老教师工龄长,好几个都二十来年。”周渔掏出几张购物券给他看,“年终福利。还有一个笔记本。”

“你人格分裂喜怒无常。外头受了气回来就会冲我撒,你就会欺软怕硬窝里横!”

周渔也心情好,说发工资了,自己应该在年轻老师中最高。孙竟成问:“为什么在年轻老师中?”

“怪有自知,你就是软。”周渔无心回他。

孙竟成哈哈笑。

“你才软!”

周渔懒得理他,随后反应过来说:“想牵我手就直说……”

“毛病啊你,是你说自己软。”周渔看他。

孙竟成拉她手,放嘴边呼呼,“逛街冷不冷?”

“我是那个意思?我是欺软怕硬的软!”

她们逛街的地方不远就是家属院,但话在嘴边硬咽了回去。他也这一刻才察觉到,自从结婚后周渔很少单独回家属院,一直都是俩人一块。

周渔傻瓜似的看他,夸,“你是擎天柱,你二十四小时都硬。”

她跟胡老师告别后回婚房,到家有五分钟,孙竟成微信她下楼。车上俩人小聊,周渔说刚跟同事逛街给奶奶买了鞋。孙竟成本能想问:那你怎么不先回家属院?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不跟她一般见识,不跟她一般见识。”孙竟成呼气默念。

俩人约好傍晚回家属院。

“这人可真有意思。”周渔无语了。

她回:“家里等你。”

俩人火都降下来,谁也没再说,等到家换鞋的空档,周渔说:“我是说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孙竟成回:“半个小时后到家。”

“有钱的终极目的就是能为所欲为。”孙竟成说。

路上她发微信孙竟成:“到哪了?”

周渔一把把他推趴那儿,“以后我也学二嫂学你姐,什么家务都不做,拿礼物打发人就行了。”

周渔选了一双棉的,一双单的。胡老师说单的可以开春后买新款,周渔说一样,实则她担心人生无常,能不能等到来春。

“咱妈都说你工作忙,不让你帮忙……”

那位奶奶八十岁上下,眼也不花,正坐在炉子边握着锥子飞针走线。门前的推车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脚鞋。奶奶说鞋子里夹的棉花,比商店里的还保暖,什么码都有。

“你听不懂客套话?”周渔说他,“让你妈自己在厨房忙,我当儿媳的一屁股坐那儿看电视?”

胡老师说巧了,她老同学的奶奶会做手工活,专门纳小脚鞋卖。最后街也没逛成,俩人去了她同学奶奶家。

“你家不都你妈忙,你一屁股坐那儿看电视……”

饭后胡老师约周渔逛街,马上要过年了,看还能置办些什么。俩人街上小聊,从三寸金莲聊到了裹脚老太。周渔说她奶奶就裹小脚,脚趾头完全畸形,买鞋都要买最小号的回来塞棉花。

“你是不是欠呀!你都说了那是我家我妈!”周渔面目狰狞地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