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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破茧

好、他一哭,一提死,孙毓言好好的正看着动画片,突然也想到了爸爸,想到了有大人说爸爸死了,他也开始伤心地哭。

……

周渔省都没出,她去了林州,那有一个国际滑翔基地。她是朋友圈无意看见,临时起意才来的。

“小叔我也深爱着你……”接着就嚎啕大哭,“我不想死啊!我不想离开你们啊!我不想我死了你们还活着!”

第一天,她就站那儿看,看别人滑翔,看着看着就蹲下,然后回宾馆了。

……

第二天,她继续站那儿看,决定放弃回家。行至半途,又决绝地上去,在教练的陪同下顺利滑翔。

老师问他们看见这个词汇,脑海里有没有相对应的人物,让自己认为是深爱着的。孙嘉睿第一个就想到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嘉兴毓言柯宇……一长串,数都数不完!想到这他泪眼婆娑地说:“奶奶,我深爱着你。”

等滑翔结束下来,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狠狠抽了两根烟才起。回去的路上她仰望高空,想一切也不过如此。

深爱——深深的爱意——这是暑假前老师教的一个词汇,说用来表达情感的浓度,比喜欢和爱更加深刻!

这次经历,一生她都从未对人提及。包括冯逸群和孙竟成。

他终于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死亡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他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了他深爱着的家人们还活着!他们最终会忘了自己!

回来一切照常,她先去了家属楼,和冯逸群一起给奶奶洗了澡,傍晚又背着她下楼推着逛。这回冯逸群陪她一起,也没问她去哪了,只说这两天傍晚孙竟成都会来……说着她手机响了,是孙竟成打来的,说家里没人。

孙嘉睿开始难受了,他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吃不到好吃的,喝不到好喝的。而且自己死了之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所有的家人们都还在这个世界吃吃喝喝。就像大伯死了,他们照样吃辣条看电视?

冯逸群让他稍等会儿,这就回。

“在!”孙母没好气地回他,“离了你地球照转!整天都问点啥。”

经过菜市场,冯逸群问要不要买菜,周渔说好啊,随口点了几道孙竟成的口味,买好挂在轮椅把上,推着慢慢回走。

……

孙竟成没地去,就在小区门口被纳凉的人拉着唠嗑,问他们怎么不要孩子啊?年龄大了可不好生养啊!孙竟成自来熟地混上把南瓜籽,问那位门牙掉光的奶奶,没门牙了怎么磕?

那边孩子不知看了什么,孙嘉睿问:“奶奶,我要是死了这个世界还在吗?”

奶奶教他,门牙没了不要紧,用嘴角的后牙磕就行。孙竟成说这南瓜籽香,奶奶又教他怎么从南瓜里掏出籽,放在平底锅里焙。磕着磕着磕饿了,他去附近买了火烧夹素鸡,买了六个,坐回去和她们一块吃。

孙母拽住他,“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再按会吧,最近酸得难受。”

埋头吃到一半被人喊,说你丈母娘和媳妇回来了。孙竟成看见迎过去,第一句就问周渔,“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孙竟成听不下去了,准备走。

冯逸群笑他,指指轮椅把上的菜,“她都照着你口味挑的。”

孙母看看那帮孙子,压着声教他,“你们那啥的时候啊,拿个枕头垫着周渔的腰……”

孙竟成看她一眼,递给她正吃的火烧,让她咬正中间的位置,那儿有茶叶蛋。周渔狠狠咬了一口,在嘴里翻了几翻,咽下说:“还是这家最好吃。”

孙竟成清了声嗓子,嗯了声。

孙竟成把火烧给她拿着,俯身抱起奶奶上楼,冯逸群拎着菜先去开门,周渔收了轮椅随后。

……

上了楼冯逸群去厨房忙,周渔给奶奶换纸尿裤,随后又在她腿窝、腋窝、和脖子都扑了爽身粉。又让孙竟成去阳台掐两片薄荷叶回来,夹在奶奶的耳朵后。

“你们不是计划要孩子?”

忙完洗了手回来,捏了片火烧里的素鸡,掐一小片放奶奶嘴里,她老人家含上半晌,等没味了才咽。随后又张了嘴。

“避什么?”

周渔哈哈大笑,问孙竟成敢不敢喂太多?孙竟成不让喂了,说奶奶已经两三天没大便了。说着捡了根软香蕉坐那儿喂。

“诶对了,你们没避着吧?”

她老人还抿着嘴不吃。

“有啥稀奇的,人老了头发自然就白了。”孙母不在意,“年口我去染黑就好了。”

……

孙竟成扒着她脑后的头发,“妈,你这头发全白了。”

孙竟成嫌她把奶奶嘴给养刁了,说她,“你就是乱来。回头排便不畅就麻烦了。”

孙母说起了楼上的阿姨,说她掌柜的去年死了,今年老看见她闲逛。“大晌午她也不睡,就在那大日头底下来回逛,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我看她实在太孤独了,就喊了她来诊所聊天。没想到以后她哪也不去了,天天来诊所坐。没人跟她聊她也坐着不走。”

周渔倒不在意,“马上就失去味觉了,趁着能吃就吃点。”随后又掐了片指甲盖大小的素鸡,朝着奶奶商量,“这是最后一片,吃完必须吃香蕉。”

照往常,孙竟成是不肯听的,早下楼了。但前一段孙佑平让他们对母亲耐心点,无非就是些碎话,能听就听两句。

奶奶点点头,啊——一声,张大了嘴。

孙竟成纫好针递给她,又给她按摩肩。孙母垂着头,指着都哪哪哪儿酸,接着又理起了家常。

孙竟成也笑,随她们去了。

“啥也不是,一个个都是被福烧的。”孙母取下老花镜,揉着酸麻的肩膀。

随后周渔出来,倒了杯薄荷水喝,找了围裙系上过去厨房帮忙。冯逸群说热,用不上她帮忙。她也没吭声,拿了一个小刮刀,站那儿从容耐心地取芹菜上隆起的筋。

“还有他那些衣服,穿不了的我都收拾了送人,你二嫂还说我……说旧衣服送人不好看。人家可稀罕了!人家孙子天天穿着在街上玩儿。”

孙竟成看她们母女俩忙,闲着没事下去药店买了开塞露,回来看见那一排排老房子上年前趴满枯藤的爬山虎,如今早已苍翠欲滴。而那清晰可见的脚掌,还沿着墙沿奋力生长。

“一回也是买好几双,不照样臭脚?他那脚跟铁打的似的,没穿一阵就踢坏,我都拿去鞋店给补吧,补回来他个龟孙还不穿。我最后都拿去送了人,人家可稀罕了!”

柯宇去北京八九天了,除了到的时候报了声平安,母子俩都没怎么联系。孙竟飞每天都能通过他朋友圈动态获知信息,自然不着急。

“奶奶,那叫耐克。”

加之孙母也每天在群里@柯宇和孙毓一叨叨,说长城有啥去的?也不怕中暑;又说圆明园有啥去的,晒死个人?叨叨个没完没了。最后还是孙佑平看不下去了,让她少说两句。

“你二嫂也不是个过日子的主,一买十几双,顶破了就扔。”孙母唠叨,“买鞋子也是。学校要求穿上海那个啥力的,她嫌臭脚,都给买成那个……打对号的叫啥?”

这晚都十二点了,她收到柯宇微信:“妈,你睡了吗?”

孙嘉兴嚷着不要给他缝袜子,缝了他也不穿,晚上在宿舍脱了很丢人。孙母懒得搭理他,一双袜子十来块,没几天顶一个洞、没几天顶一个洞,卖袜子的跟着也不行。

孙竟飞回:“没。你怎么也没睡?”

孙竟成把暑假作业捡起来,掸掸上面的鞋印,给扔去了里屋。孙母正在纫针,半天没纫上,喊孙竟成帮她纫。

柯宇回:“宿舍好多蚊子,睡不着。”

楼上仨孩子全面解放了,歪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看动画片,打游戏的打游戏。因为柯宇都去北京玩了,他们玩得更理直气壮。也不知是谁的暑假作业被踩在地上,他们毫不关心,谁爱踩就踩!最好把上面「快乐暑假」四个大字给踩没。给暑假布置作业就算了,还想要写作业的人能快乐!

孙竟飞问:“没蚊香?”

这完全是他自作多情的想法,周渔练羽毛球是因为学校每年的体育节上,教师必须参加一个项目。

柯宇回:“昨天用完了。”

没忍住,又多说几句:“差不多行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出门。我都提前一个星期报备。”随后想到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想到她为了羽毛球能赢自己,竟然请私教苦练半年,他也是服气!

孙竟飞帮不了他,也明白他并非是找自己寻求解决,同他闲聊:“宿舍有几个人?”

他先抱了奶奶下楼,推着她出去转了圈,然后回来吃了冯逸群煮的晚饭,最后无所事事地回了诊所。这时气完全消了,发微信她:“家里有我,你好好玩儿几天。”

柯宇回:“就一个,也是在这打零工。”

下午忙到三四点,他逐渐消了气,微信她:“别省钱,住最好的酒店,晚上睡觉反锁门。”然后转了笔钱给她。又忙了会儿,提早下班,去了家属楼。

孙竟飞问:“毓一工作的时候你去哪儿?”

……

柯宇回:“我帮她一起发传单。我们俩上午发完,下午就去各处玩儿。不过每去一个景点我想买门票,毓一姐都网上买好了。”

周渔回:“没……信……信……信号……了。”后面再也没回。

孙竟飞回:“让你毓一姐买吧。过年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就行。”

孙竟成问:“去哪了?”

柯宇回:“好的,妈妈。”接着又一条:“我感觉毓一姐成熟了好多,非常独立和有主见。我也认识了一些和我生活很不同的人。”

周渔回:“不告诉你。”

孙竟飞问:“怎么认识的?”

孙竟成问:“什么视频?”

柯宇回:“毓一姐有一个发传单群,里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我以前认为在北京月薪三五万才正常,原来还有三五千的。”

周渔回:“我是早上刷了个视频,才临时起意的。”

【毓一姐也有几个同校生发传单,有时候大家发完会买一些便宜的水果分食,也会有人请吃冰激凌。哪怕吃十二块钱一盒的盒饭,大家也是开开心心的。】

孙竟成服了:“你是故意报复我呗?”

【还有一些上年纪的,不属于我们学生群体的。我们买了水果也会分给他们,他们会好开心和感激……有些感受我没有办法用文字表达,我太年轻了,没有阅历和说服力去向谁表达。】

……

【我第一回接触到这么多复杂的人,第一回真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纯粹的友善、敌意和壁垒。我以前自认为的弱势群体都是悲苦的,现在觉得自己狭隘了。这些天我有感而发,也许我们每一个人最需要的不是成功和财富,而是被尊重和认同?】

孙竟成回:“我那是没意识到,我不是故意的!”发完察觉不对,迅速撤回。撤晚了。因为周渔也回了他:“我也没意识到。”

【像是毓一姐拿了葡萄分食给那些叔叔阿姨,他们会特别感激,我能确切地感知到他们并非感激被分食葡萄,而是感激被尊重;也像是我为什么喜欢小舅和小舅妈,因为在他们面前我讲的话能被倾听,我做的事能被看见。他们会体面地尊重我的感受。哪怕他们并不认同我的价值。】

周渔回:“你以前也这样啊。你也是临行前才和我说。”

【那些叔叔阿姨向我们表达感激的时候,我就特别难受,我想我要是大富翁就好了,这样我就有能力帮他们摆脱穷困。】

趁着中午他回了新区,果然她的背包不在了。他本能回她:“你可真自私!”

孙竟飞没回,一直听他说。

孙竟成是在她已经出发后,才收到了告知信息。他有点生气,他这两天一直忙着工作,计划着时间要和她去爬华山。

他说:“我突然理解了小舅对我说的话,他说我们改变不了他人的困境,但我们要学着去尊重正在困境中的人。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也会陷入困境……”

具体去哪儿她没说。

他说:“你和爸爸分开我没什么好说的,他不止伤了你的心,他也伤了我的心,而且我的心再也不会好了。你和爸爸分开只要清算财产就好了,而我……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对爷爷奶奶有多么地愧疚,以后我不会经常回去看他们了,我没有办法面对他们那双眼睛。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被活生生地剥离了。”

周渔独自去旅行了。

【以后我会和毓一姐一样,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不成为你们的负担,不让你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