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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丫头笑眯眯地叫了声“叔叔”,就开始问姜晏维的事儿——这丫头故意的,生日那天她和周晓文在群里给姜晏维送祝福时问他爸给他买礼物了吗,姜晏维回答:“买个什么,他都忘了,电话都没有。”

只是他没想到于静下手这么狠,当天郭聘婷没回来他没说什么,可第二天都腊月二十八了也没回来,二十九那天他便打了电话,对方说鉴定结果没出来,现在处于拘留状态。姜大伟无奈之下又给张芳芳的爸爸打了电话,结果却是张芳芳接的。

“维维过生日了吧,今年怎么过的啊?叔叔你有没有给他买礼物啊?叔叔给我说说呗,我也先买上,省得他回来跟我们显摆。”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于静的怒气,恐怕还有姜晏维这些天一直闷在心里的气。

姜大伟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挺别出心裁又贵重,他们几个不是买不起,就是挺羡慕亲爸给买的。往常他们凑在家里叽叽喳喳夸姜大伟的时候,姜大伟还挺高兴,可今天他都愣了,这才想起,姜晏维的生日过了两天。

这事儿原本当时就是姜大伟徇私,郭家人理亏,再加上现在维维又离他越来越远,他现在没事的时候就会放维维发给他的那条微信,“我爱你爸爸”这几个字他越听越觉得疏离、难过,当然不可避免地想到姜晏维那天朝他吼“我、我妈和你回不去了”这句话。

他忘了,真是忙忘了。

姜大伟的原意是让于静出出气,也让郭聘婷和她妈长长教训,关上一两天就成了。他这前妻他了解,但凡是于静想干的事儿,就没有干不成的,包括嫁给他和离婚。于静既然连她哥都叫了过来,还报了警,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事儿。

可怎么会忘了呢?这是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啊,比过年还重要,往年的时候都会提前半个月选礼物,务必给姜晏维一个惊喜。这一刻,姜大伟终于知道了姜晏维那么闹腾是怎么回事,终于知道那句回不去了的意思,他颓然地挂了电话。

姜大伟就没过过这种年。郭聘婷被带走了,姜宴超找不到妈妈天天闹腾,最重要的是于涛和邵霞夫妻俩几乎是天天露面,早上七点来,晚上九点走,一天三顿饭在这里吃,就一个意思:“你要是姜晏维的亲爹,你就不能插手管这事儿。”

是呀,怎么能将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完全忘了呢?原先蹭破点皮都心疼得够呛的孩子,他是怎么告诉孩子“爸爸爱你”而后置之不理的呢?

说完人家就走了,张桂芬整个人都蒙了,都不知道怎么跟着走出来的,怎么去的拘留所。一直到郭聘婷看见她扑过来叫了声“妈”,她才反应过来,喃喃地问了句:“这是什么事儿啊,姜大伟呢!他为什么不管?”

他自己在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挺不是滋味的,明明喝的是茶,可满嘴都像是生嚼了苦瓜一样,鼻腔里、喉咙里蹿出来的都是苦味。

对方来了句:“那你就问问吧。”

自找苦吃的苦,伶仃孤苦的苦,爱别离苦的苦。

张桂芬哪里想到这么严重,连忙说:“我赔礼道歉,我给他赔礼道歉不成?!”

他真开不了口说“放了郭聘婷母女吧”,他想了半天,给自己的熟人打了个电话。

老太太一听吓了一跳,还没再问又听他说:“要是鉴定是轻伤、伤残,那就麻烦了,刑事案件,拘留期满后还要逮捕,然后是审查起诉、审批,如果不取保候审的话,要一直在拘留所待着了。”

当然,他还得给于静打个电话——维维的电话打不通了,他当爸爸的,孩子过生日忘了就已经不对了,怎么也要补上个祝福的。只是这通电话太沉重了,他有点不敢了,试了几次才拨了出去。

对方一听都乐了,这就是个法盲,就说:“不成。您这是故意伤害,得看验伤的结果,要是不能鉴定为伤残呢,就是普通的治安案子。”老太太刚想松口气,就听他说,“拘留十五天就成了,您还能回去过个十五。”

可他不知道,他这边凄风苦雨,京城的于静家里姜晏维却快高兴死了。

说完这些人家就想走,张桂芬立刻着急地问:“这都问完了,我能出去了吗?”

腊月二十七霍麒陪他过完生日后就彻底忙碌了起来,皇帝还有穷亲戚,更何况他们不是皇帝。霍老爷子是独生子女,但架不住村子里的远房亲戚多,虽然都几十年没回去了,村子里也不会跟这棵大树断了联系,一般都是赶在年前过来走亲戚。

张桂芬就愣了,于静?于静有本事能离婚?她能干什么啊?

霍环宇和林润之、霍青林和宋雪桥是务必在家的,至于霍麒,他虽然不重要,也不需要陪着,但露面是需要的,否则家里的亲戚该说嘴,当然不会说霍环宇怎么样,会说他妈没管好。

对面做笔录的警察岁数不大,挺仗义的,一听这事儿就看不上这老太太,小三上位还打人家原配的孩子,亲爸不管就没事了?只是这话他不能说,他就一句:“老太太,打人的时候,你没想过人家也是妈养的?”

所以,腊月二十八那天,姜晏维就没见着霍麒,挺失落的。好在这次他知道拍照片和小视频了,自己捧着看了好半天。

张桂芬平日里厉害,可进了这里就不敢了,她腿都哆嗦,连忙实话实说了,还说:“我那也是救我姑娘。再说,这事儿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他爸都没说什么,这算什么?”

等到腊月二十九,他以为还见不到呢,结果霍麒竟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跟他说:“在你家小区对面的冷饮店里,过来请你吃冰激凌。”

好在时间不长,一进车里,她就躲着了。一开始,她给郭聘婷打电话,打不通,没办法,又打姜大伟的,也打不通。问人家警察,人家也不告诉她是不是郭聘婷也被抓起来了。她提着心吊着胆被带到了秦城,先被审问了一番:那天发生冲突的具体时间,当天谁在场,为什么起的争执,又怎么动的手,她为什么会砸姜晏维的脑袋。

姜晏维“嗷”的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身上穿衣服,他妈就是这时候拿着电话进来的,冲着忙活的姜晏维说:“维维,你爸的电话,说祝你生日快乐。”

张桂芬一路下楼,瞧着那些八卦的眼神,那个郁闷啊。自从郭玉婷、郭聘婷嫁人后,她就是这圈子里的独一份有钱老太太,那面子海了去了。这会儿这样丢人她怎么受得了?她都能猜到别人怎么说,就这老太太,还天天吹呢,结果虐待孩子,她恨不得捂着脸下楼。

姜晏维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心情一下子有点失落,来了句:“我爸睡过头了吧,明年生日还差三百多天呢。”

结果,过了半小时,人家就带着居委会的人来了,这会儿张桂芬不信也得信。最重要的是,开始她要跟着走的话,没几个人知道,居委会的人一来,她打破人家前妻留的孩子的头的事儿,就彻底瞒不住了。

于静不是那种我跟你离婚就不让你认孩子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同意姜晏维留下,姜大伟是做得不好,但这种话她不会传,何况她传了姜大伟都不一定信,这种事,得让姜晏维来说姜大伟才知道厉害。

对方已经出示了证件,她不信又不能硬闯,真让她把门关上了。里面的朋友问张桂芬怎么回事,张桂芬还不在意地说,肯定是骗人的。

于静抬抬头,示意姜晏维接过电话去。姜晏维挺为难的,他真不想接他爸的电话,原先两个人叽叽歪歪有很多话说,可现在一句他都觉得多,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去说什么。

张桂芬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这不是过去了吗?她立刻就说:“早八辈子的事儿了,那孩子都好了,活蹦乱跳的。你们不是骗人的吧?”张桂芬也是个泼辣厉害人,否则生不出郭玉婷和郭聘婷这种闺女来,她立刻就想关门,“大过年的来行骗,也不怕遭报应。”

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提着裤子在原地站了两秒钟,才把手伸过去接了过来,那头立刻响起了他爸那略带秦城口音的声音:“维维啊,你看爸爸老糊涂了,把你的生日都忘了。爸爸错了,从妈妈那儿回来,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警察说:“姜晏维您认识吗?一个月前,您在他家用花瓶打破了他的脑袋。”

姜晏维跟他多熟悉啊,能听出他这声音透着难过,当年他奶奶生病他就这腔。可……那时候他能各种去劝,各种去暖,现在做不到了。他不在意地说:“没事,反正也不重要,不就是个生日吗?我有事要出去了,爸你忙。”

张桂芬吓了一跳,她一个中年妇女,天天就是买菜做饭这点事,怎么还犯了故意伤害罪呢?她问:“找错人了吧。我伤害谁了?”

他说完就想挂电话,却听见他爸在里面大声喊:“维维啊,就不跟爸爸说句新年快乐吗?哦对,你会初一打过来吧,给爸爸拜年。”

警察说:“我们是秦城某某街道派出所的警察,您涉嫌故意伤害罪,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

姜晏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他妈可能是为了不打扰他们沟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还关了门。他想了想,慎重地开了口:“会拜年的,各种节日都会记得的,过生日也会送祝福的,”他听见姜大伟似乎松了口气,就说了句,“爸爸,我爱你。”

张桂芬这辈子没跟警察打过交道,连忙点点头。

姜晏维在心里补了一句:“我爱你,陪着我从小长到十七岁的爸爸;我爱你,宠我爱我护着我永远为我着想的爸爸;我爱你,不嫌弃我调皮捣蛋不嫌弃我性子跳脱不嫌弃我各种不靠谱的爸爸;我爱你,爱你和妈妈为我组成的那个家,爱跟你们拥有的所有岁月,爱记忆里的你,而不是现在的你。”

警察问道:“您是张桂芬吧?”

可他说不出来,他听着姜大伟说“维维……”就挂了电话。

张桂芬洗了洗手,退了下来,门铃就响了。她还以为是串门的人——这边城市小,邻居都是处了多年了,上门的多。结果一开门,就瞧见两个穿着警服的,她吓了一跳,立刻问:“你们找谁啊?”

姜大伟望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电话里“嘟嘟嘟”地响着忙音,上一次在微信里听那句“爸爸我爱你”,他自信地认为跟姜晏维的关系良好,他觉得是真的,孩子不过是气不过,那孩子从小就气性大。可这一次,他终于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那是怎么样的堵心,那是怎么样的有苦说不出,那是怎么样的无力!

她想事儿想得入神,丸子都炸老了,旁边人拍她:“行啦,你心思不在这儿,我来,硬邦邦的,这还能吃吗?炖菜吧。”

他嘴里的苦涩似乎流进了食道里,渗透进了血液里,他整个人都觉得苦涩起来。

张桂芬气得呀,现在想起来还心口疼,还给郭玉婷送丸子,送个头!

姜晏维倒是受的影响不大,好像所有的怨恨、委屈,那天在那间茶室里都吼出来了。他也觉得自己应该伤心难过,那可是他最爱的爸爸啊,他小时候出门必须要猴着的人,可他真的不想去想这些事情了。

郭聘婷差点气晕过去。郭玉婷就跟没事人似的,这才施施然站起来,就一句话:“以后我跟你没关系,郭聘婷你会后悔的。”扭头就带人走了。

也许时间拉得太长了,从出轨开始,爸爸的评分就在他心中不断降低,只是那时候不明显或者是他更关注郭聘婷所以没有意识到,他对爸爸的要求已经不是独独爱他,只是觉得他两不相帮就挺好的了。

结果郭玉婷没说话,张林急了,冲着张桂芬说:“岳母,你这也太偏心了吧,是我们家先被砸的,是玉婷受伤厉害,你一进门都不关心一句,就冲着郭聘婷嘘寒问暖的,现在还这么说我们,太过分了吧。不就一个工作吗?郭聘婷不给办,玉婷有机会给妹夫提提怎么了?找工作就得找关系了,郭聘婷你别自己当小三看别人都一个样,你这是病!”

后来姜宴超出生,他和郭聘婷的矛盾升级,那时候他的不满就变成爸爸没有主持公道,用“爸爸爱你”这样的词汇堵住了他申诉不满的嘴,用明面两不相帮其实包庇郭家人的方式来处理了这件事。

姜大伟理都没理她,扭头走了。还是张桂芬扯住了她,让她别闹了。等着姜大伟开车走了,张桂芬就过去说郭玉婷,大体就是别找事,老老实实过日子。

人的感情终究是有限的,那一句句“爸爸爱你”,那一次次不作为,他已经透支完了。

郭聘婷气得当时就站起来了:“姜大伟,凭什么给她道歉,凭什么……”

完了就是完了,没有了,就跟枯死的树一样,什么药都不能让枯木回春。

姜大伟其实对她怨言少点,毕竟谁被砸了都得是这反应。更何况,郭玉婷远比郭聘婷有骨气有想法多了,他点点头:“一家人,是聘婷不对,我给你道歉。”他倒是想让郭聘婷赔礼道歉呢,可郭聘婷不干啊,“我明天派人去你家,砸的东西一律赔偿。”

他穿好衣服,在镜子里照了照,挺平静的样子,挺没心没肺的样子,才出了房门。他妈问他:“跟你爸怎么说的?”姜晏维把手机还给她说:“没说什么,不就是个生日吗?”

郭玉婷比郭聘婷底气足:“你别跟我说什么我过分,古代要是偷情还要被浸猪笼呢。我好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被诬陷?我怎么着你啦?我的名声我不维护谁维护?她先砸的我,当然我也是故意找人来砸的你家。姜大伟,我就一句话,你要砸东西,对,我穷可我奉陪,你要打官司我也奉陪,我砸锅卖铁奉陪!”

于静远比姜大伟对孩子细心得多,她原以为姜晏维拉黑他爸手机号不过是耍脾气,可现在她已经感觉到比起离开之前,短短几个月时间,姜晏维对姜大伟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张桂芬一听这个更急,立刻就想追过去劝住,结果就见姜大伟走到郭玉婷面前,居然还冲她说了句:“你们……”

按着被出轨的立场来说,她是应该觉得庆幸的,这样姜晏维会跟她更亲。可她是做妈妈的,她不想让姜晏维的感情有缺失甚至受到刺激造成缺陷。只是这需要观察一下,她心里想着却没提,点点头说:“那就好。”又问了句,“你干什么去?”

姜大伟点点头说:“那你就好好跟她说说当人妻子的道理吧,我去公司住。”

姜晏维好歹还知道避嫌,来了句:“去对面买个冰激凌,屋里暖气太热。”

张桂芬这么一看,可不是她小闺女吃亏了!上去就想替郭聘婷分辩两句,结果姜大伟见了她直接就说:“妈,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你替她求情的,我受不了她,要不你带回去劝两天?”张桂芬怎么可能答应,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说她,我说她。”

于静叮嘱他:“带几个回来。”

张林就说:“这简直就是泼妇!行了,你别老叫唤,必须消毒。”

姜晏维应着就跑出去了,也不带停的,从电梯出来一口气没歇着,用了最大的力气,就像是一阵风,甩开了一切负担,砸进了那间饮品店。店里人不多,霍麒身材高大相貌出众,他一眼就能瞧见,当然,这么大声音霍麒也听见了,很自然地抬起头,两人目光就相碰了。

“咝!”郭玉婷疼得直叫,来了句,“她从小这样,天下都是她妈,看不出别人是让着她呢。这会儿正恨呢,逮着机会可不下狠手!”

霍麒皱起了眉头,站起来招呼他:“跑什么,一身汗!冰激凌不能吃了,喝咖啡吧。”

对面却是另一番情形,郭玉婷被抓了脸,张林正给她消毒,在旁边瞧着一脸心疼样儿,还怪她:“你不知道躲着点啊?你妹妹实在是不像话,怎么脸也抓。”

姜晏维一见到霍麒,就觉得心终于被填满了,一边应着一边坐下,也不客气,直接将霍麒喝了一半的咖啡移过来:“我喝这杯,你再叫。”

他那句话没完全说出来,可是个人都能想到他想说的是“我怎么就娶了你”,郭聘婷被骂得抬不起头,在那儿委屈地哭着。

霍麒拿他没法子,只能由着他:“不点了,我还得赶回去,家里这会儿忙,抽空出来的。”

姜大伟怒道:“我谢谢你不对我,你要是对我,我都没脸在秦城待着!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吗?我怎么就……”

姜晏维细细品着咖啡,一听说霍麒抽空开半天车来见他,还挺美的,不过一想就这么短时间也挺不愿意:“就见一面啊。”

郭聘婷就在那儿抹眼泪,其实姜大伟家的院子都铺了青石,倒也不脏,只是土多,郭聘婷灰头土脸的,瞧着就跟野猫似的,她也不敢辩驳,只能说:“她从小心术不正,我不是对你。她要是心术正,找工作这种事找我就行了,为什么专门找你?”

霍麒从一旁拿了个东西过来:“是给你送这个的。”

张桂芬一想起当天的事儿火气就大,她赶到的时候,因为是家庭纠纷警察都走了,她那三女婿家里装得多漂亮啊,被砸得都不能看了。两伙人面对面坐着,姜大伟正在训斥郭聘婷:“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超超身体不好,我忙得要死,你能不能顾顾家?我在这个小区里住了这么多年,都是场面上的人,你瞧谁家女主人能跑到院子里滚着打架?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面子?”

姜晏维还当什么呢,结果一瞧,竟是个黑色的双框的相框,前天说的今天就准备好了!他有点甜蜜又有点羞涩,忍不住问:“叔叔,你要是别的也这么听我的,就好了!”

所以,郭聘婷说她勾搭人,张桂芬是信的,这丫头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有好东西都要抢过来。张桂芬原本想着不让她去秦城了就没事了,谁知道还弄出个工作来。别人理亏挨了砸就销声匿迹唯恐别人知道,这丫头从小脑子就跟别人不一样,竟然闹到秦城去了。

3

抢东西、拼待遇、不干活,少了一点就恨不得出门宣扬得人人都知道,反正张桂芬没多喜欢她。

因为见完面就要走,姜晏维于是抱着那半杯咖啡喝了足有十分钟,还剩下一小半,大有喝一天的架势。霍麒被他磨蹭得哭笑不得,然后就问了句:“你这会儿有事儿吗?”

让她换,她就一句话:“我就这件没新的。”说她大姐不是给她一件去年新做的吗?她就“呵呵”笑两声,来了句,“别人的旧衣服也叫新的啊?让我去就去,不让我去我就回家。”自然是不能让她去的,这什么样子啊,留着她在家看门了。

一听这不就是要徇私的意思吗?姜晏维的眼睛都亮了,一口把剩下的干了,起身说:“没事没事,家里都不用我,姥姥嫌弃我干活慢,我妈心疼我学习累,姥爷自己都没活干,我这两天天天在家闲着呢。没事就做卷子,存货都做得差不多了。我陪你回去再自己回来啊。”

这丫头从小就鬼精,姐姐妹妹的东西都抢,小时候家里条件差,所有的东西不能均衡,过年就要做衣服吧,姐姐大点要见人,要做一件,妹妹小,衣服轮到她就旧得不成样子了,也要做一件。郭玉婷也不闹,初一那天全家出门拜年去,一不留神就发现她穿了件最旧的棉袄,寒碜死人。

说完,他就一脸“快表扬我吧,我可听话了”的表情。霍麒被他逗得乐死,站起来伸手揉了揉他脑袋:“真厉害。我的礼物指日可待啊。”

至于郭玉婷,想想就气得慌,她自己不争气就算了,明明都跟她说了,让她离她妹妹妹夫远一点,这倒好,竟然动起心思来了,也就是张林那个大傻瓜喜欢她,才信她没这心思,被误会了,她当妈的都不信。

姜晏维一边应着“那是,虽然不能上清华北大吧,但也不能差太远,要不放一起多难看啊”,一边就抱着相框跟上去了。

警察到郭家的时候,张桂芬正跟几个好姐们一起忙活着炸丸子呢,还想着弄好了给郭聘婷送过去点,姜大伟不让她进门,她也得看闺女啊,也得看外孙啊,她在外面见就成。

姜晏维就跟只小奶狗似的,跟在一旁若有似无地蹭着他。霍麒甚至还看到,蹭到了姜晏维脸上就乐一乐,太容易满足了。

姜家的这场年前大戏是谁也没想到的,郭聘婷总觉得那件事都过去八百年了,当时不追究就是没事了,更何况她妈张桂芬还没她有见识呢。

霍麒只觉得整个人都温暖起来,这几天在霍家待着的郁气也一扫而空。他细心地从姜晏维那儿接过相框,带着他往外走,去停车位:“还是想学医吗?”

2

这个他只听姜晏维提过一次,因为谈到了学校,才又提起来。

“你……”郭聘婷虽然早就感觉感情不如从前,可此时才真透心凉了。

姜晏维点点头:“学医挺好,救死扶伤,多有社会意义。再说……”他摸摸鼻子,“我也不是做生意挣钱的料,脾气这么倔,用我妈的话说,谈个生意八成就要跟人家对着干,还不够赔的呢。”其实他爸也说过,只是姜晏维忽略了。

他摆摆手说:“去吧。”

姜晏维的性子激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可这个生意场,偏偏就是往你眼里灌水泥,你还要忍着的节奏。

姜大伟能怎么办?这事儿他开始是压下来了,那是因为姜晏维又不找关系,现在这事儿明显背后有于静,说不定还有她那群闺密,再加上张芳芳家帮忙,他想拦着都不可能。再说,他跟郭聘婷……

当然,姜晏维已经是富二代了,他可能不需要如创业者那般辛苦,譬如真正从无到有靠着一双手干起来的姜大伟(抛开私德,这方面姜大伟是很值得学习的),或者如霍麒,顶着家人的断粮,合作者的背叛,不知情者的猜忌诬陷,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兢兢业业十几年。

邵霞就在旁边说风凉话:“超超要妈妈,维维要死喽!”

即便没有这些,只要做生意,就要磨平你的性子,伴你一生。

大过年的去派出所?而且郭聘婷想到了,她这儿都这样了,她妈那里肯定也这样啊。她连忙看向姜大伟:“大伟,这事儿你是知道的,就是气急了,大伟我不能去,超超还要妈妈呢!”

他不希望姜晏维陷入这其中。姜晏维的倔其实挺可爱的,留着倔给家里人看就好了。

后面两人也等了半天,这会儿终于能说话了,这才冲着郭聘婷说:“您是郭聘婷吧,您涉嫌故意伤害罪,请您配合我们调查,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

他把车停在了后面的停车场,到了地儿,姜晏维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霍麒:“你开这车来的啊?”

这么多年,虽然于涛看不上姜大伟,可都是受训的命!这可是除了姜大伟求亲外,他这辈子第一次训姜大伟,那感觉相当不错,说完后,才又介绍后面两位:“这两位同志,就是来处理这事儿的。”

霍麒开的是一辆迈凯轮跑车,他也挺无奈的:“我车送修了,就这辆在车库里,是朋友的,时间不多,先开来用用了。”

“处理好?”这会儿于涛终于说话了,“说句爸爸爱你,让他忍着,也不告诉他妈也不告诉我们娘家人,就叫处理好了?你这是仗势欺人!你这是家庭虐待!我们娘家人不知道让你瞒过去了,现在知道了,这事儿不能了!”于涛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跟平日里迥然不同,回头介绍着两位警察,“姜大伟我告诉你,当时的报案记录我们已经找出来了,维维在医院里的病历和片子我们也找到了。当时的目击证人周晓文的供词我们也录了,当时维维跟郭聘婷打在一起,郭聘婷她妈可是直接抡起瓶子砸的人,那是故意伤害罪!看在你的面子上维维忍了,可郭聘婷和她妈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完全没有悔过的表现,这事儿我们不能姑息。我是维维他唯一的舅舅,他妈不在,这事儿我就替他做主了,这事儿咱们得依法来办。”

姜晏维简直对霍麒刮目相看,霍叔叔还有开跑车的朋友啊,生活够丰富的,他都没有——周晓文也就开开他家买菜车吧,两人妈都是管得严的,开车都是偷偷摸摸跟亲爸学的。

好歹郭聘婷还有点脑子,“孕妇”两个字一出她就愣了,同样被骂得难看的姜大伟终于插上话了,瞪着郭聘婷道:“回去,什么样?!”他又转向邵霞,皱着眉头问她,“有事就说事,别来这一套指桑骂槐。维维的事儿早就处理好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姜晏维绕着车走了一圈摩拳擦掌地说:“让我开过去呗,我一直想开,我爸我妈都不让,跟我说等我自己挣钱再买。”

邵霞比她叫唤得还狠呢,直接冲着后面的警察喊:“警察同志你看看,你们在她都这样对我一个孕妇,要是家里门一关,亲爹又不管孩子,这女的跟她妈可不是又砸房子又砸头的,都不问!”

其实是担心,像姜晏维和周晓文这样能自己考上一中的有,但也有一部分富二代不好好学习,买跑车在城郊绕城公路上赛车,速度极快,没人敢管。于静他们都还是很正派的人,自己没事可撞了别人也不成,他们也不愿意姜晏维跟那群人混一起,这事儿早就提前说好了。

“你!”郭聘婷到底年岁小,姜晏维跟她吵架又不会骂脏话,她哪里对得上,只有一句,扑上来要打人了!

姜晏维撇撇嘴:“我要当医生,本硕博连读八年,不算出国培训,出来都二十六岁了,住院规培三年,一个月也就发点生活费,也就说三十岁前最多做到养自己,后面八成工资能涨涨,平均下来就算一年存十万,买个一般的跑车也得二三十年,我五六十岁才能开跑车上班。我妈总忽悠我。”

邵霞泼辣了一辈子,能怕这个还没她活得一半长的丫头片子?直接一瞪眼回复她:“说王八蛋不是人的东西呢,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说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贱货闺女呢!”

这模样可真生动,一脸“明明知道我妈骗我,我又不能说”的表情,不过霍麒也能理解,年轻人对这个,谁不感兴趣呢?他问:“你有驾照吗?”

这不是骂人吗?郭聘婷忍了姜大伟,可对于静家人没耐心:“你说什么呢?”

姜晏维眼睛顿时亮了,这是愿意了?他身份证比真正岁数大半年呢,驾照暑假就考出来了!他拍着胸脯保证:“我是老司机,你放心吧。”

“可你不该对维维这样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谁家也没听说离婚了孩子都不要了。你拍着胸脯想想,前十八年你是怎么宠维维的?怎么娶了个小三,就能让小三的妈砸了维维的脑袋?”邵霞直接质问他,“是不是你出轨了,在你眼里,小三家的猫猫狗狗都比维维强了,能在他头上拉屎撒尿了,能把他不当人了?”

霍麒就一句话:“哦,半年驾龄的老司机,副驾驶吧。”

邵霞这可是为了她家那100万元欠款,怎么可能不出力气,一句话就堵上了:“不干什么,讲公理来了。姜大伟,你是个当爹的吗?人家都说男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成,你跟我妹妹过不下去,看上了个二十岁的小丫头,你出轨,都成!本来我们家也没看上你,你找你的第二春去吧。

霍麒直接上车,姜晏维希望破灭,老实从另一边上车了,坐进去他就哼哼:“我真是老司机,我从小就摸车,我爸那时候还开桑塔纳呢,我都摸过。”

姜大伟皱了眉头问:“这是干什么?”

霍麒就一句话:“乖,自己赚钱买啊。”于静说得对,姜晏维这么跳脱,他可放不下心让姜晏维开跑车,飙起来怎么办?

可他们带警察来干什么?姜大伟是做生意的,这大过年的警察上门,对他来说是特别晦气的一件事。更何况,他这前大舅子平日里看不起他还占便宜,他老婆更泼辣,原先还没离婚的时候,他都不怎么和他们来往的。这会儿又带着警察过来,他就不爽了。

都忽悠他!姜晏维郁闷得不吭声了。

姜大伟顿时想起了昨晚上于静的电话,这是……找事来了?

霍麒用余光看看,姜晏维就跟被碰到了的河豚似的,气鼓鼓的,不过那张小脸大概是最近喂得好,胖乎了不少,挺可爱的。

姜大伟和郭聘婷一回头,就瞧见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邵霞,姜晏维的舅妈是也!后面跟着的还有姜大伟的大舅子于涛,外加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霍麒不说话,姜晏维不吭声,这车里就剩下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京城这路开跑车也白搭,走走停停的,一路上只听着发动机“嗡嗡嗡”的,每次加油门加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就跟永远都喘不上气来似的。

郭聘婷这个气哟!她跟着就想说两句,可知道现在得忍,大伟已经够烦她的了。结果这时,听见外面有人说:“哟,大过年的夫妻吵架呢,挺好,正好嫌电视剧不好看,能看个豪门小三上位的段子也不错。”

姜晏维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自己坐了两分钟霍麒不理他,他就坐不住了,再说他又不傻,霍麒好不容易出来,恐怕下次见又要隔一两天,现在不说话,回去肯定要后悔得想跳楼。

郭聘婷就没想姜晏维的事儿,他俩多久没见了。她就是着急姜宴超,这天天的也查不出问题,快三个月的孩子还不如人家两个月的大,这不是才想着别的法吗?这还是她妈给她出的主意,是不是吓着了?找个人来收收。

所以,姜晏维又没事了,扭头过来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这车声音真大,太烦人了,还是开轿车好了。”

姜大伟其实挺信这个,若是别的,郭聘婷提了也就提了,只是那房间是他原先的主卧,后来给了姜晏维,是郭聘婷抢过去的。他现在原本就讨厌这女人,觉得她一无是处,如今一听这话,更是怒了,吼她一句:“那不是你要的吗?我住在那儿发家,维维住在那儿半点事没有,你怎么就这么多戏?!维维连年都不回来过了,你还不够吗?”

霍麒忍着笑点点头:“对,还是开轿车好。等你高三毕业,我送你辆好车。”

郭聘婷也没法子:“他又不会说,只是哭。我觉得,”郭聘婷这会儿倒是想到了别的,“是不是那间房有问题啊?超超搬进去就不好,要不找个人来看看风水?”

姜晏维“嘿嘿”笑了,这方面他才是无师自通,张口就来:“‘定情’信物啊!”

姜大伟站了起来,没应答就往屋子里走,随后就听见二楼传来的哭声:“超超又不舒服了?”这是他现在在这个屋子里唯一关心的人了。

霍麒看他一眼,那双眼睛挺正经地看着自己,一脸期待的表情,就跟毛猴子等桃吃似的,难得安静。霍麒忍不住就来了句:“送你根绳拴着。”

郭聘婷大概是做好饭了,慢慢走了过来,温柔地说:“大伟,吃饭吧。”

姜晏维这点是真比他“老司机”:“红线啊!”

他偏偏就昏了头,他怎么就脑子一热踏进了泥淖?

霍麒一不留神,闯了红灯……

事实是,郭聘婷拥有的,除了年轻的肉体外,一无所有。

两个人磨蹭半天才到了霍麒家,霍麒直接停在大路旁,要等着姜晏维打上车才离开。等车的时候,姜晏维问他:“明天有空吗?后天有空吗?”

他发现原来平静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那些他以为平淡如水几乎没有任何涟漪波澜的日子,是因为有个让他省心且能帮助他与他有共同语言的妻子。他所想要的夫妻关系不但要和美还要有刺激感,那不过是一场笑话——他以为是个人都能跟于静做的一样。

大年三十和初一怎么可能有空?更何况,这两天霍青云找关系找得更厉害了,刚刚他妈发短信说已经找到他家了,这两天恐怕挺热闹。可是瞧着姜晏维那样,他也有点不忍心:“视频吧,QQ视频好不好?”说着就挥手拦住了过来的出租车。

对的,他现在的心态,就是后悔了。

姜晏维不是为难人的孩子,何况今天也调戏得够本了,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伸出三根细白的手指在霍麒眼前挥挥:“一天最少三十分钟,要不初二不理你啊。”

从那次打架后,郭聘婷大概知道自己真是出大洋相了,所以收敛了不少,如今似乎又回到了去年,郭聘婷笑意温柔,处处妥帖,仿佛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只是,这不过是感觉而已,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呢?如果能回到过去,他绝对不会出轨!

霍麒被那三根手指晃得心乱,一把抓住把他往停下的车里送,顺便说:“初二陪你一整天,我保证。”

只是一扭头,看见在厨房里忙活的郭聘婷,他又被拉到了现实中来。

霍麒看着车开走了才开车回了家,一进门先被保姆叫住了,保姆小声跟他说:“你二伯带着青云来了,你叔叔和你二伯上了书房,青林、雪桥陪着青云呢。润之姐交代我跟你说一声,这事儿你在旁边听着就行,别插嘴。”

昨晚姜宴超终于安生了一个晚上,姜大伟才算松了口气,好好睡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望着院子里洒落下的阳光,他才有种久违的松快的感觉。

这也是亲妈的好处,虽然有时候恨她如此相信霍环宇,也恨她让自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她是关心自己的。他总是陷入这种矛盾中,所以这几年虽然回来得少,却没彻底搬出霍家。

秦城。

他点点头,谢了保姆,这才进了屋子。

姜晏维又发:“也不用,到时候我买个双框的镜框,你的在上面,我的在下面,咱俩放一起多好。”

里面倒没有紧张气氛,三个人围坐在沙发上,正在喝茶聊天,路路那小子正霸着电视机打游戏,声音“噼里啪啦”的,倒也没人说他——霍家的孩子平时的日子过得都累,除了正常上课,还有其他的一系列课程,也就过年能让孩子松快点,连一向严厉的宋雪桥都没阻止,只是时不时提醒:“路路,你离电视机远点。”

霍麒应该是忙,等了两分钟都没反应。

瞧见他,霍青林先打了招呼:“回来了?大早上怎么就不见人?我还想专门找你聊聊房地产。”他顺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咱们兄弟聊聊,你大忙人,回家几天了都没空。”

然后,他忍不住畅想了一下未来,给霍麒发了条微信:“等你下半年过生日,我把我的通知书送给你。”

霍青林城府颇深,前几天霍麒跟他撕破脸后,他对霍麒依旧很是热络,就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哥哥一样。但他知道,每每两人目光相碰,霍青林的目光里总是掺杂着探究,这个人现在一定很困惑,他抛出了那么多头绪:费远的死,江一然跟霍青林的关系,还有霍青林现在一定很想知道,那份大礼是什么——是不是这两样中的一个?还是别的?哪个恐怕都让霍青林不安宁。

进了屋,他就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拆了,露出了里面被相框镶嵌着的有点发黄发旧的录取通知书。等着全都打开,他就坐着躺着趴着仰着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遍,连旁边的入学纪念卡都读了一遍。

霍青林只是习惯了深藏不露而已。

姜晏维一边想着“我霍叔叔都不嫌弃我”,一边飞快地进屋去了——他礼物还没拆呢。

不过,还得等等。

于静在屋子里纵横捭阖,姜晏维原本去给他姥姥帮忙呢,结果被他姥姥嫌弃活干得又慢又笨还耽误事,让他自己玩去。

另一只鞋没有那么容易就落下来。如果说霍青林当年对他是雷霆之击,他更擅长霏霏细雨,钝刀子割肉。

于静接着嘱咐:“那你听着……”

在座的都比霍麒大,他打了一圈招呼。原本姜晏维跟霍青云起了冲突,依着霍青云的性子,今天是肯定要为难霍麒的,可惜霍青云最近诸事缠身,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搭理霍麒,对他只是点点头,一双眼睛只在那夫妻俩身上,显然是有所求。

得了,于静和姜晏维就会来这套,偏偏于涛吃这套,他点点头认了:“你放心好了,我不让他们好过。离婚的时候就想收拾她们了。”

霍麒压根不跟他们凑热闹:“我去陪路路。”说完,他把西装一脱,坐在路路身边的地毯上了,问这孩子,“战一局?”

于静就知道,来了句:“房子钱……”

路路挺自负的,但好歹知道他是叔叔,为难地说:“我一般不跟太小白的人打。”

于涛想拒绝:“这事儿,我不合适参与吧!”

霍麒都乐了,瞧了瞧这游戏,冲他说:“你知道吗?这游戏我有投资!没上市我就先练手了。”

于静也不揭穿他,就一句话:“这事儿交给你了,赔礼道歉!”

路路很傲娇,听了后点点头:“那行吧。先打了再说。”

“唉!姜大伟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于涛好歹是亲舅舅,一听这话还是会说的,“他原先多疼维维啊,我才觉得维维吃不了亏,他这是喜新厌旧。”他还给自己找补上了。不过他向来聪明,接着问,“你这是让我……”

霍麒就想起了姜晏维,他肯定没这么淡定,八成得把眼睛瞪到最大,然后惊奇地问:“真的吗?来来来试一局!”想想就很可爱,也不知道他到家了没有?

于静就说:“让孩子替他想想,忍了!”

霍麒走神,那边已经重新开始了,路路提醒他:“开始了,你注意啊,我很厉害的。”

于涛有点理亏,他真是一次都没联系过维维:“我……这不是期末也忙吗?你嫂子不也怀孕了吗?姜大伟怎么说?”

霍麒分了三分精力虐这孩子,顺便听听那边的对话,瞧着这副其乐融融的样,恐怕霍青云的事儿还没提出来呢。

“十二月的事儿?那是拆线了。”于静说,“我走的时候怎么托付你的,你怎么给我保证的?”

果不其然,他们这会儿聊的是费家的事儿。其实这家人在这个圈子里消失了已经两三年,很少有人提起,实在是……运气太差了。费家虽然跟霍家比不了,可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人家,但有一点不太好,费家人丁稀少,比霍家都不如。

于涛顿时哑巴了,愣了愣才说:“不能啊,什么时候的事儿?两天前看着还好好的。”

霍老爷子好歹有三个儿子,费家却三代单传,儿子早逝,家里就剩下老夫妻带着费远一个孙子。原本老爷子趁着身体好带带费远,可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牵扯到了行贿案。

于静这才静了下来,先给她哥打了个电话。于涛还生维维的气呢,一接电话就想告状:“静静,维维也太嚣张了,我们不就是……”他还没说完,就听于静说:“哥,维维的脑袋被郭聘婷她妈砸了缝了五针,这事儿你知道吗?”

出事儿时老爷子还活着,四处活动想保下这个独孙,结果没两天就传来了消息,房间竟然着火了,谁都跑出来了,除了费远。老两口就这一个孙子,却活活烧死了,可查来查去也不过是意外,老爷子一着急就去世了,如今就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好像有娘家的侄子照顾着,身体也一般。

老太太一想也是,维维可不能没了,不吭声出去了。

说起这个来,无外乎说的是费远去世三周年,中国人讲究死人祭三年,他们祖孙俩日子差不多,老太太就想大办一下,霍青林和费远是好友,霍青云当年也没少巴结费远,总要露面的。

于静就一句话:“没姜大伟就没维维了。”

霍青林感慨道:“时间真是不经过,一走就这么久了,小时候的事儿还在眼前呢。我这边没问题,怎么也要参加,最好的朋友呢。”

老太太拿女儿没办法,只是又重提旧话:“当年就看着姜大伟不行,你非不听,你瞧瞧!”

霍麒不屑地“哼”了一声,利索地剋掉了路路的人物,结束了这一局。路路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死掉了的人,不敢相信地说:“不可能!再来一局!”

于静只能来硬的:“不准去!老实地,做饭去。”

这小子实在是太随他爸爸了,连这种不服气不认输也随得厉害。

老太太不相信:“你要有能离婚?还是我去!”

霍麒原本就不想掺和那边的事儿,还不如虐虐小朋友,点点头:“再来!”

老太太都七十岁了,走路都怕她摔着,还打架呢!于静简直哭笑不得,连忙断了她这想法,否则真出事了,她可伤心死了,于是她说:“没您的事儿,别掺和。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几个人说完了费远的事儿,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再拖就到中午了,霍青云就没时间了,所以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开了口:“青林,我的事儿你知道的,你帮帮我吧,实在是没办法了。”

于静放了电话心里就有数了。这时候门开了,她妈悄悄进来了,还往后看了看,显然躲姜晏维呢,关了门才说:“我去找那个老太太,我给维维打回来。我岁数比她大,我打她,她也没话说。”

这种事提出来既突兀却又合情理,否则霍青云跑这边来干什么?是个人都知道,恐怕霍振宇还在里面公关霍环宇呢——虽然霍环宇在老爷子面前不算长脸,可终究也是一股力量,能用就用。更何况,他还有霍青林这个儿子,老子答应了,儿子总不能不给面子。

于静打听完了就结束了通话,一个人在屋子里想了想,又给保姆林姐打了个电话,问了问郭聘婷和她二姐的事儿——她原先不管是觉得她们狗咬狗,现在既然知道伤了维维,就得管。这会儿打听到的就多了,把让郭母道歉,还有姜大伟安排郭玉婷她老公进公司的事儿都告诉了她。

至于霍青云提的请求,事儿必须做得圆满才不被人说,否则霍青林迫于亲爹的压迫表面应了,心里却不舒服,那不是得罪人吗?

周晓文他妈就说:“没人吧。前两天打了架她二姐就走了,就郭聘婷一个吧。”

一听这个,宋雪桥干脆起身去洗水果,就剩了他们兄弟俩。霍青林似是斟酌似是为难道:“你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一个行贿案,说起来数目惊心,其实对他们并不算什么,毕竟霍家根深叶茂,平日里那么多关系维护着,这事儿完全可以直接压下,不进行发酵冷处理。

于静又问了问:“郭家的人谁在姜大伟家?”

但最大的问题是,霍老爷子不同意,他不张口,霍振宇这个亲爹也不敢出手,现在是过年事情压了下来,过完了年,这事儿就要浮出水面了。若是被媒体知道,霍青云就彻底完了。

于静就哄着他,等她自己进了屋,关了门,就给周晓文他妈打了个电话细问。那边一听她知道了,也就没隐瞒,就将砸头这事儿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反正姜大伟变得挺多的,他自己八成感觉不出来,可真不一样,你说一个老实人,怎么能变化这么大呢?”周晓文他妈又说了说近况,“不太好,姜宴超天天生病,一家人鸡飞狗跳的,昨天我在小区里碰上他,刚去了医院回来,一脸憔悴,可没有原先意气风发那样了。”

霍青云倒是能屈能伸,这会儿说话特谦卑:“青林,我知道这事儿我办错了,我不是鬼迷了心窍吗?老爷子对我有成见,不肯松口,可他最喜欢你了,你帮帮我,恩情兄弟记一辈子。”

姜晏维说不出来,他想原先的家,可是回去又不一样了,他烦躁地说:“不说了不想搭理他了吗?”

霍麒又剋掉了路路一局,比上次还利索,这小子这次不喊不可能了,就一句话:“再来!”

不过,她还是回了姜晏维一句:“你就这么不盼着回到过去啊?”

霍青林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琢磨。这更是给了霍青云心理压力,要是原先,这些示弱的话,他只会对着霍青林说,霍青林毕竟是个强者,半点不会当着霍麒的面说。因为嫉妒——嫉妒原本受他欺负的人,有朝一日突然变成另一个强者,不用依附霍家,自己就活得有钱有地位,他如何受得了?

如今看,这个变化可不小啊。

只是今天,霍青云却顾不了了。等到了开年上班,事情就会明面化,那时候神仙也救不了,充其量是少判几年,可他是霍家子弟,别人都赚钱发财,凭什么他要坐牢?他拿的不过是他跟其他霍家人比缺的那部分而已。

于静知道这出,不知道后续,一听带着眼泪就乐了,想当初第一次知道姜大伟出轨,其实挺平静的,她只觉得胸中有滚滚怒火,但还没发泄出来。她问了姜大伟一句话:“为什么?”姜大伟回答她:“生活太平淡了,想有点变化。”

这也是那天从老宅回家,他爸问他时,他说的话。他爸当时就没声音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了句:“你跟他们比什么?”

他一句话总结:“我瞧着我爸有点想念原来的生活了,说不定心里已经后悔了,你不用插手,他俩就自取灭亡了。不过,”姜晏维事先打预防针,“你可得有点立场啊,别我爸到时候一回来求饶认错,你就心软了啊。”

为什么不比?你都把我接回来了,为什么不把我当一家人?你们不给我,我自己来还不成吗?他质问他爸:“你当霍青林、霍青杭都是清白的,他们这么多年一点事儿都没有?怎么可能这么顺?如果有事了,爷爷也会深夜把他们赶出来吗?”

不过知道训他就好,他还叮嘱一句:“你别老想着饶不了我爸,你俩没关系了,他现在不用咱们出手,已经乱了。”姜晏维就想再深层次地普及一下他爸现在的生活,“郭聘婷和她二姐不是在院子里滚成一团打架了吗?现在丢死人了,我爸那么要面子的人哪里受得了?听说他已经搬到公司住了,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沉思的霍青林忍不住嫉妒起来,只是硬生生地忍住了,甚至起身,给霍青林双手奉上一杯茶,跟霍青林说:“青林,我好歹姓霍,出事对霍家也不好看,你帮我一次,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于静就哄他:“去帮忙去,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什么都不干?!”姜晏维那个委屈啊,这会儿没事了,他又要挨训了。

人总是在危机面前显露出自己最不堪入目的一面,霍青云竟然毫不犹豫地就下跪了。这种家庭的孩子早熟,打游戏的路路八成也在分着心听着,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立刻想扭过了头去,却被霍麒一手抓住了。霍麒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又死了,再来一局吧,不专心就是这个下场。”

好家伙,全家总动员啊!姜晏维只好拿出本事来哄了一会儿才没事了,一家人开始做晚饭——家里的生日还没过呢。

路路看着他,不知道想了什么,点点头。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姥爷也跟着来了句:“反了天了!”

那边霍青林肯定不会受这一跪的——都是兄弟,传出去不要见人啦。可他也没扶着,他站起来躲在了一旁,任由霍青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才去扶霍青云,说道:“你这是何苦,爷爷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替你说几句吧,不过效果可不敢说。”

于静拿着他的衣服擦眼泪,说:“忍不了!我气炸了!我饶不了他!”

霍青云已然惊喜了,虽然膝盖疼让他觉得羞辱,可目前脱身最重要。只听霍青林接着说:“其实你应该查查这事儿是怎么出来的,你是霍家人,谁闲得没事干招惹霍家?”

怎么能没事了呢?姜晏维从小就是猴在他爸身上长起来的,一个孩子得多委屈多失望才能对最亲密的爸爸视而不见?。于静只觉得眼睛酸得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就出来了。姜晏维也挺心疼的,搂着于静的肩膀笑话她:“你说你这当妈的,怎么这么爱落泪啊?你都四十多了,忍着点。”

这的确是个问题,霍青云也不是没想过,他第一反应是霍青海,就是他爸的婚生子。只是霍青海和霍青林是堂兄弟,比他关系要近,他不能说,就含糊道:“得查查看。”

姜晏维回答道:“委屈得慌,觉得我爸变了,不想搭理他了。”他怕他妈伤心,就劝道,“没事了,真没事了,那都是原先的想法,我现在不喜欢我爸了,他做什么我都没感觉了,早就没事了。你别哭啊。”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霍环宇和霍振宇兄弟就从楼上下来了,兄弟出面,其实都不用想,霍环宇不可能不答应,这也是霍青林没推辞的原因,毕竟是一个家族的。只是,说几句,怎么说,这些都是由他来把握。

姜晏维那么大了,怎么可能让他妈看?连忙捂着衣服说:“没,身体伤害就这些,也不是郭聘婷干的,她妈砸的。”他就把房间被砸了还有被诬陷的事儿说了说。于静气极了但是更心疼,问他:“就为这个自己搬出来了?”

原本应该留下来吃饭的,显然,霍振宇还要去他大哥家说项,就带着霍青云离开了。屋子里安静下来,路路这边终于受不了了,这一会儿已经死了十几次,他虽然成熟,可终究是个孩子,最后一局被灭掉就不愿意打了。霍麒无所谓,反正也听够了戏,自己开始收拾游戏机。

他妈倒是干脆,检查完头上又要检查身上,一脸要搜身的表情:“还有哪里?让我看看,我饶不了他们。”

这边,姜晏维好不容易到了家,又想到要买冰激凌,去了店里一趟买了一堆,然后抱着他的宝贝相框回去了。结果一进门,他就听见他妈问:“你买冰激凌去了?你是去给奶牛接奶去了吧?”

姜晏维瞠目结舌……他爸还能干这种蠢事啊。

姜晏维做贼心虚,好在他想好了理由,举举相框:“我突然想买个相框,走得远点。快点吃吧,一会儿就化了。”他把冰激凌放桌子上,还倒打一耙地说,“于静女士,我严肃地告诉你,我已经十八岁了,过几年就能结婚,你这种连出门时间都管的风格会吓坏人的,你得改改。”

他妈“哼哼”一笑:“你爸自己漏出来的。”

于静觉得不对劲,大概是直觉吧,才问这么一嘴,结果没想到还得了这么一句。她笑着说:“你结婚,我就改!”

姜晏维压根不想谈他舅舅的问题,于是换话题:“妈,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啊?”

姜晏维也丝毫不示弱:“很快了,你等着吧。”

他妈嫌弃他不吭声,扭着他耳朵说:“我不在,你舅舅不在?你舅妈那样的,打郭聘婷两个不成问题。别跟我说他不好,他不好也得给你出头!有我在,他不敢!”她说着,姥姥也凑了上来,看着他的伤口,还点头:“你怎么不说啊?!”

于静冲着他关上的门嗤笑:“你就跟猴子似的,谁这么不长眼看上你啊。”

这种久违的关心,带着“原来我还有妈妈”的放心,姜晏维只觉眼眶都热了,直接一把抱住了他妈,安慰她:“没事了,谁这么八卦又跟你说这事儿?我就是不想你们担心。你不是在国外吗?又回不来!”

姜晏维开了门就说:“你是没眼光!”“啪”地又关上门,研究相框去了。

于静才不听呢,直接把人扯了过去研究脑袋了。姜晏维感觉自己头发被扒拉开,有双温柔的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个被缝合的伤口,然后他妈的声音就变了:“你胆肥了,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初你说你要跟着你爸,你怎么跟我保证的?怎么说的?你的能耐呢?!怎么就被砸了脑袋?是郭聘婷干的?”

于静在外面都乐死了,这孩子还挺自信的呢!

姜晏维傻了,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他走过去,跟他妈说:“没事了,不算厉害。”

秦城,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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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伟接到了郭玉婷的电话:“我妈和我妹妹都在拘留所呢,你不能不管,我现在就在来秦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