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衣服不够穿?”周晓文压根不相信,姜晏维的衣服都是他妈准备好的,只多不少,尤其是他妈要去京城发展怕回不来,还专门拜托自己妈买了不少。
反正周晓文也知道他的心思了,他是能利用就利用:“等会儿去趟商场,陪我挑件衣服吧。”
“不是,我要赔霍叔叔一套西装。”姜晏维挺不好意思的,这么大了还哭了,哭就哭了,居然还把霍麒的衣服都哭脏了。
姜晏维想了想,其实挺奇怪的,他爸就问了问他妈,他就炸了。当时很生气,可事后说起来好像只是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跟他乱发脾气,故意找碴似的,他就略说了两句,然后话题就转到了放学后的时间安排上。
周晓文问他:“为啥啊?”
姜晏维在霍麒这边磨蹭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上课。周晓文还挺关心他的,下午放学专门承包了送他回家的活——霍麒中午出来找他,耽误了太多事儿,今天得加班了,没法接他——就为了问他怎么回事。
这么丢人的事儿,姜晏维怎么可能说?当即就摇了头:“你别管了,跟我去就成了。”
3
周晓文特有骨气:“不去。”
霍青云几乎下意识地刹了车,不顾后面的咒骂和喇叭声,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我明明做得很隐秘!”
“哟哟哟!”姜晏维把脑袋伸过去看他的脸,“你这什么态度啊?去吧去吧去吧,还够不够朋友啦!”
陆芙着急地说:“儿子啊,有人把你告了,说你行贿,有人刚刚给你爸偷偷送了信!你艺术品投资公司的那点事儿都被翻出来了!”
周晓文哪里缠得过姜晏维,下午放了学,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姜晏维去了商场,直奔男装。他俩虽然都是学生,可爸爸都穿西服,多少知道点。周晓文直接说:“阿玛尼就行吧,我看我爸都穿这牌子。”
霍青云边开车边回答:“我关静音了。什么事啊?妈,你着急什么?”
姜晏维直接否决:“你不觉得那是中年大叔才穿的吗?就我爸那种腿短肚子大的身材,才选那个呢!”
结果,他妈一接起电话语气竟然挺慌张的,问他:“我可打通你电话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晓文被他气得要死,他前两天还买了一套礼服准备过生日那天穿呢,他也不觉得自己腿短肚子大啊。他瞪着姜晏维问:“你想买什么?”
等着出了霍青林家,他就打电话给他妈,想要问问他上次告的状进行得怎么样了。他爸说没说怎么处理霍麒。
姜晏维来了句:“我记得前两天瞧见范思哲有款西服超帅气,就那个吧。”
霍青云都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了,只是没挑起霍青林对霍麒的怒火他还挺惋惜的,不过霍青林这人喜怒不定他不敢惹,再说他还有一手对付霍麒,也没多说就告辞了。
到那儿,姜晏维果然直扑其中一套,那衣服挂在那儿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一等一的修身设计,人一穿,本钱全露的那种。
他顿时皱了眉头,可这事儿又不能跟霍青云聊,便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姜晏维也不知道尺码,人家就问他身高体重什么的,姜晏维特不要脸,跟人家说给把尺子就行,愣是量了量自己的手臂长度,然后就定了!
一听姜晏维的名字,霍青林就彻底对上人了。这是霍麒父亲身边的人,他这是非要跟霍家划清界限?
大概是这样多金又傻的消费者少见,专卖店顾客又挺少,不少营业员都在一旁看热闹。周晓文只觉得脸都快丢尽了,谁家买衣服量臂围的?他后悔死跟着过来了,等着付了钱,他怕人家误会,还补了一句:“你也是,也不问问你爸爸,就照着这个来合适吗?不合适我们来换啊。”
这个霍青云是查了的:“叫姜晏维,他爸是房地产商姜大伟。姜大伟和郭如柏是忘年交。”
这才把人给拉走,然后把姜晏维送到别墅门口把人丢下就走了——他怕待久了被“传染”。
那天电话里,霍青云说得简单,只提了一嘴有个捣乱的,霍青林就想到了那天见过的姜晏维,只是没印证而已。今天又提,他不由得问:“谁家的小孩,叫什么?”
霍麒夜里十点才到家,这时候姜晏维还在屋子里补课呢,他走到一楼客房略微在门口站了站,八成是为了听他回来的声音,门没关严,还留着一道缝,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所以,他才想了这一条理由。只是霍青林脸上的表情模棱两可,并没有受触动。霍青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要不是这样,就算我他不认,可我是代表青林你去的啊,他能看着个小孩对我出言不逊,不但不管,还挺高兴?这事儿一想就窝火,那孩子也就是他爸忘年交家的小孩,就能辱骂他哥哥了?”
今天是英语课,吴瑞老师特别负责,正在给姜晏维讲题,姜晏维也没淘气,两个人有问有答,看样子效果不错。霍麒放了心,这才上了楼。
霍青云不知道霍青林和霍麒的往事——当年这事儿霍环宇直接处理了,没几个知道的,何况霍青云身份也不够。这几天,霍青云想了许久霍青林拉拢霍麒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霍麒生意做得大了,有前途了,想要多一份助力而已。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
结果一开卧室灯,霍麒就瞧见床上放着个礼品盒,大概是跟姜晏维混的时间长了,他连磕巴都没打,第一反应就猜里面是套西装。他笑着摇摇头走过去,就看见了上面放着的小卡片,应该是姜晏维自己写的,他认识这孩子的字,从小就是练过的,很漂亮,写着:“希望你喜欢。”后面还画着个卡通自画像,做着个捧爱心的动作,挺可爱的。
按理说,霍青云那天在电话里已经汇报了,他还是哥哥,真没必要来这一趟。可如今不是霍青林势头太强了吗?他也怕没说到位惹出误会来,这才亲自来了一趟。这几天,他还专门想了一套说辞出来:“其实我觉得,他主要是不想跟霍家沾边了,我去问了问秦城的人,他很少交际,秦城没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霍麒拿着那张卡片看了两三遍,然后就笑了。这孩子真是……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了,只觉得想笑,想到这孩子就想笑。
霍青云连忙应了,跟着上了楼,进了书房。他也就是来回观察了一眼,霍青林就进来了,把门一关,就问道:“怎么能吵起来了,你怎么办的事?”
他将东西放在一边,原本是准备换睡衣的,可突然又想到——都好多天了,怎么也要见见老师吧。那穿旧不如穿新,鬼使神差地,他就把那衣服套上了。
霍青林今天显然挺忙,整个人风尘仆仆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精神还好,神采奕奕的,进门瞧见他就点头说:“去书房等我,我换件衣服。”
结果,他就有点后悔了,好像紧了点,浑身都紧,跟平日穿的西服版型完全不一样,将他整个人的肩颈线、腰臀线全部勾勒了出来。
霍青云在客厅里自己坐了一个多小时,中间霍青林的儿子正好放学还见了一面,等到天都暗了,才等到了人。
霍麒摇摇头,把衣服脱了下来换了睡衣。
宋雪桥也没真心想留,点点头,随他了。
姜晏维回来的时候,一看有点惋惜,一脸“我买的我都没看”的表情。霍麒只能轰人:“你确定所有作业都写完了?今天落下的课呢?”
霍青云觉得宋雪桥这话挺有意思的,可也顾不得多想,他巴不得离她远点呢,可又不敢明确拒绝,只能含混说:“嗯嗯嗯,那我等青林了。”
肯定没做完啊,回来吃完晚饭就补课了,哪里有时间做别的。姜晏维一脸你又用这法子赶我的表情,蔫蔫地下去做作业去了。
宋雪桥接着道:“他哪里是不合群,他是识趣了!这也好,省得大家麻烦。行啦,”宋雪桥施施然起身,“这事儿就当我没问过,等会儿青林就回来了,你告诉他就是。对了,今天家里的虾不错,晚上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等人出去,霍麒才松了口气,这小子实在是太热情了。他边摇着头边把衣服又叠了起来,按着原样连带卡片放回了礼盒,又在衣帽间里找了个最中央的位置,珍而重之地放好了。
可这种时候,霍青云没必要得罪她,再说,他们是夫妻,就算告诉了宋雪桥,霍青林会生气却也挑不出毛病来。他点点头说:“对,霍麒不想过来,这小子从小不合群。”
等着忙完了这些,他原本准备下去再看看姜晏维的,结果却收到了姜大伟的电话:“霍麒,有空出来一下,咱俩聊聊吧?”
霍青云心里一惊,这事儿宋雪桥居然知道?是霍青林没瞒着她,还是她自己有渠道?
霍麒猜想八成中午那事儿他还没想开呢,便点了点头:“好,地址发给我,我这就过去。”
宋雪桥将水放在了他面前,笑眯眯道:“是去秦城的考察团的事儿吧,怎么?看样子霍麒没答应?”
姜大伟就是姜晏维的定时炸弹,他如今婚姻生活不稳,姜晏维有句话说得对,他问起于静不是偶然,而是真的后悔了,也许不至于想要离婚复婚,但想念过去的生活是肯定的。
他恭敬得都不像是见弟妹,而像是见领导,客气道:“弟妹,我有事儿过来跟青林商量一下。”
外加姜晏维对他越发不客气,他一方面想挽回孩子,一方面又想恢复往日时光,恐怕会经常去找姜晏维。
霍青云挺害怕他这弟妹的,怎么说呢?霍青林的厉害是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宋雪桥可不一样,看着长相挺端庄秀丽,除了带孩子,就是在画室画画,好像与世无争,可其实这人太厉害。
但这对姜晏维并不好,这孩子处于最关键的时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这听着挺教条,但如今不就是这个趋势吗?不是说好大学出来的人都是人才,但是人才的概率更大。更何况,姜晏维并不想经商,他想当医生。
到了那边,他直接就去了霍青林的住处,正好霍青林的太太宋雪桥也在,见了他还挺意外:“青云,你怎么过来了?”
他很快下楼,路过的时候姜晏维还在做作业,暖黄色的台灯灯光下,姜晏维咬着笔的模样特别认真,他在门口看了两分钟,才退了出去。
南省投资考察团足足待了一个星期才离开秦城,返回南省。霍青云过来原本就是为了完成霍青林给的任务,把霍麒请过去。结果这事儿一开始就办砸了,他那艺术品投资公司又不是做实业的,这投资考察团的事儿他自然不关心,压根就没跟着团里走,而是待了两天,查清楚了骂他的是谁,就提前回南省了。
姜大伟约在了一个会所,霍麒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身上有点酒气,应该是喝了点,一眼就能瞧出心情不好。霍麒叫了声“大伟哥”,就坐在了对面。
南省。
姜大伟见他来了,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让你看笑话了!我真是找不到人来说说话了,原先于静在的时候,家里什么事都跟我有商有量的,我从没觉得家庭需要费心,也没觉得维维这孩子需要操心,虽然他调皮捣蛋,可太规矩的孩子我也不喜欢,不够灵活。”
姜晏维“哼哼”道:“我送你新的。你放心。”
他应该是憋得厉害了,冲着霍麒絮絮叨叨:“可现在……”他欲言又止,“维维信任你八成也说了,我今天开车在城里绕了三圈,我都没下定决心回家,我回不去了,我丢不起那个脸也受不了她了!
他带着笑意地问姜晏维:“不难受了?不哭了?我这西装可毁了。”
“霍麒,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于静,我对不起维维。可我就犯了一次错,我不是惯犯啊!我不知道我的生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就是离了一次婚吗?我很认真地在对待他们呀,郭聘婷就不说了,我把一半的财产都给了于静,加上我能分给维维的,他会拿到四分之三,比他弟弟多多了,为什么他还是变了呢?他怎么能冲我喊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就算离婚,我也是他爸爸!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霍麒在发动车子,脸上还残留着一些不好意思,姜晏维拨了拨头发,不解地说:“干吗不让我起来啊?”
他嘟嘟囔囔,说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过霍麒倒是听懂了,就是两个字——无辜。他觉得谁都对得起,所以无辜。
过了半分钟,才感觉到霍麒放开他,姜晏维这会儿也不磨蹭了,立刻抬起了脑袋,发现窗户已经关上了,交警早就走了。
霍麒觉得他挺可怜的,不过也可恨。他竟然到了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霍麒问了他一句:“如果维维和超超都掉进了水里,你救谁?”
他听见霍麒窘迫地连声应着:“好、好,马上,不好意思。”
姜大伟愣了愣,才说:“这是什么问题啊?根本不可能。”
姜晏维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抬起头,却被霍麒压住了,他听见霍麒打开了车窗,外面的声音一下子更清晰起来。对方显然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冲着里面说:“好家伙,开着这么好的车什么地方找不到啊?这尾气一堆有什么好待的?赶快开走!”
霍麒说:“回答就是。”
他叹口气,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车窗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有人在外面说:“这地方不能停车不知道啊,没看见上面全路段禁停的标志啊。”
“不可能!”姜大伟拒绝,“我不会让他们遇到这种情况的,不存在这种问题的。”
这话说得霍麒都难过,什么样的失望才会让一个原本那么渴望父爱的孩子说,我不想现在了,回忆过去就行了?
霍麒却说:“对,挺无聊的问题,可如果是一年前呢?超超压根不存在,你会说超超是谁,毫无疑问,一整个和一半,这就是差距。你的确觉得没问题,因为超超是你儿子,你不可能不爱他,你必须分他一半父爱,这是对的,可对维维就太残忍了!”
“我爸原先没离婚时,我把他当天地一样,我觉得这世界上就我爸我妈最重要,后来他那样,我就把他摆在一边了,你知道吗?就是这个人在我心里我知道,可我不想搭理他了,不会把他拿出来常看看了。今天,我觉得太失望了,我把他从心里挖出来了,放进保险柜里了。我……这样,我还能想到他原先的好。”
姜大伟有点诧异:“可……超超他是无辜的啊。”
“我……我不是想我爸爸才哭的,不是为了我爸。”他还是不撒手,就赖在了霍麒的身上,接着说,“我上次就听懂了,也知道该怎么做。我就是太生气了,我爸怎么能这样啊?他凭什么问我妈啊?就好像我妈是他的备胎一样。他想离婚就离婚,现在过得不如意了,就可以再问问,说不定还想再找回来,还女人不用这么累,再依靠他吗?这什么心思!
霍麒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姜大伟:“对,他的确是无辜的,可他的出生不无辜。你对他的爱,就是对维维的伤害。你偏向超超,就是在消磨维维对你的信赖。尤其是当他受到伤害你却只能告诉他爸爸爱你的时候,那时候,‘爸爸爱你’就跟‘狼来了’没区别了,他不信你了。你想想这孩子这半年来情绪的变化吧。”
霍麒拍着他的后背,也不说话,任由他将眼泪抹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过了不知道多久,姜晏维大概哭够了,想起来自己挺没出息的,才开始说话。
姜大伟有些了悟又有些不理解:“可他不是不存在的啊,他的确生出来了,维维要求我对他完全的父爱,他不想想他弟弟也需要吗?他对郭聘婷有意见我理解,但超超是他的亲弟弟,又那么小,我才多关心超超一些,他们对我是一样的,他跟个小孩子争什么?”
人总是这样,没人关心的时候可以忍成忍者神龟,有人关心的时候就连破层皮都会委屈,更何况姜晏维的情绪原本就像是夏天的天气,可以任意转换毫无障碍。只是这一会儿,姜晏维就委屈地抽噎了,霍麒很快感觉到了肩膀的湿意。
霍麒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并不那么渣的男人内心是多么渣。他还不如直接说我不爱你了呢!这种打着我爱你但是你要理解我,你要学会包容的思想是多残忍啊。对,就像姜晏维那句口头禅——糖里有屎,想吃就忍着恶心,要不连一点父爱都没了,因为你不理解他!
姜晏维点点头,抽了抽鼻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砸进了霍麒的怀抱。霍麒被他砸得直接陷进了座椅里,可是没放手,他紧紧地搂住了这孩子的肩膀,任由他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脖颈处,把呼吸喷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霍麒觉得这种思想没办法改变,对,姜大伟是一个父亲,他试图对两个孩子都好,即便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姜宴超太小他不能让步,那只能姜晏维让步,即便这孩子已经碰得头破血流,心如死灰。
霍麒瞧着他那委屈的模样,心疼地张开了双臂:“要不要过来?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怀抱。”
姜大伟永远都不知道,在一个孩子心中,唯一的重要性在哪里。也不知道父爱对姜晏维来说代表着什么,更不明白他争夺的是什么。
姜晏维所有的“我没有,我不难受”的解释,在霍麒这番话中完全塌陷,他那些假装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的眼睛几乎是立刻酸了,是真的温暖得想哭。
那是姜晏维的家啊!不是房屋构成的家,而是心可以安放的地方。
霍麒怜爱地看着鼻尖都冻红了的小屁孩:“心里明白就可以了,难过就是难过,没必要忍着,在我面前更不需要忍着。我不是神仙,我不可能每次都知道你不高兴,发现不了怎么办?”
霍麒只能先暂停这种争端:“维维理解不了,他大概需要一段时间,我建议不是这半年,他正在上高三,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候,需要安静专心。而且这种事情,总需要时间来磨平创伤的,你说你还剩一半父爱,希望你是问心无愧的,那就拿出来,你已经毁了他的高三上学期,不要再毁了他的高三下学期。”
姜晏维有点意外,他真的没控制住,但不想跟霍麒说,他怕霍麒觉得他不听话,做不好。
姜大伟显然也接受这个说法,他叹了口气:“那维维总在你那里也不合适,要不我给他租个房子吧,这样也清净。”
他冲着姜晏维说:“罚就罚吧。难受吗?装什么?弄得自己很坚强一样。让你不要沉浸在争夺父爱的小天地中,不是让你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不能生气不能难过,人是有感情的,心是软的,血是烫的,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呢?不用装出一副铁皮人的样子,好像自己没受到任何伤害。”
“不用,我给他请了老师,我在还能督促他。”霍麒几乎立刻否定了姜大伟的这个提议,他怎么可能将姜晏维一个人放在一中旁边的出租房里?想想都不可能。他几乎立刻站了起来,结束了这个话题,不给姜大伟任何再次提起的机会,“我会好好督促他学习,只希望你能做到,别让我觉得,你连这一半父爱都不剩了。你的问题,无论是后悔还是疑惑,就如同当初是离婚还是再婚,都不应该加之于孩子身上。”
他不想姜晏维变成这样懂事的孩子。
他说完,站起来离开了。
他当年自己忍着没问题,可他就是不想让姜晏维也这么忍着,他记得曾经看到过一个问题:“懂事的孩子是不是快乐?”他可以肯定地告诉所有人,不快乐,因为不能肆无忌惮,因为知道没人包容他肆无忌惮。
姜大伟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他与霍麒认识一年多,霍麒一直客气有加,怎么今天的态度这么差?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霍麒对姜晏维这么大包大揽?这也管得太宽了。
这孩子哪里是没关系,是有关系大了!
只可惜人已经走了,不能再给他答案。
他一个过来人,怎么看不出姜晏维的掩饰?
京城。
霍麒能信他才怪呢,他是过来人,从小就学会了受了多大委屈都在他妈面前装得若无其事。当然他的初心是为了不让他妈担心,孩子再小也会看眼色,他知道他妈在霍家生存不易。
霍青云压根没想到,这事儿竟然闹大了,更重要的是,来得又凶又快。
霍麒在姜晏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干脆把车靠边停下了。姜晏维有些意外,问他:“这地方不让停吧,禁停呢。这块老有交警骑着摩托车巡查,赶快开走吧,别挨罚。”
这事儿的开端挺不起眼的,前几天京城的一个公共设施建设项目进行了开标,结果几家颇有资质的企业纷纷落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却擦着边拿到了项目,这种事一看就有内幕。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识趣的人,虽然心里不忿,但终究只能认栽,在这种规格项目上敢出手而且成功了的,人脉资源广大,一般人惹不起。
“没有!”姜晏维立刻否定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他爸,含糊地来了句,“就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他没人去倾诉,跑我这里倒垃圾了,让我给指着鼻子凶了一顿。他还安慰霍麒,“我没吃亏,也没受委屈,我都想通了,肯定不能让我爸牵着情绪走,我就是火发得有点大,没收住,在外面降降火再回去。现在差不多了,要不你送我回学校吧,下午都是主课。”
偏偏这里面有家企业一把手刚上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正气的角色。一听说这个,直接把人告了,最妙的是,他有证据——他说这家中标企业的老总卢伟在一个月前,通过一家拍卖行,购买了芙蓉大唐艺术品投资公司送拍的画作《晴》。
霍麒最近天天被他冷不丁塞口糖,倒是习惯了不少。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接着问:“冻坏了吧,你上次不是答应我,不在意了吗?怎么又自己跑街上不回学校?又难受了?”
他认为这是一次隐藏行贿,并直接指出这家艺术品投资公司一向不干净,在圈子里都传遍了。如果想要求人办事,就可以先去公司,聊聊所求的事儿,如果对方觉得这事儿能办,就会给你介绍一幅画,还有这幅画可期的价值。而过几天,这幅画就会被送拍,你按着数额拍下就算达成了交易。
姜晏维实话实说:“见到你什么烦恼都没了。”
卢伟买的这幅作品的作者叫作江一然,是正规美院毕业的,如今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她的作品在几年前不过一幅画万元左右的价格,而同样大小的这幅《晴》却拍出了四百万元的高价。而江一然通过芙蓉大唐艺术品投资公司运作卖出高价的作品,至今已经有十幅之多,现在已经从名不见经传变成小有名气的年轻画家。
而如今,霍麒哭笑不得地看着抱着杯子当宝贝,一口一口喝着水的姜晏维,只觉得自己那一身紧张的汗白出了,他问:“你这样不像是难过啊!”
这样的画家,这个艺术品投资公司还运作了三四位,试想一下,为什么一个普通画家的艺术上并没有任何进步的作品,在几年间会有这么大的价格差距?为什么这些人有这么多钱不去买已经成名的画家的作品,却要买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作者的作品?
他跟姜大伟说了句过几天咱们再聊,就挂了电话,然后不停地拨打姜晏维的手机。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这孩子恨不得电话一响就接起来,今天却一直没人接,霍麒只觉得自己竞拍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听着那忙音恨不得飞起来找姜晏维在哪里。
最重要的是,这个艺术品投资公司的幕后老板姓霍,听闻门路广大,与上头不少人关系良好,而拍卖所得,就是办事的价钱。至于这位老板与那些人怎么分赃,却没人知道了。
为了姜晏维,霍麒能给他讲点什么,也愿意讲。但此时他是没有心情了,他更着急姜晏维这孩子去哪里了。
这样上下一联系,事情真假简直是不言即明。
霍麒边开车边听着他这些不理解,不明白。姜大伟也许生意做得不错——当然,他的确沾了时代的光,但总归在做生意上是个聪明人。可对于感情对于孩子,他真是一点都不懂。
他这一封检举信一经投递,便被格外重视,检察机关迅速成立了专案组,专门调查这事儿。霍家再根深叶茂也不过是个商人,更何况这事儿乃霍青海一手促成,他自然在后面使了大力,并且在霍振宇身边的人身上下了功夫,这事儿一边全方面猛进,一边瞒天过海,等着霍振宇收到消息的时候,那边已经将芙蓉大唐这些年的送拍记录都拿到手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霍振宇自然是怒不可遏。
“我……我跟他坐了半天,一直没说话,我就问了一句有关他妈的事,他就炸了。”姜大伟特别不理解姜晏维这是怎么了。
这事儿他并不知道,在他眼中,霍青云一直是个虽然有点不成器,但很孝顺也很知道避讳的孩子。否则,这孩子三个兄弟都进了家族公司,这孩子却从开头就被告知不可行,不也是半句话没说,反而拍胸脯道:“爸,我自己也能折腾出点样儿来。”
姜大伟的苦闷一听即知,原先还有个举案齐眉的妻子于静说说话,还有个活蹦乱跳的姜晏维可以让他减减压。现在呢,换成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郭聘婷,还有不会说话天天生病的姜宴超,他的人生压根就是倒退的。这会儿八成是实在找不到人倾诉,他居然跟霍麒说起来了。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看错了。出事之后,他压根不敢相信,直接问了秘书,卢伟所说的那件竞标事情是不是跟霍青云有关系,都到了这份上了,秘书既不能瞒着也不能背黑锅,只能如实说:“云少让我帮忙联系了不少人!”
姜大伟那叫一个委屈啊,在电话里说:“我没说什么。我哪里敢?这孩子,这孩子……唉,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霍振宇直接拍了桌子发了火,还质问他除了这事儿还有没有别的事儿。
霍麒压根就坐不住了,立刻抓了钥匙开车往学校这边走。那边电话还没挂,霍麒就问姜大伟跟姜晏维说什么了。他终于尝到了一把关心则乱的感觉,直接说姜大伟:“他高三了,你好歹顾及着点他的前途吧。”
霍青云性子阴暗,非常记仇,并且手段并不光彩。这事儿说了一句就是彻底得罪了他,已经没退路了,更何况,现在说全乎了,还能求助于霍振宇。所以,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立刻就招了:“我这边一共办了三件,我也听下面的人说,云少也找过他们,算起来大概有一二十件,都是些投标竞标的事儿。”
这孩子不回学校跑哪里去了?
霍振宇直接把杯子砸了过去:“他是什么人?他让你办你就办?简直胡闹!”
他挂了朱主任的电话,直接就打给了姜大伟——其实打电话给姜晏维也行,叫他上课去就可以,但有些话是必须跟姜大伟说的,譬如学习问题,不管也不能扯后腿,这是底线。结果电话一接通,姜大伟的情绪特低落,告诉他姜晏维走了有半个多小时了。
秘书也不敢动,直接挨了这一下,洒了一身茶叶水,他能解释的就一句话:“他是您儿子啊,原先的程秘……”他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不就是不给他办事儿才……”
结果没想到,三点都没放人出来。
话没说完,霍振宇眼睛已经瞪起来了,他难以置信,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只觉得一股怒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却发泄不出来,他怎么能养了个这样的儿子?乖巧听话都是装出来的,他竟然还信了!
霍麒其实也挺恼火的,他以为姜大伟就是占用午休时间而已。虽然是要说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毕竟他俩也很多天没见面,更没机会好好坐着聊聊了,所以他还劝姜晏维忍着点——不在意并不是不认,他也不想把姜晏维变成个亲爸都不认的人。
他脸色铁青,气得在屋子里背着手来回走动,脚步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秘书听来却是越来越紧张。
霍麒是知道姜晏维被他爸叫走的,就把这事儿说了说。那边朱主任显然也问过周晓文了,说:“也有学生这么跟我反映的,可这事儿太不应该了,高三了,孩子马上要期末考,天天都是大课,一个家长怎么能连通知一声都没有就把孩子接走了呢!这太不负责了。”
“你……你们……”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可法不责众,终归是他教育不好儿子,才招来的这些祸乱,“直接打电话告诉霍青云,让他立刻滚回来见我!”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拿了衣服就要出门,“我出去一趟。”
上次他跟朱主任拍了胸脯说他管姜晏维后留的电话,让朱主任有事找他就可以。
秘书轻轻吐了一口气,起码暂时是过关了,他立刻说:“我吩咐备车。”
他其实也不知道姜晏维还没上课,是朱主任先打来的电话,说是去他们班突击检查,姜晏维又逃课了,问他知道姜晏维哪里去了吗。
霍振宇“嗯”了一声就大步往门口走去,可门没开,他又停了,问了一句:“青海呢,他也这样?”
“别!”姜晏维的确冻得够呛,而且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拒绝了,抱着杯子跟抱着宝贝似的。霍麒趁开车间隙瞥一眼就乐了,敢情自己白着急了。
秘书一听立刻否认:“没有,二少没有必要不会跟我们接触的。云少来往得比较勤。”
霍麒瞧着他还知道矫情,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放了心,顺便回他一句话:“不喝就算了。”
霍振宇听了点点头,扭头走了。
姜晏维一瞧,这是霍麒的保温杯啊,他常放在车里的。姜晏维虽然经常跟周晓文抢一杯水喝,可对霍麒还是不一样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你杯子吗?”
霍青云当天晚上就赶了回来,他不敢去见他爸,先去了他妈住的地方。结果一进门,刚准备说话,就看见他妈给他使眼色,他就闭了嘴。然后,他妈拉着他偷偷去了门口的保姆房,关了门他妈才开口:“闹大了。你爸都知道了,你那投资公司怎么运营的?还有你找他秘书牵线的事儿,都知道了,气坏了。”
霍麒先把杯子递过去:“喝口水暖暖吧。”
“我爸在?”霍青云立刻问。
霍麒动作挺快,十分钟后就停在了姜晏维面前。姜晏维搓着手就钻进了车里,霍麒皱着眉头瞧,这孩子八成是准备吃完饭就回教室,所以帽子、围巾、手套一概没戴,就这么在外面站了挺长时间,耳朵都冻得通红。
“中午就过来了,一脸铁青,对我也没个好脸色,还问我这些事儿我知道不知道。”陆芙显然也吓着了,“这么多年,我就没瞧见他这样过。”
他一边在原地蹦了蹦,缓解了一下冻僵了的脚,一边觉得真好,想着但凡有个人紧张他、关心他,连心情都好多了。
“你就说不知道,这事儿不能牵连你。”霍青云一听就彻底暴露了,只能做最坏打算了,“他要是恼了你,可没人替咱们说话了。”这是说的实话,霍家没人喜欢他们,何况还有霍青海虎视眈眈,万一都栽了就翻不了身了。
“哦!”姜晏维应着挂了电话,觉得挺奇怪的,霍麒怎么找过来了?周晓文没他的电话啊,不能是他爸打的电话吧?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在他最郁闷的时候,刚刚好出现了。
“那我还能不知道?”陆芙这些年应付霍振宇也算是有心得了,“你进去就认错,我先骂你,你受着就是了,我开了口,你爸不好再说什么。”
霍麒就一句话:“老实在原地待着,我已经到你们学校附近了,很快就到。”
母子俩商量好,陆芙才带着霍青云去了书房,屋子里都是烟味,霍振宇面前的烟灰缸都快满了。陆芙一瞧就挺心疼的,上去拿了他手里的烟:“你不要命了,六十岁的人了,能这么抽?”
姜晏维没想到霍麒都过来了,他不想惹霍麒生气,抬头看了看,他从茶室出来还走了些路,已经离学校不近了:“好像在建设路,我走远了,发定位给你吧。”
霍振宇不接这个茬,问她:“那兔崽子来了?”
“在哪儿?我在去学校的路上。”霍麒压根没问他爸说的什么,又问了一遍他在哪儿。
陆芙立刻点头,怒喝一声:“来了,霍青云,你还不赶快进来?!”
姜晏维就想糊弄过去:“没事,刚聊完,这就回去。”
霍青云几乎立刻推门而进,在门口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带着满脸的泪,悔恨道:“爸爸,我错了,我真错了。爸爸,我再也不敢了,爸爸,我给你丢脸了!”
霍麒的声音透着点焦急:“你没去上课吗?怎么又逃课了?在哪儿?”
陆芙一听就按着刚刚说好的,上去使劲骂他两句:“你还有脸说,家里缺你什么了,你竟然干这种事?你就这么缺钱?你就……”
霍麒的铃声是专门设的,一听就是他,要是平时,姜晏维肯定听到一声响铃就接了。可今天不一样,他状态不好,不想让霍麒跟着担心,拿着手机看着“亲爱的霍叔叔”在屏幕上闪了好多次,才把电话接起来。
那边霍青云也按着商量的说:“我不是,我就是听他们都说我是霍家少爷,青海他们能进公司,我为什么不能?我就是鬼迷心窍了,爸,我真的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一口气。爸,我错了,我以后知道了,我就是个私生子,我跟青海不一样,我不争了。你饶了我吧。”
然后,霍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话是句句扎心窝,要是原先,霍振宇那么疼他们娘俩,肯定就作罢了。毕竟这事儿虽然大,可也没大到让霍家害怕的地步,只是今天,霍振宇仿佛压根不为所动,霍青云的话仿佛不管用了。霍振宇站了起来,陆芙这才看见,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了根皮带,这是要打人!
他在街上游荡,上课的时间早就过了,周晓文电话都打了好几次,他也没接。怎么说呢,不是难过不是伤心,就是很气愤,觉得自己跟喷火小恐龙似的,不愿意去教室那种很闷的地方。
陆芙立刻就往前拦,却被霍振宇直接推开了,他大步向前,霍青云的脸都惨白了,整个身体如筛糠一般,却偏偏因为犯了错不敢动,只能叫着:“爸、爸,你饶了我!”然后皮带就不分头脸地抽了上去。
姜晏维这时候觉得周晓文他妈说得很对:该!
“啊!”霍青云几乎是立刻号出了一嗓子!
对了,还敢问他妈。他妈被伤得还不够吗?四十多岁的女人,家乡待不下去,跑到京城重新开始,他爸以为是个人都做得到吗?他妈要不是憋着一口气,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么狠?还敢说女人何苦这么累?不是你出轨离婚能这么累吗?
陆芙吓得连忙站起来,只能瞧见皮带如雨点一般抽下,霍青云抱着脑袋在地上滚,一边叫着疼一边叫着爸爸。陆芙这辈子自从跟了霍振宇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心疼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扑上去抓霍振宇的手,结果霍振宇一回头,狠狠地瞪着她:“你这是让我打死他!”
我受委屈的时候,你也没有替我出头啊。我搬出来住,你也没来看一眼啊。敢情你不是没空,不是忙得要死,就是没到那份上,还是不关心了呗,感情不够了呗,那在这儿说什么呀?!
他的表情就跟阎王一样,陆芙哪里敢继续拦?连忙松了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霍振宇将霍青云抽了足足二十分钟。等着停下来的时候,霍青云躺在地上都动不了了,陆芙立刻扑了上去,就瞧见霍青云身上但凡露出来的地方都是一道道的血痕,她一抱,这家伙就喊:“疼,疼死我了!”
他站在路边上,想着他爸怎么好意思来找他。郭聘婷和郭玉婷姐妹俩在他家打架彻底丢了脸,他爸头疼了,觉得这种新婚生活受不了了,甜美小公主变成滚地泼妇了,就来找他诉苦,凭什么呀?
陆芙就想冲着霍振宇说点什么,却见霍振宇把皮带一扔,直接说:“走,去老宅。”
冬天的秦城特别萧瑟,不但街道两边的树都光秃秃的,连天都灰扑扑的,跟多年没洗的白窗帘似的。
陆芙几乎瞬间明白,她难以置信地说:“老爷子知道了?”
姜晏维气呼呼地出了门,站在了大街上。
霍振宇点点头。
2
而在老宅中,霍青海给他爷爷按摩完就站了起来:“爷爷,我先回去了,这事儿我在这儿不方便说!”
他愣怔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怎么就这样了呢?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说不清,只觉得后悔,如同这泡久了的茶,在舌尖弥漫……
霍老爷子眼睛一瞪:“有什么不方便的?他敢做你不能看?就待在这儿!”
门“砰”的一声关了,姜大伟叫不住姜晏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4
姜晏维半路又停住了脚步,喘着粗气说:“我妈、我,还有你,都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以后跟郭聘婷不爽了,别来找我,也别问我妈,挺恶心的。”
霍振宇带着霍青云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进门后看到正跟霍老爷子说话的霍青海,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青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他原本准备私下跟老爷子说说这事儿,可如今霍青海在,这事儿就私密不了。
姜晏维说完就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往外走,姜大伟叫着他:“维维、维维,不是……”
霍青海如今算是霍家的活死人,明明岁数不大,但一天到晚跟行尸走肉一样,上班,回家接孩子,周末看看他妈还有霍老爷子,这是他所有的生活。
“你今天来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本来不想说的,想让你在这儿安静安静的,你也岁数不小了,可你非逼着我说吗?你的后老婆跟自己的姐姐在家门口滚在地上打架,你有什么脸到我这里来难受?一个三本没毕业才二十岁的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四十四岁的老男人,家里还一口价要彩礼的,他妈能是什么好东西?发生这种事不是早晚的吗?你离婚的那天就该想到了,你问我妈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后悔了,后悔也回不去了!”
他自己住在外面,他妈又不在霍振宇的房子里住,其实平日里见霍振宇的日子很少。当然,即便是见了,也是如今天这般,相互看不惯而已。
“你想要什么态度呢?”姜晏维并不想跟他吵,可忍不住,什么叫跟孩子没关系?他问,“让我像原先一样吗?那怎么可能呢?你就是离婚了,就是不要我妈了,同样,你虽然没有抛弃我,可是你的选择已经告诉我,我不是最重要的了。你的选择是郭聘婷,是姜宴超,是你新的家庭。你为了他们让我步步后退,让我一次次伤心,能给我的只有一句空洞的话——爸爸爱你。那么,爸爸,我现在说我爱你,你信吗?你不信吧!”姜晏维将这些天隐忍的愤怒终于发泄出来,“对,我就是对你评论我妈的生活不愿意,你都察觉到了我的不爱,那我呢?我感受得更多。只是你不关心了,所以不注意而已。
他挺公式化地站起来叫了声“爸爸”,然后没等他回答别的,就听霍老爷子说:“你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冲着谁呢?我让他陪我的,怎么?你不来陪我,还不准儿子过来?”
他说:“维维,爸爸出轨有错,也受到了惩罚,但这是大人的事情,你是孩子不要受影响。我还是你爸爸啊,你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对爸爸。”
霍老爷子就是祖宗,霍振宇哪里敢再说其他的,当即放缓了声音叫了一声“爸”,然后说:“怎么会?今天不是周末,我这不是挺意外的,青海不用接孩子吗?”
姜大伟如今已经觉得生活一团乱麻,仿佛过去二十多年的平静婚姻生活,都是一场梦,醒来才发现自己生活一地鸡毛,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唯一能想到避难的地方,只有姜晏维这里了。可这孩子……似乎变了。
霍青海来了一句:“媛媛跟着学校去旅行了,已经走了两天了。”
一句话将姜大伟噎住了,他看着就因为一句话泛起火气的姜晏维,那种感觉有点陌生。他来了这么久,这孩子没有问他一句,就这么安静地跟他对坐着,原先不可能这样的,没人的时候,这孩子恨不得时时刻刻缠着自己。而且,就算谈到了他妈妈,这孩子原先只是不爱搭理,而不是发火。
霍振宇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别说这个,媛媛那孩子他都没见过几次,倒不是他不愿意,毕竟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虽然不喜欢霍青海,可见了孙辈也亲,只是霍青海很少把孩子带给他看,就是过年过节那一眼而已。
他声音变硬了回复:“靠自己有什么不好?赔了不后悔,成功了是女强人。不创业难不成再嫁一个?万一再遇人不淑呢?”
霍老爷子“哼”了一声:“你这爷爷当得可真轻省,怎么……”霍老爷子往后看去,就瞧见站在霍振宇后面低着脑袋的那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霍老爷子问他,“这么晚了你过来就是来耍耍当爹的威风的?我还在呢!”
姜晏维就不愿意听这些,他妈去京城是他鼓励的,他妈出国也是他同意的,他不愿意让他妈留在这种糟心的地方——往哪儿一走都是过去的回忆,干点什么别人都知道,别人都用一种这就是被抛弃的富家太太的下场来看待她的创业。
几十年抗争,纵然无奈,霍老爷子也已经算是认同了陆芙和霍青云的存在,但实际上每次见他们都脾气不小。霍青云自己也知道,所以对于来霍家老宅这事儿,他和霍麒是一个反应——能躲就躲。他是因为霍老爷子看他跟透明人似的,霍麒就不知道了,好像压根不想融入这里。
姜大伟就说:“怎么跑到非洲了?那地方可够苦的,一个女人何苦这么累?你高三了,她也不回来?”
霍振宇也看出来了,今天霍青海是走不了了,可霍青云这事儿不能等,只能当霍青海不在。他跟霍老爷子说:“这不是青云这小子犯浑做了错事,我把他带过来认错!”
姜晏维都愣住了,怎么扯到他妈了?而且他没记错的话,离婚后,他爸很少提他妈吧。他回答:“挺好的,在非洲考察项目呢,挺忙的,不过听声音还不错,应该过得挺好的。”
霍老爷子就一句话:“认错?你不是说你儿子你自己管得了?用得着给我认错……”他话说到一半,霍青云就在霍振宇眼神示意上了前,露出了那张被打得亲妈都认不出的脸。
等服务员下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姜大伟八成也憋不住了,这才开了口:“你妈最近怎么样了?”
皮带这东西,抽出来时刚开始红里泛紫,时间长了就会肿起来,颜色则更恐怖。虽然是晚上,可京城也是堵的,来这里这点时间,足够伤口发酵了。所以此时的霍青云看起来凄惨无比,整张脸就跟红紫的猪头一样。
姜晏维特听话,就回了个好,自己坐着喝茶了。两人谁也不说话,在屋子里坐了得有半个小时,姜晏维肚子都咕咕叫了,实在是饿得不行,他下午还四节大课呢,撑不住了,才跟他爸说:“我要点饭吃。”姜大伟显然是有点恍惚了,一听这个才想起来孩子没吃饭呢,连忙又招呼人进来点餐。
霍青海都愣了一下,随后内心就嘲弄起来,这几天这事儿传播得挺快,霍青云顶着他爸的名头,一面往上找门路,一面指点想办事的企业买他的画,赚中间差价,拿了不知道多少钱,受刑事处罚妥妥的,他爸居然想保?苦肉计这出,谁看不出?真可谓疼得入骨,用心良苦。
霍麒的短信很快就回来了:“陪他坐坐吧,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倒是老爷子见惯了场面,说话都不打磕巴:“你以为霍家是什么?你认个错就成了?你的儿子,那是你的教育问题,我管不了。”
的确是,他爸妈原先可是模范夫妻,谁不夸啊?如今倒成了小区的八卦新闻主角,就这个落差就够丢人了。
他说完便冲着霍青海说:“青海,我累了,替我送送你爸吧。”
姜晏维低头给霍麒发了条短信:“我爸来找我了,好像受打击了,不过不说话。”他早上已经发短信告诉霍麒他家的事儿了,霍麒就说郭聘婷家风不正这是早晚的事儿,让他乐够了就不用分心了。至于安慰他爸爸这种事,霍麒还专门叮嘱他:“你爸不说你就当不知道吧,大人也要尊严的。”
霍振宇是知道老爷子性子的,他说不管就是真不管,不会说你去求求他,他就管了。可是霍青云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爷爷的人脉最广,如果爷爷出手,他肯定是没事的。他哪里肯放弃这个机会?几乎立刻就跪下了,扑着往前想要求饶:“爷爷、爷爷,我错了,你救救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所以他没拒绝,随着他爸走了。这种事肯定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他爸带着他去了一家茶室,等着坐定后,姜大伟说是跟他聊聊,可也没说话,就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喝茶。
霍老爷子都没搭理他,直接起了身,保姆还想搀扶他,却被他拒绝了,他慢悠悠地走回了房间。霍振宇在后面叫了两声“爸爸”,他也没有回应。
周晓文早就识趣地走了,姜晏维其实心里想问:“这会儿公司不忙了?家里不忙了?终于有时间想起我了?”可终究没开口。一方面是觉得说了没用,问的时候他爸难受点,难受完了就忘了;另一方面是挺丢脸的,人来人往的,他又不是郭聘婷,脸都不要了;最后一点是有点隐隐的恶趣味,他想听听他爸怎么评价那个可爱的小妻子撒泼的。
这边,霍青云瞧着老爷子连头也不回,就知道这事儿彻底无望了。他来的时候也想过,自己这些年可是拿了不少钱,若是秉公处理,那最少十年。可他还有大好人生,为什么要坐十年牢?
姜大伟老远就瞧见他了,见他往这边走了,还招了招手:“这边。”姜晏维随着大流走了过去,一到身边,他爸就像原先一样搂住了他的肩膀跟他说,“爸心情不好,陪爸爸说说话吧。”
对,他是拿钱了。可霍家人谁没有钱?大伯和三叔都有钱,霍麒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他不会向霍环宇要。至于他家就“呵呵”了,他爸的股份他爷爷做主给了霍青海的妈,霍青海也不穷。可他爸只能拿死工资,一年百十万,所以他们母子一般消费是有的,可大钱,一点都没有。
这话对。姜晏维点点头,这才又挪动了脚步,走了过去。
他跟别人不一样!
姜晏维站在原地,同学们都急着出去吃饭,挨挨擦擦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有的还因为拥挤碰到了他,可他都没动。周晓文劝他:“都来了,你能不见啊?起码过去一趟啊。他毕竟是当爸爸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
老爷子从来就没把他当孙子,所以给了所有人丰厚的环境,唯独没有给他。这就好像在寒风暴雪中,所有人都穿着厚棉袄,只有他是单衣,他冻得受不了了,去隔壁偷了一件,他们还指责他。凭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他爸哪里是重心偏移,他是整个人都过去了。
霍青云跪在地上,瞧着霍老爷子越走越远,气是越来越大,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不是我,犯事的是别的孙子呢?您也不管吗?”
这种事不能深想,想通了就会发现,事实远比你想的残酷。
老爷子压根没搭理他,上楼了。
何况,中间又不是没事,郭玉婷过来道歉,他那语音消息一听就不对劲,他以为他爸怎么都得瞧瞧他,可就打了两通电话,没打通就没音信了。
霍青海这辈子就没这么爽快过,他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给他发了那封邮件,不过心里已经有几个大体的名单。对方承认与否他都要谢谢对方,这种场面他等了很久了,等得他都觉得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结果就出现了。
老婆撒泼露出本来面目,心情不爽没地方发泄想起有个孩子来了?要是原先,姜晏维会挺高兴的,可现在,这是他唯一的想法。别说他想多了,他都在霍麒家住了那么久了,他爸就跑到学校来见了他一次。要是原先,周晓文家那么近,他晚上打游戏不回家,他爸还得过去瞧瞧呢。
霍青云还敢问凭什么!他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别的孙子?亏他也敢提?他也配!
这是……怎么到这儿来了?
霍青海直接走上前,站在了还跪着的霍青云正对面,居高临下地说:“爷爷休息了,爸爸你和青云先回去吧。”霍青云怎么可能给霍青海跪下?他几乎立刻就爬起来了,只是因为被打得狠,所以差点站不稳摔倒。他向来看霍青海不顺眼,何况又有一股气在胸中乱窜,上来就一句:“你得意什么?”
姜晏维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就瞧见他爸穿着一身毛料西装,站在校门口的铁栏杆边上,被急着下课吃饭的学生挤得晃里晃荡的,偶尔他爸会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霍青海高高在上嘲弄地瞥他一眼,压根不用回答就能把霍青云气炸,他又重复了一句:“爸爸,爷爷请你们先回去。”
周晓文没回答,碰碰他:“你爸在门口呢。”
要不是这里是老宅,霍青云能给他一拳!
姜晏维挺想说说他霍叔叔的好呢,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他自己知道就行了,就点点头:“嗯,我知道。吃什么?小炒还是肯德?,要不麻辣烫、炸鸡腿?我好几天没吃了,挺想的。”
可在这里,就算知道霍青海的态度就是故意的,在往外赶他们,霍青云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别说是他,霍振宇刚被老爷子说了,都不敢再训斥霍青海。霍振宇点点头,冲着霍青云说:“孽子,还不走!”
周晓文拿他没办法,可总不能因为这个跟发小生分了吧,只能点头,还劝他:“你想好,悠着点。”
说完,他便气冲冲地往外走。霍青云也不敢多留,立刻扭头走人,不过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扭头看了看,发现霍青海还在那儿站着,一直在看着他,那目光带着嘲弄和不屑,瞧着他就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就这么想了一上午,中午吃饭,周晓文就来叫他了。两人从小玩到大,这会儿都重新说话了,自然不能拒绝,何况姜晏维心情还挺好的。姜晏维站起来跟着他出门了,路上还叮嘱了周晓文一句:“我和霍麒的事儿,你别管了。”
该死的婚生子!霍青云暗骂道。
这是他不在,这要是他在,他得找地方借套音响再借个啦啦队给她俩加油才对。
大概是霍麒的话管用了,一直到期末考试,姜大伟也没再找姜晏维诉苦或者说点别的。倒是趁着霍麒在家的时候打过一次电话来,指明让姜晏维接——姜晏维一直拉黑他呢。姜晏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这会儿狐狸露出尾巴来了。
姜大伟能说的有限,何况霍麒已经给他打过一次针了,起码暂时是管用的。无非就是让他好好学习,别给霍麒添乱,顺便问了一句:放假回家吗?说还是给他报原先说好的旅游团。
不地道地,姜晏维还想到他爸还没见过郭聘婷撒泼的样子。他爸八成还以为郭聘婷跟她那长相一样是个甜美小公主吧,其实压根不是,就是个小泼妇,他俩在家里对招拆招的时候,他见多了。
姜晏维就问了一句:“不是砸了吗?还能回啊?”
这消息太劲爆,姜晏维跟着周晓文进了教室都有点回不过神来,一直等到坐在了座位上,才品出有点爽的滋味来,来了句:“这事儿有意思了。”别说他为什么不想着他爸,郭聘婷都砸了他的房间,郭玉婷还跑到学校门口找他,她俩的妈还砸了他的脑袋,他和郭家人已经不共戴天了,遇上这种事儿,就算在没对他爸失望的时候,他也要乐三天呢。
姜大伟现在其实有种逃避心理,姜晏维和郭聘婷闹得不可开交,姜晏维搬出来就好了。后来郭聘婷又跟郭玉婷闹腾,他也搬了出来住公司。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想面对这些了。
周晓文摊摊手:“这事儿我能骗你啊?至于她俩,谁知道?反正真难堪。你爸这回有得受了,太丢人了,起码一年抬不起头来。他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娶了郭聘婷?姐妹俩怎么能打成这个样子?”其实他妈回去说得更露骨,就一个字:“该!”
带着这种想法,再想想过年要是两个人再吵起来,他真是受不了,便点头说:“要不还是给你报旅游团吧,你霍叔叔是京城人,他过年不在这儿,你不能住他家。”
姜晏维听着两个人都挨打了,是挺高兴的。可这事儿太魔幻了,他难以置信地说:“你不是为了讨好我编的小故事吧?怎么可能?郭聘婷脑袋不够用,郭玉婷起码智商在线啊,她怎么可能打砸我家?她不想活了?”
姜晏维知道这事儿的,霍麒跟他说过,过年还有老爷子生日,是他必须回京城的时间,不能错过。可他其实也不想旅游了,原先觉得在家里看着郭聘婷烦,巴不得多出去散心,可现在有霍叔叔教导,他还出去干什么?大过年的也挺挤的。
“等了十几分钟,你爸才到,她俩才被扯起来。狗咬狗一嘴毛,反正她俩谁也不好,郭聘婷那头发都跟鸡窝似的了,不过好像没伤着;郭玉婷比较惨,衣服被撕了露了一块肩膀,脸上也被抓了几道,一直在流眼泪。你爸脸都绿了,直接吼着他们进屋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就犹豫了一下说:“我先问问我妈吧,问她回京城吗,我想见她。”
周晓文一直向着姜晏维,描述起来挺生动的:“等着你爸赶回来这段我在,我妈一听你家打架就扯着我跑过去了。”八成觉得这样不太好,他又解释了一句,“我这不是也想给你做个现场报道吗?我到的时候,业主们倒没看见几个,大家都不好意思,不过每家保姆我都看见了。他们都围着保安问呢,我就这么听来的。
姜大伟一听也是,姜晏维出生以后跟他妈就没分开那么久过,想见也正常,只是他心里有点酸,这孩子是真不想他了,便点了头:“也好,不过定了给我说,我送你去。”
周晓文翻翻白眼:“这不是扯吗?你那个后妈哪里是道歉的人?她一听也气了,就上去推搡,保安还想拦着,郭聘婷就说谁敢拦她就解雇谁。这谁还敢啊?工作那么难找。只是他们也不能让郭聘婷吃亏啊,还得拦着郭玉婷带来的俩男人。这不就姐妹俩打开了吗?从屋里直接就滚到屋外了,那两个男人也跟出去闹,这下院子里特别热闹,不想让人知道都不行了,这不就全都知道了吗?”
这通电话才结束了。
“反正就是一团乱吧,保安肯定是维护咱们业主的利益,就劝着郭玉婷他们先出去,本来要是到这里,我们也就知道那边有点事,毕竟房子大院子大,离得这么远,谁听得见啊?可郭玉婷就是不答应,非要郭聘婷给她个说法,向她道歉。”
姜晏维说完就觉得去京城过年不错,既能陪妈妈,又能见霍麒,两全其美,便动了心思。把手机还给霍麒后,他就给他妈发了条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瞧保安进来,郭聘婷就有底气了,一直叫嚷着让他们把郭玉婷和那两个男的送去公安局,说他们私闯民宅,要让警察严办!反正是理直气壮的吧。郭玉婷就在那儿哭,别的一句话不说,就说郭聘婷毁她名声,而且是先找人去她家砸东西的。
他妈那边机器声轰鸣,应该是在哪个工地上,不过声音听着挺轻松的,说话都带着自信:“我要回去过年的,怎么会不陪我的大宝贝呢?妈妈想死你了。不过要晚点,可能要腊月二十八吧,生日不能陪你过了,到时候给你礼物,先让你疯一会儿。”
“保安一听吓坏了,这不就带了人过去了。结果一进去发现,屋子里已经乱七八糟了,从电视到家具没有一样完好的,两队人马分别站着,一边是郭聘婷带着两个保姆瑟瑟发抖,脸都吓青了;一边就是郭玉婷带着两个大男人,气呼呼的,正对峙呢。
姜晏维一听他妈回国就乐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日这事儿?他还给霍麒飞了个眼,霍麒简直哭笑不得。姜晏维接着说:“妈,我爸这边闹腾大了,郭聘婷找人把她二姐家砸了,说她二姐勾搭我爸,然后她二姐又把我爸家砸了,说是以证清白。我爸现在都搬公司住了,秦城这么乱,我都糟心死了,要不咱在京城过年吧?”
“郭玉婷不是在你家住了好多天吗?来来回回的保安都认识了,实打实的亲戚,保安以为是真的,就把人放进去了。车就开进了你家,结果没一会儿郭聘婷就打了电话来,跟杀了人一样喊说有人未经允许闯入她家,她家里人有生命危险,让保安赶快去。
于静显然没想到,就半年多,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嘲讽了一句:“姜大伟本事见长啊,原先真没看出来,这是放飞自我了啊。”不过也就这一句话,反正都离婚了,心如死灰了,姜大伟就算找十个八个也是郭聘婷烦了,关她什么事?!她只关心姜晏维,“你还住在家里?这么乱怎么住?”
周晓文扯着他走到一边说:“保安说的,晚上九点多钟,突然开过来一辆车,他瞧着眼生,就上去查问,结果一落车窗是个熟人,就是郭玉婷,她说她妹妹家里有事儿,连夜过来看看。
姜晏维就把跟着霍麒的事儿说了,然后又问她:“咱们去京城过年吧,正好逛街的地方也多,也可以散心。”
就姜晏维离家出走被警察送回来那出,已经是他们小区的年度大新闻了。姜晏维万万没想到,郭聘婷这么能耐,居然能刷新纪录。
于静只要跟维维一起在哪儿都行,可她也是有父母的人,不能只管小不管老吧,便点头说:“成,你再去叫上你姥姥姥爷,要是能来京城,那就最好了,我干脆年后也不回秦城了。”
这事儿说起来挺轰动的,起码他们家那小区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大家心里都明白,谁家都有龌龊事儿,不是兄弟争家产,就是夫妻不和,但大家都要脸,基本保持在有事儿家里闹腾的阶段,出去都挺能装的。
哄他姥爷姥姥的事儿,姜晏维在行得很,立刻拍了胸脯答应。
姜晏维愣了,他家?谁呀,郭聘婷和他爸吗?那……那可就太美好了。只是这猜测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周晓文接着说:“郭玉婷带着张林,把你们家砸了!”
等着挂断电话,姜晏维就凑到霍麒跟前了:“咱俩一起去京城啊,我都搞定了。”还一副快表扬表扬我的样子。霍麒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狗头,毛茸茸的,问他一句话:“作业写了吗?”
“你听了就知道了,”周晓文好不容易喘了两口气,立刻开始“安利”,“你家昨天打起来了。”
姜晏维已经免疫了,还臭不要脸地问他:“你别忽悠我,我就问你:高兴不高兴?意外不意外?你要回答了,我还再奖励一个好消息。”
姜晏维瞧着不忍心,替他拍着后背顺气:“什么大事儿啊,你至于吗?肺没跑出来吧?”
怎么能不高兴呢?
“有大事儿!”周晓文“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显然是跑得太快了,还自己捶了两下胸口。
“高兴。”他发自内心地说,“特别高兴,不过你的好消息是什么?”
谁知道周晓文早就看见他了,没走几步,就听见周晓文在后面“维维、维维”地叫,他俩是好朋友,没看见跑了就跑了,这样追着再不答应,姜晏维不能这么不给周晓文脸,他只能停下来了。
姜晏维顿时就乐了,直接坐在他对面,两条腿盘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这才笑眯眯地说:“那个啥,就是腊月二十七,是小爷的生日,给你一个送礼物的机会,你可要准备好。”
一直到了学校门口,姜晏维都兴奋不已,他下了车,站在原地,瞧着霍麒毫不犹豫地一溜烟开走,这才准备进校门,结果就瞧见周晓文家的车停在了不远处。他俩前两天刚刚冷战,所以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话。姜晏维不好意思破冰,连忙收了目光扭头往校门走,寻思再拖两天,再跟周晓文重新建交。
霍麒是真没注意这个,他本身也不是过生日的人,不过姜晏维一提他立刻就上了心,跟本能似的还盘算了一下京城哪家馆子过生日合适,送什么礼物姜晏维会喜欢。不过他嘴上就说了一句:“看你表现吧。”
姜晏维一脸遗憾地说着,霍麒发现竟然有点认同感——最近是见得太少了,有时候身边太安静了还空落落的,就点了头:“好。”
姜晏维“哦”了一声,穿鞋下沙发了。不过,他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一会儿又蹭了过来,跟霍麒说:“你要是送得合心意的话,有奖励哦。”
“不去温泉,那东西好也不能一直泡啊。”姜晏维吃着霍麒牌煎蛋回答,“送我上学放学吧,张叔太没意思了,一句话都不说,我跟他聊,他还说我应该趁着这几十分钟看书或者睡觉。你送我,这样咱俩还能说说话,最近你忙得都没时间管我了。”
说完,他才溜了。至于合不合心意那还不随他自己怎么说,至于送什么,占便宜的事儿他反正不会吃亏的。
这表情实在是太生动了,霍麒说真的,是怎么看怎么乐呵,一边坐下给姜晏维夹了个煎蛋,一边问他:“你想要什么?”接着他来了句,“温泉不行。”
这么一忙活很快就过了期末考试,姜晏维足足下狠心学了半个多月,考试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下笔如有神助,尤其是英语作文,他背的例句太多了,都刹不住车,那感觉简直酸爽得不得了。等着考完最后一门,就彻底放风了。
所以,霍麒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就瞧见姜晏维老老实实坐在餐桌上,桌子上的早餐已经摆好了。这家伙还挺殷勤地给他倒了牛奶,冲着他直乐,一脸“我有大要求,有很多要求”的样儿。
他和张芳芳、周晓文一起往校外走,这三人寒假是见不到了,张芳芳要跟着父母回老家,周晓文他爸出去考察去了,他准备在家陪他妈过春节,至于姜晏维,前几天就已经嘚瑟地宣布去京城见妈妈了。张芳芳还记仇呢,终于找到了回击的机会,吐槽他:“就跟没断奶似的。”
姜晏维乐得直接原地蹦了个高,他得提个福利特别高的要求。
三人约好了寒假经常联系,出了校门就各奔东西了。姜晏维今天有个特别重要的任务,请他姥姥姥爷去京城,所以也没回霍麒家,而是去了秦城豪庭一期——他舅舅家。
可现在这是什么?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你可以提要求了。
他考完试时间早,到的时候舅舅舅妈没下班,他表哥也没放学,只有姥姥姥爷在。甭管他姥姥姥爷对他爸妈的婚姻有多反对,好歹对他挺好的。十几天不见,两个人一见他就拉着他看个不停,姥姥唠叨点,念叨他:“学习这么忙啊,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你妈不来你也不来,想死了。”他姥爷矜持点,帮他接了书包就在一旁听着,瞧着姥姥说着没完,还提醒他们进去聊。
他这是点了火就抽身,楼下的姜晏维简直被馅饼砸晕了。他带霍麒去学校,也是为了让霍麒松快一些,两个人也有点相处的时间。尤其是昨天霍麒回来那样,安慰他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能得到奖励?
他舅这房子是这个小区最大的户型,当时买的时候没钱,原本说买个小的,后来他爸说给打折,他舅一听这么实惠,就一狠心要了个最大的,他爸妈那时候关系好,他爸虽然觉得有点贪,可也没说什么
他想通了,瞧着天都亮了,就出去跑步去了。结果没想到就瞧见了姜晏维,也不知道是姜晏维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还是他越来越了解,看姜晏维表情就能猜到这孩子心里所想的。他挺感动的,一边上楼一边说:“没多大事儿,多少年的陈酒了,早就沉淀了。”走到半道,他又停了下来,冲着姜晏维说,“那个……这事儿办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不过分都能答应。”
进去就是个超大的客厅,落地窗阳光明媚,他姥姥扯着他坐沙发上问:“那小三欺负你了没有?你爸偏心没有?要是受委屈了你就跟姥姥说,我去他办公室指着他鼻子骂他!没良心的玩意!”
可如今有机会了,只要走下那几层台阶,就能认了——他相信大庭广众之下,他爸这回跑不了。可他觉得那种决心没那么强烈了,好像突然想通了,这样看看就好,看着他爸爸现在的样子,看看他爸讲课的样子,就这样就好。
他姥姥原本就看不上他爸,后来他爸又出轨,彻底在他们老两口心里沦落成玩意了。
霍麒其实没那么强大,他昨晚没怎么睡,一直在想,如果认了是什么样,如果不认是什么样?人是挺怪的,他来了秦城之后,想尽了办法跟他爸见面,最终都求到了姜大伟那里,是带着一种非见不可的决心的。
姜晏维再怎么也不能说那些事,他爸的名声是一回事,他也不能让老人家生气啊,就换了话题:“我来就是我妈说过年在京城过,你俩跟我一起去呗。”
这是没事了呀!姜晏维挺心疼霍麒这恢复速度,他跟他爸闹腾,每次都得大发泄才能纾解,绝对做不到一晚上过去跟没事人似的,这得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啊?得经过多少事才能练出来啊?
他原本想八成这事儿挺不容易办的,他姥姥姥爷天天跟着舅舅过,用他妈的话说就是吃个水果还要看看舅妈的脸色呢,这事儿估计得费大力气。没想到一说,他姥姥就拍了腿:“京城好啊,我还没去过京城过年呢。去天安门,去故宫,还得去后海逛逛酒吧。”
姜晏维还以为霍麒得颓废个几天呢。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瞧见霍麒活力十足地跑步回来了,整个人精神焕发,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见着他还问了句:“昨天补习怎么样?”
姜晏维哪里想得到他姥姥这么开放,还想去酒吧,简直心花怒放,一口就应了:“成,咱祖孙俩横扫后海一条街!”顺便抱着他姥姥就朝脸上“吧唧”亲了一下,把他姥姥乐得哎,合不拢嘴。
不过霍麒终究没叫他,姜晏维补习完都十点了,送老师回来的时候,专门在院子里瞧了瞧。二楼的灯都已经关了,霍麒不是睡觉了,就是在黑暗里醒着,一瞧就是不欢迎别人打扰的意思,姜晏维叹口气,回去睡觉了。
他姥爷倒是想得多一些:“于涛这边怎么办?也没跟他商量……”
姜晏维在下面拨弄拨弄自己的头发,还跟了一句:“有事儿真叫我啊。”
他姥姥就说:“我看我闺女去,他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伺候他一年年的,也没落个好,现在连自由身都没了?你以为他愿意跟你过啊,小两口指不定多高兴呢。”然后就搂着姜晏维说,“乖外孙,姥姥应了你,姥姥跟你去。你姥爷呀,你去亲他一口,他就不好意思了。”
他瞧着一脸认真的姜晏维,感觉自己情绪都不对了,他觉得这地儿是不能待了,否则瞧着姜晏维就乐了,哪里有时间思考问题?他使劲儿揉了揉姜晏维的脑袋,吩咐姜晏维:“不用,好好学习吧。”说完,就松手上了楼。
姜晏维就是只猴子,一听就跳起来,直接冲着他姥爷奔过去。他姥爷一辈子挺严肃的人,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拒绝:“不用、不用。”结果还是被姜晏维追上,给“吧唧”亲了一口在腮帮子上。然后,姜晏维问他姥爷:“去不去?见闺女去!”
只是,谁也没姜晏维这么会搅局,哪里有这么安慰人的?聊天开导人还行,活泼逗人笑,你是猴子吗?
他姥爷一边说着“像什么话”,一边应了:“去,定了,去!”
霍麒其实没难受,就是努力了这么久都不成功,怎么突然就见到爸爸了?还有就是,有点茫然,他原先没能力,所以只能待在霍家,后来有能力了,就想去找他爸爸,人总得有个根啊。可看到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找机会上去不由分说地认了,还是就这么看看就好?他说不清楚。
姜晏维将大事儿办妥了,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见他舅妈,就连忙告辞了,他姥姥那个惋惜啊:“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吃个饭。”
姜晏维难得老实地点点头,还叮嘱他:“有事儿你叫我啊。我特别会聊天,特别会开导人,还特别会逗人笑,可活泼呢。有事儿真叫我啊。”
姜晏维就冲她说:“过年天天吃你做的,保证胖五斤。”姥姥这才高兴应了,还塞给他一盒冷冻水饺:“昨天多包了留着早晨吃的,你最喜欢的肉三鲜,回去吃。”
姜晏维理解霍麒这种感觉,大概就跟那天他爸带着郭聘婷来质问他有没有上楼,有没有故意让姜宴超得病是一样的吧。当然这不是一回事儿,是说那种冲击感是一样的,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关上门静静地待着,脑袋里都是混乱的。
姜晏维就乐呵呵拎着回家了。
他晚上没怎么吃饭,就上了楼,还专门吩咐了姜晏维:“等会儿老师来了你自己招待,我要自己待会儿,不用叫我。”
霍麒下了班,就瞧见姜晏维变身厨师,在厨房里给他煮水饺呢。等他换了衣服下楼,姜晏维已经把水饺摆上桌了,还调了蘸料,顺便冲他显摆:“我姥姥的水饺味道一绝,我吃了那么多饭店没一个赶得上的。特好吃。”
霍麒见了郭如柏情绪波动挺大的,虽然他一直在极力稳住自己,可有些情绪已经压抑了多年,如山洪暴发,是压不住的。
霍麒算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不过从这欢快劲儿也能看出来他姥姥八成答应去京城了,便问他:“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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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晏维点点头:“等你事情结了,咱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