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笨蛋,他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是对的,他这是帮他妈,顺便也是惩罚他爸出轨。可霍麒的话就像是醍醐灌顶,他突然发现,他只是借着他妈的名义这样做而已。他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是在惩罚别人的同时也在惩罚自己,他正陷入其中无心做其他事,他连自己的人生都不顾了。
姜晏维是真的被霍麒说动了。
他忘了理想忘了追求,他的眼睛只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了。
教室里,刚刚试图传答案,结果被吴瑞吓着的周晓文,一下课就蹿了过来,他冲着姜晏维说:“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受刺激了?哇,我居然看见你在写作文!”他跟姜晏维同排,就是隔着人,伸伸脑袋倒是能看见姜晏维的状况。
对,他爸出轨是错的,有机会他一定不让他们好过。可是这样下去,没有了理想、没有了追求,只为泄愤活着,他们不好过他自己更不好过。他爸有事业,小三有他爸,可他将来有什么?他一无所成的时候,更开心的不还是小三吗?
等着抱着卷子走出教室的时候,她还看了看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他的添堵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等着收卷子的时候,吴瑞格外注意姜晏维这一排,卷子一收上来,她就好奇地看了看。倒是都做了,最主要的是,后面的作文也写了,虽然粗略看了两眼,不怎么样,可是一道题也没少,这就是进步啊。
所以,他是真的流泪了。回来后,进学校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先务正业。其实进教室的时候,他也有点心里打鼓,他怕吴瑞讽刺他,那他可真没勇气了。谁知道吴瑞除了一节课都在盯着他,竟然没说什么,他才放了心。他都好久没做英语卷子了,也就是前两天在霍麒家做了一张,还惨不忍睹,作文也没写,他以为今天坚持不下来呢,结果竟然在下课之前都答完了——虽然成绩肯定不好,不过感觉不错。
吴瑞简直惊呆了,也顾不上改卷子,一直盯着姜晏维到了他的座位,瞧见他坐下,把卷子铺好,拿着笔写起来——这是真要做啊?她还是有点不信,这剩下的一节多课,她大部分时间都盯着他呢,发现这孩子真是没往别处看一眼。不过八成不会的也多,他几乎一直皱着眉头,写的时候对半吧。
一节半课下来,他的眼睛已经不红了,他一本正经地冲着周晓文和已经走过来的张芳芳宣布:“彻底好好学习了,包括英语,你们可别扯后腿啊。”那两人一点都不信,“哼”了一声。
谁知,姜晏维接了过来,竟然回答:“我知道了,不会的。”然后拿着卷子就往座位走去。
等到五点二十分下了最后一堂课,姜晏维就直接冲出去了,霍麒的车已经等在校门口了。他一上车就挺好奇地问:“这地儿不让久停吧,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
吴瑞这下可是真感到稀奇了,刚刚那句话她还以为是幻听呢。不过她作为老师,虽然心里有点芥蒂,可学生要学习要卷子,她哪里有不给的?顺手就拿了张给他。但因为不放心他,她又严肃地叮嘱了他一句:“换课了,二三节连堂做卷子,下课就收,不准抄袭。”
霍麒懒得跟他说,如何判断一只猴子能否坐得住板凳的事儿。他就问了一嘴:“上课还好吗?”姜晏维肯定要趁这时候多表扬自己:“我回去正做英语卷子呢,我全都答了,以后我会努力学习的。你放心。”
他张张嘴挺老实地说:“我家里有点事,迟到了。吴老师,给我张卷子吧。”
霍麒点点头:“那就好。”然后安心开车了。
吴瑞惊讶地抬起头,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副“你是不是换了人”的表情。姜晏维被霍麒骂了就想通了,她是针对他说他家有钱,她还说抄卷子的王浩是因为长得帅准备靠脸吃饭呢,都是恨铁不成钢,话狠了点,也没坏心。起码他爸给学校捐过这么多东西,这些老师是没有收过一分钱的。
可他不说话不代表姜晏维不吭声啊,这家伙挺不要脸地说:“那我表现好了,譬如说成绩进步了,是不是得有什么奖励啊?你们开公司不还发年终奖吗?当然,我不要钱。”他就是想磨着霍麒。
姜晏维刚被批评过,也挺臊得慌,连忙进门。第三排的张芳芳用特夸张的表情提醒他讲台上的卷子要拿,他脚顿了一下,就站在了讲台边上,挺老实地来了一句:“吴老师,给我一张卷子吧。”
霍麒看他又活蹦乱跳的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好啊,期末考试进了年级前一百,想要什么,你说就是。”在他看来,姜晏维能要什么啊,又不是买不起。
姜晏维进教室时,老实地叫了句“报到”,吴瑞正低头改卷子,抬头看是他,连话都不带说的,点点头,又低下去了。
可姜晏维不这么想啊,想要什么就要什么,那不是可以随便提。他又不要东西。不过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呢,想想就好久啊,有点等不及。他眼睛转了转说:“那太远了吧,我性子急,要不这几天晚上我做卷子有进步,你就奖励奖励我?”
不过后来,吴瑞倒是不管他了,也不搭理他了。
霍麒扭头看了他一眼,姜晏维眼睛亮亮的,一脸求求你了的模样,特别好玩,他有点不忍心拒绝了,大方道:“如果每天的卷子成绩都实打实有进步的话,可以。”
一句话捅了大娄子,吴瑞当场就气坏了,扯着他找班主任让他叫家长,她要问问这孩子是怎么教育的。班主任知道姜晏维家里正闹腾呢,想拦下来自己处理却不管用,最后还是让姜晏维叫家长。那时候他妈已经去京城了,他不想搭理他爸,就偷偷去了一趟姥姥家,想让他姥姥来一趟,结果话还没说呢,就被他舅妈气走了,后来还是找的周晓文他妈过来的。
姜晏维立刻乐坏了,要不是在车里,他能蹦起来。他都想好了,冬天干什么最爽啊,肯定是泡温泉啊。他连声保证:“你放心吧,元旦给我空出来啊。”
他站起来就对骂了一句:“那么多人抄就盯着我一个人骂,我看你才是满心盯在了钱眼上,怎么,想让我爸送钱了吧?”
4
姜晏维那时候正敏感呢,他就是觉得他爸因为钱多才骚包出轨的,他巴不得不要这钱呢。再说,抄作业的又不是他一个,就因为他家钱多,所以专门对着他一个人来?他要能乐意才怪。
姜晏维是想开了,姜大伟可没想开。中午姜晏维扭头进了学校,姜大伟可一直等在外面。
不过,姜晏维跟她关系不好。他英语不好,高一高二还随大流,到了高三家里事多,他就不愿意学了,作业都是抄张芳芳的。有次吴瑞不知道怎么给发现了,当着全班人的面说他“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一只臭老鼠坏了满锅汤”。
姜大伟也是挺郁闷的,大冬天的,天挺冷的,他在门口站得久,脸都冻僵了,可更冷的是心——他不知道姜晏维这是怎么了。明明开始态度都已经缓和了,可两句话一说,又成了那个臭脾气。
英语老师叫吴瑞,挺严肃的一位中年女老师。姜晏维上高中的时候,他爸还特别关心他呢,再说他原本考进来时成绩也不差,所以直接安排的最好的班级,教师资源也是最好的。这位吴瑞老师,常年带高三,每年所带班级的高考英语成绩,都是在全校名列前茅。
这孩子,怎么脾气越来越怪了?
姜晏维进教室的时候,下午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这节课原本是体育课,但不是高三了吗?体育、计算机之类的课程全部砍了,都变成自习课,语数外几个主课老师在办公室里就瓜分了,这节是英语老师的课。因为上午上了两节了,所以今天放他们一马,一人给了张卷子,大家都在“沙沙沙”地做卷子呢。
他瞧着姜晏维的身影在人群中越走越远,直至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还是周晓文推了推他说:“姜叔,你先回去吧,我劝他。”
可彭越也就敢想想,哪里敢说啊。他只好如实汇报,霍麒听了倒是很满意:“好的,那直接把会议内容汇总,发到我邮箱来。今天我不回公司了。”
姜大伟这才回了神,叮嘱着周晓文:“你看着他,脾气上来了,别又做出格的事儿。”
彭越都快哭了。这么重要的事儿,你当老板的说走就走,留下他一个助理面对狂风暴雨,会议刚结束两秒钟,你电话就过来了,你这是逃避工作吧?
等到连周晓文人都不见了,他才慢慢回了车上。
他想起那足足赖了三次的拥抱,不由得摇摇头。这才慢慢地往车上走,顺便给彭越打了个电话,问他中午的会议开得怎么样了。要是没结束,就接着视频会议好了。
他在后座仰起了头,把自己完全摊在了座椅上,浑身肌肉都松了力气,不得不说,这一刻,他是真想不管了,这孩子就是个浑不吝,什么也听不进去,钻牛角尖里不出来。
其实性子跳脱点没什么,他当年为了这些事又抑郁又努力,整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阴郁的,可那并不好过。难过不一定要让自己变得苦大仇深,这是他后来才悟出来的,但姜晏维好像是与生俱来就会的。
他知道出轨离婚这事儿不对,可自己在尽最大努力不让他受伤害。于静离婚分家产,他寻思给姜晏维大份,别亏了这孩子,几乎什么条件都答应了。郭聘婷怀着孕,他俩吵架,他从来都没帮着郭聘婷,都是向着他。
姜晏维就跟打了一剂强心针似的,立刻活蹦乱跳了,连应了好几声,然后跳着就进了教学楼。霍麒站在大门外面,看着他从一只鹌鹑变成一只猴子,终于松了口气。
是,最近姜宴超出生,事情变多了,他忽略姜晏维,让姜晏维受委屈了,可他去道了歉,也让郭聘婷去了,就算郭聘婷做得不好,好好说不行吗?怎么还是这态度?
姜晏维进去的心情犹如入狱,霍麒瞧他状态真是不算好,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一句话:“放学早点出来,我在车上等你,一起回家。”
他是养了十八年的孩子,不是养了十八年的仇人啊。
这家咖啡馆原本就离学校很近,两步就到了。一中管理严格,除了上下学时间大门一概关闭,还是霍麒上去跟看门的大爷交涉了一下,人家才肯开门。
不管?他还真放不下。再说,郭聘婷做事,他也的确信不过。
姜晏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司机问他:“老板,回公司还是回家?”
霍麒也没想真发火,只是想让他去上课,现在都已经三点了,这已经耽误了下午一节课了。霍麒也没说什么,伸手帮这孩子把头发弄好,然后又掏了手绢,让他擦擦眼睛,这才说:“走吧。”
姜大伟想了想说:“回家吧。”
他刚才难受得紧,所以哭得还挺厉害的,现在虽然不打嗝了,倒是眼睛红通通的,配上在霍麒腹肌上蹭乱的头发,外加因为被训斥显得有点拘谨的站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郭聘婷自然在家。这会儿正好是中午,孩子有保姆陪着,看了一夜的郭玉婷趁机回来吃饭补觉。因为老公工作问题解决了,所以郭玉婷心情不错,也就不打算跟郭聘婷计较了,进门还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早啊,孩子今天不错,医生说住两天没事儿就可以出院了,你放心吧。”
姜晏维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郭聘婷没吭声,只是上下打量她姐。
姜晏维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觉得这个怀抱太温暖了,可霍麒这句问话一出,他就不敢了。霍麒这是发怒了吧,刚刚说了不要因为外在原因影响人生大事,他这就不肯去上学,这不是刚刚的话白说了吗?要他他也怒。
郭玉婷跟郭聘婷虽然是姐妹俩,但长得并不相像。郭玉婷随了他爸,个子高,五官一般但凑起来挺好看的,从小就被人叫气质美女。郭聘婷不一样,她五官都随了妈妈,长得是一等一的甜美可爱,就是个子矮点,才一米六。
霍麒这人虽然长相俊美,却是严谨严肃说一不二的性子,平日在公司里,他黑了脸发火,就连助理彭越都有点害怕。何况是只见过霍麒平和样子,没见过他发怒样子的姜晏维?
小时候,两个人虽然差着七岁,可都是班里有名的小美女,她们姐妹俩是谁也不服谁的。郭玉婷笑话郭聘婷矮冬瓜,郭聘婷笑话她二姐长相不够气质凑。
姜晏维心里就是难受,赖了一个又一个五分钟,一直到霍麒实在受不了,冷着声音问他:“你是想逃课吧?”
现在长大了,这种话自然不说了,而且在外人面前都是好姐们,可实际上,跟小时候想的是一样的。起码她就觉得自己比她二姐好看,也听她二姐拈酸吃醋地说过:“聘婷就是运气好而已。”
姜晏维脸贴着他硬硬的腹肌,抽噎着耍赖不撒手:“还伤心着呢,再抱五分钟。”
终究,那不过是女人之间的比较,可今天,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她打量郭玉婷的目光不同起来。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霍麒劝道:“好了,起来上课去吧,挺晚了。”
郭玉婷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里面套着件驼色的高领毛衣,穿着九分裤,脚底下穿着一双高跟鞋。按理说挺常见的打扮,郭聘婷却在今天,发觉了她二姐身上的美——很温婉啊。
他摸着这孩子毛茸茸的脑袋,安慰道:“别哭了。”姜晏维不吭声,只是伸出了胳膊,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肚子上。很快,他就感到了湿意。怎么这么多眼泪啊?霍麒心疼得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姜晏维的脊背拍打着他,这孩子才渐渐停了下来。
好像于静也是这一类型的,她怎么原先没发现呢?
只是,说完了,姜晏维显然是听进去了,还哭了,他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有点心酸。他还是喜欢这孩子活蹦乱跳的样儿,这样呆愣愣地流泪不说话,太难受了。然后很自然地,霍麒就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抱住了姜晏维——当年的他,站在那群高贵的富二代面前,其实也是无比需要这样一个依靠的,只是没有人给他。而如今,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给予别人了。
郭玉婷正在换鞋,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问她:“怎么了,不是还生气吧?亲姐妹,我为你好,至于吗?”
可今天听朱主任讲,他才觉得严重。抽烟是小事儿,可要是为了发泄,那就是大事,这是放纵自己的一种表现,姜晏维的另一种激进的形式是沉迷,这很可怕。
要是平时自然没事,这不是心里有事吗?郭聘婷靠在墙上,来了句:“二姐昨天表现得挺好啊,大伟回来还表扬你呢。”
霍麒其实从告诉他“自己更重要”后,就没再想说这些,一是太教条了,二是人是情感动物,就算道理明白,难受了自然就想着反击,姜晏维毕竟才十八岁。他就是想闹腾也没事,别耽误学习,学习好了后面的事儿才不耽误。大了就想开了。
郭玉婷什么人啊,她向来心思就细密,这话一听口气就不对。外加昨天晚上郭聘婷非要告姜晏维的状,她一想就知道,八成姜大伟觉得她这妹妹,两个孩子大的哄不好,小的又不管,昨天又觉得她照顾孩子辛苦,拿着自己说了郭聘婷。
“我……我……”姜晏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她这妹妹,从小掐尖吃醋最厉害,八成心里有疑问了。
他向来不流泪的,他觉得流眼泪太脆弱了。可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他怎么就这样了?他原先想考所好大学的,他说以后不想经商太费脑子,想当个好医生的,他怎么就进入了一个找爸爸却永远得不到满足,然后伤心发泄的怪圈?
她连脱大衣的动作都没停顿,跟个没事人似的说:“妹夫很看重这孩子,这也算是老来得子,他工作这么忙,家里一摊事,下了班都要去医院站站,瞧见我在那儿照顾他儿子,自然是高兴的。”她顺手用手腕上的皮圈把头发绑起来,“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表扬我,就是表扬你。”至于工作的事儿,她直接就不想提了,提了就得吵架。
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说完,她就直接穿着拖鞋进了屋,冲着保姆说:“我饿坏了,昨天晚上孩子老哭,我抱了一晚上,家里有点啥,先给我来点吧,我等会儿再过去。”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并没有多大,只是在姜晏维耳朵里,却如同当头棒喝。他目光发直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原本那种是因为这是霍叔叔说的我要好好听的想法完全不见了。他就是觉得对啊,我怎么这样了?每次都是想靠近然后发现问题,吵架、互相刺激,然后他难受想找方式发泄,下次周而复始。他这半年多其实都是在干这个,自己还觉得挺得意的。
她补这一句,也是想告诉郭聘婷,她是真的来干活的,你别找事。可她忘了,她这妹妹就不是个遇事能多想想的人,就冲她妹妹跟姜晏维闹腾的这半年多,也知道了。
“就譬如今天,我早上送你来你还好好的,中午就出事了,朱主任说看到了你跟你爸在校门口争执。你自己都没察觉,你在用这些行为来发泄你对你爸爸的不满,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试图重新让他关心你,融入他的生活。而这些行为,与我当初削足适履有什么不一样吗?对你爸爸虽然有伤害,但并不彻骨,可你呢,这压根不是你一个高三学生应该干的。姜晏维,你付出的是你的人生,你偏离轨道了!”
郭聘婷其实就是怀疑她了。
霍麒看着他,眼睛里有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朱主任是位好老师,虽然不是你的任课老师,对你的成绩不如班主任了解,但对你的行为特别了解。他对我说,从你爸出轨开始,你的问题就多了起来,上课睡觉、跟老师吵架、打架、逃课、考倒数第一,原先没有的问题全都有了,现在已经学抽烟了。
郭聘婷昨天晚上越想越不对,首先就是那个录音,她哪里想得到啊,都是她二姐说的,什么录了音就是真凭实据,到时候姜大伟听见肯定生气。结果做好了,她二姐又不让给了,还因此生气去了医院。
姜晏维一下子愣住了。每个人,包括周晓文、他姥姥、他妈都觉得他跟他爸闹腾没问题,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
她的脾气就是那种越不让我干我越干的,自然赌气拿给姜大伟了,结果就捅了娄子。她二姐不是故意的吧——郭玉婷可从小就聪明,这种琢磨人的事儿,她就没有不成功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出了纰漏?
他说:“说这些不是想向你卖惨。其实如今我一点都不觉得惨,只是想告诉你,生活的挫折与孤独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可如果因为这些而开始怀疑自己,或者陷入对父亲的埋怨忘记周身的一切而不自知,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你会变成你不想成为的人。”
还有,姜大伟表扬她二姐的事儿。
霍麒笑了,他能去哪儿?为了让他妈高兴,霍环宇也不会允许他离开的。一直到后来他大了,对他的管控才少了些,然后他创业挣钱,他们只当他小打小闹,却没想到他能做大,到了如今霍青林管不住的程度。
看起来是个小事儿,但实际上,郭聘婷觉得事儿不小。她原本就是小三上位,她知道男人啊,能出轨一次,就能出轨两次。说她笨也好,说她草木皆兵也罢,她结婚后,反正姜大伟身边的年轻女孩都被换了。如今他居然表扬起郭玉婷来了,这是什么概念?
姜晏维已经气得不得了了,他几乎拍案而起:“他们怎么能这么过分?你就不应该在那里待着。”
别说因为她做得不好,那里还有保姆守夜呢,为什么不说啊?
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完全说出,而是打了个马赛克,混淆了这件事的本来面目,只提了后面的事儿。这太难堪,他只是要讲这么一件事而已,而不是把所有的秘密都告之于人。
再说,最重要的是,郭玉婷又不是不想嫁好人家,当年她就挑得厉害,这两年姐夫越发没出息,她也没少听见她二姐在家里嘟囔:“有机会我找个更好的,谁跟他过一辈子。”
如果说霍环宇毫不留情地将他送走,让他知道了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角色,那么,这一次则让他明白了他这十年是在干什么。如果说霍青林只是让他下狠心要独立于霍家,那么费远则让他想到了“报复”两个字。当然,还有那个女生,他后来的大嫂——宋雪桥。
这么串起来,郭聘婷怎么能不怀疑?不过都是亲姐妹,不好说得太难听,她自认为婉转地说:“二姐,你这么努力为的什么啊?”
霍麒震惊地看着费远,费远却一脸淡漠地看着他,就跟看个傻瓜一样。
郭玉婷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扭头过来看郭聘婷:“你什么意思?”
然后,他听见费远说:“只是长了个样子而已,从小就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喜欢混在我们的朋友圈里,大家不跟他计较,由着他倒是长出心思来了。果然……有潜力。”费远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但意思很明白,这是在指代他妈,只是不好明说而已。费远接着说,“雪桥,拉出来让大家看看什么样就行了,不用在意。”
“录音的事儿你昨天为什么突然不让我说了?”郭聘婷质问,“明明是你鼓动我做的,说什么真凭实据,为什么半途又不干了?”
有个人还推了他一下,他没准备,差点摔倒。
郭玉婷觉得昨天解释过了,于是就说:“这不是因为霍麒不好惹,你放录音也没用啊,他做证,妹夫信谁啊?”她说完就觉得不对,“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怀疑我陷害你啊。对我有什么好处?郭聘婷,我一心为了你,你有良心吗?”
“瞧他瘦得,跟鸡崽子似的,哪里有个男人样。”
“说得好听,我告诉你,姜大伟根本没听。他说这事是没下限!你听懂了吗?这事儿就不行。”郭聘婷也没觉得自己需要客气,她盯着郭玉婷说,“二姐,我年纪小,脑子简单不懂,可你不该啊。在这方面你从来都没失误过,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你是故意的吧?”
“眼大无神,脸惨白得跟鬼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郭玉婷也没想到姜大伟连听都没听,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是聪明,可见识不广,在有些事情上她的思维方式就跟别人不一样。她也愣了,然后说:“我不知道啊,我是好心。”
有人很快说:“不好看啊。”
“好心?”郭聘婷压根不信,“二姐,你来了后的确出了好多主意,但我俩关系可是越来越差了。妈在的时候虽然鸡飞狗跳的,可大伟全听我的呢。这种好心我不敢信!”
都是认识的人,他们却用一种看猴子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尾,然后有个叫宋雪桥的“扑哧”一声笑了,来了句:“你们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郭玉婷被她说得百口莫辩,气得心口疼,她不知道郭聘婷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便吼道:“那你要怎么办?”
作为一个寄人篱下、已经知道自己继父那张和善面孔下真面目的人,他并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甩开费远。于是,他被拉到了那个热闹的大厅里。从在楼梯上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迫接受了这群人的打量。
郭聘婷早想好了,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往前一推:“我知道你嫁给姐夫不甘心,日子过得不容易,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姐夫人也不错,二姐你也该稳当地过日子了,都快三十岁了,折腾什么啊。做妹妹的别的帮不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姐夫一个人在家也挺不容易,你回去多陪陪他吧,最好早点给我生个小侄子。”
费远一直对霍麒不错,平日里霍麒有不懂的,也只有他来告知一声,霍麒对他印象不错。他来叫门,霍麒不好不开。门开了,他就被拉住了,费远长得特别阳光,笑着冲他说:“一个人待在上面干什么?下来一起玩玩吧。”他没答应,费远却不松手,硬是扯着他往下走。
郭玉婷要是听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就不是她了。她瞪着那张卡半天,来了一句:“你这是觉得我跟你老公有点什么吧?”
霍麒已经想好了不再靠霍家人,所以压根不准备出去,一直待在屋子里。可到了九点的时候,有人来敲他的门。那个人他还记得,叫费远,是霍青林的好朋友。
郭聘婷还没回答,大门就响了,然后就瞧见姜大伟进来了。姜大伟皱着眉头说:“大白天干什么呢?在门口就听着你们吵吵。”
说到这里,饶是霍麒不愿意,一些遥远的记忆也渐渐泛滥。当初他被霍青林耍了后,直接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元旦回家的时候,正赶上霍青林生日。往年霍青林都是出去玩的,那年他却是在家办生日派对的,作为朋友圈里的老大,家里来了许多人。
郭聘婷怕郭玉婷说点什么,连忙接话说:“没什么,我二姐家里有事,要回家了。这不是最近也辛苦她了,我给她点钱,她不要,推让起来了。”她扭头说,“二姐你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下午就走是吗?让林姐帮你收拾东西啊。”
“我以为我已经同他们一样了,可那不过是表象而已。对于他们而言,我不过还是只披着白天鹅皮的黑天鹅,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出身,不一样的人。我于他们,不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只不过是个长达十年的异类。他们就是那么有耐心,看着你受罪,看着你费劲,看着你主动削去了自己的骨头,血淋淋地成了个四不像,却不会吭一声,他们把这种人叫作绅士。”
郭玉婷只觉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她知道郭聘婷这是故意的,这丫头从小就这样。
大概是因为很多事情他并不想回忆,所以他说得并不详细,可姜晏维却能够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当时的痛苦——霍麒的眉头是紧皱的,显然这段记忆让他很难过。姜晏维有点心疼,想让他别说了。姜晏维有种预感,后面的事情会更让人难过。
只是她还没说话,姜大伟就说:“回去吗?那正好,你也跟着回去,岳母病好了吧,正好顺便接过来吧。”
“这种感觉会让你情不自禁地去寻找同伴,找不到就会试图去向别人靠拢。那时候我就想,变成一样的就好了。所以我吃了很多苦,把大部分精力用在了不相干的事情上,为的就是能够融进去。我……我放弃了很多我坚持的东西,譬如我的口音、我的生活习惯、我喜欢的弹弓和从小跟着爷爷练的拳脚。因为他们觉得土,我学着讲儿化音,我偷偷打量着他们的用餐习惯,我开始学跆拳道,虽然不觉得很厉害。我学会了很多我不想要的东西,从五岁到十五岁,削足适履,血淋淋地站在那个朋友圈里,只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孤单单一个人。”
郭聘婷愣了:“接我妈干什么?”
这也是他不想让同学知道他爸妈离婚的原因,虽然他家的八卦可能早就传遍了全市,但他就是不想捅破这张纸。
“她砸了维维的脑袋,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姜大伟一瞪眼睛,“该道歉就道歉,别拖着。”
这话让姜晏维有点共鸣,虽然不是一件事,可就是那种感觉。
“不行!”郭聘婷不干了,“那是我妈,怎么能给姜晏维道歉呢?”
“就像……一只蠢笨的黑天鹅跑进了白天鹅的队伍。”霍麒为自己打了个比方,“在那种环境里,你父母离婚,你妈妈改嫁,你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家庭,你所有的孤独都会被无限放大,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你一个人是这样不堪。就像你今天一样,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的家庭这样乱糟糟,只有你的父亲这样不负责任,只有你自己这样倒霉。”
“怎么就不能道歉呢?你去不去?”姜大伟也急了,他这是两头受气,总有一个需要压下去。姜晏维已经跑到霍麒家里去了,他是彻底搂不住了,再说,他本身也心有愧疚。郭聘婷就不一样了,这事儿本身就是她的错。至于那位岳母大人,也就是叫叫,真当她是岳母啊?要那样,就没彩礼钱那回事了。
“他们是有朋友圈的,而且等级分明,你的爸爸是谁,你的妈妈是谁,你的爷爷是谁,都支撑着你在这个朋友圈里的地位。只是,他们都是受过最好的教育,有着良好的教养,他们不会明面上说出你不是这个朋友圈的人,你连个跟班都不如,他们只会用各种方式让你感觉到,虽然他们很和善,但你跟这个朋友圈里的人是不一样的,你太差了,你完全做不到他们轻松就能做到的一切。”
郭聘婷还想说什么,就听郭玉婷接话说:“聘婷,这事儿咱们该来。你别不懂事,就算不道歉,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你心疼妈,可是你都嫁人了,也要心疼老公啊。一边是孩子,一边是老婆,妹夫也不好受的。孩子不懂事,你还能跟孩子较劲?要是我呀,我就去求妈。”她扭头又冲着姜大伟说,“你也别气,我妹妹年纪小,她不懂事。这事儿我应下了,我妈不去,我就去。我是她姐姐,又是我妈的女儿,我代表她们去赔礼道歉。妹夫你放心,我知道维维是个好孩子,他就是顺不过气而已。我一定把他哄好。”
“我的家庭,你爸都告诉你了吧?”霍麒不是喜欢渲染效果的人,说话向来简短,就跟他工作时的态度一样,“我的继父很爱我妈,所以对我很不错。他顶着压力给我改了姓名,让我享受了跟霍青林一样的待遇。我上了霍青林上过的幼儿园,他有的东西我都有,甚至,继父会专门把我介绍给朋友圈里的小朋友。所有人都觉得我走了大运,其实,霍家并不好待。
郭聘婷都愣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姐。她姐瞥她一眼,笑了笑。
姜晏维就算现在喝醉了,也不会拒绝这事儿的。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他点点头。
姜大伟听了这话说道:“快去办。二姐你真是……聘婷有你懂事就行了,真是谢谢你。还得累你几天帮我处理,晚回去没事吧?”
这家咖啡厅开在学校旁边,都是孩子,有点吵。音乐和说话声交融在一起,“嗡嗡嗡”的,但都抵不过他霍叔叔的声音:“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郭玉婷摇摇头:“没事。没什么大事。”
可现在,他舒坦多了。
5
他难受得想折腾周晓文也是这个原因,他也想跟别人是“我们”,我们一起罚站,我们一起叫家长,而不是,我一个人罚站,我一个人叫家长,我一个……我就一个人了。
郭聘婷一瞧就不高兴,可姜大伟也没想到郭聘婷能把他和郭玉婷扯到男女关系上去,这不是胡扯吗?正经人也想不到啊。只当她不愿意让她妈给姜晏维赔罪。
我们?多可笑的一个词啊,他真不知道大人们怎么会这么残忍,你出轨了,你离婚又结婚了,你组新家了,你又生孩子了,虽然他闹腾,但也知道这是他爸的自由。可为什么要对着他用“我们”这个词,那他是什么?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是被硬生生地从一个家庭中挤出来的吗?
从砸了姜晏维的房间开始,姜大伟也觉得郭聘婷膨胀过分了,这一出出的都什么事啊?他一点也不想惯着她,感谢完郭玉婷后,他扭头训郭聘婷两句:“你赶快把事儿办了,别让我说第三遍。”
那时候他是觉得他妈不在了,少点什么似的,但因着天天跟郭聘婷斗法,高三又挺忙的,感觉也没那么明显。后遗症是最近才出现的,就是姜宴超出生以后,似乎一切都变了,他爸不但没时间搭理他,还开始跟郭聘婷站一起了。
他说完就去了书房,虽然回了家,可还有一堆事儿要做。
其实父母离婚这种事,他从小看多了,这事儿多普遍啊,不仅仅这个圈子里有,普通人家也不少。对于他爸妈离婚,他开始是气愤于他爸的出轨背叛,但没觉得不离婚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妈不想忍,那就不要忍,他妈又没有做错事,干吗活受罪?等着离婚后,他妈原本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还是他鼓励他妈去京城找朋友,甚至在那儿重新开始的。
郭聘婷自然是气蒙了,只是这会儿她也知道她二姐的厉害了,再说姜大伟也不向着她,她哪里敢反驳?只是不吭声而已。
嗯,真挺缺的。
等着姜大伟上了楼,彻底不见了踪影,郭聘婷才翻了脸:“你什么意思?”
他自我检讨了一下,大概他是缺爱了吧。
郭玉婷原本不过就是想多讨点好处,可现在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她一个当姐姐的,虽然有点小心思,可也都是为郭聘婷好,郭聘婷凭什么那么说话啊?瞧瞧郭聘婷给那张银行卡的样儿,就跟打发要饭的似的,她要能忍才怪了。
霍叔叔说要管他到底,虽然知道这有点太麻烦人家了。但姜晏维不得不承认,仿佛这话一出,刚刚的那些不爽,那些跟他爸越走越远的别扭难受,还有那种天底下家庭那么多,为什么只有我家这样孤独的感觉,都……好点了。
“你怎么不说说你什么意思啊?”郭玉婷就这点好,不跟郭聘婷似的,一生气急头白脸,啥想法都放脸上了。要不郭聘婷能跟姜晏维一个孩子闹腾吗?他俩段位差不多。郭玉婷则能沉得住气,就这时候,还笑眯眯的,“聘婷,我是你姐,我不是保姆。”
3
郭聘婷知道吵不过她,都撕破了脸起码现在没想着和好,眼皮子一翻直接说:“随便,这事儿我自己处理,你别插手,你回家吧,这里不欢迎你了。”
“为什么呀?”姜晏维问。
“好像不是这样,妹夫刚才可说让我帮忙呢。”郭玉婷慢悠悠地说,“这个家可是妹夫做主,你呀,说话不算数。行啦,我补觉去了,记得看看孩子去。”
谁会为一个外人下这么大功夫?这怎么可能?
她这气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对付从小就了解的郭聘婷,这是点了郭聘婷的死穴。还没走几步,这丫头就在后面疯了,只是不敢喊,怕招来姜大伟,她恶狠狠地压着声音说:“郭玉婷!你自己过不好,你是不是就嫉妒别人过得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骑驴找马的想法,你少动歪脑筋。”
姜晏维简直难以置信,霍麒的意思是……要负责他的学习?要对他管到底?这怎么可能?虽然他这两天心里一直冒泡泡,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只是自己想想而已。他跟霍麒的实际关系不过是,霍麒是一个让他借住、愿意帮他,但并没有认识几天他应该叫叔叔的人。
这话让郭玉婷一下子就站住了,她回头冷冷地看着郭聘婷。
姜晏维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只听霍麒说:“我跟你们朱主任签了军令状,如果你捣乱,我来陪你罚站;如果你考不及格,我来陪你听讲改卷。你的事儿,我管到底。”
打人不打脸,何况,郭玉婷结婚这事儿的确窝囊。
“没有。我们聊了聊你的事儿。维维,”霍麒双手交握,放在咖啡桌上,一脸严肃的样子,“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应下了一件事,这个我得跟你道歉。以后……”他顿了一下,“你要是惹了事可能不需要周晓文了。”
当初她谈恋爱的时候,挑得特别厉害。她那时候底线和要求都比郭聘婷高。她是想要过好日子,可是她接受不了老男人,更受不了还带孩子的。她的目标就是找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一起浪漫一辈子。
等霍麒带他俩去吃饭的时候,两人都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霍麒不想多说老朱对他说的话,便没回答。姜晏维直觉跟自己有关,也就没开口。等吃完饭,他跟霍麒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说:“老朱说话是不是很难听啊?没事吧?”
但问题是她忽略了一点,又帅又年轻又有钱的男人的确有,但没有话语权,父母不同意一切都白搭。所以,在成功道路上,她比她妹妹郭聘婷,算是差远了。
老朱居然点头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大学谈了两个,工作后又谈了两个,都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吹了。在周边人都觉得她攀高枝等着看她笑话的时候,她现在的老公张林出现了。
霍麒出来的时候,是老朱送出来的。倒是让外面两个家伙吓了一跳,他俩认识老朱这么久,没瞧见他送人呢。霍麒倒是客气,冲着老朱说:“朱主任,那我就先把两个孩子领走了,这事儿你放心,我会上心的。”
这人开着辆奔驰E200,衣服都是名牌,手表腰带包全是奢侈品,不是大富之家出身,起码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何况张林长得不错,对她又出手大方,第一件礼物就是个名牌包包,第二件礼物是块价值6万元的宝格丽手表,后面更是带她出国游。两人相处两个月,张林就带她回了家——市里最好楼盘的别墅,装得特别好,他爸开着的是辆宾利。
霍麒回答老朱:“不,有人管。我会留下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时间,只要是关于姜晏维的事,都可以来找我,我管到底。”
见了家长,张林随后就求婚,郭玉婷此时恨不得马上嫁出去打别人脸,她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婚嫁就要谈彩礼,张家半点不含糊,给了礼金66万元钱,还说买了市中心大平层给夫妻俩住。那时候,郭家还没被姜大伟给养大胃口,这个不大的地级市,别说66万,16万的礼金都没有,不但全家乐颠颠地把婚事给办了,还宣扬得尽人皆知。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结果等着真过日子了,郭玉婷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大概是结婚了人也到手了,很多事都不用瞒着,也就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真相。郭玉婷这才知道,那别墅那车压根不是他家的,是张林他二姑的,人家出国了,让他爸妈帮忙看房子,车子偶尔加油开开,怕放坏了。他爸妈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就是普通的退休干部,当时分了两套房子,全都卖了,买了那套大平层,又买了那辆大奔,剩下的钱加上存款,全都花来追她和付彩礼了。
可更多的,还是心疼姜晏维。连听着都难过的事情,这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这话真该让姜大伟来听听,可惜姜大伟错过了。听到这些的是他,面对这些的是他。
你说他骗人嘛,可人家从来没说过自己有钱;你说没骗人,可为什么在别墅接待她?
霍麒一开始看到老朱,还以为不过是一场叫家长认识错误检讨的老流程,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说出了这段话。虽然难听,但霍麒是真佩服他,如果不为孩子好,谁现在还说这个?
郭玉婷为了嫁个好人家,可是费尽心思,结果却成了这样,自然是窝囊极了。可立刻离婚也不成,她一怕丢脸,二还有个顾虑,初嫁都这么难,谁知道二嫁怎么样,于是就成了现在走一步看一步的状态。
一说到这个,老朱直接拍了桌子:“我一点都不意外。这种落差,别说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就是我这个外人,都受不了,孩子怎么可能心里没变化?我早想找你们聊了,都是大忙人,谁也不来。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个人了,别的老师不敢说,我敢说,我就问问你们,是不准备管了,是放任自由了,还是随着他学坏了?”
到了今年,张林做生意失败,彻底成了个家里蹲,大奔的油钱都出不起了。她也是要面子的人,没办法了,才带着张林来了秦城,想从妹妹这里找条出路。待了没两天,张林嫌丢脸,自己回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万没想到,居然被亲妹妹笑话了。
“这孩子身上,别说钱,就这份心血也费大了吧。结果培养了十八年,到了高三撒手不管了。爱学不学,考倒数第一都没关系,月考了人不见了,理由是被后妈的妈砸了脑袋。早知道这样,你们费那前十八年的劲儿干什么?今天,居然让我看到他在抽烟!”
郭玉婷心里怒火滔天,可脸上波澜不惊,她就这点好,嫁了个西贝货,也能半点口风不漏。她深吸了口气,就一句话:“亲姐妹,我不跟你计较。”说完,回屋了。
“后来开学,那更是全家出动送过来的,我在这儿当了二十多年主任,就没瞧过谁家这么大阵仗送孩子上高一,门口都被车堵死了。两年前,学校里体育场塑胶跑道不合格,据说会危害孩子身体健康,姜晏维他爸一分钱不要,愣是找关系给重新铺装的。一年前,姜晏维对学英语没兴趣,他爸直接从国外聘的老师,每周给一个班的孩子上课,就为了有个氛围让他多少听进去点。
郭聘婷被她气得半死,原本想去看孩子,可又想着请她妈道歉的事儿,就没走开,打了个电话给医院后,一心等着。她就不信,回去跟妈说,她妈饶得了郭玉婷。
他这开头一听就不是好事儿。可难听的还在后面,朱主任压根就没让霍麒坐,自己一屁股坐椅子上,一边烧水冲茶,一边嘲讽:“我这人说话直,你也别嫌难听。你们有钱人家挺好玩啊,两年半前中考结束,姜晏维以第四十八名的成绩被录取到一中,你们开谢师宴直接上了电视,全秦城人都知道,那叫一个望子成龙。
郭玉婷补了个觉就到了下午,然后换了件衣服就准备出门,走到客厅时瞧见郭聘婷在做瑜伽。这点就不得不说,郭聘婷对自己的脸和身材管理,绝非等闲人能比。生了孩子这才没两个月呢,身材已经恢复得跟当姑娘的时候差不多了。
姜晏维父母因为闹离婚,老朱都半年多没见着他家长了,还以为这次也是周晓文他妈来善后呢。一逮着人,老朱这满肚子的状自然就有了告的对象:“好家伙!你们姜家终于舍得来人了,我还以为这孩子没人要了呢!我早想找你们了。”
这丫头虽然个子不高,但架不住有胸有屁股身材曲线好,这样一个有太阳的下午,站在远处逆着光线瞧着她曲线毕露地做瑜伽,别说姜大伟会动心,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只是……郭玉婷笑笑,心说,她没长脑子。
霍麒一边伸手与老朱握手,一边自我介绍说:“我是姜晏维的叔叔,最近姜晏维在我家住,他的事情告诉我就可以。”
郭玉婷是准备回家接她妈过来的,她都想好了,郭聘婷虽然不怎么样,但郭家实打实还需要姜大伟这样的一个姑爷,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得把这事儿办好。
老朱没见过霍麒,一瞧他还愣了一下,问了句:“你是?”
她看了两眼,郭聘婷正集中精力,也没发现她。等着预约车到了,她换了鞋出门,直接让人家送她去火车站了——郭家不是秦城本地人,而是隔壁一个市的,离着倒也不远,如果她开车很快就到了,可惜郭玉婷的车在她自己家呢。至于姜家的,她这不是不想打草惊蛇吗?好在坐高铁一共就四十多分钟时间。
里面气氛的确不太好。
她都算好了时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将她妈接过来,让姜大伟看看她家的诚意,别因为郭聘婷不上道,坏了两家的情谊。
他有点后悔,不该忍不住显摆他跟霍麒关系好,还让霍麒挨训。
一路上自不必说,到了火车站取票候车、上车下车、出站打车,等着到了她妈家楼下的时候,都已经三点多了。结果,她走了两步,就停下了,愣住了。
姜晏维也没底,反正他爸在外面挺厉害,进学校就挺窝囊,每被叫一次,回去他爸妈就“双打”他一回。当然,这半年多,因为都是伙同周晓文一起犯案,都是周晓文他妈过来的,别说双打,单打也没了。
前面停了辆粉色的玛莎拉蒂,都不用看号牌,她就知道,这是郭聘婷的。
他一进去,周晓文就忍不住说:“老朱那脾气,肯定连讽刺带告状,他忍得住吗?”
这是发现她走了,直接开车追过来了?
不过,这是他心里想的,面对两个不守规矩的学生,他还是摆出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慢慢走过去后,看了两个人一眼,然后敲门而入。
郭玉婷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了,郭聘婷在哄他爸妈的本领上,是她怎么也比不上的,最重要的原因不就是,她嫁了个只有面子的西贝货,郭聘婷嫁的可是实打实的有钱人。
霍麒无端端地觉得,刚刚开车应该再快点。
她在楼下略微站了站,理了理思路,这才上了楼。果不其然,敲门后出来开门的就是郭聘婷,她穿着件运动衣,绑了个丸子头,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开了门就冲郭玉婷得意一笑,然后扭头就喊道:“妈,你看我没说错吧,我二姐她还真来了。”
霍麒可以清晰地看到,“霍”字一出口,姜晏维那脑袋就猛然转了过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小松鼠”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着欣喜。
她妈在里面说:“来了就来了,什么好事啊,嚷嚷什么呀!”
怕他俩尴尬,霍麒放重了脚步,慢慢走过去。脚步声在走廊里蓦地放大,那两人很快有了反应。周晓文正对着他,直接来了句:“嘿,霍叔叔。”
这一听就是没好气,显然,郭聘婷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该下的猛料都下了,她妈怕是已经下意识地烦死她了。
都是可怜的孩子。
听完她妈这句话,郭聘婷就冲着她笑眯眯地说:“二姐,我上午就跟你说了,我们家的事儿你少管,回去跟你老公好好过吧。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别天天找事情惹是生非,姜大伟再好,那也是你妹夫,我不好过,咱妈都饶不了你。我做亲妹妹的再劝你一次,别吭声,吃了饭回家就行。”
他叹了口气,有些怜惜地看着姜晏维,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郭玉婷最受不了她这样,直接一推她,自己进屋去了。
霍麒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但他不得不说,那句话撞进他心里了。对的,他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他最痛苦的时候,一直想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大,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倒霉,连个正常的家庭都没有,天天生活在这种表面风光内里龌龊的环境里。当然,他失败了。
郭聘婷被推到了门上,也不在意,不屑地笑了笑,跟着进屋去了。
周晓文应该是愣住了,一两秒钟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呀,早说啊,不就是罚站吗?多大点事。成成成,我陪你。”
郭玉婷一进屋,就瞧见她妈张桂芬正忙着和馅,旁边一溜洗干净等着晾干的辣椒、藕、茄子,一瞧这就是要炸辣椒、藕盒、茄盒。她妈别的不说,这手艺是绝对好,做的这东西家里人都爱吃,可忒麻烦,又要剁肉,又要炸,除了过年过节,很少做。
姜晏维:“哦,我就想有个人陪着,跟我一样。不是,你看着我干什么?”
可这一次,她也心知肚明,这不是给她做的,是给郭聘婷的,也就郭聘婷这小闺女有这待遇。
周晓文怒了:“你这样咱俩没法处了,做错了事还成大爷了。姜晏维,你说句话啊,我都一个人说了半小时了。”
她进屋就先打招呼:“妈忙着呢,我这就洗手帮忙,我爸呢?”
姜晏维还是不说话。
张桂芬抬头看了她一眼,来了句:“不用,你来干什么?”
周晓文:“你还是朋友吗?”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亲闺女没事就不能来啊?郭玉婷知道,这时候这话没法说,郭聘婷肯定告状了,她得解释好了才行:“我不是好久没回来,一是看看您二老,二是妹夫托了我点事儿,我觉得是这个道理,过来跟您商量商量。”
姜晏维不说话。
“商量什么!”张桂芬直接扔了筷子,冲她骂道,“聘婷都说了,姜晏维那小兔崽子让我去给他道歉是不是?聘婷一个劲儿地拦着,结果就你在那儿逞能非要答应下来?我说郭玉婷,我不是你妈啊,我都四十多了,聘婷还知道疼我呢,你就为了在姜大伟面前卖好,连你妈的脸都不顾了?”
周晓文:“你这太不地道了。”
“不是卖好!”郭玉婷在楼下就想到了这些难听话,她心平气和地解释,“妹夫这两天一直跟聘婷吵架,为的就是这事儿,姜晏维那孩子搬出去住好几天了,不肯回来。妈,他也是个当爸爸的,养了姜晏维十八年,怎么可能不疼不想呢?他没招,不就压到了聘婷身上吗?非要聘婷道歉把人请回来。我们昨天都去了,结果姜晏维那边就提了这个要求,谁干的事儿谁道歉,您不是砸了他脑袋了吗?
结果一出电梯,他就听见了说话声。他往声源处一看,远远地就能瞧见周晓文和姜晏维一边一个站在门口,跟俩门神似的。大概是因为走廊狭窄,他们的声音听得挺清楚。
“我寻思着,这事儿咱不说那孩子懂不懂事,最重要的不是他们夫妻关系吗?万一因为咱们这边不肯去,两个人吵得更厉害,影响了感情,这多不好?聘婷想着您,护着您,我也是这份心,可我不是觉得,她这婚本来就结得不容易,家里人不能拖后腿啊。所以我才答应下来。”
要是别人,霍麒肯定以工作为先,可姜晏维……霍麒略一思考便应了下来,留下目瞪口呆的彭越在那儿总揽大局,自己开车到了学校。
她自认为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她妈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扭头问郭聘婷:“是这样?”
霍麒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忙着跟团队商量二期开发,结果姜晏维也没说清楚,就问他有空吗。说是自己惹了点事,要叫家长,他不想见他爸,问霍麒能不能来一趟。
郭聘婷其实一开始是向着她妈的,可后来听郭玉婷这么一说,也知道这事儿她妈去是最好的。可问题是,郭玉婷应了姜大伟啊,就为了不让她办好这事儿,不让她跟姜大伟再有接触的机会,郭聘婷也不能愿意。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老朱怒吼一声:“出去罚站,叫家长!”
郭聘婷直接冲她妈说:“妈,你别听她的。我们俩感情不知道多好呢,道什么歉啊!要道歉当时姜晏维住院的时候,姜大伟那么生气,早就让你道歉了,哪里有后面找补的呀?我二姐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顺便借着你去给大伟邀功呢。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自己老公不围着,天天围着我老公转。妈,你管管她!”
周晓文气得哟!扭头就踹他。
就跟郭玉婷一开始预测的一样,郭聘婷对她妈的影响明显要大多了。这么大岁数的人,原本就不愿意丢人现眼道歉的,她妈从自身立场出发就同意郭聘婷,何况,郭聘婷还栽赃!
姜晏维伸手直接给他掏出来了,还冲着老朱挥了挥手:“主任,就是他给我烟的,我都不会抽,都是他教唆我的。”
她妈一听就急了,直接冲郭玉婷说:“你听见没有?你妹妹家的事儿,是你妹妹了解,还是你了解?我就不该让你过去帮忙。你可真厉害,拿你妈的脸卖好!那可是你妹夫!家里没外人,我实打实地跟你说,你那点心思我知道,我告诉你,你没那个命!老老实实跟着你老公过吧,赶快回家吧,以后不准去你妹夫家了。”她扭头冲着郭聘婷说,“姜晏维不在了?超超没人带啊,要不我还是收拾收拾跟你回去吧,我给你带孩子。”
“别介啊!”老朱眼睛太毒,他那里装着烟呢。老朱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他讪笑道,“我带着也没抽啊。”
郭聘婷立刻乐了,点头道:“我就放心妈!”
老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冲着他的屁股兜说:“掏出来看看。”
郭玉婷气得不得了,什么叫作她没那个命?她怎么了?她不就是嫁了个没那么有钱的吗?凭什么这么对她啊?她是为了自己好过点,可也是好心啊,结果都把她当什么了?她妹妹也就算了,凭什么亲妈都觉得她是勾搭妹夫的人啊。
周晓文冲着老朱谄笑道:“主任,我没抽,今天没我事儿啊。我就是陪他来的。”
郭玉婷那多年没流过的眼泪,就含在眼眶里打转,看着她妈亲热地拍着她妹的手说:“你去给我收拾衣服,我做饭,吃完了咱就走。哎哟,我可想死超超了。”
你想,一个女人,丈夫靠不住,儿子还叫家长,多难过!
她妹妹得意扬扬地说:“收拾什么呀,都买新的,快做饭吧,我饿死了。”
周晓文平日里积攒的这种经验不比姜晏维少,可今天不是挺冤枉吗?再说他爸最近在外面新包了个小情妇,那丫头居然去看妇产科,被他妈的朋友认出来了,他妈就觉得他爸有异动,最近挺烦,他是不想惹她生气。
郭玉婷扭头就出了门,等着跑到了楼下,忍不住哭了起来。可哭完了,才发现自己就站在郭聘婷的车旁,她瞪着那辆豪车,如果不出意外,她这辈子也买不起了。这辈子都要被这丫头这样对待了。
老朱说他就听着,老朱说完了他还低着头,一副老实认错的样子,要是让他抬头,他还能装出脸红来,另外既不犟嘴也不推脱解释,老朱连二次发酵都没机会,瞪他一眼,说了句:“叫家长!”扭头冲着周晓文来了。
一时间,各种情感都迸发了出来。最终,她掏出手机打给姜大伟:“大伟,我妈那边可能不太好说,你知道我妹的,她专门赶了回来。不不不……我就是想跟你说,家里这样真不好意思,维维那边我去吧,我知道你不容易,我当姐姐的应该出面,你放心吧。”
没了伤感,他就又恢复了平时模样。他这人从小太顽皮,这种批评场合见惯了,特熟悉流程。
6
正好,他那点觉得他爸跟他越来越远,他们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难过,也就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姜晏维是属驴的,没事的时候原地打转,霍麒应了给他奖励后,相当于在他脑袋前面吊了根又帅又好看又温柔的胡萝卜,他就开始走直线了。
他要烟就是憋得慌,难受,有股气在心里出不来,还有点没出息地想哭,可是没理由,他好歹是个汉子呢,让人瞧见怎么办?正巧周晓文过来,他寻思呛一呛,流点眼泪,掩饰一下,结果就被抓了。
晚上回去吃了饭,他就迫不及待地先把作业做了,然后又要求霍麒给他布置卷子,日子算得还特明白:“今天都二十八号了,拢共算起来就四天到元旦,你要是一天做一门,我可就进步不了了。”
他这人压根就没点抽烟的技能,周晓文初中就开始偷他爸的好烟抽了,这小子又不小气,每次还分他一半,他愣是这么多年都没学会,到现在还一抽就呛。
事关大事儿,姜晏维算得也清楚。
姜晏维也没想到这么“寸”。
霍麒都被他逗乐了,捏着那比招标书还厚的卷子问:“那你什么意思?”
长得跟主持人老梁似的老朱刚刚从天台上下来,左手拿着望远镜,右手拿着小喇叭,那叫一个志得意满,瞧见他俩顿时脸就变了,指着姜晏维“哼哼”笑了两声,来了句:“姜晏维,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翻墙逃课、跟老师吵架都止不住了,还学会抽烟了。”
“那就……要不做一门吧,先考物理吧,上次不也做了吗?有个对比。”姜晏维物理成绩最好,而且上次不是几道大题没做吗?进步简直太容易了。
别人中午去吃饭,难兄难弟直接去教务处报到。
“的确得做一门,”霍麒先是赞同,只是姜晏维还没来得及乐,就听他接着说,“那就英语吧。”他用那一双俊眼笑眯眯地看着姜晏维,重复着姜晏维的话,“上次也做过了,能直观对比。”
姜晏维不讲理,周晓文就得陪着。
姜晏维真想用口水将自己淹死。他怎么就没发现,霍麒坏起来的时候这么烦人呢?他瞪着霍麒,是又郁闷又觉得怎么这么好看,然后就泄气了。不过,他好歹还知道为自己争取利益:“那个……多少算进步啊?”
2
霍麒对付他简直太简单,要是物理的话,这家伙肯定算着分来的,要是英语,他相信姜晏维恐怕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道题是对的,哪道题是错的:“五分吧。”他给了个挺低的目标。
姜晏维耍赖道:“谁稀罕!我有霍叔叔呢。”
姜晏维一听就乐了,立刻应道:“我马上去做。”
“你小心我不叫我妈来赎你!”
一连三天,姜晏维那叫一个努力。英语成绩怎么可能立刻提高?肯定要从关键的地方下手,譬如他那惨不忍睹的作文。这孩子倒是聪明,直接要求张芳芳给他点什么万用神句,愣是背了一百多句,又找了各式范文,又背了十篇,英文作文的确写得好些了。
“有难不同当才是不讲理。”
霍麒有天半夜下楼,听见客房里还有动静,就过去瞧了瞧,结果就瞧见这孩子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他摘下来自己听了听,都是些范文朗读。霍麒再瞧瞧桌子上,到处都是英文单词,这孩子显然是学疯了。
周晓文瞪着他:“你还讲理吗?”
霍麒是又高兴又心疼,拍了拍睡得跟小猪似的姜晏维,叫他上床睡觉。结果这家伙蒙蒙眬眬好不容易睁眼了,还睡眼惺忪的,迷糊着眼看了他半天。霍麒都以为他这是睡傻了,结果这家伙突然咧开嘴笑了,来了句:“霍叔叔又来了。”
姜晏维才不愿意呢,直接从墙上跳下来趴他身上。周晓文被压得差点吐血,还没骂就听姜晏维说:“你跑什么啊?烟你给的,你得一块去。”
霍麒不知道他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催着他:“上床睡去吧,都十二点多了。”
他一拍姜晏维:“找事儿吧。赶快去,我去叫你爸别走了,正好领你出来。”
姜晏维倒是听话,回答得特别溜:“好。”
周晓文立刻抬头看,果不其然,老朱站楼顶呢,拿着望远镜正看着他们。
只是就是不动,回答完了,就坐那儿冲他接着傻笑。霍麒推推他,他就在那儿晃两下,然后接着冲霍麒傻笑。霍麒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可大冬天的虽然屋子里暖和,也不能坐这儿一晚上啊。霍麒叹口气,只能上前一步,弯下腰来,直接抱住了姜晏维的腰,一个起身,就把人扛起来了。
姜晏维直接点上,使劲抽了一口,整个人顿时呛得撕心裂肺的。周晓文还没上去给他拍背呢,就听见大喇叭里喊着:“姜晏维,居然在学校里抽烟,胆够肥的,到教务处来一趟。”
不重,跟搂着他腰上感觉的重量差不多,一百来斤。
周晓文左右看看没人,递给他一根烟和一个打火机:“你下来抽,别让老朱看见了。”
姜晏维还傻着呢,也没反抗,就这么老实地趴在他肩膀上。
姜晏维在这事儿上跟他三观不一样,压根不接他的话,伸手讨要:“给根烟。”
两步就到了床边,霍麒直接将人放下了,还替他把鞋脱了。姜晏维在屋子里穿得倒是不算厚实,但也有毛衣外裤,这样睡觉肯定不得劲,可他终究要避嫌,想了想,就没动,给姜晏维把被子盖上了。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瞧见姜晏维坐墙头上呢,他走过去:“和解了就算了,你这是要闹多大?你真不要那个家了,都这样了,何必呢?”
姜晏维使出吃奶的劲儿,点灯熬油地学习,第二天就起晚了。等他匆匆忙忙洗漱完毕,霍麒都跑步回来了,早饭买了,牛奶也热好了,见到他就说:“快点吃,吃完赶快上学去。”
周晓文只好先劝姜大伟回去,自己又转身去了操场后面,他们老在那儿聚堆儿。
姜晏维哪里顾得上?今天的早自习是英语课,他好不容易建立了“我要好好学习”的形象,坚持了三天了,可不愿意马失前蹄。匆忙将一杯牛奶灌进肚子里,他拿着汉堡就往外跑。
他说完,扭头就往学校里走。姜大伟又叫了两声,他都没回头。周晓文连忙追了上去。可这次姜晏维走得很快,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不过,半路他就停下来了,今天三十一号了,他差点忘了这事儿。
可他爸还在等着个答案。他不能回到过去,那就只能出口气:“没有啊,我怎么不想?就是她态度不对,道歉鞠个躬就行了?她是来道歉,还是来碰瓷的?我这么好敷衍吗?!昨天霍叔叔都教她怎么做了,让她照做就行,对了,替我转告她,差一点都不行。”
他扭头问霍麒:“霍叔叔,约定还记得吗?就是我要是有进步,你答应我奖励的事儿。”
这话就在嘴边上,可他这次说不出了。说了也白说,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霍麒这人说话一向算话,何况这孩子的确表现不错,点点头:“成啊,你要什么?”
姜晏维知道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像他上次质问的,你能离婚吗?你能把我妈找回来吗?
姜晏维恨不得飞起来,乐得合不拢嘴地说:“你别管了,我们明天上半天课,下午和晚上你都空出来就行,哦对,提前给车子加好油,我带你玩好玩的去。”他交代完了,又想起他爸经常答应了就反悔,理由是要开会,又叮嘱了一句,“把会推了推了一定推了。”
恶心人还裹着五颜六色的糖衣。
“好!”霍麒看着他也乐了,实在是太好玩,叮嘱个人表情都特鲜活。
明明是顺着他的心思来的,可感觉特别不好,像是糖里有屎。
因为是元旦前的最后一天,今天教室里的氛围有点热闹。高三了,从八月开始补课,八月十五、十一长假,是一个假都没给他们放,每周只休半天,正常人也给关疯了,何况是一群青春期的少男少女。
就好像他们是一体的,他是外人似的。
半天假虽然少,可蚂蚁再小也是肉啊,更何况,元旦那么热闹,大家趁机跟朋友逛街打游戏各种聚会玩得也爽。
这话听着好听,给姜晏维的感觉却是——我们都努力了,你到底要怎么办?给我们划下道来,我们照做。
姜晏维往教室里走的时候,周晓文正在显摆他定好的豪华奢侈一日行农家乐,要坐飞机去东北玩去,滑雪、滑冰、吃山珍,中午走,凌晨四点回,用他的话说绝对合算。
那个“我们”,让姜晏维一下子不得劲起来。
这地方姜晏维早就听他念叨过了,周晓文还多次鼓动他和张芳芳一起去,他俩纷纷表示“单身狗”也有不受虐的权利,都拒绝了。
听到他爸说不为了郭聘婷,是想自己了,姜晏维反抗的情绪就少了点。姜大伟接着说:“爸爸也去过霍家给你道歉了,我知道你觉得被冤枉心里难受,昨天也让郭聘婷过去道歉了。维维,你总要有个标准,让爸爸知道怎么做吧。不能爸爸过去你避而不见,郭聘婷过去你骂回来,你到底让我们怎么办?你不要这个家了吗?”
周边一圈人,显然也是受不了他这显摆,一个男生正对他反击:“好家伙,就为了去吃土鸡炖蘑菇,还上个天,你吃个油焖大虾,是不是得下个海?”
他抬起胳膊拍了拍姜晏维的肩头:“没有,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她说了,我没听。”瞧着姜晏维不吭声也不信的模样,姜大伟只能跟他解释,“你都在别人家住了好几天了,从小都没这样的,爸爸就是想你了,想来问问你怎么才能回家!”
一圈人都乐了,姜晏维也跟着乐呵呵的,结果就让周晓文一巴掌拍后背上了,然后问他:“哎,你元旦到底干什么?不会回你家干架去吧?你弟弟可是接回来了。”
姜大伟真没听那录音,他不能听,要是听了,算什么了?这个家就没下限了。所以他昨天才会这么生气。因此,这话他也是第一次听见,是挺不好听的,郭聘婷是蛆,郭家是粪坑,他是什么?不过,瞧着姜晏维梗着脖子那样,他也挺心疼,就把说姜晏维的话咽了下去。
姜晏维这两天压根就没想他爸那边的事儿,他的人生大事儿不就一条吗?那就是学习。他爸那边,他已经想好了,他不掺和了。再说,他不是已经试了半年多了吗?这事儿压根不是他想挽回就能挽回的。
“不就是昨天骂了郭聘婷,你来找场子了?我跟你说姜大伟,我就是骂她是蛆了,她全家都是蛆,她家就是个粪坑。到哪儿我都认!但别想让我道歉,说什么都没门!”要是原先,姜晏维是不会这么放开了说的,他还在意他爸,怕他爸难受。现在,他明白过来了,你心疼别人,别人又不心疼你。
他原先只听说爱情这东西,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现在也知道了,有时候亲情这东西也一样,只是有血缘关系,还有块遮羞布,譬如“爸爸爱你”,显得不那么残酷而已。
姜大伟扯着他:“我是你爸,怎么说话呢?怎么我还找事呢?”
“不回。”他斩钉截铁地说,“以后那边跟我没关系。”
姜晏维只当是昨天郭聘婷告状了,直接说:“来找事还不跑,我傻啊?”
结果等到中午放学吃饭,他就知道自己这话等于白说。一出门,他就瞧见校门口站着个人——郭玉婷。姜晏维跟她不熟,没说过几句话,这女人看着比郭聘婷要温婉点,不过姜晏维觉得这跟自己没关系,郭家的人,再温婉也有限。就瞧郭聘婷她妈那样儿,瞧瞧她爸狮子大开口要彩礼,就知道教不出什么好人来。
放学时间,大门口都是人,姜晏维往前走了几步,听着姜大伟在后面叫,又觉得挺丢人的,跟怎么着了似的,就站住了。没过半分钟,姜大伟就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喘着粗气说他:“你这孩子,见了爸爸跑什么?”
他直接扯了旁边的周晓文一把,拉着周晓文往另一个方向走,周晓文还问他一句:“哎,怎么了?不是去吃肯德基吗?”就听见郭玉婷的声音传来:“哎,维维,维维,你等等我。”
他俩好几天没见了,甫一见面姜晏维还愣了一下。然后,姜晏维扭头就往校园里走,姜大伟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追了过来。
姜晏维不想搭理她,径直往前走,就听见“哎哟”一声,周晓文回头看了一眼:“摔倒了。”
结果一到校门口,他们就瞧见了姜大伟站那儿等着。
7
姜晏维“哦哦哦”几声,然后上课铃就响了。早上两节物理两节英语,平日里,英语课姜晏维都是迷糊混过去的,可今天他是下了死力气,硬生生认真听了两节课。等到下课后,就觉得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张芳芳要跟姐妹们趁着中午时间买件衣服,他和周晓文就勾肩搭背出去找地方吃饭去。
郭玉婷气质良好,这么一个美女摔倒了,虽然周边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但见义勇为的还不少。姜晏维又比较出名,就有人喊了声:“姜晏维,你怎么回事?没瞧见都摔倒了吗?”
周晓文也不是针对霍麒,这不是担心姜晏维吗?只是这话他也不能说得太分明,姜晏维特拧巴,肯定会反着来,只能又叮嘱一句:“反正你心里得有数。”
姜晏维不能犯众怒啊,只能停了脚步,扭回了头,瞧见郭玉婷姿态优雅地在别人的搀扶下慢慢起了身,还不停地说:“没事、没事,人多他没听见,是我跑得快了点,不该穿高跟鞋。”说完,她才看向了姜晏维,来了句,“维维,我是来找你聊聊的。”
“这你也信?”姜晏维嘲笑周晓文,“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原先还有人说我爸为了买地无恶不作呢,结果是竞争对手放出风来抹黑的。”
周晓文第一反应就是:“哼,郭聘婷这二姐是亲生的吗?不是一个战斗力啊。”
姜晏维这是第一次听霍麒的创业史。他原先以为,年仅三十岁的霍麒产业做得这么大,肯定是借助了外力,起码第一桶金是有人给的。这么一听,连这个都是他自己赚的啊,姜晏维觉得他可真是厉害啊。
姜晏维嫌弃道:“没点本事,她敢来?”不过他现在聪明多了,压根不会像原先一样要不甩脸子,要不就骂人,那显得他多没理啊!还有他爸妈因为小三离婚的事儿,他一直不肯在学校里说,害怕别人知道。其实八卦消息跑得多快啊,大家早知道了,只是他为了所谓的面子掩耳盗铃罢了。可如今,郭玉婷都敢找上门了,他要什么面子啊,丢脸的也不是他。
姜晏维一听霍麒的名字,耳朵就竖起来了,也没那种不耐烦的模样了。周晓文一看有戏,立刻说道:“反正传闻挺不好的,他不是清大计算机系毕业的吗?听说他挺黑的,零几年互联网刚开始兴起,他在学校里拿着超低价投资同学创业,等着发展得不错了,就一点情义都不讲,转头就卖了,也不管接手者与创业者是否能融洽相处,不少人因此创业失败。他办了许多次这种事,坑了不少人,自己倒是赚到了炒房地产的第一桶金。”
他直接往前走了两步,冲着扶着郭玉婷,刚刚发话说他的那男生说:“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扶着她?你就帮她说话?”
周晓文原本就不是来说这个的,叫不醒姜晏维这事儿都十多年了,他早习惯了。他神秘兮兮地说:“哎,我昨天从我妈那儿听了点霍麒的事儿,我二舅不是在京城做生意吗?霍麒挺出名的。”
那男生还没说话,姜晏维又说:“她是我后妈的二姐,你瞧见她这样几岁了?我告诉你,28岁,我后妈比她小7岁,年初嫁给我爸,现在儿子都两个月了。20岁大三就能当小三勾搭44岁的老男人,你知道他爸妈什么反应吗?一点都不生气,张口要588万彩礼钱,狮子大开口,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根上都烂了,这就是一家为了钱卖身都行的烂人!
一提这个,姜晏维就想到了尴尬事,不想搭茬,含糊道:“太困了,被子里多暖和。”
“还有,你知道她来是干什么的吗?为什么她一个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跑到校门口来堵我?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是因为她那个好不容易嫁进豪门的妹妹,砸了我妈留给我的房间,她那个卖女儿的亲妈,把我脑袋开瓢儿了,还有她妹妹生的那个私生子身体不好,也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是来劝和的。你帮着她,你有三观吗?”
姜晏维穿过人群,一屁股坐在自己凳子上,周晓文就过来了。这家伙一巴掌差点把姜晏维呼地上:“早上足足打了四通电话,你倒是接啊,又睡过去了吧。”
姜晏维从来不肯将家丑外扬,所以大家只知道他家小三上位,并不知道这些细节。这回一听,各人表情可就不一了。那个男生也跟扶着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家的事儿你们聊。”说完就挤出人群了。
好在人多,天又冷,姜晏维就随着大流进了班里。这两天刚刚月考完,大家都轻松了一些,外加马上到元旦了,虽然高三没活动,但终究是有半天假的,一群人都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玩。
郭玉婷脸色自然难看,她跟姜晏维接触过几次,知道这孩子行事虽然随心所欲,想骂就骂,但有一点,他要脸。郭聘婷就曾得意扬扬地跟她说过:“姜晏维才不会对外说呢,他天天恨不得同学老师都不知道他爸离婚了。”
霍麒似乎适应了姜晏维的叽叽喳喳,这种无声的告别方式还真有点不得劲似的。他盯着姜晏维的背影看了很久,一直到姜晏维汇入了学生的海洋中,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他才赶忙发动了车子,往前开去。
所以,郭玉婷才笃定地跑到学校门口,想着姜晏维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说家里的事儿,肯定会找个地方聊聊,谁想到会是这样?
这边人超多,车子不能长时间停留,霍麒找了个空地停下来,姜晏维连忙背着书包下车,跟他摆摆手,连句告别都没有,就匆忙跟着人群往前走了。
她尴尬地看了看左右,孩子们的目光单纯且直接,都充满着鄙视。
因着这个小插曲,一路上姜晏维都挺老实的。霍麒其实是想开玩笑的,结果没想到把人吓着了,他也挺不好意思的。只是让霍麒安慰人,还不如让他去赚点钱来得简单,所以到了学校门口,两个人都没说话。
郭玉婷只觉得脸都没地方放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而这样的感觉,这几天来已经是第二次。
天哪!姜晏维直接把自己埋被子里了。
她前两天就被郭聘婷在家里闹了个好大的没脸,被她妈硬生生地嘲讽,心是彻底伤透了。她不明白,就算是一切向钱看,她也是为了郭聘婷好,凭什么就因为她嫁的人没有姜大伟有钱,就被这样训斥!
说完,霍麒就出去了,姜晏维这才想起来自己没穿睡衣。
若是以前,这种事她就忍了。可她现在觉得忍不了。
霍麒看着他说:“够凉快的啊,起床吧,要走人了。”
如果她认了命,一辈子跟着这个老公过,她一辈子都得矮郭聘婷一截,受她妈偏心的气,她不能这么过。
结果等他定睛一看,就瞧见了站在面前的霍麒,姜晏维当即就愣住了,怎么霍叔叔在这儿?
她没想好怎么办,只是觉得,姜大伟这条线要抓住。
他又推了一下还是不行,直接就从水杯里倒了点水,洒了几滴到姜晏维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就瞧着姜晏维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他迷瞪着叫唤道:“周晓文你又淋我!”
起码,这是她唯一认识的,算得上是真有钱的大老板。
霍麒瞧了瞧时间,都六点四十了,再不起可就真晚了。要是他下属,不守时他肯定一走了之了,可姜晏维不行,他要是走了,姜晏维肯定不高兴,就跟蔫了的白菜一样。
她没急匆匆地回秦城,而是回家拿了几件衣服,开了自己的车,这才回了秦城。到了秦城她也没去姜家住,而是直接住了酒店,换洗了一下,打了个电话问保姆,她妈没过去,自己就去了医院。
姜晏维直接“啪”的一声把他手打掉了,还来了句:“别闹!”
果不其然,姜大伟每天下班的点都差不多,她没待半小时,他就过来看孩子了。他瞧见郭玉婷还挺惊讶:“你怎么在这儿啊?今天不是来回奔波一天了吗?”
霍麒没接,直接上去推了推他肩膀:“嘿,起床了。”
郭玉婷话没说,眼圈就红了。她难过地说:“大伟,我来没告诉她们。我住在外面了。”
霍麒敲敲门才进去,就瞧见床上的被子卷成一团,姜晏维显然也嫌吵,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撅着个屁股,趴在床上睡得正欢。枕头边,手机还在叫唤着,他低头看了看,不是闹铃声,是手机来电,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死党周屁文”。
“这是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姜大伟对郭玉婷的印象相当不错,温婉懂事识大体,也不知道同样一对父母生出来的,怎么郭聘婷就差这么远?
能起来就不叫姜晏维了,霍麒喊了两声没办法,瞧那闹铃还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就拧了拧门把手,谁知道他睡觉都不关门,门一下子就开了。
“不用,我妈和我妹可能对我有点误解。我是真想劝我妈过来的,你说,一家子过日子,不就是为了和和美美吗?谁错了就赔个礼,维维也不是不懂事,难不成还能砸回来吗?可是,她们可能觉得我这样做有点不孝顺,不顾念父母。我妈挺生气的,她让我直接回家不用过来了,自己跟着我妹妹过来看孩子了。我不过去就是为了避开她们。我……”她有些哽咽,“我这人性子真的特别直,一向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对就对错就错,没少得罪人。不像我妹妹,从小乖巧又听话孝顺,她真挺顾着家的,尤其是对我妈,特别好。”她抹了抹泪,“不说她们了,是我顾虑不周。我也有不对,那毕竟是我妈,我不护着她,她不高兴是正常的。可是,我不是答应你把这事儿办好吗?人要言而有信,我过来呢,就是想着我出面去跟维维谈谈,劝劝他。这孩子其实就是委屈,然后觉得大家都不护着他,不向着他,他受罪了也没人给他道歉。我过去道歉,他有个台阶下,应该就好了。这事儿我觉得要早办,拖着,多好的感情不也淡了吗?
霍麒真受不了这个,热上牛奶就去敲门了。
“大伟你别告诉她们我来了,我办完了就回去。我妹妹岁数小,不懂事,但人不坏,你多担待点。”
他原本想不管的,可这声音实在是太魔性了,他在厨房里忙活都能隐隐约约听见,而且因为是他那个年代的流行儿歌,所以从小就会,偶尔有听不见的地方,脑袋里自觉就连上了。
她这么说,姜大伟如何愿意?就一心想把她带回去住。郭玉婷怎么可能愿意呢?最终姜大伟没说过她,但问了问她住在哪家快捷酒店,就做了主,让她去住公司常年开的包房:“反正是空的,那边条件也好,也安全。”
等他六点半跑回来,屋里还放着那首歌,不过换了下半段歌词了:“我在家里吃西瓜,你在监狱写检查;我在家里嗑瓜子,你在监狱挨枪子……”
姜大伟是真挺欣赏这个大姨子的,还说:“这事儿慢慢来,你不用太有负担。唉,你有这样的心意,我就很高兴了。”
小孩唱的,特欢快,霍麒就为了这个,还专门在门口停了几秒钟,然后就乐了,摇着头出去了,真是个孩子。
郭玉婷在五星级酒店美美泡了个澡,睡了个美容觉,今天一早还做了个SPA,这才在中午前赶到了学校门口。结果噩梦重现。
第二天早上,霍麒六点起床跑步,路过客房,就听见姜晏维屋子里响着铃声:“小河流水哗啦啦,我和你去偷瓜,被人发现啦,我跑得快,你跑得慢,你被抓……”
好在她定力不错,外加最重要的一点,郭聘婷的名声她可不稀罕。她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个笑容:“我知道,我妹妹的行为对你造成了伤害,可维维,我来就是赔礼道歉的,我是真的觉得我妈和我妹妹做得不对。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可以的话,我没问题,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误解你爸爸。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了,为了让你消气,已经使出了所有办法。”她往前走了一步,继续说,“维维,我真的觉得你爸爸特别爱你,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觉得你不要因为外因而拒绝这份爱。你要知道,人的心伤了再修复起来有多难,你现在不珍惜,等着有一天想珍惜的时候,说不定就晚了。你爸爸都已经四十多了啊。”
你见过拿着一亿现金喝西北风的吗?周晓文都不稀罕接姜晏维这话茬,一边应着:“行了行了,我叫你就是了。”一边等他挂了电话,就下楼去了。他妈今天没应酬,在楼下健身呢,他得打听打听这个霍麒到底什么来头,姜晏维又没心眼,天天跟着霍麒,别被骗了。
若是霍麒没教育姜晏维之前,他八成还会有种爸爸老了的恐慌感,说不定这道歉也要考虑一二。可如今,他想得很清楚了,他冲着郭玉婷说:“你……你们家真挺奇怪的,亲妈亲妹妹不来,你来?你有想法吧。嘿,你们郭家不是一般人家啊。”
“什么不对啊?我这是要奋发了,我爸都不要我了,我还不得靠自己?否则喝西北风去吗?”
“没!”郭玉婷立刻否认。
周晓文倒是更了解他一些,姜晏维从小到大,哪里有为了写作业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周晓文在电话里跟个小侦探似的说:“你不对啊,维维。”
姜晏维才不在乎:“否认什么啊?这个我不管,随你们喜欢。你就告诉我爸一句话就行了,别弄这一出一出的,我没时间招待。问问他还记得我高三吗。我现在全力学习,没时间搭理他,我俩能不见就不见。大家都省事。”
学霸张芳芳还在看书,听了后就说了一句话:“你作业没写完吧?”
这算是什么答复啊,郭玉婷立刻说:“这怎么行?你是姜家的孩子。”
为了早上一起走这事儿,姜晏维也是付出了老大的代价呢。他不但给自己从六点起每隔十分钟设了仨闹铃,还不嫌麻烦,给张芳芳和周晓文一人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早上六点半,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一定把他叫醒。
姜晏维无语道:“我又没改姓,我是叫姜晏维啊。哦对了,”他直接拿出手机,给他爸发了条语音,“爸爸,我是维维,你不用找人给我道歉了,我没事,天天好好学习着呢。霍叔叔家我待得也挺舒服的,你不用管我。对了,我不是不要你这个爸爸了,我就是为了学习,我是爱你的,真的,特别爱你。哦,还有,郭玉婷比郭聘婷强啊,知书达理多了。爸,你要是娶她,我肯定没这么大意见。”说完,他就招呼周晓文,“走,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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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挺恶心这事儿的,他不知道他爸怎么又搭上郭玉婷了,这些什么关系啊?不过,他们不怕乱,他姜晏维怕什么乱啊?他们乱,别找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