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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尴尬围城

“是啊,请问您是?”

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你是夏烟吗?”

“我们是江滨区派出所。有个叫许楠的你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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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烟心里一惊:“他怎么了?”

夏烟没想到,几天之后,她再一次走进这个派出所。

“他在舞厅里打架,你赶快过来领人。”

夜色蠢蠢欲动,遮敝住了暮光。

这个消息让她大吃一惊:“我该怎么做?”

走出派出所,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痛了肚子,又互相替对方揉。这样一个夜晚,竟因一件意外的事而将两人之间的裂痕暂时掩盖了。

“带上3000块钱来提人吧。”

那个警官第一次露出笑脸:“现在还觉得浪漫吗?”

那头的电话挂了,夏烟却呆住了。许楠?怎么会是许楠呢?他那么老实的孩子怎么会打架呢呢?天,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取了3000块钱直奔派出所。

夏烟看了看程慕白。他笑着答道:“我们想找浪漫。”

见到许楠时,他正耷拉着脑袋坐在派出所里,双眼无神。夏烟喊他时,他毫无反应。他像一个无辜的受伤的孩子,绝望到了极点。

“办个手续就可以走了。我还是搞不清楚,你们既然是夫妻,又住在这附近,干吗还要住宾馆?”

夏烟交了3000元钱,办好了手续,便将许楠领了出来。许楠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你去找个澡堂把全身洗干净,我去给你买一身衣服。记住,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一件也不许留!”

很快,公安系统网站上查到,程慕白和夏烟是真正的夫妻,结婚已有七年。

许楠乖乖地顺从了,跟随她来到一个澡堂。他洗澡时,夏烟在附近为他买衣服。夏烟花了几百元为他采购了全套衣物,还买了双新鞋给他。许楠换上后,又恢复了从前阳光灿烂的样子。夏烟又将他在拘留所里穿过的衣服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警官半信半疑地说:“好,我就查一次。要是你们是假夫妻,那我可就要双倍地罚款了!”

一起来到许楠家时,他哽咽着说:“姐,谢谢你!”

“我们真是夫妻,不信你可以在网上查。”

夏烟严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

许楠上前紧抱着她:“姐,我想你。”

“夫妻关系。”

许久,才将她放开。“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我就经常到酒吧将自己灌得烂醉。直到有一天认识了一个叫柳依依的女孩……”

“你们什么关系?”

时光倒流到一个多月以前。

程慕白主动地说:“我叫程慕白,今年32岁,湖北人,在政府机关工作,家住本市。”

“金城武,出来吧,我们一起蹦迪去!”有一天,许楠突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他努力回忆,才想起是一个叫柳依依的女孩打给他的。没等他拒绝,柳依依就主动找上了他的家门,将他拉上了自己的红色跑车。

警官摆了摆手,指了指程慕白:“你来。”

二人在迪厅里尽情摇摆,挥汗如雨。柳依依甚至放肆地搂住了他的腰,和他跳起了贴面舞,引得周围口哨声,尖叫声不断。许楠虽然不喜欢这里的喧嚣,但至少一时的放纵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夏烟,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是我老公。”

后来,他们又一起去打电玩,打得天昏地暗。当然,都是柳依依花的钱。当他想掏钱时,柳依依说:“只需要你陪我,钱不是问题,我老爸多得是!”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原来,柳依依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女,难怪她的生活可以如此潇洒。当晚,她又留在许楠家了,并主动上了他的床。

“老公。”

当他发现自己身边躺着赤裸的女人时,许楠坐在床边抽烟,一言不发。

“他是你什么人?”

“金城武,给我也来一支!”

“他叫程慕白。”

他递给她一支烟,又替她点着,她熟练地吸起来。柳依依突然问他:“你在想什么?”

“那男的叫什么名字?”

“噢,没什么。”

夏烟都一一如实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在想某个女人吧!”

“工作单位?家庭住址?”

许楠沉默着。

“湖北。”

“而那个女人却不属于你,对不对?”

“籍贯?”

许楠苦笑着。

“31。”

“做我男朋友吧!”

“年纪?”

许楠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叫夏烟。”

“你相信爱情吗?”柳依依问。

原来,哪里都可以女士优先,派出所也不例外,这个警官真绅士。

“我相信。因为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并且现在也在爱。”

一个凶神恶煞的警官拿了本厚厚的本子开始找他们作笔录:“叫什么名字?女的先说!”

柳依依大笑道:“金城武,你真的超级可爱耶!”说完,本来坐在桌子上的她跳下来,到许楠的酒柜里拿出一瓶干红,一人倒了一杯。

进派出所的一幕的刺激性丝毫不比刚才在宾馆听到的逊色,夏烟想,这下她的小说又有一个好素材可写了。

“为你执迷不悟的爱情干杯!”他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哭笑不得地干了一杯。

“不许说话!”小警察一声吼,吓了夏烟一大跳。

“为我们正式开始新的爱情再干一杯!”

对面涨红了脸的两个人也在偷看他们,发现他们俩神情自若,顿时转成奇怪的表情,两人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许楠有些急了:“我并没有同意啊。”

程慕白二人仔细打量着隔壁的两个人,只见男人和女人都看上去老实本分,特别是女人,穿得也很朴素,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俩绝对不会相信刚才那段风情录是对面的两个人演出来的。

柳依依狡黠地说:“可是你也并没有说不同意啊!”

程慕白和夏烟相视一笑。没人相信他们是夫妻。一想到今天又可以多拿一笔罚金,明天又可以多一笔奖金了,警员们个个都斗志昂扬。很快,隔壁的两个人也垂头丧气地出来了,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警车。

许楠正色道:“对不起,我不喜欢玩游戏。”

“夫妻会躲到这里来?”

“可是我喜欢。爱你是我的自由,你爱不爱我也是你的自由。”

“夫妻。”

许楠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干红,一饮而尽。柳依依从未有过地认真,一字一顿地说:“许楠,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一定会的!不信我们打个赌!”

一打开门,他们就被几个穿警服的人团团围住:“你们什么关系?”

“这又有什么意思呢?是两个小孩子玩过家家吗?”

程慕白转身对夏烟说:“你真是个会念咒语的老巫婆,管狗男女的警察被你给召来了。”

“我喜欢的东西,想尽千方百计也一定要得到;我不喜欢的东西,白送我都不要!”

“查夜的!”

“你为我这样做不值得,真的。”

“我问问看。”他大声问道,“是谁?”

“我就要!并且现在就要!”柳依依开始脱掉身上的睡衣,很快,她诱人的胴体在许楠面前展露无余。

“慕白,怎么回事?”

许楠的脸渐渐红了,血脉贲张,他和柳依依虽然有过两次肌肤之亲,但如此完整而清晰地看到她的身体还是第一次。他怒吼着向她扑上去,不管她是夏烟还是柳依依,他只想拼命地索取,将自己懵懂的感情,压抑的欲望,统统发泄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他们刚睡着没多久,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一阵疯狂的山崩海啸之后,柳依依满足地沉沉睡去,许楠虽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夏烟忿忿地骂道:“一对狗男女!派出所也不来管管!”

这就是爱吗?

隔壁不时传来嬉笑声。夏烟一开始还觉得有趣,但越听越觉得恶心。她对程慕白说:“吵死了!”程慕白便使劲朝墙上捶了几下,很快,隔壁的安静了。不久,就传来了男人如雷的鼾声,吵得他们苦不堪言。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身体惬意就行了。

“是上了二弟的当吧。”

如果爱是做出来的,那么爱情只需做爱就好了。

“上了贼的当了!”

可是,除了夏烟,他怎么还是在别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爱的感觉呢?忘记夏烟吧,她从来都不是属于自己的!重新寻找吧,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柳依依算什么?一个任性的女孩,一个张扬的女孩,一个简单的女孩,一个叛逆的女孩。然而,她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那你还爱我呀?”

想要的却得不到,不想要的却总在身边。人生就是如此无奈。

“你是个从头坏到脚,从骨头坏到精血的坏男人。”

现在,柳依依简直成了许楠的影子,平日闲暇时她会跟着,他外出摄影时她也会紧紧跟随。渐渐地,许楠也习惯了将她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像恋人一样一起吃饭,疯狂地做爱,通宵达旦地泡吧、蹦迪、打电玩,但是从不说爱。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啊!”

柳依依是个疯狂的女子,疯狂地玩,疯狂地笑,疯狂地爱。这一点同夏烟截然不同。夏烟总是淡淡地、浅浅地笑,轻轻地细语,淡淡地忧伤。她们一个似酒,浓烈而刺激,一个似茶,甘醇而回味绵长。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许楠每次喝酒时总想来一壶淡淡的茶。

“你俩不是一个类型的。她是个好女人,你是个坏女人。”

有一天,许楠和柳依依一起泡吧时,柳依依说要去趟洗手间,结果去了半小时也不见她回来。他担心她会不会是遇上坏人了,便开始打她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他焦急地四处寻找着,终于在酒吧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她。

“她好还是我好?”

许楠发现柳依依和几个男男女女一起,捧着用一个小袋子装着的粉末,正用一根吸管吸着。

“她还不是老样子。一天到晚只想着儿子,哪里顾得上我。”

“天啦!他们在干什么?难道他们是在……”许楠朝柳依依冲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应该没多大问题,这位置都空了半年了,他不上谁上?你老婆呢?”

“放开我!”

“你老公今年会升迁吗?”

他强行将她连拉带拽地弄到外面,愤怒地问她:“你在干什么?”

隔壁的人也完成了进行时,却还意犹未尽地在床上讨论起对方的另一半。

“打沙,我的宝贝!”

隔壁的刺激传染给了他们两个人,加上又换了一个环境,而且两个人都试着逐渐修复对方心中的裂痕,因此,两人合唱得格外起劲,从C大调唱到F大调再唱到D小调。一曲终了,曲终人更缠绵。

许楠还是头一次听说“打沙”,他惊奇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个!

此起彼伏。

“什么时候吸上的?”

夜半歌声。

“有一年多了。金城武,你要不要也来一点,真是爽极了!”

“怕什么!同唱一首歌!”

他阴沉着脸说:“以后不要碰它了,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轻点,小心隔壁也在偷听我们!”

“不会吧,我的楠哥哥,这个东西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的!”

夏烟也支棱起耳朵偷听。估计是男人和女人此时都在同时使劲,不时有杀猪般的号叫穿墙入耳。程慕白悄悄地走过来,将手放在夏烟肩上,又在黑暗中摸索着她冰凉的脸。夏烟用手环住了程慕白的腰。程慕白顺势将夏烟压在身下。

许楠没理她,扭头走出酒吧大门。这一次,柳依依一反常态地没有追出来。

“我用下半身爱你还不够吗?”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忽然令许楠感到非常害怕。柳依依就像一朵浸染毒汁的罂粟花,她的剧毒正一点点将他腐蚀!不!不行!远离这朵罂粟花,否则自己后悔都来不及!

“算了吧,你现在只是在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他很想打个电话向夏烟倾诉自己的遭遇,很想象个孩子似的躺在她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安静下来。可是,一想到夏烟哀怨的眼神,会拒他于千里之外,好几次拨她的电话,刚拨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只有忍痛放弃。正犹疑之时,手中的手机忽然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抢走了!

男人说:“天地良心,我只爱你一个人。”

抢劫!他猛然回头一看,竟是柳依依!

女人又说:“男的能同时爱两个女人,而女人就只能爱一个人,我就想不通。”她还问那个男的:“你是不是一边爱你老婆,一边只爱我一点点呢?”

“还给我!”

男人得意地哈哈笑了两声。程慕白听到此,也忍不住偷笑了。

“不给!”

女人说:“跟你做爱就是比跟老公做爽。”

“你给不给?”

二人刚熄了灯准备入睡,忽然听到隔壁非常大的响动。这破宾馆的隔音效果真是差得令人发指,耳背的人都能听见隔壁撕心裂肺的叫床声。程慕白冲夏烟邪邪地笑着,索性半躺在床上,怡然自得地听起了现场限制级的真人激情广播。

“就不给!”

为什么现在宾馆里大多都是放两张床的标间?连宾馆的床也摆明立场要和夏烟并肩作战,同他程慕白敌对到底呀!

“不给是吧?我不要了!”许楠对她的无理取闹已经愤怒至极,索性不陪她玩儿了!

夏烟上了床后,程慕白准备睡到她床上去,她却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了他。他只好睡到旁边的床上。

柳依依却照着他刚才拨打的电话打了过去。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楠?”

她还是懒得理他。程慕白觉得非常可笑,两个人明明是夫妻,明明有家,却非要跑到宾馆来住。

“我不是许楠。”

夏烟进了房门,反手准备将门关上,程慕白却硬闯了进去,他嬉皮笑脸地说:“住一起节约房费啊。”

“那么你是?”

3

“我是他女朋友!许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缠着他了,他是我的,听明白了吗……”还没等柳依依说完,许楠气得一把抢过手机,跑到一边打电话。

夏烟直摇头,不,绝不!今晚她绝不会回那座遍布火药的围城!

“姐,对不起啊,刚才是一个朋友瞎胡闹……”

“小烟,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们回去吧!”

夏烟说:“不用解释了,这是你的自由。你找到女朋友了,姐为你高兴,祝你幸福!”

终于,她走累了,也困了,脚亦很痛,她来到一所简陋的宾馆,准备找个地方睡觉。

“不是这样的,姐!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啊!”

她决定出走,冲出这座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程慕白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小楠,听我说,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听得出来那个女孩很喜欢你,好好珍惜她吧!”

原来,婚姻真的是一座令人窒息的围城。十几年前就已经明白的道理她却要再用十年来验证。

“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没什么的!姐,我们见一面好吗?”

父母从此再没提过离婚的事。但从那时起,夏烟便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再见面又能改变什么?又有什么意义?记住:以后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不管是你打还是她打!”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夏烟一个人跑到村外的小山口,抱着一棵刻有她名字的老槐树哭了一整夜。她相信母亲是清白的,当时她并没有跟母亲在一起,但不这么说,犟牛性子的父亲是绝不会相信的。

夏烟的绝情让他心痛,从她话语中听出的一丝醋意又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然而,仅仅只是一丝希望。

父亲这才跪倒在地,边哭边向母亲忏悔。

许楠的生活又回归常态。只是,无论柳依依如何鼓动他,他都不愿意去泡灯红酒绿的夜店了。他想用冷漠来让她对自己渐渐冷淡下来,本来,她这样一个九零后的开放女孩对任何东西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对他许楠,也该同样如此吧。

十几年前,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将母亲的头往墙上撞,非要她承认和邻居郑老四“有一腿”,可怜的母亲却一声不吭,父亲越发来气,直到将母亲撞得头破血流还不肯罢手。幼小的夏烟冲上去,用单薄的身体护住母亲,高声叫道:“她没有!她跟我在一起!”

“金城武,今天你能陪陪我吗?”

第二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去拍一个外景。”

活了三十余年,她总共出走过两次,一次是父亲冤枉她偷拿同学的橡皮,一次是父母闹离婚。

“真的不能去吗?”

走吧,走吧!

“不能。”

夏烟思维混淆神经错乱地想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越想越乱,越想越烦。她感觉这个屋子里的空气都要爆炸了。她想要逃出去!若再不出去,她难保自己不会找个打火机将导火线点燃!

“那好吧,我只有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过生日了。”

冯总可以对自己的女下属下手,那程慕白呢?对像李菲这样投怀送抱的女人是接受还是拒绝呢?他们在一起时,曾开过这样的玩笑,程慕白的态度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这到底只是一句戏言还是根本就是事实呢?

“生日快乐。”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是程慕白的初恋情人吗?从前她问过他,但他一直顾左右而言它,有时只是一笔带过。莫非,他们一直还有来往?

许楠的冷漠伤透了柳依依的心,她跺了跺脚,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夏烟披着满身利刺保护着自己,不让程慕白亲近半步。她想起情人假日酒店看到的难堪的一幕,她想起抽屉里程慕白和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上那个女人有些像陆小芳,但只是神似,绝不可能是陆小芳!否则依程慕白的睿智,他是断不会做出这种弱智的安排的!

许楠背起相机,来到江边拍外景,瑟瑟的江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冷战,也冷到了他心里。他拍了好几张外景,虽然不是非常满意,但也能勉强交差了,刚准备回家,忽然接到了柳依依的电话。

程慕白放弃了,此刻的夏烟,变成了一只失去理智的刺猬。

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柳依依气若游思的声音:“楠哥哥,我切开了我的手腕,流了很多很多血,好痛,好痛,你能来看我一眼吗?”许楠吓坏了,急切地问道:“你在哪?”

程慕白抱住她,夏烟却拼命挣脱,再抱,再挣脱,最后,程慕白弄得筋疲力竭,夏烟却如一头发疯的母牛般执拗地不与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我在星月酒店。”

他们,彼此注定排斥又互相缠绕。

“你千万不要乱动,我马上过来!”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十年,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心急火燎地赶到酒店,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开门,正准备找服务员开门,门却突然开了,一只手将他拉了进去。

他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

“楠,你真的来了!”柳依依火热的身体撞向他的怀抱。

程慕白忽然很害怕,他一直以为,围城中的他占主导地位,夏烟只是他背后的女人,只需她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他也可以随意掌控她单纯的思想,不让她偏离正常的轨道。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你,你没事?”

夏烟是复杂的,看似简单实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你希望我自杀吗?”

夏烟是坚强的,许多事她可以一笑而过一笑了之;

“这样玩有意思吗?柳依依!”

夏烟是瘦小的,但有时她内心隐藏的力量却强大得抵得过几个男人;

见许楠真的生气了,柳依依哄道:“别生气了,我最最亲爱的楠哥哥,对不起啦!人家只是怕你不能来呀,要不我就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我的20岁生日了,多可怜呀!”

程慕白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夏烟却傻笑着,笑着笑着,最后笑出了许多眼泪。这笑声令程慕白感觉毛骨悚然,此时他面前的夏烟竟是如此陌生,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不能让家人陪你过吗?”

程慕白下车后准备过来扶她时,她已经自己下了车,单脚跳着朝前走,样子非常滑稽。程慕白伸手去扶她,她却用力将他一推,结果反将二人都摔倒了。

“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过!”

这一次,夏烟真的生气了。

许楠对她的任性无可奈何。

夏烟一般生气只是耍耍小性子,摔个枕头塑料杯之类的,很快就好了,但一旦真的生起气来,是任谁也哄不好的。程慕白心中暗自叫苦,后悔不该失言得罪了“慈禧太后”。幸亏今天不是夏烟的生日或者什么特别的日子,要不她真像慈禧那样:你让她一天不高兴,她让你一辈子不爽。那他岂不是亏得大了!

世上只有一个夏烟。

程慕白带她到快餐店吃快餐,她也只简单扒了几口菜,饭一口未动。程慕白扶她上车,她将他的手用力一甩,自己一瘸一拐地坐到车后座上。

世上也只有一个柳依依。

夏烟很不满意他这个答案,认为他在敷衍,或者根本就是默认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尽管她亲眼看到过,但她宁愿程慕白骗自己说:“没有,从来没有。”她开始沉默,沉默是她愤怒的表达。

女人和女人竟是如此地不同。

程慕白开始他一贯的沉默,半天才开腔:“有时候,不要把游戏看得太认真了。”

既然来了,许楠只有舍命陪妖女了。“不好意思,我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慕白,你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吗?”

“你能来,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你不会的,小烟,我当时就是看中了你的传统和单纯。”

话音刚落,柳依依就用滚烫的嘴唇堵住了许楠的双唇。两个年轻的身体,两颗驿动的心,在情欲的汪洋中放任自流。

“你就吃定了我是那种一辈子只对你死心塌地,生为程家人死做程家鬼的人?”

两个人都累了,也饿了,就到一处川菜馆吃火锅。

“你不是那种人,你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仙子。要是不放心你,我也不会让你到那里去上班了。”

不久,进来一群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看去像一帮小混混。他们一看到性感、时尚的柳依依,便打起了歪主意。

“你就不怕我也变成李菲那样?”

“小妞,长得不错啊,陪哥哥一起吃火锅怎么样?”一个男人轻佻地说道,其他的人都淫笑着附和。柳依依斜睨着他,懒得理他。

“在那种环境里,是很容易受污染。”

“呦,这么漂亮的妞竟然是个聋子,那哥哥我就更要好好地疼一疼了!”说完,就要动手来捏柳依依的脸。

“我从前也是这么想,也很同情她,可你看她现在,完全是在作践自己啊!”

许楠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叫一声:“住手!”

“其实,她一个离婚女人也很可怜。”

他挥舞起愤怒的拳头,使出平生的力气猛击在小混混脸上,又顺手抄起一个啤酒瓶狠狠地朝他砸去。柳依依迅速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就想往外跑,那一帮二流子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朝他们猛追。很快,他们就被追上了,几个人轮番对许楠拳打脚踢,这时,柳依依猛地将一个空酒瓶往桌上一摔,拿着酒瓶的残片对着几个男人吼道:“你们给我听着:你们要是谁敢再打他,老娘跟你们拼了!”说完,就拿着摔破的半个酒瓶护到许楠面前。几个男人被她的气势吓住了,正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动手时,警察来了。

夏烟怒骂道:“就是!她这种骚女人,被男人甩几百次也是罪有应得!”

夏烟花了3000块钱将进许楠赎了出来。

“那是想占她便宜,白占的便宜谁不占?”

许楠想,他的一生,从此要抹上一个浓重的污点了。他与夏烟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他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与夏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拼命想挤进她的世界,抑或想借取一点微薄的光亮,想感受一丝稀薄的温暖。

“可为什么来酒店的男人都很喜欢她呢?”

夏烟没久留,便匆匆向许楠道别了,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告别之吻。许楠万念俱灰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夏烟的心。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当天,一个女人正躺在她丈夫程慕白的怀抱中寻求安慰。

“不会,太贱。”

5

“你会喜欢李菲这种女人吗?”

程慕白在夏烟所在的酒店附近开会,便给冯总打了个电话。冯总告诉他,夏烟出去了,程慕白说:“要不让陆小芳来一下吧,我问一下最近的情况。”

“傻妞,逗你玩儿的。”

冯总心领神会地在李菲面前替陆小芳请了假。

夏烟便赌气不理他。

一见程慕白,陆小芳就扑在他怀里,极尽缠绵之能事。

程慕白略一思考,答道:“不错啊,很爽。”

“工作还适应吗?”

程慕白找到她时,她酸不溜秋地问:“被女人性骚扰的滋味如何?”

“还行,比较轻松。”

“我在楼下。”夏烟给程慕白发了条短信。

“你们经理对你怎么样?”

夏烟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她想冲出来,指着李菲的鼻子骂:“贱人!竟敢勾引我老公,还在我们面前挑拨离间!”但她忍住了,她想看看这个蛇蝎女人更恶心的表演,也想看看程慕白对此作何反应。还好,程慕白通过了考试。

“不错啊,她人很好,比那个副经理好多了。怎么,你认识她吗?”

不等她说下去,程慕白就打断了她的话:“我要接夏烟去了,恕不奉陪。”说完,就上楼去了。

“不认识,我只是随口问问。”程慕白看着怀抱中的女人,发现她瘦多了,心里顿生怜悯:“小芳,你瘦了。”

“你们家夏烟呀,很受客人欢迎呢!好几位局长都专门点名要她作陪呢,冯总也很欣赏她……”

“那个姓罗的一天到晚怀疑我的心不在他身上,老是不让我出去工作,可我不工作,家里喝西北风啊!我出来工作,就不用天天看到那个神经病了,还可以边干活边想程哥。”

“程处长真不给面子,我还给你留了些上好的铁观音呢,就等着你来了我亲手给你冲泡呢!”李菲边说边上来挽程慕白的胳膊,他巧妙地避开了。

“别太辛苦了,有哥在。”

“不了,我来接夏烟。”

“哥,你真是个好人!”

“她可能还没下班吧,好久没看到程处长了,要不到我们楼上去坐坐?”

“哥不是好人,哥活得很累。”

“夏烟呢?”

“哥,你永远是我心目中最有能耐的大哥,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哥办不到的!”

李菲也下楼了,脚蹬“恨天高”趾高气扬地走路,根本就没注意到附近一声不响的夏烟。李菲一看到程慕白来了,便热情地迎上去:“这是什么风把程处长吹来了呀?”

“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不能赚很多钱,不能有个孩子,不能让她爱上我……”

夏烟看好时间,一步一步挪到酒店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等程慕白。

“哥,她对你不好吗?”

“你等着,我二十分钟以内到。”

“不说她了,说点别的吧。”程慕白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还好,只是有一点疼,肿了一点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哥,有一件小事,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陆小芳的眼圈又开始红了。

“严重吗?”

“说吧。”

“程慕白,过来接我吧,我的脚下楼梯时不小心崴了。”

“我有一个弟弟,叫陆小强,从小就不好好读书,初中没念完就赖在家里再也不去学校了。成天打架闹事,偷鸡摸狗,我爹妈都拿他没办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谁叫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呢。我爹妈希望我能给他找份工作,让他老实本份地做人。我哪有能耐给他找工作呀,只能求哥了。”

夏烟猛一回头,一脚踩空,竟将脚崴了。

“他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人,在城里确实很难找工作啊。我托人尽量想想办法吧。”

快到下班时间了,夏烟还在向服务员交待各项事宜。下楼时,李菲突然喊住了她:“夏经理!”

“太好了,哥,我就知道你能行!”

夏烟给陆小芳批了两天假,劝她在家好好休息两天,这两天的工资照发。陆小芳感激地连声说“谢谢”。

为感谢程慕白,陆小芳竭尽所能在床上施展各种本领,直到将程慕白累得直喊停才罢休。程慕白百感交集,真是红颜祸水啊。他又感慨道,男人要是没有能量,又怎么会留得住身边的女人!

很少为儿女情长伤神的程慕白此时竟反复地为女人的问题而纠结,他在心底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

有时,他会觉得他和陆小芳之间好像是一种交易,但人与人之间不就是交易关系吗?他和冯总,他和秦总之间都是赤裸裸的权钱交易,他和他的上司、下属之间都是一种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他和夏烟之间,他要的是夏烟的城市户口,她的外在条件让他在外人面前更有面子,她的孤傲让他一辈子都不眠不休地想去挑战。他拿什么来和夏烟交易呢?地位?金钱?还是其他?

他的心跑到哪里去了呢?他爱的到底是夏烟还是陆小芳呢?他怎么会让她们在一家酒店上班呢?唉,他怎么会走这一步臭棋呢!

程慕白和夏烟几乎同时回到家里。程慕白装作不经意地问:“上班很忙吧,会经常去外面联系客户吧?”

程慕白一时思维短路,竟没接上她的话茬儿。

“没有啊,酒店内部的事都忙不完。”

夏烟问:“你的心跑到哪里去了?”

“今天我给冯总打了个电话,他说你外出了。”

“是啊,我现在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噢,那会儿我去菜市场调研了,最近食堂里总是超支。”

夏烟将一条大中华递给他:“家里还有几条别人送的烟呢,你都忘了?”

“是吗?”程慕白心里有些好奇,夏烟一向对数字非常迟钝,如今却关心起这个一直让她头疼的问题来。看来,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哦,我出门碰到一个老朋友,聊了半天,结果把这事儿忘了。”

“夏烟改变了吗?或许是,但她一向习惯于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其他人都关在外面。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也许,这样比较安全吧!”

夏烟见他空手回来,奇怪地问:“你买的烟呢?”

看到程慕白突然走神了,夏烟问他:“想什么呢?”

程慕白挂断电话,转身回了家。

“哦,明天要开个重要的会,我在想会上的发言稿呢。”

“恩,我知道。”

“这对于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现在不方便,以后没事尽量不要联系。”

“虽然是小菜,可是每一盘菜都得精心地炒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恩,程哥,谢谢你。”

“是啊,活着真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成天得看别人脸色。那个李菲,一天到晚等着我出点事,好看我的笑话,好取代我的位置!”

“别理他。好好干工作,冯总会照顾你的。”

“不用管她,她这样的跳梁小丑是蹦跶不了多久的,迟早有一天是会摔下来,死得很惨的!

“应该没有。程哥,我该怎么办?”

夏烟突然想起什么,神情严肃地说:“程慕白,以后不要接受别人送的东西了,常在河边走,是会湿鞋的!”

“他没发现什么吧?”

他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放心吧,相信你老公,我自有分寸。”

“他写文章不顺了,就拿我撒气!他非要怀疑我的新工作来路不正!”

夏烟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程慕白志在必得的样子,便欲言又止。

“他为什么打你?”

某工科重点大学毕业的程慕白头脑一向十分清晰,他所经手的每一件事,都运筹帷幄,尽在他掌握之中,他不允许自己出现哪怕一个小小的失误。事实上,他也的确按照这个高标准去做了,并且目前做得还不错。

“他死了!”陆小芳咬牙切齿地说。

“夏烟,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臣服于我的!”程慕白望着枕边熟睡的夏烟心中暗自说道。

程慕白问道:“他呢?”

另一个不在他身边的对他百般信任的女子,陆小芳,今天还对他有一事相求,他不敢忘,也不能忘。陆小芳总是让他难以拒绝。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帮她解决,正如她所说的,除了他,她还能指望谁呢?

程慕白让小卖部的老板娘给陆小芳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小烟,我今晚不回来吃饭。”

回到家中,夏烟将陆小芳的事告诉了程慕白,并发了一通感慨。程慕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说:“我出去买包烟。”

“又有应酬吗?”

夏烟为哭得一塌糊涂的陆小芳递上餐巾纸,陆小芳感激地说:“谢谢你,夏经理!”

“是啊,要陪一个开发商吃饭,你吃完早点休息吧。”

当年,她的父母都是反对她和程慕白结婚的,因为程慕白来自农村,家中又有两个妹妹,除了单位好点外,其他的一无是处。是她一再地坚持,才让二老妥协。现在想来,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嗯。”

夏烟抱着痛哭流涕的她,突然对她产生了好感。这样一个好女人,可惜命不好啊!自己虽然活得辛苦,但至少丈夫程慕白对她不错,想到这里,她不禁为自己找到一个好老公而暗自庆幸。

“乖乖的啊。”

夏烟让她回家休息,她却惊恐地摇着头说:“我不回去!回去还是会被那个人……”话未说完,她已是泪流满面。

“嗯。”夏烟带着笑意挂断电话,又转瞬换成一张落寞的脸,今晚,又将是她孤零零的一人。

夏烟心里很清楚,这一定是被人打的!莫非是她丈夫打的?但也只是猜测,因为谨慎的陆小芳除了工作必须说的话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保持沉默。

晚上,程慕白约了秦总一起吃饭,秦总来时,程慕白已在某休闲会所等了五分钟了。他们从来都把时间算得非常准确,不会太早,但一般都比较准时,每一分钟对他们来说,都比黄金和钻石还重要。

陆小芳上班第七天,突然鼻青脸肿地来到酒店。夏烟刚好去她们分店视察,见此状,关切地问她怎么了,陆小芳支支吾吾地说:“不小心自己摔的。”

席间,他们对时事政治评论了一番后,又开始谈论男人间的话题。程慕白装作不经意地问:“老秦,你们建筑工地上还需要人手吗?”

因为要拉业务,李菲经常跑到陆小芳所在的分店去。比狐狸还狡猾的李菲一听说陆小芳是冯总的亲戚,赶紧上来巴结她,拉拢她,希望将她归入自己的圈子,还让陆小芳在冯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陆小芳虽读书不多,但非常会察言观色,对于李菲的逢迎,笑而不纳。花了几天的时间看清形势后,她始终在李菲和夏烟两个女人间保持不亲不疏的中立关系。

“程老弟的人,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陆小芳好几次想看看程慕白的老婆,但都被程慕白拒绝了。所以,程慕白自认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

“是我一个老乡的亲戚,初中毕业,没什么手艺,希望混口饭吃。”

老冯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因为程慕白的单位每年可以给他的酒店带来巨大的收益,莫说是夏烟,就是再多养几个闲人,他也亏不了啊。更何况,夏烟在酒店工作的这几年,的确是全身心放在酒店里的,虽然现在和李菲闹得不可开交,但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倒也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好说,好说。明天就让他来找我的秘书吧,我会跟她交代的。”

当天,他便给老冯打了个电话,说是想让老冯帮他的一个同事的女儿安排一个空职位,干什么都行。老冯满口答应,程慕白还特地交待老冯,这事不要让夏烟知道,免得她多心。老冯诡异地笑着,并未多问什么。

“那就太感谢了!走,一起洗个桑拿去!”

这种信任与依赖令程慕白无法拒绝。他想到了老同学老冯。他也曾想过夏烟也在这里工作,让两人相见会不会最后穿帮,但转念一想,这事只要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程慕白和秦总在桑拿房里蒸得大汗淋漓,两人又泡在浴池里,赤诚相见。他和秦总之间,又何尝不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呢?

一番激情之后,陆小芳央求程慕白道:“程哥,帮我找个工作吧,我们家的那位一天到晚除了写一些没用的狗屁文章,什么忙也帮不上啊!”

第二天,陆小芳就带着弟弟小强来见程慕白。

“还是程哥好!”瞬即主动投向程慕白的怀抱。

陆小强年纪轻轻,头发却乱蓬蓬的,趿着双拖鞋。程慕白皱了皱眉。他一见到程慕白,便嘿嘿地傻笑着,陆小芳赶紧让他给程慕白递烟,陆小强给程慕白递上一支烟。程慕白瞟了一眼,见是几块钱一包的“红梅”,瞧不上眼,就摆了摆手。陆小芳有些尴尬,白了弟弟一眼。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陆小芳,程慕白心生怜悯。半天才将她安慰好,并掏出三千元给她,她立即破涕为笑。

程慕白问他:“你会做些什么呢?”

陆小芳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是有急事,一定要见他。程慕白虽觉得不方便,但毕竟难以拒绝他的女人。见到她时,发现她哭红了眼睛。原来,本来在一家酒店做收银员的她,因为头天晚上同丈夫吵架,神情恍惚,第二天竟开错了发票,将本该开成280元的发票,错开成了2800元。结果她不仅赔偿了两千多元钱,工作也丢了。

陆小强并不回答他,只用一只脚在地上踢着石子。

程慕白当然还没睡着。他清楚地记得头天发生的事情。

“会记账吗?”

2

“他数学学得一塌糊涂,能把加减乘除算清楚已经很不错了!”陆小芳替他答道。

没有梦做也是一种痛苦。

“泥工、水电工、油漆工,有稍微熟悉一点的吗?”

这样的睡眠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啊!

陆小芳又抢着答道:“他在家什么事都不做,从来都是甩手掌柜,哪里会什么水电油漆噢!不过,他倒喜欢玩泥巴。”

“程慕白在想什么呢?为什么我一问冯总,他就立刻回避?莫非他在替冯总掩饰什么?难道他们男人之间都是互相替对方遮掩吗?程慕白除了偶尔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厮混,他会有其他的女人吗?如果真有,我该怎么办呢?我自己不也是背叛他了吗?许楠,许楠你现在过得好吗?你真像个可爱的孩子,可姐真的不能爱你啊!希望你能忘了姐,找一个喜欢的女孩,恋爱,结婚,生一个跟你一样可爱的小孩……网上那个‘费城故事’,好久不见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不想了,睡觉吧!”但还是睡不着,又不敢轻易翻身,否则会惊动还没睡着的程慕白,引起他的疑心。

“嗯,水电太复杂了,油漆对身体伤害很大,不如学泥工吧,学起来简单,上手也快。”

程慕白躺在床上没了动静。夏烟却清楚他肯定没睡着,因为程慕白睡觉有打鼾的习惯,若真睡着了,是一定会打鼾的,这一点,无论程慕白多么会演戏,也是断然演不出来的。

“太好了!谢谢程哥!小强,还不快谢谢程哥!”

“睡吧,我累了。”

一听说要到城里来做泥工,陆小强极不情愿地朝程慕白点了一下头,陆小芳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不是跟冯总关系很好吗?你说,冯总除了李菲,还有其他的女人吗?”

当天,程慕白和陆小芳又在“情人假日酒店”缠绵了一番,陆小芳大方地给予,程慕白慷慨地接受。或许两人心底都会隐隐约约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但人与人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冯总的亲戚我怎么会认识?”

给谁不是给呢?如果低风险投资能得到高额回报,她陆小芳又何乐而不为呢?程慕白一想到通过这件事,可以在情人面前增加自己的砝码,便热血沸腾。男人,本来就是应该在女人面前大显身手大展宏图的。

“她叫陆小芳,你认识吗?”

第二日,程慕白便带着陆小芳和她的弟弟陆小强来到秦总的建筑工地上,秦总当日出差了,但事先已经知会他的秘书安排陆小强干泥工,月薪2000元钱。

程慕白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噢。”

秦总的秘书一见到陆小强,也皱了皱眉,但很快职业性地热情欢迎他的到来,并替他办好手续后,又将他交给工长。

晚上睡觉时,夏烟告诉程慕白:“我们酒店里来了一位新人,是冯总的亲戚。”

工长一见陆小强邋遢的样子就说:“呦,我们这儿可不是收容所!”说完就懒得理他。

陆小芳所在的小酒店事务不多,夏烟也只是一个月去一趟。安排好各项工作事宜后,她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

陆小强想起姐姐教他的话,就讨好地说:“大哥,给我安排个事儿做吧,我一身肌肉,很会做事的!”说完,就向工长亮了亮肱二头肌。

夏烟带她去办入职手续,又替她领好了工作服,按照冯总的意思,将她安排在酒店下属的一个小门店作财务,平时的工作非常轻松,每日负责登记食堂入库与出库的物品,也不用上夜班。本来财务部人员已满,但既然是冯总的亲戚,自当格外照顾。

工长指了指不远处一堆堆得小山似的沙子,说:“去把那堆沙筛干净。”话刚说完,转身便走了。

夏烟心里一惊:她也叫“小芳”!程慕白梦中喊的女人的名字也是“小芳”!怎么会这么巧!很快,她就怪自己神经过敏,小芳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上百度一搜索全国叫小芳的人不下几千万了。

陆小强只得去筛沙子,一锹一锹地筛,直累得汗如雨下。平时在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陆小强何曾受过这苦啊,很快他就扔下铁锹,跑到阴凉的地方睡觉去了。

“陆小芳。”

他睡得正香,还梦到一个妙龄少女翩翩向他走来,忽然,他感觉被人狠踢了一脚,美少女变没了,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忽然发现工长正站在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太累了,睡了个午觉。”

“谢谢。”

“这又不是你家里,想睡觉回家睡去!”

“欢迎你!”

“好,那我回去睡了啊。”说着就往外走去,边走边想:“不对呀,他这不会是赶我走吧?”又跑回来傻傻地问:“我明天还来不?”

夏烟仔细打量起她来:个子不高,偏黑,但身体丰满,年纪估计也有30多岁了,天生有股媚态,是讨男人喜欢的那种,眉宇间带着狡黠,应该很机灵。

工长见碰到一个傻子,哭笑不得地说:“你不用来了!”

夏烟说:“冯总的亲戚,我自然会好好照顾的,您尽管放心。”

“啥?”这下陆小强急了,“我是出来赚钱的,你咋能让我回去睡觉呢?我不回去!”

有一天,冯总突然领来一个漂亮的女人对夏烟说:“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希望你能多照顾一下。”

工长说:“你上班时间睡觉,我留你有屁用!”

夏烟万万料想不到,除了李菲,还有一个女人也正渐渐入侵她的生活。

陆小强说:“我姐让我来的,你凭啥让我回去!”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那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李菲的存在忽然激起了生性散淡的夏烟的斗志。有一个同等级别的对手时时刻刻提醒你危机的存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姐算老几?”

李菲是睚眦必报的,她注定了从此以后与夏烟不共戴天。

“我姐叫我来,我就不回去!”

通过这几年与李菲的相处,她已经非常了解李菲的性格,她这种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若犯她,她必犯人。

“这工地又不是你家的后院,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几分钟后,李菲出来了,眼睛红红的。经过夏烟身边时,恶狠狠地用眼睛剜了她一眼。她装作视而不见。

……

她让一个服务员通知李菲。

两人你来我往地吵起来了,差点就要动手了。这时,秦欢的秘书闻讯赶来了,见此状,对工长耳语了几句后,工长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夏烟如实将这个情况上报给了冯总。冯总阴沉着脸,将账本狠狠地摔在办公桌上。“叫李菲进来!”

秦欢的秘书对陆小强说:“你去干活吧,以后想睡就睡。”

几个月后,果不出夏烟所料,还没等到李菲钓到方局长这条大鱼,他就因贪污受贿案接受纪检部门的审查,他经手的欠款也成了呆账,一时半会恐怕很难收回了。

陆小强这才心满意足地悠闲地四处转悠去了。他发现不远处有个背着相机的小青年正朝他看,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相机,好奇地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那个方局长来消费过好几次,带一帮人胡吃海塞后直接在客房打麻将,住宿都是李菲作陪,也被方局长揩了不少油。看到账目上方局长他们每次都是签单,夏烟有些担心,提醒李菲道:“他们这些人可能会赖着账不给的,应该趁早让他们把欠款打过来。”李菲不以为然:“他那么大的官,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是小意思。放心吧,放长线钓大鱼。”夏烟还准备劝她,但欲言又止。

许楠上午一直在这个建筑工地附近拍照,起先他看到程慕白和一男一女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他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于是,就躲在附近屏住呼吸听他们谈话。

她本想将此事告诉程慕白,但想一想,还是算了。她不想让程慕白知道自己的无能。

许楠是认识程慕白的。夏烟第一次见到他,就告诉他自己有丈夫。后来,自己对夏烟的迷恋越深,也越想知道她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好几次央求夏烟带他看看她丈夫,都被她拒绝了,直到那次他在街上偶遇她和她丈夫程慕白。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自如地去应对其他的突发事件。

他嫉妒程慕白可以拥有夏烟这样完美的女人,却又为自己不能与她有一个结果而伤感。毕竟,他是迟到了,而且他距离夏烟那么远。他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躲在暗处偷看程慕白,偷听程慕白他们的对话。虽然工地很嘈杂,但许楠基本听清楚了,他们话题的大意是,程慕白帮那个女人的弟弟在这个工地上找了份工作。

她擦干眼泪,补上毁掉的妆容,镜中的女人虽有些憔悴,但还是一个标准的白领丽人。

细心的许楠还发现:程慕白的言谈举止看上去似乎和那个女人很亲热。他本来不想关心那些闲事,但看到程慕白上午推荐过来的男人朝他走过来,他便想探个究竟。

即使没有阳光,月亮也足够给人温暖。

陆小强一上来就想伸手摸许楠的摄像头,许楠大叫一声:“别动!”

原来,这个世上总有一丝温暖在某个角落等着你。

陆小强赶紧将手缩了回去。见吓着他了,许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影像头,很容易坏的噢。”

她感觉身体一软,差点倒下去。旁边一双手紧扶住她,还递给她一张餐巾纸。是何丽!她向何丽投去感激的一瞥。

“喜欢它吗?”许楠问。

她来到洗手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酒气直冲脑门,她不可遏制地狂吐起来,吐得眼泪鼻涕齐流,吐得人几近虚脱了。

“喜欢。”

方局长转怒为喜,和李菲喝起交杯酒来。夏烟悄悄地退了出去。

许楠将相机递给他,陆小强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他抱着相机研究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还给许楠。

“局长终于想起我来了。”李菲嗔怪着,为方局长斟满酒,又自倒了一杯酒,顺势坐在方局长大腿上,说:“方局长,来,咱们喝!”

“你才到这里来吗?”

“你以前是‘好来屋’的领班?”

“嗯,我姐带我来的。”

“我是李菲呀,以前在‘好来屋’酒店上班呀。”

“你姐是谁?”

“哎呀,这不是方局长吗?您过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都想死您了!”方局长扭头一看,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叫小强,我姐叫小芳。”

方局长的脸上挂着冰。他从没想过一个酒店的小经理胆敢挑战他的权威,不给他一点面子。不就喝个交杯酒吗?又不是跳脱衣舞!还扭扭捏捏的,还敢拒绝老子!

“你姐旁边的人是谁?”

她突然一把抓起酒瓶,迅速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后,一饮而尽。接连又倒了两杯,两口就闷了下去。她的豪饮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但现场气氛仍很紧张,双方仍在僵持。

“他呀,我不认识,我姐叫他程哥。程哥,哈哈,程哥!”

夏烟屈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所有的服务员闻讯,都悄悄地围过来看热闹。夏烟想任性地哭着冲出去,但强忍住了,她知道这样做只会让她的下属看笑话。

“小强,你姓什么?”

突然,方局长猛一拍桌子:“不会喝酒你跑到这里来当什么屁经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这里装纯洁?你装给谁看!”

“我的信啊?我不会写信,不会。”

方局长突然提出要夏烟跟他喝交杯酒。夏烟拒绝了,说自己已经喝得不行了。方局长几次三番地要求,都被她挡了回去。

许楠哭笑不得地问他:“你叫什么小强?”

席间,方局长丝毫不顾及在座的几位女同志,肆无忌惮地讲着荤黄的段子,继而发出淫荡的笑声,几位男下属也跟着附和。夏烟自始至终陪着笑脸,但始终一言不发。

“他们叫我傻小强。”

她硬着头皮喝下去,胃开始抗议了。

许楠心想:“他可不就是傻小强吗?夏烟的老公跟这个傻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那个小芳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吗?”

“小夏,我敬你。”方局长敬的酒,她不得不喝。从前她陪客,都是提前已偷偷将酒换成了白开水,几乎每次都能蒙混过关,但这次是真刀真枪地喝,掺不得半点水份呀!

许楠马上拨通了夏烟的电话:“姐!”

她尴尬地陪笑着。

“小楠,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打我的电话吗?你忘了吗?”

虽是一句玩笑话,但在夏烟听来却极为刺耳。

“姐,我没忘,我只是今天看到一个人了。”

“小夏这么年轻就当了经理,人又长得漂亮,真是秀色可餐呀,哈哈哈!”

“谁?”

夏烟轻巧地躲开。“方局长,您吃菜。”见一只扇贝被夹到他碗里,不得不缩回了爪子。

“你老公。”

“小夏啊,你可得多吃点啊,要不我会心疼的。”说完,将一只爪子放到她肩膀上。

“怎么了?”

“谁敢炒你让他来找我!”方局长一把将羸弱的她按到椅子上。

“他……”

“不了,方局长,我一会儿还要开个会,误了事老总会炒我鱿鱼的。”

“小楠,快说呀,急死我了!”

“小夏酒量不错啊,来,我们继续喝!服务员,加双筷子!”

“他在一个工地上,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方局长,我只吃敬酒,不吃罚酒。我敬您一杯。”夏烟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夏烟没好气地说:“原来你打电话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他一天到晚不知道要见多少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臭男人!好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那是不是应该罚酒三杯呀?”

“不是的,姐,你听我说……”

夏烟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说道:“哎呀,方局长,您头一次来,真是有失远迎啊!”

没等他说完,夏烟已经挂断了电话。许楠有些懊恼,夏烟丝毫不给他机会说明。他想,算了吧,这种事告诉她只会让她徒增烦恼。再说,如果程慕白真的和那个“小芳”有什么,夏烟知道了,肯定非常伤心;如果只是他的猜测,那么夏烟一定会怨恨他在挑拨离间啊!

满满一大桌菜上齐后,方框图局长喝到兴头上,派服务员将夏烟叫了进来。

许楠忽然非常后悔,自己刚才的那个电话打得太草率了。正一筹莫展之时,夏烟的电话突然打过来了:“小楠,刚才姐工作上的事太心烦了,一时心急说了重话,你不要介意啊!”

夏烟亲自为方局长点菜。鲍鱼、刺参、燕窝,一样都不能少;名烟、国酒、陪酒,一个都不能缺。

许楠的心里浮上一缕温暖,多么善解人意的夏烟啊!自己怎么能忍心让她受伤?许楠为了安慰她,谎称自己看错了,只是看到一个和程慕白长得很像的男人。

匆匆直奔雅间,见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油头粉面的,梳着领导标志的大背头,皮鞋可以当镜子照。

许楠的小伎俩根本骗不过夏烟,她说:“小楠,你从来不会对姐撒谎的对吧?”

正思绪纷乱地想着不着边际的问题,服务员何丽跑来告诉她:“来了一个公安局副局长,姓方,在雅间。”自从上次“老鼠药”事件后,何丽老实了许多,明显从李菲那边倒戈到她这儿来了,现在这些九零后的孩子,鬼精鬼精的。

电话那头的许楠开始惭愧了,他眼中的夏烟是如此完美,而自己竟要欺骗她,他于心不忍,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夏烟。

她只想做男人背后的女人。

夏烟手中的电话猛地颤抖了一下:又是那个小芳!原来,那个小芳一直横亘在她和程慕白中间,从未离开过!

夏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任由她嚣张地发飙。与程慕白相处的这几年,她多少也自学了一些他的处事风格,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自古以来,萧太后、慈禧、妲已、孝庄等人从后院跳到前台兴风作浪,又有几人能得长久?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她和李菲都是冯总手下的棋子,一旦她们无利用价值时只会被弃置到废纸篓,和垃圾没什么两样。

她尽量克制住颤抖的声音,装作平静地对许楠说:“小楠,你可能多心了,他平常要接触很多人的,我相信他。”

李菲升任副经理后,气焰明显高涨了许多。前段时间还对夏烟礼数有加,现在同她说话则硬梆梆的,如棍子一样的话语落下去还会反弹回来。几十个酒店工作人员被她颐指气使地呼来喝去,经常有服务员被她骂哭。

许楠无话可说了,他为夏烟如此盲目地相信这样一个男人而感到悲哀,也为自己而悲哀。夏烟说她相信那个男人,那么自己呢,又在她心目中有几斤几两呢?

只能短暂地逃离周围令人窒息的人和事,算不上旅行的她还是要回到冷冷清清的家,还是要去为生计而上班,还是得面对那个口蜜腹剑,城府深似海的昔日好友李菲。

秦欢给程慕白打电话,问道:“程处长,你介绍来的那个亲戚是不是脑子有点不正常啊?”

真是无聊至极。

程慕白心里一惊:“不会呀,那个亲戚也没跟我说呀。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

每天她都可以收到许多售楼广告,酒店招男女公关,卖枪支弹药等诸如此类的垃圾短信,甚至来不及拒绝。她每天喝着纯净水,却要生活在这个肮脏的环境里,看那些龌龊的人上演游戏。

很快,他拨通了陆小芳的电话:“小芳,你弟弟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现实照进梦想,打碎了一池看似平静的湖水。她的手机也响了,是一条短信。她很害怕又是那个每次都发三个惊叹号的陌生人发来的,准备随手删掉,但又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打开一看,松了口气,是房产信息。

小芳沉默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他小时候跟人打架,脑子被人打傻了。不过,他一般情况下还是正常的,就是不能说他傻。”

程慕白想将她一起带回去,她拒绝了,希望一个人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程慕白生气地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程慕白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夏烟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果然,单位临时有急事,必须程慕白出面。

陆小芳嗫嚅着说:“我要是跟你说了,你能同意吗?”

他们去了这个城市的一座湖边,只是一座人工湖,但风景也还凑合。夏烟依偎在程慕白身旁,清风徐徐,杨柳依依,一切,都看上去很美,仿佛一场梦境。

想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程慕白的心软了,满腹的怒气也渐渐消了。任是铁打的男人也难过女人关啊!

其实呆在围城里也不安全,城里可以安放两个人的身体,却锁不住两颗躁动的心。偶尔逃出去,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放松身心,然后各自回家,这也许是旅行的另一种意义。

程慕白正在开会,忽然接到夏烟的电话:“现在说话方便吗?”

夏烟只有两大爱好:写文章和旅游。她圈子里却尽是不敢出去旅游的“三怕”女人:一种是怕累,担心旅途辛苦,不如呆在自家舒服;一种是怕脏,出门在外得住宾馆,有洁癖的女人绝对受不了外面宾馆的肮脏;还有一种是怕死,长途跋涉,无论选择何种交通方式,都担心途中发生意外,汽车撞车,火车脱轨,飞机坠机,还是呆在自家安全。

“我在开会。”

还有一下午的空闲时间,夏烟提议:“不如一起找个地方去玩吧!”

“噢,没什么事。”

出寺庙大门时,二人的神色很庄严肃穆。

夏烟的这种态度让程慕白感觉非常奇怪,平时,她一般给他打电话都会非常简练,几句话将事情说完,绝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吞吞吐吐的,今儿个她是怎么了?

夏烟一个人跪在送子观音面前,许了很久的愿。

一开完会,程慕白就立即给她打过去:“小烟,找我有什么事吗?”

虔诚地叩拜,乐捐,程慕白遇佛必拜,诚心感天。但今天烧香时,连点三次,却都点不着,他沮丧地埋怨这是水货。夏烟忙捂住他的嘴:“佛祖面前不可抱怨。”说完,替他点着了三炷香。

“噢,没,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有些想你了。”夏烟欲言又止。

第二天,他请了一天假,带上夏烟去本市最大的寺庙归元寺烧香还愿。

陆小芳对他说了谎,他又对夏烟说了谎,这下扯平了。

他最近老是会做一些与钱有关的梦,有时梦到许多钱漫天飞舞,有时他又莫名其妙地睡到钱棺材里。棺材棺材,升官发财,莫非老天开眼了,他程慕白真的会升官发财,名利双收?明儿一定得和夏烟去寺庙烧香磕头。

许楠曾一度对夏烟撒了谎,夏烟又对程慕白撒了谎,谁都不欠谁的了。

程慕白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他希望在夏烟身上重新找回男性的雄风,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打过去,接招的却是她的一记轻飘飘的化骨绵掌,任他是钢筋铁骨也无可奈何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由无数个谎言编织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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