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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爱能成疯

陈屿撑了敬兰会一年的时间,虽然长进不大,好歹有了一点悟性,他恭恭敬敬地回答:“是我没本事,只希望先生在这件事上能帮我想个办法,毕竟……芯片还没拿回来,叶靖轩身上拴着敬兰会这么多兄弟,还有一整个南省,那也是先生的心血。”

黑子是条蛇,黑曼巴带剧毒的种,根本就不能做宠物,但可怕的是,这人真能把它养在身边。

对方笑了:“所以我就想告诉你,养危险动物很简单,用不着想那么多,就两个办法……你能让它服,或是能给它想要的,它满意了自然会乖乖听话。”说着,那人半点情面都没留,又加了一句,“你显然没手段让叶三服,只能选第二种。当年他想要权,所以我说让你别压制他,该给的都给他,他在南省那么乱的地方都稳得住,算是年轻人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买卖不亏。”

他好像对陈屿那些愤愤不平的话毫不在意,随口说起别的:“我刚带黑子回来的时候,你们都怕,说毒蛇不能养,但最后我也养了这么多年。”

“他脑子都被打坏了,竟然发疯想袒护那个女人!她当年把芯片拿走就为拖垮敬兰会,现在人就在沐城,叶靖轩还敢和我对着干!这就是想反!”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还是一如既往轻飘飘的,听上去就知道身体不太好,但他一开口,陈屿立刻安静下来。

陈屿气急败坏,可和他说话的人毫不在意,口气淡淡的,告诉他:“那是你不明白,他现在想要的你不给,他自然要咬死你。”

但不管怎么说,敬兰会如今是陈屿当家,他咽不下这口气。

“我……”陈屿一下愣住了。

陈屿还是年轻,当年接手敬兰会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他这辈子跟在别人身后松散惯了,要不是他哥死在事故里,他不可能有机会拿主意。

“那个女人对你而言是线人,对他而言呢?”

陈屿憋不住火,一说起来就控制不住:“先生,叶靖轩当时野心勃勃不安分,目的就是兰坊,是先生交代过他这人不能压,容易适得其反,所以我才默许他过来,还把大堂主的位置交给他,可他如今翅膀硬了,手里的人一多,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留下那个阮薇?”陈屿这下真的坐不住了,一下就站起来,拿着手机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一口气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气太过火,瞬间又闭嘴。

上午十点,不早也不晚,电话那边的人总算有时间,接起来三言两语,就知道陈屿遇到了什么难事。

对方没生气,口气懒懒的,好像该说的都说了,根本就没兴趣再和他聊,随意地扔过来一句:“随你,你是会长,不想留,你就去试试。虽然是我养的人,现在也都给你了。反正只有这一局,下不下得赢,那是你的事。”

陈屿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让所有人都退出去,自己掐好时间去打电话。

“先生……”陈屿着急得还要说什么,但那边似乎已经换了人。对方家里最后只留了几个下人,都是几十年的老人,他们只按惯例替家主接电话,态度客气到近乎冷淡:“会长,先生去看书了,如果还有事,可以和我们交代。”

第二天一早,会长就一个人在侧厅里坐着。

陈屿只好作罢,他这间侧厅如今用来见人,一扩再扩,他挂了电话之后,空荡荡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谁都有说不清的心思,不光是他们睡不着,兰坊里也有人不踏实。

天气热了,朽院这里有古树,外边渐渐有蝉声,声音不大,但一直都在,就和兰坊里上上下下那些眼睛一样,人人都盯着陈屿,捧着他,也等着找他的疏漏。

以前阮薇最怕梦见伤心事,遇见严瑞之后她才懂,不怕做噩梦,只怕梦太真。

这只是一条安静到让人害怕的街,背地里究竟有多少暗流汹涌没人看见。这个家太大,一家之主谁都想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

什么都像没发生,那一晚窗外的风声彻夜不停,整座城市人人都在做梦。

陈屿坐在椅子上心浮气躁,越想越觉得不能咽下这口气,他叫人进来问:“现在什么情况?”

他还要说什么,阮薇却没再让他开口,便去厨房收拾用过的盘子,最后看他还站在那里,又催他去睡觉。

“会长,大堂主根本不让人接近阮薇。”

严瑞也说过,她仅存的只有这一点良心。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陈屿,他猛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推了,两个手下迅速让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这一辈子,她的人、她的心、她所有的痴妄都给了别人,这不公平。

“到底谁是会长!他不让,你们就不动?去把那女人给我带回来!”

阮薇点头,轻轻回握他的手,她捧着奶茶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和他说:“可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再给你。”

方晟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正在车上。

所以严瑞最终握紧她说:“阮薇,我不是可怜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叶靖轩上午去了一趟市里,回来的时候刚好顺路,送夏潇从片场回去,两人坐在后排。

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他就给她另一场人生。

方晟转过身压低声音说:“三哥,朽院里的人来消息,会长坐不住了。”

后来他发现这件事没必要去找答案,或许是他前半生什么都太顺利,见过太多优雅的玫瑰,才忽然对这朵野蔷薇格外留心。执着于一个人没有原因,爱一个人更没有理智,就像他现在,明知道阮薇和叶靖轩之间有强大到不可撼动的往事,他也非要试一试。

叶靖轩看了一眼前方路口的红灯,直接告诉司机:“闯过去,马上去花店。”

她很坚强地面对叶靖轩的死,总让严瑞觉得奇怪,她到底哪来的勇气。

“但是……”方晟往夏潇那边扫了一眼,意思很明显。

阮薇到沐城那一年刚过了二十三岁,什么都经历过。她腿不好,怕晒太阳,经常睡不好觉,人也憔悴,慢慢养了一阵才有好气色,就是这么脆弱的女人,她却什么都能咬牙熬过来。

叶靖轩一句话就让人停下车,夏潇那边的车门被他推开,她人还愣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身就问他:“怎么了?”

但阮薇的表现出人意料,她从始至终都坚持必须要活下去,哪怕过去的创伤太大,她从未抗拒治疗,她很努力想让自己好起来。

他俯身过来抱抱她,一脸安抚的样子,三言两语就让她下车:“你先回去。”

所以一开始,就连请严瑞帮忙的人都担心她要寻死,特意请他尽量照顾,要留下这个活口。

夏潇错愕地还要说什么,可叶靖轩已经不再看她,又重复了一遍:“潇潇,下车。”

就像他严谨的纪录片看了太多,偶然换台看见一出和他毫无关系的悲剧,屏幕上相爱的人生离死别,连结局都能猜到,一个女人太执着的下场,无非就是不肯独活。

这口气压着情绪,她不知道原因,却能听出他已经一忍再忍,她连问都不能问,直接就被赶下去,被他扔在了马路上。

他第一次知道阮薇过去那些事的时候,仅仅是听说。有人请他帮个忙,在沐城暂时给这个女孩一个落脚之地,那时候严瑞对她的过去不痛不痒,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刚刚带完一届毕业生,正是空闲的假期,本来想出国去散心,却因为帮了这个忙而留下来。

夏潇今天是去拍广告的,她的鞋是私物,也就一直穿着,十二厘米的超高跟踩在马路上,没走出两步都觉得累。

严瑞总说她太执着,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

她从没想过会这样,叶靖轩对她车接车送,所以她工作完连裙子都精心挑选过,现在站在一群过马路的人里分外显眼,所有人都频频回头看她。

阮薇如鲠在喉,三明治里加了蔬菜和香肠,味道清淡,可她就是咽不下去,她逼着自己全都吃掉,又去找水喝,严瑞看她泡了两杯奶茶递过来,顺着杯子拉住她的手。

大好的晴天,只有她是个笑话。

他告诉她:“阮薇,爱不是借口,你要面对事实,你和他没有未来。叶靖轩是敬兰会的人,那是什么地方你清楚。”他拿纸巾递给她,看她低头接了,又指她的嘴角让她擦,慢慢地继续和她说,“你家里人的事都压在心里,你当年才二十岁,我知道你心里苦,一个女孩子敢冒险去做线人,就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如今呢?”

夏潇走着走着很久都打不到车,她越发想笑,活该人有三六九等,她不过是个捡回去的替身,时时刻刻都必须保持清醒。

夜里两人都累了,严瑞不想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夏潇正在马路边出神的时候,有人走到她身边,口气公事公办地说:“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再叫车送你。”

严瑞从始至终都没回头,也没再挽留什么,他把三明治装好,顺着料理台递给她,陪她慢慢吃。

她一回头,又是方晟。

但是人生这场戏,不演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人不得不信命,什么假如都没有,叶靖轩终究没有放过她。

夏潇真的笑出声,她脸上有淡淡的妆,在阳光下衬得人格外漂亮,她问:“是他不放心我,还是你不放心?”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女人,她自私过动摇过,一直都以为叶靖轩不在了,甚至想,假如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严瑞还在,而她苦熬不下去,就会像大家说的那样嫁给他。

方晟依然如故,表情疏远,他站在她身边,陪她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等车,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三哥有急事,要自己开车过去,所以我正好下来。”

而她只是看叶靖轩一眼,整个人从头到尾再也不是自己的。

他的意思很明显,仅此而已。

阮薇抱住他的时候太安心,现世安稳,她可以依靠他,可是心里安静到一点波澜也没有,那个拥抱单纯得像是一场彼此安慰。

一句硬邦邦的话,可夏潇心里莫名地舒服不少。

但她静静靠了他一会儿,还是把手放开了。

她站在那里想,叶靖轩对她很不错,他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头疼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但他很少对她发火,偶尔那一点温柔都让夏潇又爱又怕。她躺在叶靖轩身边就像睡在悬崖上,翻身过去是什么她永远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敢回头看,她紧握着他眼下还能施舍的这些温存,别的都不去想。

阮薇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很轻地告诉他:“严瑞,我试过喜欢你,要是哪天我失忆了,像电视剧里那样……我肯定缠着你,死也不放手。”

但方晟不一样,他从头到尾冷淡到只是个路人,尽职尽责,他在别人记忆里永远面容模糊,声音恭敬,连口气都没有。

他手下的动作停了,分明觉得身后的人在微微发抖,她努力在忍什么。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笑着拍她的手问:“做噩梦了?”

但夏潇总是觉得奇怪,他就是这样的配角,却总能让她觉得暖。

她突然就不管不顾直冲严瑞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路口渐渐开始拥堵,夏潇站了一会儿问方晟:“出什么事了?他下午不是要去咖啡馆吗?”

严瑞慢慢切开面包,一个人在那里忙,他听见身后迟迟没动静,回身看暗影里的阮薇,问她:“怎么了?把灯打开吧。”

方晟摇头不说话,她其实也不傻,自己接了一句:“以前也出过事,这次非要赶我走……是不是那个瘸子找他?我知道他为什么总去‘等待戈多’,因为对面有他想见的人。”

就像所有镜头里演过的那样,暖黄色的光,干净而温馨的厨房,她就站在这里看,连严瑞的背影都静止,一下把她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压下去,仿佛这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天亮之后谁爱谁恨都是别人的麻烦,她只有坐下好好吃东西这一件事。

方晟永远都理智,提醒她:“不要在这件事上惹三哥。”

想来想去,他还可以有无数种挖苦她的方式,但他最后三言两语帮她找了台阶下,站在这里怕她饿,怕她睡不了觉。

夏潇也不等车了,顺着路往前去:“我想喝咖啡,走吧,你请我。”

阮薇说不出话,她愣在客厅里,整座屋子上下漆黑一片,只有他所在的地方有光。严瑞也穿着睡衣,同样半夜都醒着。

方晟要拦她,她回头笑,好像真的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真小气,那我请你吧。”

他看见她出来笑了一下安慰她:“好了,不闹了,你又没吃饭,我下来给你做个三明治。”

她看他还不走,又补了一句:“没别的意思,只想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严瑞怕把她吵醒,只去了厨房,他动作都放轻,正打开冰箱。

沐城今天堵车很严重,虽然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但交通状况一样糟糕。

阮薇深深吸了口气,一把将房门拉开,客厅里黑洞洞的,她顺着声音往前走,却发现厨房的灯开着。

阮薇的手机上次被叶靖轩摔坏了,她平常没什么事,一共只有两三个人的通讯录,所以没着急去补卡。叶靖轩在路上一直打不通,又给花店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直接闯红灯掉头,向她住的地方开过去。

她早就想过这一天,真要有人闯进来,肯定也是为了报复她,只要别连累严瑞,她就无所谓。

叶靖轩一开始还能稳得住,随着电话没人接,他越来越沉不住气。最后他可笑地发现,他在害怕。

阮薇的神经一下绷紧了,她下意识贴近房间的门,顺手在桌上摸索,但她过去有自残倾向,这屋里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她什么也没找到,反而沉下心来。

这么多年了,当年芳苑的事他都熬过来了,今天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紧张。

这个时间严瑞早就睡了,何况她住在楼下,谁会三更半夜在外边?

他一路超速终于开到严瑞家所在的小区,车刚停下,正好看到阮薇推门出来,好像要拿什么东西,低头在自己包里一边翻一边向外走。

四处都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她睡不着起来要关窗,却突然听见外边客厅里似乎有动静。

叶靖轩坐在车里没出声,他看着她,过了很久手还死死捏着方向盘,竟然松不下这口气。

阮薇控制不住,逼自己深呼吸,不停去揪手腕上那个橡皮环,东西弹在皮肤上火辣辣的,渐渐地平复下来,竟然真的好过许多。

阮薇终于走到路边,抬眼正对上车里的人,一下怔住了。

所有的画面全都重叠在一起,拼了命撕扯她,谁也不肯先放手。

叶靖轩定定地看她,突然开门下车。阮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刚要开口问,叶靖轩却一把抱住她,把她压在自己胸口。

父亲临死前和她说过的话,看着她的那双眼睛。

他胸腔起伏,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叶靖轩的脸,他额头上那道伤疤……他身上烟草的味道,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发疯一样地想要他……

阮薇不知所措,他的手就在她肩上,隔着薄薄一层真丝的料子,他手指凉到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拉住他问:“靖轩?”

她在房间里闷着不出去,到夜里就把它们放到枕头边上逼自己睡觉,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全是混乱的念头。

“你怎么没去花店?”叶靖轩终于笑了笑,放开她扫了一眼四周,然后示意她和自己上车。

如今她也还是这样的毛病,自己的东西死活要收在身边才安心。

阮薇有点犹豫:“今天不忙,就收拾了一下屋子,下午再去开店的……我不急,你走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阮薇在房间里找到项链坠和梳子,她当时动过离开的念头,非要回家来想把它们带走。小时候她只是一个下人的孩子,没人疼没人护着,收到这么两件东西当宝贝似的藏起来。

今天叶靖轩穿了件暗蓝色的衬衫,原本上午有事还算正式,但这会儿领口被他嫌热扯开,人又漫不经心,透着野,怎么都学不会规矩。

严瑞什么都没再说,那一天直到晚上家里都很安静,彼此无话。

阮薇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把领子压平,他抓住她的手指,盯着街道两边说:“不好打车,我送你。”

“你说得对,可你不明白,我到如今……身份是假的,接近他是假的,从头到尾什么都是假的!就这一件事,我爱叶靖轩,只有这件事是真的!”

阮薇摇头,想了想又低声说:“我平常也是走过去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可她三年前亲眼看到那么惨的一幕,苦苦熬着撑到今天,她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死,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他看阮薇把头发梳起来了,人显得更瘦,她大晴天永远穿着长袖,刚站了一会儿头上就有了细密的汗,果然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阮薇好几次开口想说什么,声音都在发抖。严瑞这句话彻头彻尾没给她留半点情面,他说的都是事实。

他心里总算放松下来,忽然很想取笑她,不管她长得多大了,还是他的傻姑娘。

她手里还拿着那块毛巾,用尽力气让自己保持平静,毛巾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流,她早知道,以她如今的处境,回去找叶靖轩除了找死犯贱没有别的答案。

但那都是年少的话了,此去经年,竟然再难出口。

这一句话终于让阮薇原形毕露。

阮薇肤色淡,这一下看过去,他觉得她连影子都浅。叶靖轩这一辈子只有对着她才心软,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擦她的脸,随口说:“没事。”

严瑞看看阮薇的脸没什么事,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要上楼,临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停下和她说:“阮薇,女人要自重,别人才会尊重你。你这样算什么?因为当年害了叶靖轩,所以现在倒贴回去补偿他?”

阮薇又低下头,他的手就在她颈侧,一点一点揉着她,微微发凉。他起了心思,恶劣地逗她:“非要我说啊……阿阮,想你了,来看看你……自己上车,还是我抱你?”

可是感情这东西说穿了,不疯魔不成活。

阮薇太清楚他说到做到,好在周围没有遇到邻居,她赶紧跟他走,老老实实坐上车。

人活着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执念,珍惜现在,无非就是平淡相守。

其实从她和严瑞住的小区到花店完全没有开车的必要,但叶靖轩突然拐到别的路上,足足要兜半个街区。

阮薇好几次熬不下去的时候都问自己,严瑞对她这么温柔,这三年她为什么就不能向世事低头?她和严瑞之间没有过去二十年,没有南省没有芳苑,也没有老宅里那么多往事,他们之间干干净净,只是一场偶然,相处久了总会在一起,如果她这辈子就这样和他过下去,肯定会有另一种结局。

阮薇提醒他应该直走。

严瑞松开她,坐回去摘眼镜,他近视不算严重,一般在家都不戴,这一下连目光都显得柔和下来。阮薇总是不自觉去想严瑞上课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因为这样的男人什么都优秀,脾气也好,在家做饭都不显得怪异,所以总让人好奇,他怎么能压得住那些叛逆的年轻人。

叶靖轩没回答,手机正好来了电话,他扫过屏幕立刻戴上耳机,手下人打来通知他:“三哥放心,都清理干净了。”

阮薇想开了,他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不重要,她慢慢推开他说:“是我要留下,叶靖轩没逼我。”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才往花店那条街开过去。阮薇靠着车窗,他看了她一眼,出声提醒:“安全带。”

“其实我知道你过去的事,不是有意的……你去做治疗,我正好听见。”

不过就这么短短一段路,阮薇犹豫了一下,他非要伸手过来,她怕耽误他开车:“我自己来。”

严瑞顺着这个动作把她抱住了,阮薇脸上冰冰凉凉带着水,可他怀里柔软到透着暖意,她心里好多话,终归都平静下来。

那一路他们都没再说话,他把她送到花店门口,却迟迟没有打开中控锁。

阮薇摇头,握住他的手让他停下。严瑞刚好低头,两个人距离这么近,她一时没敢再说话。

阮薇坐着不动,叶靖轩握住她的手腕,隔着那层橡胶手环一点一点摩挲,他微微向后靠在头枕上,一直看着她。

就这么几个字严瑞想一想也明白了,他松开她去拿湿毛巾,回来拉住阮薇一点一点给她擦脸,又看着她问:“明知道他现在有别人,你也留下?他逼你?”

他目光里的东西太多,这么多年的话沉到心里,定定地全都压在阮薇身上,逼得她心里那些刺越埋越深,可他开口只是和她说:“今天没带花送你,明天补上。”

她没别的借口,想到昨晚哭了一夜,自己今天这副样子肯定不堪入目,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只好说:“别的女人,刚好撞见。”

她想起那一片蔷薇海,终究什么都藏不住。她知道叶靖轩一直守在这里不肯走,两个人这样下去谁也没有一个解脱。

“谁?”

人活在这世上,最不能放任的就是自己的感情,一念生或一念死,往往都是源自它。

阮薇摇头,怕他误会,又赶紧揉了揉说:“不是。”

阮薇低声和他坦白:“我对不起养父,他一辈子是个警察,救了我,把我养大,就因为我当年自私,没把芯片交给警局,他最后死不瞑目,为人子女是我不孝。”她说得很慢,手指慢慢回握住他,“芯片是我对他的报答,我只有这一点坚持,不可能把那些证据再还给敬兰会了,你给我个痛快,把我交给会长处置,或者……让我走。”

他口气终于忍不住了,看她不说话又问:“叶靖轩?”

她声音颤抖,叶靖轩听着听着还是觉得头疼,阮薇为了良心而做线人,因为爱他不肯交出证据,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左右为难,却依旧固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严瑞伸手拉住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问她:“眼睛都肿了……脸上怎么了,谁打你了?”

多少难事他都不眨眼,可就对着阮薇……他总也无能为力。

阮薇低头不说话了,放下水杯想走,严瑞叹了口气说:“来,我看看。”

“你说话总是惹我生气,夏潇就不像你这样……”叶靖轩似乎在想什么,松开她的手,慢慢笑了。

可悲的是,她一直没心没肺接受严瑞的好,当做不知道他的心意,最后又怕伤害他。

他脸上那道疤被头发挡住,只露出最后一点印子,像南省那些经久不变的树影,终究抹不掉。

其实他这句话说出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口气,但阮薇一下就知道严瑞心里不痛快。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阿阮,没那么简单,我不会放过你。”

严瑞“嗯”了一声,抬头看她:“阮薇,你不用和我解释,我是你什么人?你要和谁去过夜,我充其量只能打个电话问问你带没带钥匙,回不回来而已。”

阮薇咬住嘴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全都忍回去。

这样她反而有点不自在,先和他说:“我养的狗病了,他想带我回去看看,后来时间晚了……”

叶靖轩总算打开车门放她走,可她下车没走出两步就停下了。

阮薇愣了,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去倒水,直到她走回客厅,严瑞都没开口问她。

夏潇就站在“等待戈多”的门口,她和阮薇不一样,长得不一样,身材不一样,连习惯都不一样,她刚刚好就站在一大片阳光之下,年轻到让人嫉妒。

结果她一开门,发现严瑞就在客厅里看电脑,好像一直都在这里等她。

阮薇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夏潇,发现其实她们找不出任何一点可比性。

平常这个时间严瑞肯定在学校,她心里也乱,知道昨晚的事太尴尬,根本说不清,幸好他不在。

夏潇买了一杯冰咖啡拿在手里喝,她咬着吸管根本不理阮薇,跑过来和车里的人笑着说:“刚刚路过,想喝点东西。”

阮薇回去的时候顺路去店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叶靖轩一句话都没说,下车和她一起进了咖啡馆。

可是感情这东西说穿了,不疯魔不成活。

这么好的天气,满城春光,只有阮薇一个人失魂落魄。

人活着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执念,珍惜现在,无非就是平淡相守。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见不得光的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