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事的伤口,瞬间肿了起来。
小西将草药扔进嘴里嚼,嚼烂之后赶紧敷在大崔的伤口上。
小西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小西走了七步,果然找到一株草药,药香扑鼻。
大崔看着小西肿起的双唇,语重心长地说,看来蛇没毒,解药有毒。
小西说,镇定!我听过一句老话,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中了毒的大崔和小西浑身乏力,弃了车,靠着意念爬出树林,晕倒在路边。
大崔摁住被咬的手臂,痛苦地说,就凭我们的倒霉体质,肯定是毒蛇,我要死了。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香格里拉的医院了。
小西吓得窜到一边,大崔哈哈大笑,然后就被咬了。原来他手里拿的真是蛇。
我们去接他们出院。
大崔从树上摘下一根很像蛇的树藤想要吓小西,于是将树藤在小西眼前晃,大喊,蛇啊!
那天,他们一言不发,表情凝重,为了安慰他们,我说,都离五色海这么近了,要不,再去一次?
进入树林后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参天大树,藤萝在林中交错穿插。
过了片刻,大崔说,车没了,不去了。
就在此时,前面的路被巨石挡住,他们不会放弃,决定推着车,穿过一旁的树林,到达道路另一端。
小西说,嗯,不去了。
那次,出发之后,他们躲过了十二辆擦身而过的小汽车,逃过了二十三个碰瓷老太太,避开了三十四个下水道黑洞,历经一千零九十一公里终于来到了香格里拉,胜利近在咫尺。
车没了可以买啊。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知道他们不去不是因为车,是因为怕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们做了详尽的调查报告,把沿途所有的情况都预估了,只是没有估计到,最后我们也会出现在那里。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直很沉默。
第二天,大崔和小西的手上各戴着一串转运珠,告诉我们,他们决定第三次上路。
快到昆明的时候,小西突然开口,问,我俩是不是到不了五色海?我们是不是得不到幸福?
小西说,去,去了才能得到幸福。
大崔看着小西,说,不会的,前面一千多公里我们都过了。
大崔问,五色海还去吗?
大崔向小西摇了摇手腕上的转运珠,说,证明转运珠是有用的,只要我们多买点,下次一定能到。
他们意识到对倒霉的确信值加起来已经100%了,俩人沉默了一秒。
小西点了点头,说,好,那我要两手都戴满。
大崔说,其实我也是。
迷信是因为在乎。
小西说,我有50%。
大崔和小西的迷信,是因为在乎彼此,是因为他们害怕动摇,所以寄希望于转运珠,来给他们力量加持,让他们能够更勇敢地走下去。
大崔说,我有1%相信。
一下车,他们就直奔卖转运珠的店而去。
小西问大崔,我们在一起就会倒霉,你信吗?
来到闹市,周围的店面都很热闹,唯独一家店门紧闭,门庭冷落,正是卖转运珠的那家。
其实回到家,大崔跟小西也犯了嘀咕,才发现他们交往的一个多月里,水管爆了,马桶堵了,钱包被偷了,大崔被误认为是色狼,小西遇到碰瓷老人,两次。
门口贴着大大的转让告示,本店因经营不善,现低价急转店铺。
小西冲了出来,举着卫生纸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才不会后悔,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大崔和小西呆住了。
我们惹不起他,说,行行行,你们好自为之吧,到时候可别后悔。
小西问,我俩是不是到不了五色海?我们是不是得不到幸福?
大崔隔着厕所冲我们喊,你们这帮封建愚民!忘了自己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吗?
大崔这次说不出话了。
你们根本就是八字不合、五行相克、属相犯冲、星座互煞呀!当我们在公厕门口等了他们两个多小时后,忍无可忍,终于喊出了这句话。
小西说,分开吧,对我们都好。
我们拿起饮料一看,对他们说,不好意思,保质期也过了。
大崔想了一会儿,说,嗯,关键是对你好,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话还没说完,大崔突然捂住肚子,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小西上前关心他,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当天晚上,大崔和小西分手了。
我们哈哈大笑,大崔不服气,说,这只能说明我们不是特别幸运,但不能说明我们倒霉啊,我……
大崔跟我们讲起这事的时候,很平静。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这个兑奖期已经过了。
他说,这家店有这么多转运珠,还是倒闭了,我们戴再多的转运珠,又有什么用呢?
二人激动地干杯,将瓶中饮料一饮而尽,拿着瓶盖去柜台兑奖。
之后,大崔好像没事人一样,还像往常一样讲着冷笑话,大崔的霉运也走了,不会骑车摔跤,不会碰到不法分子,不会喝到过期饮料拉肚子,不会被蛇咬,也再没有进过医院,更没有进过警察局了。
大崔嘚瑟说,这叫倒霉吗?你们中得了吗?
小西则慢慢淡出了我们的朋友圈。
我们凑过去看,他们手中的瓶盖上都写着,再来一瓶。
后来他们都过上各自的生活,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突然大崔也举起了手中的瓶盖,说,我也中了!
我们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小西翻了个白眼说,胡说什么呀。然后她不理我们,自顾自拧开饮料瓶盖,看了眼说,我中了!
有一天我们跟大崔去吃饵丝,吃着吃着,他突然来了一句,我们骑行去五色海吧?
路上,大家去便利店买水,我忍不住问大崔和小西,你们在一起之后,一会儿进医院,一会儿进警察局,你们不觉得很倒霉吗?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现在不倒霉了,也应该去完成了。
我们憋住笑,将他们接了回去。
大家想了想,说,好啊。
以上,是我们来到警局保释他们时,从警察叔叔口中得知的。
然后我们去了五色海,开车。
而大崔和小西也被当成团伙成员,抓进警局,盘问了一夜。
大崔一个人骑行。
后来两人才知道,那个欢乐大家庭是个传销组织,他们的做饭真的是做饭,他们的扫地真的是扫地,但他们的学习是在进行洗脑,他们的唱歌是在蛊惑人心。
一周之后,我们在五色海的山脚等到了大崔。
当晚他们打地铺睡下,半夜,大崔和小西在睡梦中被一束强光照醒,睁眼看见一个警察叔叔拿着手电筒照着自己,周围早已一片兵荒马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扭送上警车。
我们问他,这一次路上还顺利吗?
进去后,大崔和小西发现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真是个庞大的家族啊。他们有的人在做饭,有的人在扫地,有的人在学习,有的人在唱歌,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大崔说,顺利,什么意外也没有。
荒郊野外,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他们看见了一座两层小楼,主人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后来我们一起上山,本来海拔越高,气温就越低,大崔还一直在我们耳边讲冷笑话,把我们冻得不行,即使我们一脸冷漠,他还是话痨个不停,一点也不像刚骑行了一千多公里,更不像一个刚分手的人。
雨越下越大,很快他们就发觉不是在雨里前行,而是在瀑布里修行。
终于到了山顶,大崔赶紧掏出五种不同颜色的指甲油,往手上抹,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他已经冲到了五色海边,张开双手围在嘴边,对着太阳高歌了一曲《种太阳》。
路上风和日丽,一切顺利,直到一场大雨的来临。
虽然我们之前听说过这个传说,但没想到真的做出来的时候,会这么傻×,于是我们都躲得远远的。
一个多礼拜后,大崔拆了线,立刻就跟小西骑上自行车再次出发了。
大崔唱着唱着,声音就消失了,我们过去一看,他已经泪流满面。
大崔和小西瞪着我们,活像是我们偷了那个井盖似的。
我们赶紧把他拉走,问他,你哭什么呀?
我们看着痛得直吸冷气的大崔,齐声为他打气说,哪怕野火焚烧,哪怕冰雪覆盖,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不到香格里拉,誓不回头!
大崔说,这一路都很顺利,顺利到无聊。
小西说,其他部位重度擦伤,外加额头缝了十三针。
他接着说:
结果大崔拄着拐走了出来,全身涂满碘酒,头上绑了个绷带。
以前我给小西讲笑话的时候,每次她都会笑到缺氧,过了大半天,吃饭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想起那个笑话,就又喷了我一脸。
我们松了口气,说,那还好。
但你们不懂。
小西说,局部轻微擦伤。
以前我给小西讲五色海传说的时候,她很兴奋,给我的指甲油选择了配色,要跟我男女合唱,连最后的结束动作都编排得有模有样。
我们问小西,他情况怎么样?
但你们不懂。
原来不知道谁偷了下水道的井盖,大崔的车轮卡在井里,人已被甩飞到了三米远。
我忘了。
我们赶去医院才知道,原来先前他们刚骑车出门,大崔望着小西笑,小西看着大崔笑,大崔望着小西笑,小西……看着大崔飞了出去。
我忘了我们都听陈奕迅,我们都常逛家居超市,我们都爱吃没煮熟的土豆,我们都喜欢《西游记》里的银角大王,我们都会在饮水机旁接水的时候心里默数,1,2,3,4……
What?!
我忘了我们有很多合拍的地方。
小西说,我们到医院了。
两个人在一起,有的人会偶尔争吵,有的人觉得不太自由,有的人会有些许自卑,这些都是爱情的副作用,它们只是爱情的一小部分,而我们爱情的副作用,只是偶尔有些倒霉,但我却错把它当成这份爱情的全部。
我问,你们到哪儿了?
传说骑行到五色海,给每个手指涂上不同颜色的指甲油,在海边为太阳献歌,就能获得幸福。
二十三分钟之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小西打来的。
我每个都照做了,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幸福。
我们目送他们的背影豪迈地离开。
我知道他不幸福,是因为身边没了小西。
他们携手激情澎湃地发表演讲说,哪怕野火焚烧,哪怕冰雪覆盖,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不到香格里拉,誓不回头!
我递给他一袋饮料,他抽出一瓶,打开,瓶盖上写着“再来一瓶”。我凑过去一看,没过兑奖期,也没过保质期。
出发那一天,大崔和小西举行了盛大的誓师大会,邀请我们参加。
我安慰大崔,说,虽然小西走了,但你的运气回来了,都能真的中再来一瓶了。
因为他们都相信同样扯淡的传说:骑行到五色海,给每个手指涂上不同颜色的指甲油,在海边为太阳献歌,就能获得幸福。
大崔愣愣地说,再来一瓶给谁喝呢?
大崔喜欢旅游,小西也喜欢旅游,两人相约一起从昆明骑行去香格里拉。
突然,大崔将瓶子一摔,转身就跑。
大崔喜欢看美剧,小西不喜欢,但小西喜欢看着那个看美剧的大崔。
我们问,你去干吗?
大崔喜欢花衬衫,小西也是。
大崔喊,我去找小西。
大崔喜欢吃川菜,小西也是。
我们赶紧开车追上去,说,上车,难不成你要骑车回去啊?
因为两个人所有的生活习惯都可以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自行车往车顶一放,大崔上了车,我油门一踩,车盘旋着山路下山而去。汽车在飞驰,猛然发现一群大牦牛挡在路中央,我一个急刹车,幸好没撞上去。我松了一口气,“砰!”我们被追尾了。
过了一个月,他们就在一起了。
大崔的脖子磕到后座,他揉着脖子急得跳下车要去拿车顶的自行车,突然顿住。
大崔一脸赞赏地看着小西,两个人碰拳,相见恨晚。
顺着大崔的目光看去,追尾我们的那辆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有个人揉着额头,是小西。
大崔说了不下一千个冷笑话,小西是第一个笑的。
牦牛群从他们身边经过,隔着牦牛群,大崔看着小西,小西看着大崔。
这个女生就是小西,这天是小西第一次见到大崔。
一年后。
接着,一阵狂笑声传来,大家循声看过去,看到一个女生眼泪都笑出来了,她一手捂肚子,一手拍桌子,指着大崔笑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一脸恩爱的大崔和小西,问,结婚?你们不怕倒霉吗?小西拿出一沓厚厚的保险单,说,我们保险都买好了,就算死了还能有钱拿,算什么倒霉。
我们都觉得,这种冷笑话,如果有人都能笑,那个人一定是大崔命中注定的媳妇。
这沓保险单,是他们死了都要爱的投名状,是他们给彼此最坚定的情书。
空气沉寂了。
大崔把头靠在小西肩头,说,没有你,才是我最大的倒霉。
大崔说,我要张柏芝。
小西嫌弃地推开大崔的头,大崔撞上正端着饮料的服务员,不出所料,饮料又洒了他们一身,他们赶忙给对方擦衣服。
有一次朋友聚会,点单的时候,服务员说,先生,你想要哪种饮料,我们有酸梅汁、西瓜汁、玉米汁……
大崔说,没事没事,擦一下就好了,是西瓜汁。
大崔是我们圈子里公认的寒流,只要他一到场,就能让全场气温骤降,没错,因为他随时随地都在讲冷笑话。
小西说,你这就麻烦了,是张柏芝。
直到我遇到大崔和小西。
两个人狂笑起来。
你相信命中注定吗?我他×才不信呢。
他们手上不再戴着转运珠,不再需要外界力量的加持,因为最强大的力量,是他们对彼此的坚定。
据说人一生会遇到约两千九百二十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
据说人一生会遇到约两千九百二十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也许以后大崔和小西还是会遇到各种倒霉的事,但能遇见彼此,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