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们两个第一次一起走在学校外面的小路上。樊景行一边自我夸赞，一边责备牟子宏太老实：“哥们儿，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会有女孩喜欢？”
这时，从学校出来的樊景行撞上了这一幕，把包一甩，冲过去一脚就踢开了李佑：“干什么？不长狗眼，欺负我小弟？”李佑自知不是对手，也不敢惹家境殷实的樊景行，找了个借口跑了。
牟子宏沉默地听着，想起自己懦弱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脸书生气的牟子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结果还没来得及躲，李佑就一拳打到了他的眼睛上。
樊景行忽然停下脚步，带着一脸坏笑问牟子宏：“对了，你是不是喜欢倪笑？”
李佑听说牟子宏是被樊景行唾弃的双胞胎兄弟，想借此机会狠狠出一口恶气，于是他把牟子宏堵在了小巷里。“大哥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你看看怎么办呢，要钱还是要命？”
牟子宏犹豫片刻，很快便低头否认。
直到有一天，他撞见了曾被樊景行欺负过的已退学的李佑。
樊景行笑笑，不再追问。
他不想再面对倪笑，也不想再面对樊景行。
03
在那之后，失落的牟子宏又开始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做值日，一个人回家。迅速下滑的成绩和无精打采的状态，好像让他那点儿小得可怜的心事被所有人看穿了。
在樊景行眼中，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失去理智，是不顾一切，是一定要在青春里留下些勇敢冲动的印记。而在牟子宏心里，陪伴对方考上理想的学校，然后一步一步规划好未来的人生才是正道，即使喜欢不能说出来，一直埋在心里很多年，也算得上深刻。
倪笑哭着离开，剩下楼梯拐角阴影里的牟子宏愣在原地。樊景行经过牟子宏的身旁时，想起了他和倪笑聊天的样子，很是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啊，兄弟”。
很快，大家都发现，牟子宏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练习长跑，还天天背着羽毛球拍上学。牟子宏的球友叫程满满，是樊景行和兄弟们私下评选出的“最丑女同学”。一到开学，她的脸上就长满痘痘，还因为体检被翻出写有“变态反应科”的病历而被同学们嘲笑。
倪笑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孩，但无论从优秀的学习成绩还是朴素的长相来看，都不是樊景行喜欢的类型。因此他没有接受倪笑的告白，而是用一贯的戏谑方式，让倪笑在他的一众兄弟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话不多，每天总是埋头在书山里，扎着一个老奶奶一样的发髻。不过，全年级大概只有牟子宏知道，程满满的皮肤问题只是因为对花粉过敏。
牟子宏看着眼前这个热情又美好的女孩，发自内心地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在楼梯拐角听到倪笑向樊景行告白。
牟子宏以不易被察觉的幅度慢慢变化着，与此同时，樊景行和倪笑被选为学生代表，准备去北京参加某所高校的夏令营。
那个夏天就像一场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虽然不痛快，但是下了，也就过去了。
那个漫长无边的夏日里，长江三角洲一带有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潮湿闷热。
受到倪笑的影响，牟子宏开始拓展自己的生活圈子，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走进倪笑的生活，跟她一起分享最近读的好书，一起听林俊杰的音乐，一起骑很久的单车去城市另一端吃冰。
牟子宏感到无比失落和慌张，程满满看出了他的心思，想帮他转移注意力，于是提出一起出去找件事儿做，全当散散心。“看这个，《超级新声代》，怎么样？我觉得我唱歌还蛮好听的，你陪我去吧，咱们可以一起……”
在那个青涩的年月，倪笑这个小小的举动，挽救了一个尴尬和冲动的男孩。原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学生牟子宏，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姑娘。
禁不住程满满的再三请求，牟子宏答应了，毕竟能给无聊的夏天找点儿事做。与其听知了唱歌，还不如听程满满唱歌。
阳光洒在这个有着栗子颜色头发的女生脸上，她的虎牙显得格外好看。
不同于程满满在海选中被淘汰的是，牟子宏被节目组的金牌制作人慧眼相中，一路挺进了决赛。其实程满满并不失望，一开始就抱着当分母的心态，只是没想到，牟子宏还有这样的才华。
在一旁撞见这一幕的倪笑非常自然地把一只耳机塞进牟子宏的耳朵：“林俊杰的新歌，好听吗？”
就在此时，班里的QQ群因为两件事炸了锅。一件当然是牟子宏要火了，同学们三言两语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而牟子宏本人因为被节目组安排了封闭式训练，没法上网，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成了同学们热议的话题。而同时被热议的另外一件事……
他憋红了脖子，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拳头微微握实。好像之前种种替樊景行受过的委屈都应该在这一刻有个交代。
04
樊景行的一句玩笑话，刺痛了性别意识还很懵懂的牟子宏。原本每次遇见这样的情况，牟子宏都是装出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波澜，但这次不一样了。
牟子宏拿着一份迟迟下不了决心签订的演艺合约回到学校，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倪笑出事了。
樊景行每天和篮球队的哥们儿在一起，而牟子宏的课余时间则泡在图书室里，更是缺席了几乎每一节体育课。毒舌的樊景行曾经跟朋友开玩笑说：“不上体育课的，只有生理期的女生和牟子宏。”
“90后”的感情像一阵风，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多时候你会发现：你身边完全不搭边的两个人居然走到了一起；而那些你以为可以走到最后的恋人，却都莫名其妙分了手。
因为性格的差异，两个人鲜有交流，虽然长得像，但天差地别的三观反映出的气场还是让他们看起来很不一样。其实起初樊景行是想跟牟子宏做好朋友的，毕竟遇到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很难得，但是接触后发现，他接受不了牟子宏的沉闷，让牟子宏讲个笑话就像中五百万体彩头奖一样难。
倪笑不是那种很好看、很打眼的姑娘，却因为简单善良的性格以及笑起来露出的两颗小虎牙，成为一些男生想保护的对象。李佑喜欢倪笑很久了，有一天倪笑被高年级的学长纠缠，李佑为了教训对方，找了一帮“江湖”上的兄弟来打斗。
牟子宏性格内向，养了一棵像洋葱一样的植物。而樊景行阳光开朗，机灵爱耍宝，是上届校运会上的长跑冠军，也是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倪笑被牵扯进这起械斗伤人事件后，消息传到了学校教导处，教导主任迫于无奈取消了倪笑的保送资格。
02
爱一个人爱到奋不顾身，爱到忘记自己，爱到愿意为他做所有看起来荒谬不可能的事。
起初很少有人信这种说法，因为熟识的人都知道，两个人的性格千差万别，但是长得这样相像，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理由可以让人信服了。
处分决定贴出来的那天，没人敢跟倪笑说话，大家都知道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两个人都是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笑起来会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有着同样的发色。同学们都说他俩是双胞胎，父母离婚后各自带着一个生活，一个跟了妈妈姓，一个跟了爸爸姓，所以才长得那么像。
牟子宏想去安慰站在学校走廊里落寞的倪笑，却被樊景行拦住了。他冷笑着提醒牟子宏：“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接近你也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看不出来吗？！不点你两下，你还真被人牵着走。这次打架，你以为真的就是两个男生为了她那么简单吗？”
就因为牟子宏和樊景行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牟子宏甚至还没听清最后半句话，就在愤怒中对樊景行挥了拳头，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有勇气做一件完全不像自己做的事情。
偶尔遇到性格泼辣的女生，会当场教训他，不过大多数情况是，当时女孩害羞地跑掉，事后跟着班主任，或拉着三五个闺密，跑到牟子宏的班级门口找他算账。
然而他没法假装听不见樊景行说的话，伸向倪笑肩膀的手最终还是颤抖着放下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没看到倪笑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是啊，她何尝不知道牟子宏的心思，喜欢一个人怎么瞒得住呢？可是不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勉强得来呢？
倒是樊景行，这个爱玩爱闹的富二代，平日里就爱勾三搭四，四处占女生便宜。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个女孩，就踩人家鞋跟搭讪，从拐角处冲出来和早就盯上的女生撞个满怀，拿粉笔头打楼下的麻花辫女孩，往校花的校服口袋里塞电话号码，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倪笑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听说她决定放弃高考，准备出国读书。她离开前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就连牟子宏的电话也没有接，短信也没有回。
牟子宏是一个老老实实爱读书的三好学生，从不招惹女生，更别说耍流氓了，连懵懂冲动的怦然心动在他身上都像绝缘了一样。
05
其实这种事情发生在牟子宏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据说八一中学至少有五位女生写过匿名举报信，举报牟子宏对女生动手动脚。其中三位女生哭哭啼啼地直接找到他的班级想讨个说法，还有一位女生死缠烂打，非要他答应跟她在一起。
那个夏天就像一场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虽然不痛快，但是下了，也就过去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龅牙女就羞答答地捧着一摞书走开了，只有牟子宏尴尬又无奈地留在原地。
很快，班级生活恢复平静，课上打瞌睡的还在打瞌睡，下课一群打闹的人依旧打闹，学霸们戴着厚厚的眼镜有条不紊地复习着。唯一的变化是，牟子宏养的那棵看似洋葱的植物，在“死”了一次又一次后，终于在高考后冒出了花。
“同学，你认错人了！”牟子宏身边的几个男生笑到肚子痛。
程满满捧着擦得很干净的花盆，笑着告诉牟子宏，这是风信子。
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留着长发的女生冲着牟子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穿着涂鸦得花花绿绿的帆布鞋，蓝色裙摆随风飘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牟子宏扭头看的时候，是一个长了满嘴的龅牙、瘦到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喉结”上下滚动的女孩。
过了好久，牟子宏才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倪笑，一切都好，这是新号码。
“流氓！”
牟子宏很惊喜，他将自己签约的经纪公司名字和被某著名音乐学院录取的近况编辑成很长的信息发送过去。就这样，牟子宏和倪笑恢复了联系。
01
日子温润如水地一天一天过着，牟子宏开始了作为歌手的新生活，在一档真人秀唱歌比赛中意外走红，昔日里那个自卑得连心动都不敢想的男孩，蜕变成台风稳健的大男孩了。至于樊景行呢，他被当地一所大学录取，在人才济济的校园内，中学时期的光环慢慢被平淡的生活掩盖。而程满满也终于放下对牟子宏的某种偏执和惦念，打算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苑子文
岁月不惊，荏苒已去。大海上随意航行的船只，怎么能避免航线的重合呢？又怎么会知道，有哪些最终会停靠在同一个港口？
他却给了你青春里最美好的记忆。
四年后，本科毕业，早已声名鹊起、拥有万千粉丝的牟子宏在家乡举办了一场公益演唱会，邀请了中学时的所有老朋友，包括樊景行、倪笑和程满满。
但是，
倪笑在国外过得平淡却满足，本科念完后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和老同学失去联系又重新联系上的这些年，她过得挺好的，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幸福了。而至于她和牟子宏，就像两条线，不管走多远，不管隔着多么长的距离，不管是否再有交集，她都在他身边，从未走远。
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
赶上新学期开学，本来倪笑是不想回来参加牟子宏的演唱会的。她一直觉得，青春最美好的地方，也许恰恰在于留有遗憾。两个人最终无法走在一起，无法分享幸福或经历痛苦，都是因为缘分未到，那也就不必强求。
他不属于你，
但程满满却不这么认为，这对牟子宏来说，是人生路上非常重要的一刻，而他们两人至今都没有好好面对过彼此，所以她还是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把倪笑“骗”回了国。
这个人不是恋人，
06
你喜欢他胜过一切。
演唱会现场，牟子宏邀请樊景行上台。工作人员推上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蛋糕，牟子宏流着热泪讲了一番心里话，他们多年的隔阂终于化解了。
他在你心里什么都是好的，
原来牟子宏和樊景行的确是双胞胎，小时候父母离异，牟子宏跟着爸爸过着平凡的日子，而樊景行跟着妈妈嫁给了有钱人，过着富二代的生活。牟子宏并不恨樊景行，只是在那个与整个世界都会发生冲突的青春期，他会觉得，弟弟和妈妈都是爱的世界里最不可饶恕的叛徒。
也许会遇上这样一个人，
人是不断成长的。与这个世界多相处几次，就会多懂得几分道理，明白曾经的自己多么无知和幼稚。他接受了妈妈的选择，也原谅了弟弟这十年的缺席。一并随时光退去的，还有倪笑爱过樊景行这件事。
在你年轻的时候，
其实牟子宏喜欢倪笑这件事没什么，遇到三角恋也并没有什么可悲的，但如果这段三角恋里有自己的双胞胎弟弟，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爱一个人是奋不顾身和默默守护
牟子宏在很多个失眠的夜晚辗转反侧，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揪心和难受，究竟是因为喜欢上了这个女孩，还是因为另一个男主角是自己的弟弟，抑或是因为恰恰这两个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产生了某种暧昧的关联。
●全都怪我 不该沉默时沉默 该勇敢时软弱
爱着两个人，本就是矛盾。
BGM：林俊杰——《可惜没如果》
牟子宏对着台下说：“十八岁的时候，我曾经错过一份美好的感情，今天，不知道这个女孩有没有坐在台下，我希望能当面向她说一些话。”
她摸了摸它的头。
粉丝一片尖叫。
挺着大肚子的小安红着眼眶，慢慢俯下身来。
接着牟子宏说：“你善良、阳光，为爱情勇敢而沉默。谢谢你在我的青春里出现，是你让我看见了美好，也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一名歌手。”排山倒海般的惊呼声中，倪笑坐在程满满给她订的VIP位置上，带着笑和回忆无限感慨。
那些日子，小安常在街上散步，有一次跑出来一条白色的流浪狗，趴在小安鞋上，用力地嗅着她。
远处不起眼的位置上，程满满泪流满面。
婚后的小安在澳大利亚过得安宁平静，丈夫很爱她，在她怀孕的那些日子里更是悉心照料。看她日子过得幸福如意，所有人都为她感到开心。
07
11
那条倪笑给牟子宏报平安的短信，是程满满发的。在程满满的生活中，牟子宏就是自己的男朋友，虽然没办法打电话和视频，但她会以倪笑的身份和牟子宏互相鼓励，也会在不同地方的同一时刻和牟子宏做同一件事情——他们同一时刻在不同影院一起看了《北京遇上西雅图》，在不同的餐厅一起吃了一道对程满满来说很贵的牛排，在不同的商场一起给彼此挑了一条围巾然后寄过去。
既然找到了一个想托付终身的人，那就请你坚定一些，哪怕有再多阻碍，也要陪着那个人勇往直前地走下去。
可是，程满满怎么会不知道牟子宏喜欢谁呢？她知道，即使当年在体育馆里打球，中场给他擦汗，牟子宏的目光也还是会不自觉地移到另一旁跳健美操的倪笑身上；即使每天给风信子换水的是自己，牟子宏也从未发觉它的长势有些许不同。
倘若你真的很爱一个人，就不要打着为了他好的幌子，让他独自承受和经历，也千万别说什么“我配不上你，所以我要离开你”这样的话。真正爱一个人，是要一起渡过难关，一起想办法奔向更远的地方。凡是那些轻易就退出的人，都是对爱情的亵渎，他们大多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因为不想负责。
程满满站在桌旁微笑着说：“洋葱，今天你好呀。”
其实两个人在相爱的过程中，犯错是常有的事，因为误会而吵架，因为寂寞而背叛，因为保留而说谎，都再正常不过了。不得不承认的是，有的错误，让我们成长；有的错误，则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而教学楼外的远处，牟子宏则鼓起勇气对一旁的倪笑说：“你听那首《手心的蔷薇》了吗？”
陈慕说：“这么多年，我做错过很多事，最错的一件就是错过你。”
牟子宏不知道其实程满满不喜欢打羽毛球，不知道她偷偷买车票去参加《超级新声代》被家人严罚整整半年除了上学不许出门；他也不知道，就是那棵风信子让她过敏了三年……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是，不喜欢就不能勉强，对吧？
小安泣不成声，她想念那时候留着寸头的陈慕；想念那时候冬天下起大雪，他拿着一支手电筒站在她家楼道的门口等着她；想念那时候上课，稍稍一走神，脑海里就会有他；想念那时候，她还爱着他。
当年自己眼中发着光的少年，如今真的带着光芒站在自己面前的舞台上，眼看他就要被转手交给别人了，程满满想到这里，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10
演唱会结束后，程满满和倪笑约定好在出口处见面，程满满摘下放着林俊杰最新单曲的耳机，拿着手里的电话对倪笑说：“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按时完成作业，见到老师问好，对同学礼貌，唯独做过的一次坏事，就是以你的身份，用它和牟子宏联系。牟子宏这些年一直以为你是他的女朋友，他真的很爱你，你已经回来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吧。”倪笑站在原地一脸愕然，而程满满一口气说完后，转身走进了体育馆外汹涌的人海。
……
她没有勇气面对即将重逢的两个人，面对这么多年荒唐甚至有些疯狂的自己。
“我拿了这几年赚的所有稿费，找了北京最好的制作婚纱的地方，做了件刺满我们的小狗——兔子模样的婚纱送给她。她还不知道，她的婚礼策划公司请了我去做摄像师。我想我会在某个角落，用相机去记录她最美、最幸福的时刻。”
计程车里，程满满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忍不住给牟子宏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告别。
“小安要出国了，挺好的，走了也好，至少不用再担心她什么时候会走了。我永远对不起的小安，祝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会永远在你身后祝福你。”
“恭喜你啊，今天的演唱会好成功，看你实现梦想，我都忍不住哭了。”她哽咽着说。她知道，电话那头的傻家伙，是个一遇到别人夸他就犯尴尬症不会讲话的人。想到这里，程满满笑了出来，接着说，“子宏，你不是一直很想听倪笑的声音吗？她现在就……”
“我喜欢摄影，我要去很多地方，我相信我会在某个地方遇见妈妈抱着兔子，说不定就在哪个转角。”
牟子宏咳了一声，打断了程满满的话，用能听见呼吸和心跳的颤抖的声音说：“阿满，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今天见到小安了，我忍着没有和她说什么。学姐拉着我的手，我希望小安可以恨我，这样她就可以好好准备转到金融专业，不要像我一样不开心。”
08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是时候放下了。我答应小安妈妈，再也不会耽误她，劝她转专业，劝她学金融，劝她有出息了回报她妈妈。妈妈是全世界最不能伤害的人，我妈妈要是还在，也一定会要我这样做的。我知道。”
忽然想起，在那个非主流的QQ头像和写满小秘密的QQ空间还很流行的中学时代，程满满曾经写下这样一条个性状态：
“今天你妈妈找到了我，她说你因为我们的约定，一年前以高分考上了华东师大，后来复读了一年，今年考到了北师大。你妈妈打了我两巴掌，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我爱你，和你无关，对吗？
“小安，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爱一个人爱到奋不顾身，爱到忘记自己，爱到愿意为他做所有看起来荒谬不可能的事，多年之后仍不会为那段漫长痛苦的暗恋日子和傻傻的自己而感到后悔。对于一个渺小的女孩来说，最后就算两个人没在一起，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了吧。
“我来到了更好的大学，这里的人都很有才华。今天学姐向我表白了，可是我心里想的都是你。晚上爸爸打电话过来，说男人要学会重新开始，充满斗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BGM：林俊杰——《发现爱》
“小安，你过得好吗？你会怪我吗？你一定会怪我，其实我也怪自己，是我把妈妈和你弄丢的。我想你们，想妈妈，想你，想兔子。”
●阳光眯着眼看我们 同时也发现爱
“爸爸帮我料理了学校的全部事情，我听到他打电话给老师说，我的志愿要报北师大。我听得清清楚楚，师大前面的字不是‘华东’，而是‘北’。”
我爱你，和你无关，对吗？
“高考那两天，我全身穿着黑色衣服，我感觉妈妈好像一直在对我说：儿子加油！”
爱是无处安放的怀念
“那次吵架，我答应了妈妈好好学习考上一本才可以养兔子的条件，然而离高考只有一个星期了，最疼爱我的妈妈却不陪我了。妈妈，我想你，你在哪里？”
想对着你笑，
“一年前的5月，快要高考了，兔子在家里折腾来折腾去，后来妈妈带着它去遛弯儿。一辆货车迎面开来，兔子吓得直冲货车跑去，边跑边叫，妈妈以为伸手就能把兔子拽回来，结果被突然加速的货车撞飞。那天她和兔子流了很多血，因酒驾而把刹车当成油门的货车司机逃逸，妈妈和兔子永远离开了我。”
就是我的日常了。
比如从2011年夏天起，上面写着：
苑子豪
几个月后，知名摄影师陈慕被人曝光了微博小号。这个微博账号上写了他足足七年的感情经历，一时间红遍网络，各大网站纷纷转载。
01
婚礼延迟两小时举行，新娘和新郎交换戒指，许下了爱的誓言。那晚，在咔嚓咔嚓的闪光灯和所有人的见证下，幸福的爱情开始了新的旅程。
榛子急匆匆地冲进家门，一手摘掉灰色的毛线帽子，一手拉开黑色羽绒服的拉链，打开电脑，再坐下来，接着传出一阵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
小安捧着婚纱躲在洗手间里，愣了很久。
“你想去美国？”
兔子去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了，它很爱你，不愿意离开你，所以想陪你度过你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而我，也爱你，也祝福你。
榛子默不作声。
时间退回到几个小时之前，有个戴了口罩的人送了一大包礼物给新娘。新娘打开包装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一件镶满钻的华丽丽的婚纱从袋子里露出来。婚纱上手工刺着精致而可爱的宠物狗图案，那些宠物狗长得都是一个模样，像极了那年透过窗户就能看到的那只她一直深爱着的兔子——除了婚纱，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你疯了吗？”他接着问。
小安就是这场婚礼的主角，即将在华丽的灯光下被所有人祝福的新娘。
突然，榛子扑通一声趴在写字桌上，号啕大哭起来。
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就在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马翻时，有人喊：“小安不见了！”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雪簌簌地落下，好像掉在眼睛上，睫毛是会结冰的。远处昏黄的天边显得格外暗沉，一眼望过去，好像没有尽头。外面的车子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绿色的邮箱被皑皑白雪覆盖着，万物生灵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静默无声。
“摄影老师在哪里？我都倒计时五个数了，怎么还找不到人？！礼仪去催场了吗？这新人怎么还都没到位置上？！”
只有室内榛子的号啕大哭声可以穿透整个凛冽的冬日，撕裂人心。
“我准备倒计时开始了，各就各位，十、九、八、七、六……”
电脑屏幕上，页面停留在“抱歉，您搜索的信息不存在”上。她扫了一眼，没有一架航班是昨天上午从北京飞往底特律的。
“投影和录像老师再给我盯一遍，各自岗位要确认无误。”
“心雅在骗我，对不对？陈卓根本就没去美国，对不对？”榛子拽住他，哭得稀里哗啦，黑色的眼线被泪水浸湿，晕在她的左半边脸上。
“音响老师，说了几次了，音乐声音要大一点儿，要出感觉！”
几小时前，是胜利中学2006级三班的聚会。
“灯光，灯光，再打高一点儿，给我换一个再炫一点儿的！”
想当初那些幼稚的高中生，到现在都已经大学毕业三年了，有的人做起生意当了老板，有的人还在当北漂、上漂；有的人结了婚当了全职太太，有的人还在四处相亲找对象。人在江湖，尤其是辛辛苦苦打拼这几年，会非常想念高中那段清闲、单纯的日子，那时候可以来一段暗恋，写封小情书。
09
那时候输了全世界都不怕，因为根本还没有开始拥有这个世界。
很多同学因为好几年没见面，准备去她的婚礼上看看。
说到聚会，榛子是冲着陈卓去的。她化好妆，期待着久别重逢。可是整场聚会压根儿就找不到陈卓，问了他的女朋友心雅，心雅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说陈卓昨天上午飞去美国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两年之后，同班同学发短信给我，说小安准备在澳大利亚定居了，准备嫁给她的硕士导师。她给我们这些老同学发了帖子，邀请我们过去参加她的婚礼。导师对她很好，还为我们这些老同学付了机票和酒店的费用。
榛子越哭越厉害，就好像那年夏天丢了书包上的小熊挂件。
毕业后的陈慕做起了摄影师，他慢慢地积攒了很多人气，听说在互联网上已经有了很多粉丝，大家都称呼他为“知名青年摄影师”。小安则去了澳大利亚，听说在那里学习了金融专业。
那是2008年，那一年，榛子十七岁。
她的大学生活很平淡，平淡到好像她从没在这个学校存在过一样。
02
小安毕业的那天，陈慕没有出现在毕业典礼上。小安穿上学士服，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照了相，就走掉了。
榛子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女孩，就在所有人都忙着学习因为奥运会而出现的各类型考点时，她正忙着追星。
真正爱一个人，是要一起渡过难关，一起想办法奔向更远的地方。
榛子最喜欢陈楚生，就是那个拿了2007年《快乐男声》冠军的男孩。榛子买了他的海报、贴纸，还有印着他照片的水杯。少女榛子在饰品店买了一个小熊挂件，这是她最爱的卡通形象。她总说，小熊代表可爱与善良、正义与勇敢，所以她决定，要留好这只小熊，将来有一天嫁给陈楚生的时候，送给他。
她追了他四年，追到他和学姐分手，追到她本科毕业。
少女就是喜欢自己给自己编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不告诉任何人，在那个花季的年岁里，藏在心底最深处。
和你想的一样，大一结束那年，小安没有选择转专业，而是继续留在了陈慕所在的院系里。小安就是这样一个偏执得让人又爱又恨的女孩。
后来，在一个周五下午放学后，榛子路过操场时，看到一个男孩在垃圾堆旁清理垃圾。原来男孩是被年级主任惩罚做卫生大扫除，而大扫除的内容是清理掉整个操场的垃圾。
日子依旧，陈慕和学姐过着二人世界，而且当起了摄影发烧友，买了台单反相机到处走走拍拍。这三年他走过很多地方，在网上陆续抛出自己拍的照片，听说依靠这些照片挣了不少钱。而小安在大学里，普通得像根羽毛。
一个人做不完，两个人搭把手。榛子想都没想，就拿校服袖子捂住鼻子帮他打扫起来。一小时后，总算打扫干净了。灰头土脸的榛子一边说着不用谢，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的心几乎快融化了。
其实说得更彻底一些，小安对妈妈，对家里人，对自己，对全世界都是有愧疚感和自责心的。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从高三那年毕业起就再也没有正确过。
“啊，好帅……”榛子抬起头看到男孩的脸，不禁脱口而出。
小安不敢再不听妈妈话了，她对妈妈一直是有愧疚感的。
男孩尴尬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和脸搭配起来，可以给十个一百分。傍晚的夕阳打下淡淡的光线，男孩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格外好看。他摸摸头发，扯扯校服的衣角，腼腆地说：“你好，我叫陈卓，二年级三班。”
小安的特长是数学，家里人最大的愿望是她可以考上中央财经大学。小安的妈妈希望小安发挥自己的特长，学习金融，将来进入大企业，让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也好把那一年丢掉的面子都捡回来，但还是拗不过这个心意已决的姑娘。所以，小安妈妈要求她修经济学，大二时再转个专业，不要学陈慕在冷门专业里混。
榛子赶忙给自己辩解：“啊，我刚刚说你的背包，啊，不是，你的眼镜——好帅。”榛子吞吞吐吐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扑哧一声笑出来。
08
那天他们尴尬地笑了很久，笑声好像可以传到天边的火烧云里。还有就是，那天榛子发现丢了小熊挂件，为此，她哭了整整一晚上。
小安放弃了社团组织，放弃了追名逐利，唯一没放弃的事就是追陈慕。她把之前陈慕对她用过的招数都用了，什么画小兔子唤起回忆，写情书找回感觉，能派上用场的都用了，甚至求曾经的好朋友敲东问西、劝来劝去，但都没用。
榛子在静谧的夏夜里号啕大哭。
小安像极了丑小鸭，在偌大的大学校园里迷失了。她报了各种各样的兴趣社团，在学生会里搬砖，在辩论队里当炮灰，没有一样成功的。她再也不是优等生，长相和身材也远远排在几个院系的女生之外。她的人生，好像从一年前的那次高考后，就已经彻底毁得干干净净了。
不过比起小熊，她确定自己更喜欢这个新认识的朋友。
磕磕绊绊半年多，恩爱也恩爱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过了，两个人的小日子很幸福、很安稳。如果不是小安出现在面前，陈慕甚至忘记了自己之前留着寸头，最不爱穿的衣服的颜色就是他认为很娘的红色。
打听了之后才发现，他是全校闻名的校草，只有像榛子这类追星的脑残女生不知道。追星的女生通常有一些共同的属性，比如胆小怯懦，白天偷偷在书本底下藏一本杂志画册，晚上偷偷在被窝里翻手机，铅笔盒上贴满了偶像的贴纸，桌子上和本子上也写着为他们而努力的誓言。
陈慕的女朋友是他师姐，校篮协理事长，两人是在篮协的招新大会上认识的。据说是女追男，追了一学期，终于修成正果。他们在一起的那天，篮协拿了学校的十佳社团奖，因此还给他们办了一场轰动全校的露天大宴会。
她们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偶像构筑起一个庞大的世界，遮风挡雨，谁也不许说她们偶像的不好。
小安哭得撕心裂肺，好像那天下午，夕阳再也没有西下，影子被拖得很长。
那天之后，榛子路过二年级三班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一眼。陈卓穿着蓝白色的宽松校服，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他有很长但是没遮住眼睛的刘海儿，他的鼻梁很高，上面架了一副金属框的近视镜。他很白，又瘦又高，不会打篮球，不擅长体育运动，但会弹吉他，会唱歌，这也足够满分了。
那是快10月的北京，然而那天下午天气好像依然炎热，时间也好像静止了，空气令人窒息，积攒了一年多的苦闷都在一刹那迸发出来了。
陈卓偶尔路过榛子的班级时，也会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一眼，紧接着教室里就会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声。淹没在这阵尖叫声中的，有陈卓好看的笑和低头害羞的榛子小小的窃喜。
“好久不见，小安。不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再后来，陈卓在学校弹吉他时，会喊榛子过来坐第一排。在一群女生嫉妒又嫌弃的眼神中，榛子听得很幸福，好像见到了自己很喜欢的陈楚生一样。偶尔在食堂遇到，陈卓会喊榛子过来，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饭。榛子就坐在陈卓对面。
“好久不见，陈慕。”
她面对的除了那个真的好帅的他，还有整个学校女生的虎视眈眈。
站在陈慕和漂亮女孩对面的，是一个穿着高四那年就穿着的发黄的球鞋、白色背心和长到把脚踝都遮住了的黑色运动裤的女孩。女孩有着并不是很齐的短发和消瘦的脸庞，她的背心上印着一只可爱的小狗图案。
榛子不算漂亮，不胖，但是有圆圆的脸，齐齐的刘海儿在那个时候算是可爱的了。她的偶像是爸爸、陈卓和陈楚生，而且确信无疑的是，比起喜欢了一年多的陈楚生，陈卓排在前面。
他留着长长的刘海儿，穿着一件红色的棒球服和蓝色的牛仔裤，显得格外好看。顺着他的手臂看，他的手拉着的另一只手来自一个高挑的女孩，她长长的鬈发放到胸前，穿着短到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比烈日还要火热，脸上描了好看的眉毛，化了淡淡的妆，看起来是真的漂亮。陈慕跟小安对视的一瞬间，原本想要从女孩手中抽出手来的动作顿了顿，取而代之的，是朝小安扯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少女时代的她们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烦恼，脸上起了一颗青春痘，刘海儿总是有几根不按照平均速度生长，裙子不知道怎样搭配，白色的袖子被同桌的坏男生画上了笔道儿。她们通常不敢向喜欢的男生表白，体育课最喜欢跟老师请假，用万年俗套的“姨妈拜访”当理由，跟闺密手挽手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散步。她们之间，好像总有说不完的心事和分享不完的小秘密。
见到陈慕的那天，觉得陈慕更好看了。
榛子也不例外。
然而小安进学校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事，就是去陈慕所在的学院打听他的消息。
榛子绝不算是美的那类女孩，成绩平得跟胸一样，穿着搭配偶尔出错，这些跟心雅简直没法比。
刚进大学的感觉是特别新鲜，大学室友初次见面，各类协会应有尽有，再也不用看爸妈和老师脸色做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校园里牵手了，这些都是无比美好的。
心雅是陈卓的同班同学，家里条件好，爸爸是当地最有名的外科医生，大大小小的手术都是第一把柳叶刀，因此也赚了不少钱。心雅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是有钱人家孩子的模样，在所有人的眼里，心雅跟陈卓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07
有一次在学校的饭堂吃午饭，陈卓周围围着几个兄弟，而他照旧一副校草从来不打饭的帅样子坐在位置上，叫榛子拿着他的饭卡去买。
是的，第二次高考，小安选择了北京师范大学，并且如愿以偿。
榛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帮他打饭了，干煸豆角盖饭，不要肉末，菜和饭分开放，外加一杯不凉的可乐。榛子自己打了一份五花肉烩肥肠和一碗酸辣汤。她端着放着两份饭的餐盘，咧着嘴、迈着幸福的小步子跑到陈卓身边，发现对面的位置坐着心雅。
她记得自己当时一笔一画填好了志愿单，上面写着：北京师范大学。
榛子尴尬地把陈卓的饭取下来，一把放在他面前——
一年过去后，她的成绩没有大的进步，好像又过了一遍高三一样。那次高考后，学校里依旧人声鼎沸，依旧有人欢笑有人哭。
“哥！干煸豆角盖饭，不要肉末，菜饭分开，可乐是常温的，请您放心食用。任务圆满完成，拜了个拜。”
她还是会想念，陈慕。
她端着五花肉烩肥肠和酸辣汤转身走开的时候，滚烫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不过，偶尔歪着头看楼下的时候，她还是会想念，那时候的早上，校园都是青葱的，总有个男孩，背着大大的黑色双肩包，穿着一双白色的耐克运动鞋，留着从来不超过一节手指长的头发，蹲在那里，摸着一条会轻声哼唧的小狗。
榛子说，那天的饭菜格外咸。
我没有体验过复读，所以没有发言权。不过单从小安瘦了二十斤和从没换过的鞋子来看，那一年，她过得并不好。那一年，她面对着妈妈的冷暴力、爸爸的不理解、全家人的抬不起头，感觉自己好像亏欠了全世界。
那是她第一次喊他哥，鼓足勇气脱口而出，为尴尬得像丑小鸭一样的自己解围。
她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迎着全世界的眼光，嘴里好像总是嘟囔着——“你妈是个大南瓜。”
其实榛子不是不知道，陈卓背的包是心雅送的生日礼物，每天放学回家时，陈卓都会把同在一个地方住的心雅送回家。偶尔路过二年级三班，还可以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嬉笑打闹。他们的父母彼此认识，好像还很熟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种两小无猜之上的世交。
小安选择了复读，她穿着和新一届高三生一点儿都不一样的校服，格格不入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接受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她感到全世界的人好像都在嘲笑自己，他们好像都在说：“这就是那个复读的女孩，她明明可以报考更好的大学的，全都怪她一厢情愿。”
榛子觉得自己就是太傻，傻到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傻到无边无际，傻到全世界、全宇宙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傻姑娘。
小安的妈妈狠狠地把她打了一顿。那个夏天，家里的门都是在外面锁着的。她就这样待在家里，看看窗外，看看书。
03
她一切都挺好的，除了早恋。
2008年的夏天，全世界都弥漫着奥运会的气息，电视机里昼夜不停地播报着实时赛况。学生们在摇摇晃晃的陈旧的大吊扇下，做着一道又一道与此相关的考试题。
小安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不惹是生非，在家帮爸妈做家务，出门见到长辈还会主动点着头傻笑着说“叔叔阿姨们好”。按时完成作业不说，还会帮班里同学温习功课。老师永远都会使唤她去接热水、抱作业。大扫除数她最好欺负。别说擦个黑板，她连吊扇都能给你收拾干净。
难得到的金牌总会被人夺走，炎热难熬的夏天也总会过去。
其实小安的学习成绩挺不错的，更准确地说，她的高考成绩挺不错的。她成绩好这件事，从高一开始邻居们就已经知晓了。
9月一过，转眼间大家都成了毕业班的学生，而榛子，也不再是那个爱躲在角落里窃喜的女孩了。陈卓还是每天戴着那副看起来古旧的金属框眼镜，体育课躲在角落里看漫画，自习课爱学数学，放了学，背着黑色的书包，推着单车，送心雅回家。
高考过后的暑假，应该在家开足冷气盖着棉被，捧着冰镇的西瓜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傍晚时刻，再买些麻辣的卤味，开一瓶啤酒来庆祝一下。然而对于小安这样的复读生来说，只能躲在没人发现的地方，祈祷千万不要有人来问她考得如何、要到哪里去读大学这类问题。
不过那时候，在这段复杂的感情关系里，榛子还是没输的。虽然半夜会在被窝里偷偷哭得泣不成声，但是白天见到陈卓，还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哥，昨晚睡得好吗？”
“谢谢老师。”小安接住老师递过来的盖了章的材料，上面赫然写着“复读手续办理单”几个红红的大字，好像当空的太阳一样刺眼。
其实陈卓也很照顾榛子，只要陪心雅去饰品店，就会偷偷买各种各样的小熊挂件，攒起来，等到榛子生日那天一并送给她。想到榛子是在过年的时候出生的，他还笨手笨脚地织起了围巾。这种看起来只有那些绣十字绣的女生才会做的事情，他却偷偷地做着。偶尔被来家里玩儿的兄弟发现，他会很难堪，只能抓抓头发，拿自己是校草要多才多艺搪塞过去。
那是个炎热的夏季，天空湛蓝，少云，刚刷过沥青的路面散发着热气，蝉声聒噪。这样的夏天，最怕有风，好像闷热潮湿的风一吹来，所有烦躁就会把人包围，穿不透身体，在腹腔里徘徊游走，久久不肯退去。
他是爱笑的，被发现偷偷织围巾的时候，面子上过不去，脸红心跳，怕兄弟嘲笑，等他们走了，就会一个人窃喜，拿起来闭着眼睛闻它的味道。
06
陈卓说榛子穿红色的衣服最好看，那样的她看起来可爱又美味。
他只给小安留下了一封信，大概说的是，对不起，希望她无论如何都能好起来，比他好一万倍。
有一次榛子被班里的坏男生欺负，他们画猪模样的图，贴在她身上，还把吃过的泡泡糖粘在榛子凳子上，看着她站起来像被拔丝一样的表情，捧腹大笑。有时候上课，坏男孩还会偷偷地蹲下去，把榛子的鞋带解开，系在桌脚上，等老师喊她起来回答问题时，她差点儿摔倒，滑稽的样子惹得全班同学哄笑。
自那以后陈慕再也没出现过，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陈卓听说后二话没说就去榛子班里把那几个男生揪了出来，脏话还没骂一句，就被那几个男生带到操场上打了。那天，就在学校的那个垃圾池旁，一群人围着陈卓一个人打，打到夕阳西下，打到陈卓再没有力气还手。
写到这里，我脑子里都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安，那个被人骂得不敢还嘴的女孩，那个无条件答应帮所有人做大扫除的女孩，那个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女孩，那个说好了要和陈慕去同一所大学却落单的女孩。
一个瘦弱到根本不是对手的男孩，在用他的方式极力保护一个女生。
听说那个夏天的KTV夜夜火爆，听说那个夏天杨芳芳打了全班第一个耳洞，听说那年班主任老刘拿了很多奖金，听说那年刚好退休的数学老师哭了好几个晚上，听说小安毫无悬念地以超过分数线二十分的成绩考上了华东师范大学，也听说，陈慕以擦边的成绩，拿到了北京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等到榛子来的时候，陈卓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他额头流着血，头发杂乱不堪，鼻子、嘴巴肿得好像充了气。这群男生大笑着离开，嘴里还嚷嚷着：“还校草呢，弱得跟个娘娘腔一样！”
小安打心底里为陈慕感到高兴。
然后是一阵哈哈大笑。
小安发挥得不错，成绩和往常一样优异，这个分数足足超出了华东师大分数线二十分。而这次陈慕的成绩比小安还要高，班级成绩单上，陈慕第一次排在小安前面。
榛子抱着他的头，眼泪一下子就淌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陈卓这么傻，会为了自己去跟一群恶棍打架。那时候，她手足无措，除了哭和自责，不知道该怎么做。
再联系时，是学校张榜的时候，所有的“大字报”上写着红红的“贺”字，内容大概是庆祝学校高考再创辉煌之类的话。学校拉起了几个大气球，还有长长的拖到地的条幅，上面写着考上北大、清华的学生名字，以示表彰。
后来，陈卓的兄弟和心雅跑来了，背着他去了心雅爸爸所在的医院。
那之后他们一直没联系。
那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没有火烧云，天边暗沉的颜色透着昏暗的光。10月的风很凉，心雅打在榛子脸上的巴掌，很痛很痛。
听到这里，小安扑哧一笑，这个可爱的寸头大男孩，头发长了应该也很好看吧。不过她也心疼陈慕，在高考巨大的压力下，身体和心理都被无限消耗掉了。
“你不知道陈卓身体不好，不能打架吗？”
就在所有人都庆祝终于毕业了的时候，小安还是没有看到陈慕。听跟陈慕在一个考点考试的同学说，陈慕来参加高考了，那两天他穿着黑色的背心和黑色的短裤，头发脏兮兮的，胡子也没有刮。
“你除了给他惹事，还会干什么？”
高考如约而至，如期而过。
“滚！离开他！”
高考前的一星期，陈慕是在家里度过的。那时候小安的心就好像夏日的树叶一样，是静止的，偶尔又会动起来。她喜欢发呆，喜欢歪着头，喜欢透过窗户看楼下的小树林。每每这时，思绪就会回到两年前的那个早上，她看到一个男孩啃着白面包喂一条小狗。
04
感情就是这样，你不知道哪天你们的关系就会发生变化，也不知道这种变化会不会带来什么影响。你唯一知道的是，你有想说的话，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至今日榛子还记得脸上被打了一巴掌是什么感觉，火辣辣的，有些刺痛，又有些怔住的感觉。
她喜欢发呆，喜欢歪着头，喜欢透过窗户看楼下的小树林。
榛子写过很多封道歉信，说过很多句对不起，拿着蓝色的圆珠笔，在自己的手心一遍又一遍写着“我错了”。有星星的晚上，她就偷偷地跪在阳台的地上，望着窗外的夜空许愿，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健康去换他的康复。
那时候陈慕总是生病，一个原本身体健硕的大男孩看起来面黄肌瘦的。有一次请病假，甚至请了一星期，那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星期。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有些忧郁，让彼此都觉得紧张和不知所措。
那个冬季总是下雪，一场接着一场。鹅毛大雪，雪簌簌而下，好像掉在眼睛上，睫毛就会结冰。远处昏黄的天边显得格外暗沉，一眼望过去，好像没有尽头。外面的车子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绿色的邮箱被皑皑白雪覆盖着，万物生灵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静默无声，静默无声。
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小安与陈慕和大多数害怕面临高考后分别的人一样，计划着一起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学。他们约定把目标设为华东师范大学。为此，他们昼夜不停地复习着，两个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即使说话也都是关于考试和考题的。陈慕还规定，这一个月小安要利用一切时间去学习，不可以分心，所以禁止她去他家里看望兔子。
只有榛子窝在被窝里，一个人轻轻地唱着陈楚生的歌——
05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霓虹……
其实有时候爱情是没有多少惊心动魄的，平常男女间的恋爱更是无波无澜。相比那些电视剧里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平常爱情反而是细水长流，更加真实熨帖。这两者的区别就好像是闪着光芒却摘不到的星辰和你看我时眼里不多却温暖的光亮。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哈哈哈！那天的他们，笑了很久很久。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你妈是个大南瓜！”
05
他教她，如果以后再有人欺负她，就冲着他们大声骂——
那场打斗后，陈卓休息了整整一个月，再回到学校时，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天临走时，陈慕教小安以后如何面对这些坏女孩。她躲躲闪闪，学会了第一句骂人的话。
陈卓再见到榛子时，还是会微微一笑，只是榛子，不会笑了。
那天的夕阳很柔，哭哭啼啼的小安脸上有一抹红色，她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乱动，像海草挑动着海水。小安感觉到她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只要自己遇到困难就会出现的大男孩，他留着短短的寸头，有着健康的肤色和乌黑发亮的眼睛。
她会低头尴尬地打个招呼，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匆匆走过。经过二年级三班时，她会不自觉地往班里看向陈卓的位子。偶尔与陈卓的眼神对上，她总是下意识地躲开。她再也不喜欢小熊挂件了，随你怎么说，她愿意做一个多情又不专一、无情又冷酷的女孩。
等她们走了，陈慕看着抹眼泪的小安，既心疼又觉得好笑。他明白，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孩，就是自己想要倾其所有去保护的人。他就那样笑着，洁白无比的牙齿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更加闪耀。
后来陈卓给榛子手抄的数学复习资料大全和英语阅读宝典，也都被她拒绝了。再后来，陈卓帮着他的好兄弟王辰追到了榛子。陈卓说，这辈子不会再认妹妹了，就这么一个妹妹，要王辰替他好好爱她。
陈慕身材高大，看起来像个三流小混混，几个坏女生见势扭头走掉了，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王辰就是每次吃饭都坐在陈卓旁边的那个人，典型的傻痴傻痴的男二号。
后来陈慕走过去，帅气地挑着眉毛，对对面几个女孩说：“连我的人都敢欺负，不想活了啊？”
2009年年初的冬天没有再下雪，过年的时候各家各户都热热闹闹、喧喧嚷嚷，但大街上冷冷清清。这种感觉好像是，当你走进家门，亲戚邻居的热情让你产生幻觉，但当你走出家门，你会发现现实还是冷冰冰的，让人失落。榛子偶尔出门去逛饰品店，没再买过小熊挂件，也没再遇见过陈卓。
陈慕看到笑得肚子疼。一个可爱的女孩梳着大大的马尾，一只手揪着校服的衣角，一只手抹着眼泪，看着对面那几个来势汹汹的坏女生，这样子实在是让人想笑。
那年1月份，陈楚生召开新闻发布会，单方面宣布要与经纪公司天娱传媒解约。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和榛子的内心一样，无比错乱。
你再说一遍！
她只记得，那年的大街小巷，很少再放他的歌，那年的大街小巷，也很少再出现他的身影。
后来有一次，一个坏女孩欺负小安，说的都是污言秽语。小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声嘶力竭地还击对方——
春天悄然而至，万物复苏，雨润无声。
于是对方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骂她，毕竟这是她的“要求”。
6月，所有错综复杂的思绪都在高考之后戛然而止，紧绷的静谧的弦，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松了，全场欢呼，那是属于一代人的解放和胜利。
有时候爱情是没有多少惊心动魄的，平常男女间的恋爱更是无波无澜。
后来，心雅如愿以偿地考到了北师大。陈卓发挥得很好，班主任和校长都劝他报考清华的金融专业，最后他却选择了北大医学部。王辰陪着发挥得也不太好的榛子，上了本地的一所二本大学。
你再说一遍！
班里有的人哭，有的人笑，有的情侣说再见，有的坚持要异地恋不分手。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巨大的旋转盘中，被重新规划了。他们也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是喜是忧，更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遇见谁，又会有怎样的对白。
小安是那种从小乖到大的女孩，即使老师把《静夜思》的作者说成了杜甫，她也会跟着狂点头。班里的坏学生欺负她，用脏话骂她，无论对方怎么骂，她永远只会还一句嘴，那就是——
大学四年，分开在两地的他们没有再联系。榛子每天逛淘宝，王辰负责骑着破旧的单车给她取快递。她穿着淘来的五颜六色的裙子，搭配得好像十八线女网红，不过她从不穿红色。下课了，两个人就在食堂面对面地吃饭，你夹我的菜，我夹你的肉。榛子吃不完的米饭，王辰都会拿过来倒进自己的碗里。
04
而心雅和陈卓，据说在朋友圈里发的都是又去了哪个洲旅行的照片。
小安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课外会给陈慕辅导功课。毕竟在那个还是估分报志愿的年代，高考对每个人来说尤其重要。在大多数成熟的关系中，自己的存在是为了让对方变得更好，所以学习好的小安会尽全力帮助她喜欢的男孩变得更加优秀。虽然和大多数男孩一样，陈慕总嫌小安唠叨、聒噪，管东又管西，但实际上这个善良的男孩很懂小安的心，因此他也很努力。渐渐地，两个人的名次差距从半个班级缩小到两个小组，在成绩单的前面发现小安的名字后，你总能在她后面不远处看到一个叫陈慕的男孩。他擅长她擅长的，不擅长她不擅长的，就好像一个可爱的复制品一样。他们有着学生时代特有的默契和浪漫。
榛子一直没加陈卓的微信，倒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必要联系了吧。
当然，高中时代的他们并不是只有养狗这一件事可做，他们也会一起上晚修课，在蟋蟀乱跳的教室里做着似乎总也做不完的数学题；他们都爱五月天，课外一遍又一遍地练歌，以组合的形式羞答答地跑去参加校园歌唱大赛。
2011年，偶然听说陈楚生解约的事情闹了三年，终于达成了和解。陈楚生面对媒体说，那年的自己的确不够成熟。
那时候，他们因为兔子而有了很多共同话题，比如因为没有太多时间带它晒太阳，它就缺钙了，两人就计划着怎样攒钱给兔子买更好的钙片；他们也会比谁给兔子梳的毛发更好看，谁给它拍的照片更可爱。小安会因为陈慕经常打篮球，把兔子放在一旁不管不问而生气，生怕哪天心爱的它又跑到又冷又饿没人照顾的世界里；陈慕则会计较小安总是让他去收拾兔子拉下的便便，两个人围着一条狗，吵吵又闹闹。
06
小安每周末都会来看土豆，带它去公园的草坪上晒太阳。因为土豆太爱动，所以小安给它换了个名字叫“兔子”。每次在街上，陈慕和小安追着一条狗喊“兔子你别跑”，都会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们的眼里，追着一条叫兔子的狗，是多么幸福和开心。
转眼又过去了四年，微信在我们的生活中越来越火，许久不联络的同学在群里面聊着当年的故事，满是回忆的大家决定聚会。那晚榛子想了很久，她想起每次陈卓经过时，自己都会心跳加速；想起每次陈卓唱歌时，都会眼神明媚地看着她；想起陈卓算起数学题的认真模样和为她挨打时的坚定眼神；想起他冬天给她泡的奶茶和她夏天买给他的两罐常温可乐。榛子想起了陈卓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但就是想不起，为什么这条路会走成今天这个模样。
后来陈慕把土豆带回了自己家，想收养它。可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地方又小，家长要上班，陈慕要上学，根本没有能力和精力收养一条流浪狗，再说家里从没养过狗，甚至都不知道这样把它带回家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所以陈慕妈妈是坚决反对的。陈慕跟妈妈大吵了一架，冷战了三天三夜，还挨了一顿打，最后以自己好好学习考上一本为条件，才说服了妈妈。
或许我们每个人，本都是有自己应有的归属。
那时候，他们一起去狗市给土豆买衣服，它蜷缩在汽车底下冻得直哆嗦，怎么喊也不出来，小安着急又心疼。天气冷到好像她掉下的眼泪都可以在脸上结冰。
后来榛子决定去参加这场聚会，那天她化了很好看的妆。她期待着见到陈卓时说一句“好久不见”，就算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她。
那年冬天，天亮得格外晚。小安有早早来学校的习惯，但又怕黑，所以每天早上陈慕都会来接她。两个人打个招呼都是悄悄的、蹑手蹑脚的，笑也是只咧嘴不出声。
不过后来还是没见到。
03
心雅不熟练地撒了谎，榛子知道，其实陈卓没有去美国，也一定不会去，因为在高二地理课上学洲际时差的时候，他就对她发过誓：彼此永远没时差。她知道，陈卓一定在躲她。
小安也喜欢早早来到学校，趁着没人，可以清清静静地看一会儿书。有时候歪过头，透过身边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啃着白面包傻笑的陈慕在喂被他叫作“土豆”的流浪狗。小安喜欢这样的男孩，虽然留着短短的寸头，打完球浑身流着汗，但又有格外温暖的一面。
07
那时候，早上的太阳刚出来，淡淡的光辉洒在学校操场上，洒在还没升起来的五星红旗上，洒在静默而立的孔子和老子的雕像上。如果有人来得和陈慕一样早，就可以清晰地听见布谷鸟的叫声，清清脆脆，穿越校园里青青葱葱的枝叶，穿越鸦雀无声的教室，穿越杂乱无章的课本，到达你的耳畔。
我是王辰，榛子现在的、过去的，很可能也是未来的男朋友。
而其实真正让小安动心的，是她发现陈慕早饭只啃个白面包，省下一根烤肠，喂给学校里的流浪狗。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只想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开心的男孩，有极其柔软的一面。
我也是陈卓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那种我答应的事情一辈子都会做的好朋友。
陈慕还干过更丢人的事情，比如想扎破小安的轮胎，好让她可以坐自己的单车回家，结果把隔壁班数学老师的同款自行车轮胎给扎了；打电话到她家，电话刚通，小安妈妈还没说话，他就对着电话喊“我好想你”；买了几朵玫瑰花，藏在她的书桌斗里，以为很浪漫，又能给她惊喜，没想到小安伸手进去拿课本时被扎得嗷嗷大哭；圣诞节送苹果，结果小安从苹果里吃出一条大肉虫；每次小安一生病，热心又着急的陈慕总能送上杧果和荔枝这类容易上火的水果……
这些年，我一直跟陈卓保持着联系，我知道，他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比任何人都不好。
其实陈慕喜欢小安是全班皆知的事情，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令人瞩目，而是因为陈慕把自己写的情书放错座位，被邻座女生看过后，全班就传开了。再之后，陈慕的作业和考卷上时不时会出现“小安”两个字，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痴迷到什么程度了，怎么会走神在试卷上写下小安的名字。
是的，陈卓在2013年冬天就去世了，死于心脏病。
小安喜欢的人是同班同学陈慕，典型的男追女。小安被感动后，傻白甜似的就跟人家好上了。陈慕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每天最爱课间操时间，喊个队列的口号都可以让他完全陷入自恋状态。每周最爱的课就是体育课，仗着自己是体育委员，要求全班女生在球场边上绕成个圈，看男生打篮球，还时不时地找出一两个好看的女同学，说是进行互动和教学示范。
陈卓的爸爸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他遗传了家族的病史。心雅的爸爸是全市最好的外科医生，一直在努力为陈爸爸做手术，因此陈家一直很感恩。
她一切都挺好的，除了情窦初开时喜欢过一个人。
陈卓妈妈说，陈家欠了心雅爸爸太多情，几笔手术费都是从减到免，这几年陈爸爸的手术在节骨眼儿上，希望陈卓可以为爸爸考虑一下。于是，就这样，陈卓答应了跟心雅交往。
小安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不惹是生非，在家帮爸妈做家务，出门见到长辈还会主动点着头傻笑着说“叔叔阿姨们好”。按时完成作业不说，还会帮班里同学温习功课。老师永远都会使唤她去接热水、抱作业。大扫除数她最好欺负。别说擦个黑板，她连吊扇都能给你收拾干净。
其实陈卓身体一点儿也不好，他从不打篮球，体育课上也从不去运动，更别提那次让他心脏受到很大刺激的打斗事件，为此他休养了足足一个月。
其实小安的学习成绩挺不错的，更准确地说，她的高考成绩挺不错的。她成绩好这件事，从高一开始邻居们就已经知晓了。
他知道自己要带着复杂的社会关系，带着爸爸的心脏病，带着对陈家的感恩和报答，带着维持和心雅家关系的任务，必须接受喜欢自己的心雅。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一直疼爱那个可爱的、善良的、单纯的小榛子，于是求我去照顾她。我钻了这个空子，带着这么多年的愧疚和秘密，和榛子相爱了。
高考过后的暑假，应该在家开足冷气盖着棉被，捧着冰镇的西瓜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傍晚时刻，再买些麻辣的卤味，开一瓶啤酒来庆祝一下。然而对于小安这样的复读生来说，只能躲在没人发现的地方，祈祷千万不要有人来问她考得如何、要到哪里去读大学这类问题。
她一直不知道，陈卓有多爱她。那年他攒下来的小熊挂件，织好的红色围巾，都被我锁在柜子里，不敢拿出来。
“谢谢老师。”小安接住老师递过来的盖了章的材料，上面赫然写着“复读手续办理单”几个红红的大字，好像当空的太阳一样刺眼。
她说过，最难过的事情不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而是曾经爱你很深的人，如今不爱了。
那是个炎热的夏季，天空湛蓝，少云，刚刷过沥青的路面散发着热气，蝉声聒噪。这样的夏天，最怕有风，好像闷热潮湿的风一吹来，所有烦躁就会把人包围，穿不透身体，在腹腔里徘徊游走，久久不肯退去。
而他说，爱你，我做不到，我不参与。
小安玩失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七年前，她也这样不辞而别过。
其实很多时候，明明两个人很相爱，但由于种种现实的主观和客观因素，注定无法在一起。就好像陈卓和榛子，彼此喜欢却不能相爱，心里挂念却没有爱的能力。
02
门当户对不是真爱的必要条件，但倘若门不当户不对，相爱是会有重重阻碍和坎坷的。别天真地说只要两个人相爱，就会冲破所有的阻碍。真的遇到了，往往才会明白，现实是一堵可怕又真实的墙。
小安就是这场婚礼的主角，即将在华丽的灯光下被所有人祝福的新娘。
异地恋的撕扯，家人的反对，经济条件的差距，这世界上有太多足以打碎真爱的因素。
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就在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马翻时，突然有人喊道：“小安不见了！”
但这些又如何，你仍然要拥有对真爱的渴望精神和为之付诸努力的坚定信念。
“摄影老师在哪里？我都倒计时五个数了，怎么还找不到人？礼仪去催场了吗？这新人怎么还都没到位置上？！”
你永远不要怕，因为爱过即值得。
“我准备倒计时开始了，各就各位，十、九、八、七、六……”
是的，有人爱过你，你也爱过，这就是美好了。就像初恋那件小事儿，纵使最后没在一起，想起来，嘴角也依然会带着笑。
“投影和录像老师再给我盯一遍，各自岗位要确认无误。”
所以别去想那么多如果和万一，在我们最美好的年纪里，邂逅过，怦然心动过，一起走过，就是最美好的事情。
“音响老师，说了几次了，音乐声音要大一点儿，要出感觉！”
哪怕日后悔恨过、遗憾过，也都是青春。
“灯光，灯光，再打高一点儿，给我换一个再炫一点儿的！”
愿你永远不要为失去而伤心，愿你永远因得到过而知足，就把那段逝去的最青涩、懵懂的美好爱情，安放在内心深处最圣洁、最单纯、最清澈的地方，好好保存，永远怀念。
01
倘若真有那一天，相爱的人分道扬镳，那么再往前看，漫漫人生中，总会有人爱你如生命。
苑子豪
08
都是梦里相见的暗号。
看着小榛子趴在写字桌上哭，王辰突然想起来，那天傍晚，鼻青脸肿的陈卓被痛哭流涕的榛子抱在怀里时，陈卓说：“傻瓜，别哭，我身体好着呢，挨顿打没事的。”
对你说的晚安，
那时候，小榛子哭着鼻子说：“胡说八道什么呢，要是哪天你真的有事了，我该怎么办？”
爱是永远陪在你身边
09
有哪些最终会停靠在同一个港口？
爱你，是无处安放的怀念。
又怎么会知道，
BGM：林俊杰——《学不会》
怎么能避免航线的重合呢？
●总是学不会 真爱也有现实面
大海上随意航行的船只，
不是谁情愿 就能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