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花草树木都是梦里的样子。
公交车到站停车,阮菀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往一个地方走去。
阮菀记得很清楚,从公交车站到阮家,从小路走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就可以看见成群的别墅。
不知不觉间,阮菀发现公交车驶向了一条十分熟悉的道路,那是她午夜梦中心心念念都想要回去的地方。
走过林荫小路,树木茂盛,有淡淡的鲜花香气扑鼻而来,间或有小鸟飞过,叽叽喳喳地在树上叫唤。
阮菀大受打击,她在马路上浑浑噩噩地走着,上了一辆公交车。
那是一片开发得十分成熟的小区,就在闹市中,闹中取静。
一直到现在,阮菀才明白陆朝诚内心深处的想法,他并不是真心诚意地接纳她,不管是谁都可以,只要一脚踏入了陆家,就是阿猫阿狗他都会去维护。
阮家家底丰厚,阮菀父母感情融洽,又只有她这个独生女,所以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在发生家庭变故之前,她过的都是无忧无虑的生活。
阮菀踉踉跄跄地跑出去,眼泪一直扑簌簌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还有哪里可以去。
只不过在父母乘坐飞机失事后,一切都变了。
陆朝诚挂了电话,愕然道:“……阮菀?”
阮菀一边走一边想,想到以前的事就放声大哭。别墅区里安安静静,她不敢闹出大声响,只能捂着嘴,蹲下去偷偷地哭。
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阮菀已经听不下去了,含着眼泪,哭着跑出去。
阮家原来的别墅已经换了门牌号,改成新住户的名字,大门重新漆过,原来的门是乳白色的,现下已经变成了冰冷的黑金色。
陆朝诚揉了揉眉心,意味深长地说:“我保护她,那是因为她现在从陆家出去,就是陆家的人,陆家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
阮菀蹲坐在花园边缘,偷偷往里张望,门内花园有一棵大大的法国梧桐树,是阮菀一周岁的时候,一家三口栽下的,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变成光秃秃的树桩子。
罗平又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对她挺好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花园里,有个胖乎乎的小妹妹在开心地荡着秋千,她的妈妈坐在旁边喝咖啡,阮菀记得,她的妈妈不爱喝咖啡。她爱花草香气,从前的园子里,种满了各色玫瑰,还有的从花园里探出去,路过的人都赞叹玫瑰花开得好看。
罗平在那头抓耳挠腮,陆朝诚就是不肯透露半句。
所有一切都已经变了,只剩她一个人守在旧时出生的地方,回忆往事。
“要不然呢,阮菀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怎么惹到你了?”
阮菀哭得不能自已,不知道哭了有多久,天渐渐黑了,荡秋千的小女孩被保姆抱回去,她的妈妈也早就走了。
“你觉得是我在欺负她?”陆朝诚扯了一个笑。
咖啡被人留在桌子上来不及收拾,渐渐地凉了。
这次闹到连罗平都知道的地步,说明事态严重,罗平也看不下去了。
过了会儿,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打在咖啡杯里,也打在阮菀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发现下雨了。
“我说你们这次冷战,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差不多得了。”
[4]
“你想说什么?”陆朝诚随意翻开桌上摊开的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发觉阮菀不见后,陆家方寸大乱。
那头,罗平愤愤不平地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上回不是说要带阮菀来马场吗,怎么今天又不带她来?”
陆建伟是最宝贝这个小孙女的,发飙说:“一定要给我找到阮菀!”
陆朝诚回来了,径直走到书桌前。他在打电话,并没有留意到有人在房间里。
最近天气多变,外面又下起雨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菀被脚步声惊醒。
沈向晚担心道:“也不知道阮菀去了哪里?”
一个下午,陆朝诚都没有回来,阮菀反而在他的房间里,趴在床上睡着了。
“学校、图书馆都找过了吗?让司机再在周围兜圈找找。”
阮菀被自己编的故事给逗笑了。
陆峥看了看自己那出神的儿子:“朝诚,你知道阮菀去哪里了吗?”
公主追着恐龙跑,恐龙吓得落荒而逃。
陆朝诚一言不发地拿起外套,夺门而出。
公主上线了,她苦苦地哀求着:“恐龙先生,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欺骗你,请你原谅我吧!”
“朝诚,朝诚!”陆峥喊了几声都不见他回来。
“公主,这里是我的领地!谁都不可以擅自进入!”
“让他去找吧,兴许他知道小菀在哪里。”温如梅说,“外面风雨大,一时也找不到车。让司机陪着他去找。”
阮菀左手动了动,学着恐龙的样子吼了两声。
陆朝诚知道阮菀负气出走和自己有关,但并没有把握能够找到阮菀。
他身形高大挺拔,不容冒犯,但是有的时候,他会把她圈在安全的地方,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
陆峥已经让人把陆家周围都翻找遍了,学校今天没有上课,阮菀自然也不会去那里。
游戏里,恐龙囚禁了公主,最后是马里奥闯关把公主给救了出来。阮菀有点怕陆朝诚,总觉得他像那只随时准备喷火的恐龙。
那么她到底还能去哪儿?
左手是一只Q版恐龙,右手是穿着晚礼服的公主。这是马里奥游戏里面的人物。
陆朝诚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会给阮菀造成那么大的冲击,但是现在往回想,其实阮菀的内心敏感又脆弱,她不同于在正常家庭里成长的孩子,她成长的过程中携带了太多不可言喻的伤痛。
陆朝诚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儿,阮菀只能坐在床边,偷偷地把在心里演练了很多次的手偶剧再编排一次。
陆朝诚从她患上幽闭空间恐惧症就看出她表面表现得无忧无虑,可是心里却是千疮百孔。
周末,她拿了两个手偶玩具,敲了陆朝诚的房门。
一想到这里,陆朝诚的内心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阮菀自然也知道陆朝诚的态度十分坚决,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他原谅自己。
——我保护她,那是因为她现在从陆家出去,就是陆家的人,陆家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
“两人都没说,小菀是委屈极了,可朝诚也气得够呛。”沈向晚接着说,“孩子们也大了,这事儿我们大人不要掺和,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去解决吧。”
陆朝诚拧眉,喃喃道:“陆家,阮家……”
“为了什么事情闹,知不知道?”
司机在前面转圈,连续开了几个街角,又苦于没有目的地,一直在兜圈。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菀的性格,她除了哭还能做什么?我听陈姨说,那天小菀哭得可伤心了。”
陆朝诚忽而眼睛一亮:“去阮家!”
“那阮菀没事吧?”
司机问:“……哪个阮家?”
“前天吵架了,闹腾得厉害,朝诚还动手砸了墙。”
“阮菀原来的家,她亲生父母的那个家。”
两个人自认识以来,都没有这么红过脸,就连温如梅也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偷偷地问沈向晚:“两个孩子最近是怎么了,我看着上学也不一块儿走了?”
阮菀做了一个悠长甜蜜的梦。
阮菀每每想和他说什么,他就一言不发,扭头走掉。
在梦里,她只有三四岁大,长得洋娃娃一样,在花园里跑。阮妈跟在后面,声音清脆爽朗:“小菀,别跑啊,别摔着了!”
这次陆朝诚是铁了心和阮菀冷战,两个人连续三天没有说话。
阮妈穿着一件柔软的雪纺长裙,上面的花纹是粉色蔷薇花,她把阮菀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
[3]
阮菀可以感受到那件裙子的质感。
“不会的,他一定很生气,我们不会再和好了。呜呜呜……”阮菀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哭得撕心裂肺。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而温暖。
陈姨拍拍她的背部:“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穿着质地上佳的西服。他把外套脱了,露出里头的浅蓝色条纹衬衫。
“别问了,我们吵架了。”
“小菀来,爸爸抱!”
阮菀抱着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哭肿了。
男人把阮菀抱起来,在空中转圈圈。小阮菀开心得咯咯笑。
陈姨走进来问:“这是怎么了啊?”
“你看,她的鼻子像你,嘴巴像我,长得多好看啊!”
陆朝诚气得一拳打在柜子上,阮菀吓得抱头痛哭。而后,他夺门而出。
阮爸拉着阮妈的手,亲昵道:“我们小菀长大了一定像你一样漂亮!”
“好朋友?”陆朝诚觉得阮菀根本就不理解他说的话,气呼呼的,“原来你就是借着我来交朋友的?”
阮菀伸手摸了摸阮爸的脸,摸到一手的胡楂。
她好不容易交到的新朋友,在转学一个学期之后,那些人才陆续接受了她。
她突然间惊醒,感觉这一切不可能是真实的。
阮按哭得泪眼婆娑,倒在床上:“可是,那些都是我的好朋友……”
阮爸阮妈已经在事故中丧生,那天她哭了一个晚上,他们都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后来舅舅说,他们都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以后如果别人利用你的同情心,又骗了你呢?阮菀,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得离那些人远点。”陆朝诚说,“以后不能再和那些人玩了。”
阮菀睁开眼,醒了。
“她并没有恶意。”
她看见了陈姨,还有陆朝诚。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能不能长点心?她这是在利用你。”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陈姨欢快地跑出去,差点撞掉了一个花瓶。
“对不起……”
阮菀皱眉,想要直起身子。
“你这是欺骗,骗她,也是骗我。”
陆朝诚走过去,紧紧地看着她:“你想拿什么?”
“我拒绝不了她,她真的只是想和你说话而已。”阮菀委屈极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
她哑声道:“水……”
天知道陆朝诚听到说是阮菀自己借出手机的时候,对她有多失望。他感觉自己被她摆了一道,平日里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陆朝诚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温水,又试了试水温,才把杯子移到她嘴边。
陆朝诚气势太盛,虽然没有靠近她,但是她觉得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气场之中。
“慢慢喝,别呛着了。”
“她让你做你就做,你不懂得拒绝?”
阮菀头痛欲裂,喉咙干渴,喝了两大口水后,才问:“我怎么了?”
门被陆朝诚反锁了,阮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朝诚哥哥……”
“你淋了雨,感冒了。”陆朝诚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找到她的。
“放心,我会好好说。”
阮菀也识趣地没有问,听话地吃完感冒药后,又沉沉睡去。
陈姨听出不对劲:“两兄妹之间,有话好好说啊。”
陆朝诚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睡颜。睡梦中的阮菀并没有想象中踏实,她蜷曲着身体,手也紧紧捏着被子。
陆朝诚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事,我和阮菀有话要说。”
那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外头陈姨在敲门:“小菀,朝诚,这是怎么了?”
就在今天晚上,陆朝诚在阮家的门口发现了晕倒的阮菀,她眼睛红肿,手放在胸口的位置。
陆朝诚手上一甩,只用了几分力,阮菀却被那力量一带,跌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他。
没有人发现她,因为她躲在花丛一角,抬头就可以看到阮家的地方。
“她让我把手机借给她,说只想和你说几句话,她求了我很久……”阮菀低声说,“朝诚哥哥,太疼了,你放开我。”
陆朝诚把她抱起来,她仍旧没有醒来,只是揪着他的衣服。
手腕突然被陆朝诚抓住,他眯着眼看她:“那条信息是怎么回事?”
雨把她整个人都打湿了,她躺在陆朝诚的臂弯中,全身都是冰凉的。
她匆匆忙忙拿了大毛巾出来,递给陆朝诚:“赶紧把头发擦一擦,要换干净的衣服才好……啊!”
那是陆朝诚第一次看见柔弱无依的阮菀,在他的怀中,脸皱巴巴的,身体窝成一个小团。
陆朝诚头发和衣服全湿了,全身都在往下滴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阮菀知道外面下大雨,但也不知道下得这么大。
在睡梦中,她的声音细碎,喃喃地喊着妈妈。
“这是怎么了?”
“呜呜,妈妈,妈妈……”
阮菀站起来,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感受到她全身止不住的战栗,还有内心无边的惶恐,只能脱下自己的衣服笼着她,用尽全力把她抱紧。
狂风暴雨里,陆朝诚忽地推开房门,朝着阮菀发火。
幸而陆朝诚发现得早,阮菀只是感冒了两天就痊愈了。周末过后,她又活蹦乱跳地跟着他一起上学了。
陆朝诚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那件事怎么样了。正这么想着,房门被人推开,陆朝诚怒不可遏地盯着她:“阮菀,现在你满意了?”
只是这次淋雨感冒后,阮菀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阮菀咬着笔头,静不下心做作业,只看着外头乌压压的暗沉天空。
阮菀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就开始感觉到小腹坠坠的不舒服。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天气越发恶劣,陆朝诚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次实在太不走运,老师要求跑八百米,阮菀做完热身运动后开跑。跑着跑着,她先是下腹坠痛,而后感觉有一股暖流沿着小腹一直流淌下来。
“是谁让你拿阮菀的手机发信息的?”
阮菀又跑了一圈,听见旁边有同学在打气加油,老师一边拿着计时器,一边说:“这次考试成绩计入期末分数。”
陆朝诚的脸色黑得吓人。
“加油,加油!”
刘贝贝吓了一跳,躲进了陆朝诚的怀抱里。
耳边是同学们的叫喊声,阮菀只能加快步伐,赶紧把剩下的两圈给跑完,可是身体不听使唤,手脚都有使不上劲的感觉。
“啊!”
教学楼上,陆朝诚和罗平碰巧上完实验课,捧着实验仪器从实验楼走出来。
大雨倾盆而下,天幕上仿佛隐隐约约炸开了一条亮色灯带,把路面照亮,而后轰隆一声炸响。
教学楼和实验楼是连接着的,中间的平台可以看见操场一角。罗平顺势往那儿一瞥:“那不是阮菀吗?”
“陆学长,是我让阮菀把你约出来的……”刘贝贝羞涩地说,“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陆朝诚撇撇嘴:“她们是在考试吧。”
“阮菀呢?”陆朝诚左右张望。
“阮菀,加油!”
他跑过去,失望地发现那个人不是阮菀,而是另外一个女孩子,只不过也穿着同样的校服。
罗平的声音当然没办法传到那么远,但陆朝诚清晰地看见阮菀跑步的样子。动作标准,但步伐越来越慢,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应该是到了体力的极限。
天色已晚,图书馆早就关门了,陆朝诚远远跑过去,看见有个人拿着雨伞,站在图书馆前。
他滞了脚步,默默地在心里数:“最后一圈了……”
他从公交车上下来,冒雨拔腿朝着图书馆跑去。
罗平大喊:“要冲刺啦!”
结果第二天放学下了好大一场雨,陆朝诚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上了公交车,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谁知就在阮菀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突然一头往前面栽倒,人事不省。
就算在陆家见到面,阮菀好像也丝毫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这是怎么了?”罗平转过头,发现陆朝诚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奋力跑下楼。
收到这条信息,陆朝诚始料未及,完全猜不到阮菀想要做什么。
操场上,阮菀摔倒在如茵的草坪上。
——明天放学可以在图书馆等我吗?
老师让其他同学让开,把阮菀平放着,掐她的人中。
“就这一次,你答应我的。”阮菀把手机递过去。
阮菀转醒,可是疼得嘴唇发白,抱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你就当帮我一次,如果他真的不搭理我,我以后也不让你帮我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影遮天盖地而来——陆朝诚蹲下身,很快把阮菀给背了起来,快步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跑。
阮菀仍有点儿迟疑。
阮菀无声地啜泣,眼泪洇湿了他的后背。
“不会的,我就和他说几句话,阮菀,拜托你了!”刘贝贝说,“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陆朝诚更着急了,声音急促道:“阮菀,你没事的,没事的啊。”
阮菀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朝诚哥哥……”阮菀气若游丝地说,“我好疼。”
刘贝贝在阮菀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有我在,没事的。”
“阮菀,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疼……”
“没有,”阮菀很快说,“不过我想他可能是在看书,所以没来得及看吧。”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刘贝贝失望地问:“他没有说什么吗?”
陆朝诚肩膀宽阔,阮菀伏在他背上,可以听见他心脏强壮有力的跳动声。他的话又让她偷偷抹鼻子,擦眼泪。
阮菀点点头:“已经拿给他了。”
到了校医院后,阮菀吃了两片止痛片,躺在床上的时候,脑海里光怪陆离地闪现出这几天发生的事。
其中有个女孩子是隔壁班的刘贝贝,她偷偷地问阮菀说:“上回我让你帮我拿给陆学长的信,他收到了吗?”
吵架的事情仿佛随着暴风雨的过去而消失不见,她甚至都不知道陆朝诚什么时候原谅的自己,也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哭得那样伤心。
几个女孩子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用阮菀的手机拍了一堆照片。
只是这一次,她发现有些什么和之前不同了,她在意陆朝诚,但又从心里因为他的嫌弃而感到难过万分。
“这手机的拍照功能不错,我们来试试看吧。”
原来之所以会难过伤心,是因为一种叫在乎的东西。
阮菀大大方方地说:“行啊。”
[5]
“能不能让我们看看啊?”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阮菀,这不是最新型的那款手机吗?我想让我妈买给我想了好久了!”
很快,三年时间过去了。
只不过这天,同班同学发现了阮菀的新手机。
阮菀升上了实验学校高一年级,陆朝诚通过高考,如愿成了一名军校生。
陆朝诚也不是每一条短信都有留意和回复的,但是渐渐也养成习惯,对阮菀的信息见怪不怪了。
军校教学严谨,还时不时地要参加日常训练活动,因此陆朝诚回家的次数一个手指就能数出来。
自从买了手机后,阮菀每天雷打不动给陆朝诚发信息。陆家的人她又不好发,其他同学又没有能联系的,就只能发给陆朝诚了。
这天吃饭的时候,阮菀就觉得饭桌上的气氛和原来不一样。
[2]
陆建伟表情严肃:“今天朝诚要回来?”
看完这条信息,阮菀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又呵呵地傻笑。
陆峥接着说:“他的老师说他学习成绩优异,表现抢眼,身体素质也好,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你好,跟屁虫。
“那也不能得意,要戒骄戒躁。到了军校,就是半条腿踏入军队了,那些坏脾气,要让他收起来,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因为一两次成绩就志得意满。你也和他教官说,该训就训,他的训练强度和训练要求,要比其他人都大才行。”
过了一会儿,回复信息才姗姗来迟。
“我已经嘱咐他在军校不要提及自己的身份,他自己也知道的。但是就算这样,他的成绩也是里头数一数二的,教官也没有任何偏袒,军校里头都是一样看待的。”
——朝诚哥哥,快回我啊。
听到这里,陆建伟总算露出了笑容。
阮菀的信息又来了。
“他啊,能有你以前的七八成,就不错了。”
陆朝诚瞄了一眼,没有回。
陆朝诚是陆家的长房长孙,又有他父亲陆峥珠玉在前,陆建伟对陆朝诚的要求严格,就算他做得再完美,陆建伟也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你好啊。
等到陆朝诚真的回了家,陆建伟又把他叫到书房里,好好地训了一会儿话。
过了一会儿,阮菀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居然是很老土的那句。
阮菀在门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什么男儿志在四方,不能一休息就往家里跑,什么最重要的还是要修身养性,建功立业……等到陆建伟训完话,陆朝诚身体笔直地走出来,就看见门口笑得直不起腰的小姑娘。
“嗯。”
陆朝诚身上穿着军校的服装,手上拿着军帽,站在那儿颇有威严地说:“你笑什么,你来说说,你倒是笑什么?”
“等会儿我发微信给你,看看行不行啊。”
阮菀整个耳朵都红了,抱着肚子:“我刚刚在想,你在陆爷爷那儿被训得跟孙子一样,后来想,不对呀,你就是他的孙子嘛。”
“知道了,你就是想试试看手机的功能是吧。”
阮菀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红扑扑的,全身又白得发光。陆朝诚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动动嘴皮子说:“阮菀,你过来。”
阮菀绕来绕去的,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的话仿佛有种阮菀没有办法抗拒的魔力,她硬着头皮走过去,甜腻腻地叫了一声。
“就这部手机,我还没用过啊……”
“朝诚哥哥。”
“什么灵不灵?”
陆朝诚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才几个月不见,变坏了那么多?”
阮菀吐了吐舌头:“我就试试看灵不灵。”
早过了变声期,陆朝诚的声音更加醇厚有磁性,听得阮菀耳根子都红了,被他刮过的鼻梁骨又酥又麻。
陆朝诚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怎么了?”
更要命的是,进了军校后,陆朝诚整个人和以前都不同了,身形魁梧,晒得黝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厚重的男子气概。
过了一会儿,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怪不得陆建伟一直念叨着军校是锻炼人的地方,进去了不脱一层皮都不行。
阮菀轻轻地阖上门,陆朝诚又捧着书看起来,脸上却忍不住荡起笑意。
阮菀愣了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抱着陆朝诚的手臂乱晃:“朝诚哥哥,听说你下午要出去玩真人CS游戏,可以带我去吗?”
“嗯。”
陆朝诚揉了揉眉眼:“罗平那厮又出卖我。”
阮菀哦了一声,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那我出去了?”
“是我不小心打听到的,”阮菀娇滴滴地说,“就带我去好不好嘛?”
陆朝诚有气发不出来,转而说:“算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不行。”陆朝诚边走边说,“你不会玩,很容易受伤的。”
“是……”阮菀细声细气地说。
“之前你说我不会骑马,后来我不是也学会了吗?”
“是这个理儿吗?”陆朝诚揉了揉额角,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每次他一有气要发作,阮菀就哭给他看。
“你还说……”陆朝诚简直拿阮菀没办法,“是谁摔了好几次,一路哭鼻子回家的?”
“我就是……”阮菀吸吸鼻子,脸上皱巴巴的,“这些都是别人托我带给你的,现在你不要,就是我没把事情做好。”
“朝诚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会受伤的。”阮菀说着说着,已经泪眼汪汪了。
陆朝诚也看见了:“这点事,你哭什么呢?”
“你是不是不哭就没法好好和我说话了?”
阮菀默默地把东西收好,可是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在信纸上,湿透了纸背。
“我也不想,就是眼泪它忍不住往下流,我没办法控制它。”阮菀从小就有这种毛病,眼泪说来就来,泪点低,说什么都哭。
陆朝诚眉头突突地跳,颇为头疼地说:“都给我拿出去,以后不要拿这些东西来烦我。”
陆朝诚没辙,只能勉强答应,阮菀这才破涕为笑。
阮菀一封一封拿出来:“这是初二的学姐让我帮拿的,这是隔壁班的,还有这个是……”
“但是你得和我约法三章。第一,不能离开我身边,第二,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晚上回到陆家,陆朝诚看着堆积如山的信封,皱着眉头问:“这些都是什么?”
阮菀眨巴眨巴眼睛,眼里还莹然有泪。
光是帮陆朝诚带东西,阮菀就拿到手软。
她吸了吸鼻子:“还有第三呢?”
“这个拜托拿给陆学长了,拜托啊!”
“第三,不准受伤。”
“听说你和高一的陆学长关系很好,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拿给他?”
[6]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陆朝诚只不过做了一次演讲,竟然收获了许多小迷妹,从初中部到高中部都有,而其他人都知道他和阮菀的关系,导致许多人找上阮菀。
真人CS的场地在郊外,陆朝诚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把一整座后山给租下来,整个下午都没有人打扰。
那是她珍而重之的人。
游戏做得逼真,就连边界都做了标识,出界打人无效,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的医疗队伍守在山脚下,以防万一。
阮菀暗搓搓地在心里笑,很想大声告诉其他人,那是她的朝诚哥哥,他们每天一起上学和放学,她拥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他的另一面。
陆朝诚带着阮菀到了游戏场地,已经有其他人在候着了,还换了迷彩服,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唐思楠坐在阮菀旁边,用手肘悄悄捅了捅她,用口型说:“你的朝诚哥哥……”
阮菀站在陆朝诚身后,有点怕生:“朝诚哥哥,他们是……”
“他是高一年级第一!”
“罗平你认识,其他几个是我军校的同学,和我同一个宿舍,这个是李达雄,还有林文滨、陈子翔、何凛。”
下面的女孩子们纷纷尖叫:“天哪,这学长是谁?也太帅了吧!”
随后,陆朝诚又把阮菀介绍给众人:“我妹妹,阮菀。”
陆朝诚穿着校服,腰杆挺直,声音不大,却很清亮。
“小菀,你叫我大熊就好了。”李达雄热情地伸手。
阮菀顿时精神起来,事先她并不知道这次的学生代表会是陆朝诚。
“小妹妹好!”陈子翔是个内向的,都不好意思看阮菀。
校长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下面的人都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儿,主持人说:“下面有请学生代表,高一实验班陆朝诚上台。”
另外几个也和阮菀打招呼,阮菀都回以微笑:“很高兴认识你们。”
过了几天,学校举行开学典礼,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都聚集在大礼堂。
陆朝诚说:“先说好了,小菀和我一队,其他的你们抽签决定。”
“平时没用的时候就关机,有急事了再用就行了。”
说完后,陆朝诚带着阮菀到休息区里换衣服。
“学校不是不让带吗?”
这个真人游戏场规模很大,休息区里还自带了盥洗室,阮菀换好衣服出来,其他人也都抽好签,各自整装待发。
看见她还傻愣在那里,陆朝诚回头:“怎么了?”
队伍加上阮菀一共是九个人,一边是红队,一边是蓝队,在衣服上别有颜色标识加以区分,每个人都分有一把武器,身上的衣服自带感应器,如果被击中,则会发出鸣叫声,根据打中的位置进行扣分。
陆朝诚不由分说,把手机塞给阮菀。
打中的次数超过三次,或者打中要害部位,则为失败。战至对方的队员全部失败,算胜方。
“给你你就拿着。”
在一堆男人里,阮菀见到了另外一个小姐姐,短发,穿迷彩服,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可是……”
那个女孩子也看见了她,哎哟一声:“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女的,这是哪儿来的小妹妹?”
“你不是还没有买手机吗?”陆朝诚又把陆家几个人的手机联系方式录入,“这个给你,有急事可以联系。”
有人给她提了一句,她大大方方地走过来,明艳爽朗地说:“我叫米莱,是你哥哥的同班同学。”
“给……我?”
说完后,她举了举身上的红色标识,又转而看向陆朝诚:“本来想着打败你,可惜,我们又是一组了。”
阮菀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等到导购员把单子打好,陆朝诚把手机递给阮菀:“这个给你。”
陆朝诚抿嘴:“和谁一组都一样,只要是我取得胜利就行。”
陆朝诚直接说:“要一部白色的。”
林文滨是另外一组的,他摸摸脑袋:“哎呀,小菀长得这么漂亮,等会儿都不敢对她动手了。”
“这是我们最新款的手机……”导购员说了几个功能。
“没事,谁打谁都还不一定。”陆朝诚说。
“要这款手机。”陆朝诚一向是话不多说。
他又看向阮菀:“你就跟着我,哪里都别去,不准乱走,知道吗?”
导购员很快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罗平也是红队的,队伍里几个人商量了几个手势和作战计划后,开始上山。
“过来。”陆朝诚在一家手机店前停了脚步。
陆朝诚和米莱走在前面,阮菀中间,李达雄和罗平在后面包抄加掩护。
阮菀跟在后面:“朝诚哥哥,这是要去买什么?”
李达雄和罗平都属于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的人,陆朝诚又对游戏策略烂熟于心,米莱也是个厉害主儿,阮菀本以为这边的队伍是胜券在握了。
阮菀缠着陆朝诚带她出去买学习用品,两人在文具店选购了一圈,陆朝诚兜了一个大圈子,带着阮菀进商场。
但罗平偷偷说,对方的几个人,包括陈子翔,还有一个何凛,表面看长得很斯文,其实他们几个脱了衣服全是肌肉男,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真玩起游戏来不可掉以轻心。
好不容易熬完两周,又快到开学周了。
道路两边都是树丛,再往上走,全是渐生的草木,阮菀踩到腐烂的枯枝,差点儿往下面栽。
这个春节,阮菀都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到头来陆家的亲戚也没认全,只零星记住几个。
陆朝诚眼风一转,伸手扶起她:“小心点儿。”
陆建伟还特意叮嘱了,不能让别人吵着阮菀,就连路过她房间,都是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吵到她。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开始抢占先机。
幸好最终检查的结果只是轻微脑震荡,没有其他后遗症,只是需要静养两周。剩下的春节假期,阮菀都在房间里静养。
一声枪响,游戏开始。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