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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十章 连绵的思念是你在招手说再见

施喜念想着,耳边恍惚响起了律师的问话:“所以,施喜念,你认罪吗?”

可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她微微抬头,张开嘴,话还未出来,郭梓嘉就突然推门而入。

虽然,一想到陆景常就快要忘掉她的时候,施喜念的心不禁隐隐作痛。

“抱歉,打扰了大家,但是我有很重要的证据来结束这场闹剧。”郭梓嘉一边毕恭毕敬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法院为施喜念配置的律师,一边说,“陈大爷的供词并不可信,相信是有人收买了陈大爷,命其做假口供。这是陈大爷账户的资金来往证据,在一个星期前,陈大爷的账户有二十万存入记录。”

当施喜念再一次坐在被告席的位置时,她已经做好了“我认罪”的心理准备。不同于两年前害怕无措的她,如今的她心中有猛虎,只要陆景常安好,往后的日子里,就算再也没有明媚阳光,她都不害怕不恐惧,因为,陆景常可以变回从前的陆景常,他可以继续追求自己的理想,可以忘掉她了。

“什么?!”施喜念当场愣住,她看向陆景常,只见他也严峻着脸色。

凭着手上的新证据,陆景常申请了案件再审。

“另外,关于蛋糕收取票据的事情,也是栽赃。”郭梓嘉打量了两人一番,得意笑着,继续道,“天使蛋糕烘焙坊前员工,因为欠下高利贷,所以伪造证据想栽赃勒索被告,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却成了原告申请翻案的证据。”

三天后,施喜念收到了法院传票。

一场闹剧,终于是在郭梓嘉的编导下结束。

施喜念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就注册了新的邮箱,将邮件中的重要信息提炼,然后发给了陆景常。

法官当场宣布:“被告施喜念无罪释放!”

我一直想要的证据?!

陆景常崩溃不已,眉心紧蹙着悲愤,幽深的眸子灼烧着炎炎烈火,心在火光中暴跳着。

这是……

在申请案件再审之前,他反反复复思量多番,才敢踏出这一步。他不敢去想象这场官司的结局,他怕,怕施喜念罪名成立,也怕对不起弟弟与母亲的在天之灵。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是他想要的。

我也不多管闲事,只是求点财,给我五万块,我马上把票据都毁掉,否则你就去找警察解释吧!

可,他并没有选择。

两年前你说去天使蛋糕烘焙店拿蛋糕,但你其实没去,我这里正好有当年蛋糕店的蛋糕收取票据的记录,当年店里有十一个预约蛋糕,但是票据却有十二张,多出来的不用我说吧,施喜念,是你找人放进去的吧?

他进,伤的是施喜念;他退,对不起的是弟弟与母亲。

施喜念,还记得陆景丰是怎么死的吗?

悲愤与窃喜如同巨浪,一下接着一下冲击着他的心,情绪濒临崩溃,陆景常再不愿意面对,在悲痛欲绝之际,冲出了法院。

施喜念眸子一紧,整个人坐得笔直,立刻点开了邮件:

施喜念也明白了什么,在郭梓嘉挡在她面前时,她咬着牙质问:“一切都是你故意安排的,是吧?”

不经意的一眼,她看到新邮件的标题是——《施喜念,还记得陆景丰吗》。

郭梓嘉笑着,没有回话。

她满不在意,本想忽略,转念又怕是编辑发来的重要通知事项,便慢吞吞地点开邮箱。

等不到他的答案,施喜念也已经心中有数,眼见着陆景常已经消失在门口,她使力推开郭梓嘉,追出了法院。

只是,这样证据到底不够。施喜念想着,眉心又一次蹙紧,正走神的空当,耳边传来“嘀嘀”两声,是新邮件提醒。

陆景常就在前方。

明明是在做着将自己推入地狱的事情,她的脑子里却浮现着陆景常的笑容。

施喜念凝目,深呼吸之际,将眼底的氤氲逼退,快步追了过去。

电话挂断,施喜念莞尔一笑。

不多时,十字路口上的绿灯转了红色,施喜念看着视线里的陆景常冲出了斑马线,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喇叭声刺过耳朵,她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联系一下陆景常,就是当年死者的哥哥,可以吗?不过,你千万别提到我,他不喜欢我插手他的事,我们都希望犯错的人能得到制裁,所以就拜托你了,陈大爷!”

眼见一辆货车正朝着陆景常驶去,施喜念刻不容缓,奋力奔向前,然后将陆景常推开。

“愿意愿意,唉,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我一直觉得挺对不住陆家一家的。”

生死一线间,她仿佛看见了死神。

“那,如果现在让你出庭做证,你愿意吗?”

屏气敛息时,耳边传来了货车司机的咒骂,施喜念缓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道了歉,随之才踉踉跄跄地跑到陆景常的身旁,一边伸手想要扶起他,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陈大爷摇摇头:“不认得,那时候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样子。”

陆景常煞白着脸,一言不发。

施喜念长舒了一口气,问:“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还认得吗?”

好半晌,他才抚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从呆愣中踉跄缓过神来。心有余悸的他根本察觉不到施喜念落在他手臂上的手掌,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将她神情里的担心恐惧尽收眼底。

原来……

稍瞬,他才如大梦惊醒,咆哮道:“你以为这样救我一次,我就可以原谅你吗?”

那边顿了顿,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记得了。其实,这件事我一直很内疚呢,当年我根本就不认得那个女孩子,我们做小买卖的,每天来往接触那么多人,我年纪也大了,哪里会记得她。那是后来有个男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出庭做证,我才说认得那个女孩子的。”

他的声音盛怒着,腔调因失了控的吼叫而扭曲,于是旁人根本听不出他语气里潜藏着的担忧。

“陈大爷你好。”施喜念吸了吸气,“我想问你,你记不记得两年前在雁南城发生的一桩命案,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在品清湖溺水身亡的。当年你给嫌疑人做过不在场证明,证明三点多那段时间,嫌疑人在你那里买了鸡蛋饼,我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女孩?”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害怕,他怕施喜念也死了。

“你等下。”对方说完,手机一阵静默,然后施喜念才听到了沧桑嘶哑的声音在说:“你好,我是陈大爷。”

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只剩下施喜念了,她是他活着的恨,也是他活下去的爱。

“是我是我!是我在找陈大爷!”施喜念深吸了一口气,连声应道,“我能和陈大爷说几句吗?”

“对不起。”施喜念真的很难过,但也真的很无奈很委屈。

当年卖鸡蛋饼的大爷!

“施喜念,不是一句‘无罪释放’,就代表你无罪的!”旋即,陆景常深吸一口气,犀利的目光刺入她的眸子里,只听他冷声道,“这两年,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陈大爷?!

口是心非里充斥着冷漠悲愤,更刻意揉进了浓郁的憎恨,以遮住言不由衷的在意。

手机忽然响起,施喜念漫不经心地按下接通键,电话里是陌生的声音在问她:“请问是施小姐吗?我是陈大爷的儿子,我父亲听说你一直在找他,所以让我联系你。”

于是,施喜念感觉不到那一丝在意。她只能沉默,把头垂得更低,将眼里的泪光深深掩埋。

想着,她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她也迷惑不解,她也万般无奈。

施喜念看着手机上的日期,心中愁闷重重。这三个月来,因为陆景常的一句话,她每天都会回到两年前陆景丰死的那天,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她也在不停地尝试联系当年的证人,可三个月来,仍旧徒劳无功。

——是啊,为什么死了的那个人不是她呢?

距离陆景丰意外身亡一案的两年申请再审期限仅余下五天。

——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她?

眨眼已是六月初。

见不得她悲伤自责的模样,陆景常移开视线,带着恨与爱提步远去。

03

不远处,目睹了一切的郭梓嘉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随后,他下了车,走到施喜念的身边,抬起双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半搂着她说:“都结束了。”

她差一些忘记,在陆景常的心中,亲手将她送入牢狱才是最重要的事。

“为什么要耍我们?”施喜念用力挣脱他,抬起头时,眼泪已经无法抑制,“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虚假的希望?”

施喜念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我只是在帮你。”郭梓嘉耸耸肩。

原先舍不得她的踌躇,在这一刻变成了要将她绳之以法的谎言。

“你有本事倒是让我罪名成立啊!”施喜念咆哮着,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闻言,陆景常蹙眉,冷眼看着她,说:“施喜念,你都还未受到法律的惩戒,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好啊。”郭梓嘉顿了顿,不怒反笑,两根手指屈着轻按着微微泛红的脸颊,“如果,你愿意成为她的话。”

见陆景常犹豫不决地结束了通话,施喜念再一次多管闲事,鼓励他说:“或者你真的可以去香港试试的,郭氏集团虽然好,但郭氏迟早是郭梓嘉的,他未必会像郭董那样欣赏你。”

04

话音尚未落下,陆景常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施喜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踌躇间就听见了陆景常与建筑系主任的讲话。原来,因为怕此次事件给陆景常带来影响,建筑系主任私心护才,便推荐他到香港的一家建筑公司实习。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施喜念不敢再说其他,默了默,小声地说:“对不起,也谢谢你。”

陆景常拿着毕业证与建筑系主任的推荐书,路过女生宿舍时,不由自主地顿下了脚步,朝着女生宿舍楼的某一个角落望去。

他的声音一落下,她脸上的笑就成了秋叶,风一过就落。

施喜念就住在C栋四楼。

她一得意,轻扬的眉眼就泄露了秘密,陆景常看在眼中,故意嘲讽地说:“别以为我是在救你,若不是你自作聪明,事情不会变得这么复杂,我也早就解决了这件事。”

从男生宿舍看过来,远远的,谁也不知道,这两年里,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施喜念所在的宿舍。

她是庆幸,也是高兴,因为他信她,也因为他安然无恙了。

即使距离太遥远,他什么都看不到,可他知道,施喜念就在那里。

其实,陆景常早就知道,这场无妄之灾来自于郭梓嘉的报复,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是不想给郭氏集团抹黑,郭京在海外投资的项目刚启动,此时若传出郭氏集团继承人是这般陷害自己手下,怕是要影响了投资项目,乃至公司股价。权衡之下,他将手上的证据直接传给郭京,由郭京出面,当然,最后是替郭梓嘉找了替罪羔羊。

偶尔,他会想,施喜念在做什么,她是不是又想起了他,像他一样,难舍那些美好的曾经。

所以,她在警局待了不到二十四小时,陆景常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有时候,他会恨,恨施喜念为什么当年要做那样的恶作剧,害得弟弟落入湖中溺水身亡。

她该庆幸,陆景常不信。

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憎恨自己,恨自己对施喜念始终念念不忘。

她希望骗过全世界,唯独不想骗过陆景常,不想他误会她真的想陷害他,可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胡想之际,情绪泛滥,陆景常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目光。随即,耳边回响着主任的建议:“景常,你是真的喜欢建筑的,还是不要荒废了好。香港这家公司很适合你,你拿着我的推荐书进去,他们一定会聘用你的。”

录口供时,施喜念不停地想着,陆景常会不会相信。

去吗?

这些年来,她总学着他写字,将他的签名练得那般熟练。陆景常不知道,她想他时,就会学着写他的签名,一遍一遍,写在“我想你”“我喜欢你”的后面,假装是他在想念着她。

陆景常又舒了一口气,他舍不得施喜念。

就连她提供的陆景常的签名,看起来也都别无二致。

当初从雁南城逃往A市的勇气,如今好像再寻不见踪迹了。明明香港与A市之间的距离,跟雁南城与A市之间的距离差不了多少,但出了境外,距离就好像无端增多了两倍。

她是胡编乱造,但证据确凿的是,她确实在白色情人节当天去过郭氏集团分公司,去过陆景常办公室。

“陆学长!”

第二天,施喜念已经到警局投案自首,声称自己在白色情人节当天,打着去找郭梓嘉的名义,溜进了陆景常的办公室,将他与P公司签署的那批合格材料的合同销毁,换上了一份以他名义签署的向K公司采购一批次等材料的合同。

踌躇不定时,身后传来了呼唤。

除了陆景常,没有人知道匿名者是施喜念。

陆景常莫名回过头,戴心姿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他以为这一次发作,施喜念会收敛一些,可是,他低估了施喜念对他的在乎。就在当天晚上,有记者接到匿名者爆料,称陆景常所遭遇的一切,是他的追求者施喜念因爱而不得采取的报复手段。

“我有话想跟你说,很重要的。”戴心姿深深吸气,然后吐出,“两年前害死你弟弟的,不是喜念,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叫作施欢苑。”

只是,冲动不过一瞬,理智迅速强压过冲动,逼着他松手,然后决然离去。

“什么?”陆景常眉心一蹙,疑惑立刻盘踞在其中。

此时此刻,看着施喜念伤心欲绝的模样,陆景常心隐隐作痛,抓住她手臂的手用了用力,差一点就忍不住将她拉入怀中。

“是真的,她们姐妹俩从小就分开,可能是因为这样,喜念没有跟你说吧。如果不是郭梓嘉说漏嘴,我也不知道。”说着,戴心姿叹了一口气,“其实一直以来,喜念都在替她姐姐顶罪,她是无辜的,而且,她真的很喜欢你。陆学长,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喜欢喜念的。以前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一直以为你是讨厌喜念的纠缠,到现在我才知道,你们两个明明那么相爱,因为别人的一点过错就错过,真的太不值得了。更何况,喜念的姐姐早就死了,也算是有报应了。”

何况,想起三天前在他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他的粗暴野蛮,陆景常便越加愤怒难掩。

戴心姿的一番话,令迷惑了陆景常两年的迷雾在顷刻间散去。

于陆景常而言,找情敌帮忙是一种耻辱。

想不通的疑点,在这一刻统统都清晰明了。

她看不见,陆景常愤怒眼神中的醋意。她不知道,陆景常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听到她说要去找郭梓嘉帮忙。

为什么施喜念明知道他在做家教还突然发短信约他见面?因为发短信的不是她。

任何本就心中有数的决绝带来的悲痛,都不亚于防不胜防的悲伤。

为什么施喜念明明去了蛋糕店,却还是有人看见她和景丰在一起?因为和景丰在一起的人不是施喜念。

施喜念低着头,不言不语。

为什么郭梓嘉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施喜念既熟悉又陌生?

他的怒吼,他宣之于口的痛恨,像寒峭逼人的冰块猛然间砸了过来,又像是燃得正炽烈的火焰从岩石里喷射过来。阴冷与灼热在骨髓里在血液中相互碰撞互相吞噬,锥心刺骨的痛在每一个细胞里怒吼。

仔细想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年作为案发现场的照片里,“施喜念”是大波浪长鬈发,身上穿着的是背心短裤,而当天他看到的施喜念却留着仅仅是过肩长度的头发,身上穿着的是白色连衣裙。

“施喜念!”他莫名地更加生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能不能不要再多管闲事给我添乱了?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不知道,你的帮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吗?如果你不清楚不知道,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陆景常永远不会勉强自己接受你的帮助!”

所有曾经被忽略的细节都在这一瞬间清晰起来,陆景常才知道,这两年是他误会她了。

施喜念闻言,咋舌半晌,才咬着牙转身说:“我去找郭梓嘉……”

倏忽间,他记起,当初她在警局录完口供时,他的质问与她的回答——

陆景常皱着眉,打量了她一番,冷笑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能力帮我?”

“你为什么要让他去爬树?”

随即,迫不及待地上前,她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像个不速之客,出口的话却满溢担心:“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施喜念才看见了陆景常的身影。

“那为什么有人看见你和景丰在一起,还听到你教唆他爬树?!”

施喜念来到男生宿舍楼前,一如刚来A大报到的那一日,站在宿舍大门外,开始了冗长的等待。

“不是……那不是……”

陆景常虽然已经在郭氏集团就职,但他尚未正式毕业,所以仍住在学校男生宿舍。

原来,她一开始就已经否认了,一开始她就说过,那不是她。

许久,因始终无法拨通陆景常电话而心神不定的施喜念终于出了宿舍。

只是,他从未信任过她。

施喜念一无所知,情绪只沉浸在陆景常的困境中,心烦意乱的她只想着如何找到证据替陆景常洗脱冤情,可惜脑子里的一片空白只加剧了烦躁郁闷。

错愕不已时,心也不知所措起来,他庆幸的是,害死陆景丰的凶手并不是施喜念,可是他也在意着,害死弟弟的人是施喜念的姐姐。悲伤与雀跃一同在心上炸裂,像无数的烟火灿烂了漆黑的夜空。最终,明亮了黑夜的,还是惊喜,是施喜念的无辜,念想着,陆景常连忙抓住戴心姿,焦急问道:“施喜念现在在哪儿?”

如此念想着,戴心姿借着镜子,痛恨厌恶的眼神落在了施喜念的侧脸上。

“在图书馆。”

她知道,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施喜念彻底消失令郭梓嘉只看得到她的机会。

看着陆景常匆匆离去的背影,戴心姿嘴角轻扬,本是天真甜美的笑容瞬间多了几分狡黠与算计。

于是,当晚原定给郭梓嘉的所有惊喜都成了虚设,她没有找郭梓嘉求证,也一直没有揭穿施喜念。

因为一场官司拉扯起两年前的一宗案件,陆景常与施喜念之间的纠葛也传遍了学校。

她记起母亲说过的话:懂得忍耐,才会是赢家。

可是,关于施欢苑,戴心姿却是意外从郭梓嘉口中知道真相的。

谁也不知道,三天前的白色情人节,她亲眼看见施喜念进了郭氏,看着施喜念衣衫不整地出来。那一刻,所有的怀疑仿佛得到确认,戴心姿悲从中来,差点上前与施喜念起冲突,但她最终还是强忍了下去。

他们瞒了她太久,若不是戴心姿强势告白,激怒了郭梓嘉,大概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输给施喜念的原因居然是,她没有跟施欢苑一模一样的脸,没有资格成为施欢苑的替代品。

她笑得温柔,脸上眼里没有一丝厌恶。

就连施喜念,也只不过是替代品。

正将大红色指甲油涂抹在指甲上的戴心姿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是愿意信他的,但是他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信他又有什么意义?”

原来,她输给的从来都不是施喜念,而是已经死去了的施欢苑,是一个不存在了的情敌。

愁闷盘踞在心头,施喜念越想越不安,转头问戴心姿:“心姿,你相信陆学长吗?”

既然不存在,就不会有输赢。

施喜念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心中气愤不已,她忽然想起连芷融的那番话,恍惚间觉得,好似除了她之外,就没有人相信陆景常了。

只要她将真相告诉陆景常,只要施喜念与陆景常在一起,她就能代替施欢苑,哪怕只是替代品,她也心甘情愿。谁能保证,一开始只是替代品的爱情,到最后不会感动对方,成为他一生的羁绊呢?

可,施喜念坐立不安,尤其是看到评论区里全都是讨伐。大概因为涉及的是医院重改工程,大多数人打着正义的名号来声讨,指责陆景常,还有人甚至以陆景常从建筑系转至法学系为由,称他转系原来是为了钻法律漏洞。

所以,她成全了施喜念与陆景常。

他仍然自信,也仍旧镇定。

她要告诉郭梓嘉,施喜念可以做施欢苑的替代品,她戴心姿也一样可以,甚至能比施喜念更加称职。

很快,她就找到一段视频,视频里陆景常面对记者的质疑始终沉默,只是最后交代了一句“我会查明真相”。

戴心姿自觉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她没有想过,她并不是生活的导演。

回到宿舍后,施喜念第一时间就是上网搜索相关事件的视频。

因此,剧本还是出了差错。

紧接着,是一声声的起哄与质疑,施喜念一人难敌众口,最后只能重复强调“陆学长不是那种人”,便落荒而逃。其实,大家未必不相信陆景常,只是都不喜欢施喜念,所以故意针锋相对罢了。

在图书馆找到施喜念之后,陆景常挡在了她面前,质问:“明明是你姐姐的错,为什么你要扛下来?”

又有人笑了起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施喜念一愣,有些慌张无措。

施喜念咬咬牙,气急败坏地驳斥:“陆学长不是那种人!”

陆景常又说:“我都知道了,当初约我见面的,是你姐姐,所以害死景丰的是她,不是你。”

有人反问施喜念:“你怎么知道是陷害,那批材料差价那么大,你怎么知道陆学长不会动心?”

一路上,他都在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也笃定,那些年的喜欢并没有被辜负。

兴许是连芷融先开了声,其他人也加入了“讨论”。

他决定要面对施喜念的爱,要面对这些年来的念念不忘,要跨过那个黑暗又殷红的夏天。

“那就是……就是陷害!”施喜念着急得直跺脚。

然而,施喜念却了步。

“没有误会,那批次等材料经过检查,确实不过关,郭梓嘉也确实在陆学长的办公室里搜到了签署同意采用那批次等材料的相关合同。”连芷融冷静地道。

顿了好半晌,施喜念抬起头来,笑着问他:“凶手是我还是欢苑有区别?”

“不可能!”施喜念听完,立刻表态,“阿常……陆学长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这一定是误会!”

陆景常一怔,刹那间无法反应。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连芷融慢悠悠地回话,说:“有记者爆料,陆学长所负责的医院重改项目,使用了一批次等货,说他不仅贪污受贿吃差价,还罔顾病人的安危。消息一出,郭氏集团继承人郭梓嘉受访表示,对此次事件一定追究到底、严惩不贷。”

“没有区别。”吸了吸气,施喜念自问自答,“无论是我还是姐姐,都是我们施家的人,都是这张脸。陆景常,是这张脸害死了景丰,害死你妈妈,你真的不介意吗?”

然而,当听闻陆景常出事,施喜念仍然如失忆了一般,立刻就奔向正在议论的人,焦躁不安地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陆……陆学长怎么了?!”

“我可以不介意。”陆景常的声音并没有那么笃定。

告白被拒之后,施喜念以为,大概自己再也不会去纠缠陆景常了。

“你可以,要是你做不到呢?”施喜念一听就听出了那份不安,她佯作无所谓地笑笑,“很抱歉,也许我应该说实话,我已经喜欢上郭梓嘉了。”

02

谎言出口时,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给我多一些时间,再多一些时间,我肯定就能不爱你了。

施喜念从未试过如此焦炙。

——我不爱你,真的。

05

——我不爱你了,施喜念。

“喜念,快来救我,我被困在了废弃的美术室,这里好黑,我好怕!”

陆景常可以感觉得到,她的悲伤弥漫在空气中,他却似乎还嫌不够,转身离开前又云淡风轻地落下一句——“你穿过的外套我不要了,用完直接扔掉就好。”

接到戴心姿的电话时,施喜念正在图书馆,戴心姿慌张恐惧的声音落入耳道,叫她心下一紧,立刻就奔出了图书馆。

下一秒,浑身哆嗦着的她,默默退出了那温暖的怀抱。

学校废弃的美术室比较偏远,在靠近后山的那片林子旁,是近两年才弃用的。

原来作茧自缚的,一直是她。

正是晚上八点多,施喜念抵达美术室外,这里没有灯光照射,美术室内也是断电的状况,漆黑得可怕又诡异。

施喜念败退了。

施喜念吸了一口气,一边开门进了美术室内,一边唤着:“心姿,我来了,你在哪儿?”

“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就不配拥有爱,你的爱一文不值,又有什么可以拿来抵债!”

声音才落下,身后就有人揽住了她,冰凉的手臂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施喜念被吓了一跳,正想挣扎,却听见了戴心姿的声音。

“我不……”

她说:“你终于来了。”

“施喜念——”陆景常没有推开她,他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森然,声音冷清在她耳畔,说,“你是愧疚得不知道怎么办,所以连爱情也拿来抵债吗?”

熟悉的声音叫施喜念舒了一口气,她没有多想,正想问些什么,忽然感觉到脸上寒气逼人,像是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脸上。

一切都晚了,也没有意义了。哪怕心依然会为这一句“我喜欢你”而悸动,但更多的却是悲伤,错过的悲伤。她已经没有“我喜欢你”的资格,他也失去了“我也喜欢你”的温柔。

施喜念不禁蹙眉,关心变成狐疑,试探着再唤她:“心姿?”

从前想象过的告白,如今成了真,却不再合时宜了。

“嗯,是我啊。”戴心姿笑笑,眼里闪过恨意,她说,“喜念,郭梓嘉说,只有你能成为施欢苑,你说,如果你这张脸毁了,你还有资格成为施欢苑吗?”

陆景常当即愣住了。

施喜念尚未来得及听清楚她的话,脸上已有冰冷刺过,隐隐作痛。

施喜念忽然有了勇气,当陆景常拉着她离开,并将身上的西装外套套在她身上时,她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告白道:“我喜欢你,阿常哥哥,我喜欢你!”

仿佛是被这抹冰冷的刺痛惊吓住了,施喜念呆愣在原地,只觉得好像有暖流与那抹寒意相互拥抱融合。

心慌意乱,也心动怦然。

半晌,她才呆呆地抬起手,手指贴在脸上,黏稠的血腥即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的英雄,最终还是她的英雄。她不知道的是,陆景常本是吃醋妒忌,才跟在两人身后出来,循着电梯停在了郭梓嘉办公室的那一层。他莫名不安,便上了电梯,跟了上来,然后就听到了施喜念的求救声。她只知道,他仿佛一束光,再次驱逐了黑暗。

“心……心姿……”她想张嘴说话,喉咙仍是堵塞着,呆滞着的神情好似完全被吓坏了。

绝望无助的时候,陆景常闯了进来。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抱歉的话吧。”下一秒,戴心姿奋力将她推开,看着她踉跄两步然后跌坐在地上,戴心姿笑得更狂妄,“因为,从来都不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从来不说对不起,哪怕只是假意的说辞。包括这一次,施喜念,我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我。”

“你想干什么?!放开她!”

想着施喜念在图书馆跟陆景常说过的那句“我已经,喜欢上郭梓嘉了”,戴心姿脸上的痛恨越加明显。

她惊恐的声音漫在空气中的时候,郭梓嘉手中的文绣笔已经落在了她的胸口上,顷刻间,刺冷的感觉漫卷过每一滴血液。

随之,她拿出火机,点燃了一旁的蜡烛。

她才知道要求救,立即挣扎起来:“不要!救命啊!不要!”

黑暗里终于有了光。

施喜念登时就吓傻了,看着他拿起一支笔一样的东西,比着她的胸口:“这里,欢苑的文身就在这里,你会成为欢苑的,只要连文身都有了,你就是欢苑,你就是我的欢苑!”

施喜念抬头看向戴心姿,恍惚觉得,眼前的她似乎不是平日里那个甜美天真的小女生,她脸上满布着妒忌与愤怒。

春光乍泄,扣子落了一地。

心漫卷过一阵惊慌,她深吸了一口气,问戴心姿:“心姿,你怎么了?”

话落,他的手落在她的胸前,一把扯烂了她的衬衫。

戴心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诡谲地笑了笑,然后蹲下身来,扯着她的头发,表情狰狞着,按着她往一旁的镜子看去:“你看你现在这张脸,你看你还有没有资格成为施欢苑!施喜念,郭梓嘉不过就是看中了你这张脸,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整一个,但是你想成为施欢苑的替代品,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紧接着,郭梓嘉整个人压了过来,坐在了她身上,他笑着,诡异又可怖,随之他对施喜念说:“你就是她,你就是欢苑!”

微醺的灯光下,施喜念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有一道殷红的口子。

施喜念一惊一怔之际,人已经被推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那样的自己,既丑陋,又狰狞。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面露狠色。

施喜念吓得大叫,连连往后退去:“不,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郭梓嘉顿了顿,旋即,他目露狠光,将她硬生生地拽进了他的办公室里,嘴里念叨着:“是的!你该死!该死的人是你!欢苑没死!她很快就会活过来的,她会回到我身边的!”

见她惊慌失色,戴心姿狂妄地笑了起来,笑声漫在老旧的美术室里,满满的诡异,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唔……连你也觉得……该……该死的人……唔唔……是我吗?”施喜念挣扎着,扯着他的手,早前已经见识过他的癫狂,她已经不像第一次那般手足无措了。

施喜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再看向戴心姿时,她已经走到了门口。

“死的人不是她!”郭梓嘉一只手紧拽着她,一只手企图捂住她的嘴。

“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话落,她将门关上,从屋外反锁。

“是她害死了景丰和冯阿姨!是她对不起我们所有的人!”施喜念也像是疯了一般,两个人拉扯着出了电梯。

鹅黄色的烛光漫在老旧的美术室里,碎裂的镜子中,她脸上的那抹殷红越加刺目狰狞。微光里,蜘蛛丝在四周迂回缠绕着,凌乱歪斜在周边的人物画像莫名有着鬼魅气息。施喜念心下一惊,咽了咽口水,一边用力擦拭着脸上的血痕,一边扑上前,大喊着:“心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于是,怒火攻心的他狰狞着脸色,立刻扑向了施喜念,嘴里大喊着:“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欢苑!”

隔着一扇门,戴心姿淡淡地说:“施喜念,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谁都知道,施欢苑是郭梓嘉的朱砂痣,他容不得任何人说她一句不好,包括施喜念。

初初相识的时候,她就不喜欢施喜念,因为她的风评很差。在选择施喜念成为她的闺密前,戴心姿就预料到,有的人会觉得她与施喜念是同一类“讨厌的人”,但她也清楚,定然有人会觉得她单纯天真不做作。说到底,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尤其是男生,凭着她出众的姿色,戴心姿自信没有一个男生会觉得她与施喜念是同一类人。他们只会觉得,愿意跟施喜念做闺密并且尽力维护她的戴心姿天真良善得就像是个天使。

一声声控诉砸落在郭梓嘉的心上,水花四溅。

更何况,整个宿舍,也只有施喜念最适合成为她的闺密。

她咆哮着,将这一年多以来对姐姐的不满全部倾盆倒出,也似乎是将心里所有的闷气都撒在了郭梓嘉身上。

因为施喜念的心里一旦有了谁,必定会义无反顾,譬如爱情上的陆景常,所以她要成为施喜念友情上的唯一。

所以,徘徊在耳边的郭梓嘉的声音,似乎成了魔咒,将过去的种种、姐姐的过错都翻箱倒柜地拉扯出来,施喜念只觉得,这一声“生日快乐”与她无关。如此念想着,在电梯“叮”一声打开门后,她咬着牙,抬起头恨恨地看着郭梓嘉,说:“我最大的快乐,就是不要跟施欢苑有任何关系!她都死了,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么多的恨?!我不是她,我不是!施欢苑死了!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成为她!是她害死了景丰的,是她!不是我!凭什么要我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念想至此,戴心姿不由得嗤笑。

可是,这一日,也是施欢苑的生日。

可是,最终她还是失算了,口口声声说不会爱上郭梓嘉的施喜念,最终还是爱上了他。

白色情人节,她只能以情人节的名义,奢求陆景常的在意,以生日的名义,过一个类似情人的节日。所以,她才买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礼物,一份是送给陆景常的情人节礼物;另一份则是以陆景常的名义,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对了,”胡思乱想时,戴心姿想起了刚认识不久的一幕,嘴角的笑不自觉地有了蔑视,她问施喜念,“还记得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吗?如果大家连我也一起排斥,那怎么办?”

是的,这天是她的生日。

里面的施喜念安静了下来。

“生日快乐。”

戴心姿自顾自地回答:“我当时说,我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妈就跟我说‘你选择的朋友,你要自己去看她是个什么人’,我妈妈还说会失去的朋友一定不是值得交往的朋友,不信任你的朋友也一定是虚情假意的朋友。所以啊,喜念,我得自己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人,我不会去轻信别人的道听途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施喜念才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出了办公室。再然后,是电梯合上,是眼泪滑落,是郭梓嘉在对她说:

施喜念仍旧沉默着。

明明早有预料,可真正见面时,她依然忍不住有了期待。

“但是,”戴心姿又笑,“我少说了一句,最重要的一句,就是——我妈妈还说,世界上最信得过的朋友,只有自己。”

气氛正窘迫着,她死死地盯着垃圾桶里的那份礼物,眼睛蓄满泪光。她委屈难过的是,陆景常好像一点也想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记了十年的日子,记忆仿佛一下子清空了。

心被刺了一刀又一刀,眼泪不停地溢出眼眶,划过脸颊,脸上的伤口越加刺痛起来。

施喜念咬着牙,不敢再说话。

“心姿,你到底怎么了?你放我出来……”

“呵呵。”一抹冷笑盘旋在他的嘴边,随即,他伸了伸手,对准着垃圾桶,毫不留恋地将手里的礼物丢了进去,“你一直在给我造成困扰,你不知道吗?”

“我恨你啊,我恨你啊,施喜念!”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会给你带来困扰。”施喜念心上一阵刺痛,下意识地道歉。

说话时,她的手用力地拍打着木门,她是真的恨施喜念,尤其一想到她向郭梓嘉告白时,郭梓嘉将刀子架在她脸上的一幕。

“我最快乐的,大概是再也不用见到你。”只见他伸手拿起了那份礼物,森冷着声音说道。

她忘不掉刀锋的冰冷。

随后,他迈步过来,走到她身旁。

她忘不掉郭梓嘉决绝无情的眼神。

陆景常也没有说话,目光从她身上往下,落在办公桌上的那份礼物上,眼里刻意有了嫌弃与厌恶。

她忘不掉郭梓嘉的那句“你没有资格成为施欢苑,如果你再不自量力,我会让你连这张脸都失去”。

顷刻间,施喜念一怔,身子僵硬着,只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仿佛是想要说话,只是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心姿,心姿,着……着火了!快!快放我出去!”

计划本来很完美,直到施喜念一个转身,看见了站在门口眉心深锁着的陆景常。

拍打木门的声音顿下来时,戴心姿听见了施喜念的求救。

念着陆景常,施喜念很快找到了他的办公室,将礼物放上,然后小声温柔地朝着空落落的位置说了声“情人节快乐”。

她微微蹙了眉,定定地盯着木门,犹豫着该不该信。她不知道,就在她拍打木门的时候,施喜念不小心踩到了木板,随后脚下一滑,人往后撞去,就将一旁的蜡烛撞倒了。

于她而言,只要陆景常安好,只要他能继续他的建筑师之梦,就可以了。

“心姿,快放我出去!”

关于这些,施喜念也不多想。

施喜念还在求救着,声音惊慌失措着。

毕竟是郭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即使郭京曾说了解雇,但到底还是没舍得,一个月之后又将他安置进了公司里,只是贬了职,命他好好跟陆景常学习。只是,施喜念想不通的是,原本对她敌意满满的郭京,突然就释然了一般,再也没有强行阻止她与郭梓嘉的往来。

戴心姿却往后退了两步,心里突然有魔鬼在咆哮——

进了大厦后,施喜念打着找郭梓嘉的名义,还装模作样地让前台打电话给郭梓嘉确认,才顺利进了公司里。

“既然你甘心成为施欢苑,那你就成为她好了。

胡想了一通,计程车已经停在了一栋大厦前。施喜念深吸了一口气,才捧着礼物下了车。

“她已经死了,你也去死好了。

何况,见不到陆景常,他便不会知道这礼物是她的心意,或许就会接受了。

“你消失就好了。”

于心有愧,所以不敢再见。

她不由自主地继续往后退去,一步一步,远远地望着美术室,看着黑烟冒起,看着火光点点。

八点半是郭氏集团的上班时间,她必须赶在此前,将礼物放到陆景常的办公桌上。虽然她心里惦挂着陆景常,但终究不敢见他,毕竟寒假时,她在雁南城逗留半个月,却始终没能找到当初卖鸡蛋饼的大爷,力证自己有罪。

直至火光映红了双眸,戴心姿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恍然想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一路上,她不自觉地看了好几遍时间,心情忐忑不安。

冷静下来的她惊愕失色,看着手里染了血的小刀,想起了自己划在施喜念脸上的那一刀,她立刻慌慌张张地将刀子丢掉。

而此时,施喜念匆匆忙忙地出了学校,拦了一辆车后,直往郭氏集团分公司。此前结束了寒假在律师事务所的实习之后,陆景常因为郭京的再三邀请,向学校申请提前就业,现在已经是郭氏集团的建筑工程师了。

初夏的风微凉地吹过,她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

其实她也打算要突袭找郭梓嘉的,但她原本的安排是在晚上,如今只能提前了。

理智与惊慌在打架,她踌躇着,脚反反复复,踏出又缩回,最终她仍是转了身,落荒而逃。

疑窦丛生之际,戴心姿立刻梳洗装扮。

夜风中,谁也听不见她的呢喃:“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输给你,我只是划花了你的脸,你……这场大火,跟我……跟我没有关系……”

戴心姿按捺不住胡思乱想,只觉得两份礼物必定有一份是属于郭梓嘉的,尤其是一个寒假过去,施喜念似乎也没有很排斥郭梓嘉了。一胡想,戴心姿就觉得,施喜念之所以请假,是为了郭梓嘉。

美术室内。

施喜念没有告诉戴心姿,这天她要去找陆景常。

大火越来越烈,迅速灼热了施喜念的双眸。

看着连芷融与王淑艳前后脚离开,戴心姿嘴角边上的笑容即刻剥落,有意舒展开的眉心也紧蹙起来,盯住了施喜念桌面上的礼物。

施喜念呆呆地躲在角落里,手足无措间,连打电话求救都没有想到,直到郭梓嘉打来了电话,她才惶恐不安地求救:“着火了,我在美术室……”

双脚已经落地的戴心姿笑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拜托了!”

“你等我,我马上过来!”闻言,郭梓嘉立刻挂断了电话。

王淑艳闻言,皱皱眉,说:“又请事假啊?”

“阿常哥哥……”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正悬在床梯上的戴心姿悄悄收起了落在施喜念桌面上的目光,然后喊住了即将出门的王淑艳,用拜托的语气,说:“Chris,可以帮我请个假吗?”

施喜念看着熊熊烈火,心里终究割舍不掉的是陆景常。

“不知道。”连芷融依旧淡漠着脸色。

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只余下刺目的火光,整个世界都在火光中眩晕着。施喜念想,自己该是出不去了吧。

“哦?难怪只带上礼物,是去过白色情人节了吗?”王淑艳一边穿鞋子,一边道,“不过,怎么桌面上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这一刻,她很想听到陆景常的声音。

上个学期期末,施喜念也参加了建筑设计专业的考试,勉勉强强,以科科六十左右的及格分数,成功转到了建筑设计专业,成了连芷融的同班同学。

念想落罢,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施喜念没有回话,人已经离开了宿舍,正从卫生间出来的连芷融漫不经心地回了王淑艳一句:“她请假了。”

“嘟——嘟——嘟——”

门关上之前,王淑艳在叫她:“施喜念,你书没拿!”

“喂,是我。”

她舒了一口气,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鼓足了勇气之后,她才拿了手机与其中一份礼物出了门。

熟悉的声音,漫过了施喜念的耳朵,盘旋在她的心上。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七点二十五分。

那边得不到回应,顿了顿,又唤道:“喂,喜念?是喜念吗?”

将编好的两条小辫子稍稍整理好之后,施喜念伸手按亮了手机屏幕。

——嗯,是我,阿常哥哥,我好想你,我好喜欢你。

施喜念就坐在镜子前,微微侧着脸,一边盯着镜子,一边将发绳捆在编好的小辫子发尾。镜子旁边是她的手机与两份包装好的礼物,礼物上面粉色的蝴蝶结满满的都是少女感。

她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说,拿着手机,却只有微笑与沉默。她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他应该有更高的天空去振翅飞翔的,所以她才撒谎说,她爱上了郭梓嘉,所以这一刻她也不能出声,不能要他冒险来救她。

正是三月中旬,清早时分,微醺的晨雾漫步在城市的上空,晨曦朦朦,凉风习习,就连路过窗边撩起了窗帘的风都是温柔的。

就连最后的一声“再见”,都要在心里默默地呢喃。

头发从及耳长至及肩时,春天已如约而至。

——再见了,阿常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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