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时间后,尉明见太子殿下还在犹豫不决,他十分委婉地说道:“公子,属下认为……”右边的牡丹玉步摇十分适合平月郡主。
尉明瞅着太子殿下以一种沙场秋点兵的严肃目光在一根双蝶戏珠发簪和一支牡丹玉步摇中犹豫时,尉明就像抚额轻叹,不就是发簪步摇么?随便选一个就是,反正戴在头上的也差不多,他就没发现有什么区别,可偏偏这琳琅阁的生意却能做得这么好。尉明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不过这话还没说完,沈珩便叫来了掌柜,“替我包下这支牡丹玉步摇吧。”
尉明得知是太子殿下是要带自己去琳琅阁里为平月郡主挑首饰时,一点也不诧异,现在能让他诧异的估计只有太子殿下让他找个匠人来教他如何做首饰吧。
尉明正十分欣慰太子殿下与自己眼光相似时,沈珩又果断地道:“顺便将你铺子里这几个月卖得最好的发簪发钗步摇都来一份,全部包起来,你这琳琅阁的里面应该还有不少珍贵的首饰吧,都拿出来给我看看,若是合眼缘的话我便全都买了。”
沈珩带上了尉明。
掌柜听得脸都笑开花来了,屁颠屁颠地抱了好几个珐琅彩缠枝花卉盒出来。
送了阿宛回王府后,沈珩直接去了建康城里的琳琅阁。琳琅阁是建康城里最具盛名的首饰铺子,据闻建康城里的姑娘家都以有一件琳琅阁的首饰为荣。
沈珩瞧了瞧,这会倒是没有犹豫不决了,他道:“都不错,除了这个,还有这个之外,我通通都要了。”顿了下,沈珩说道:“这几个盒子倒也挺好看的……”估摸阿宛会喜欢。
沈珩自我安慰后,决定了一事。
掌柜连忙道:“作为添头送给您。”
思及此,沈珩心中有些黯然和失落。不过他也知阿宛无心,她这一世在意的事情不多,平日里也不见她对自己的容貌有多在意,梳妆打扮之事也全然由她身边的梨心和桃枝负责。
沈珩果断地道:“行,成交。”
不过他却从未过见阿宛戴过。
离开琳琅阁的时候,尉明的眼睛都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太子殿下……好大的手笔!若……若是以后平月郡主成了他们南朝的国母……
那根桃木簪虽然看起来普通,但是由他亲手雕刻而成的,是上百年的桃木,从当初他在山上所栽的那一株桃树上截取出来的,有辟邪安神之效。
尉明心有戚戚。
沈珩察觉出一丝不妥,但他没有告诉阿宛。他轻描淡写地掩饰了过去,顺带表达了下自己小小的醋意。他送给阿宛的拜师礼——桃木簪,他从未见阿宛戴过。
太子殿下有成昏君的潜力呀……
而那根红翡雕花簪则是与此时此刻阿宛手中的发簪一模一样。
得知阿宛梦见了秦沐远,沈珩大惊失色。
那时的阿宛身上仅剩森森白骨以及数缕长发,他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大红嫁衣之下的阿宛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便戴着一根红翡雕花簪。
他知道这一定不是偶然,阿宛也说了是最近才有的,且第一次梦见秦沐远时,刚好是司马瑾瑜邀她去相国寺的那一日。
上一世在他的疏忽之下,秦沐远挖了阿宛的坟墓,抢了阿宛的尸首,还强迫阿宛与他成亲。他赶回来时,便正好见到秦沐远深情款款地搂着阿宛的尸首。
沈珩知道司马瑾瑜定然是察觉到了阿宛的身份,而这段时日,司马瑾瑜也甚少去易风那儿。
他见过这根发簪的。
沈珩左思右想,决定暂且离开建康城。
见到阿宛拿出来的红翡雕花簪时,沈珩就不由得怔了下。
上一世的司马瑾瑜得到高人相助,施以秘术,以至于阿宛在幽冥穴中飘荡了数百年,而这一世的司马瑾瑜想必也是请到了高人相助,否则阿宛不会接二连三地梦见秦沐远。
横竖都过去了,不想也罢。
他要去找一个姑娘,名字唤作满岐。
他轻叹一声。
沈珩一出生没多久便迫不及待地向众人展现了他的天赋和才华,他急需身为太子的一方势力。所幸的是他的生母,也就是北朝的一国之母有着绝对的势力,且他的父亲北朝皇帝信上仙转世这一套,给予了他非同寻常的权力。
在幽冥穴中,他以老爷爷的身份陪了阿宛上百年。那时的阿宛年轻貌美,而他却已是垂老之态,那些日子他的内心一直都是处于煎熬和自卑的状态。如今虽然重新投了胎,但听到阿宛说自己像是她父亲一样时,沈珩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在幽冥穴的事情。
沈珩撒开天罗地网,寻找阿宛。
沈珩心里一直有道阴影。
第一次有了阿宛的消息,沈珩便直奔了过去。
沈珩想着,莫非是平日里对阿宛太严格了?
未料却是见到了满岐。
这张脸是阿宛所属意的长相,他虽然是她的师父,但年纪却也与阿宛相当。投胎时,他甚至比阿宛还要晚上一步,从年龄上来说,他并不会老。
沈珩见到满岐时,他才七岁,而满岐当时是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看起来约摸有十四五岁,相貌普通,却有一双沧桑而深邃的眼睛。
临离开前,沈珩还特意检查了下山洞,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之物后方安心离去。外边的雨帘变薄了,沈珩行到河边,他看着河面上所倒映的相貌,伸手摸了摸。
拥有前世记忆的沈珩比所有同龄人都要来得成熟,他第一眼见到满岐时就知道眼前的姑娘并非寻常人等,也知她不可能会是阿宛。
他需要静一静。
众里寻他千百度,沈珩知道,只需要一眼,他便能知她就是阿宛。
沈珩不愿让阿宛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冒着风雨离开了山洞。
无关其他,只因她是阿宛。
无心之话最能伤人,这一点上一世的沈珩已然深深地明白。当时自己练了碧落黄泉诀,成了无心之人,与阿宛成亲数载,也曾说了不少无心之话,想必那时的阿宛心中也不好受,如同此时的自己。
当时与满岐相见是在闹市之中,满岐叫住了他,“沈晏。”
沈珩只觉自己浑身极其紧绷,面容也是僵硬的。
沈珩心中虽是诧异,但面上依旧神色不改,他镇定地看着这个叫住他前世名字的姑娘。满岐说:“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满岐,你以后会需要我的帮助。你若想寻我,便去南朝的楚园杏花坞。”
父亲!
如今数载一过,沈珩也未忘记满岐的当初这句话。
阿宛说:“……更何况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阿宛待师父便如父亲一般,师父不必避讳。”
楚园里建康城不远,只需要两天的路程。当沈珩走进杏花坞时,他果真见到了满岐。她依旧梳着丫髻,眼神一如既往的沧桑而深邃,接近十年的岁月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接下来阿宛的一句无心之话,却轻易驱走了他心中的暖意。
“你来了。”满岐端坐在石桌前,她手执画笔,在绘制一幅丹青。
看着阿宛信任的眼神,沈珩心中的暖意愈多,此时反倒是觉得多亏了这场大雨,若不然也不会有与阿宛独处的机会。
沈珩没有多问,满岐能喊出沈晏这个名字,她定然是世外高人,所以他开门见山便道:“我想知道红翡雕花簪的事情。”
他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渴望,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阿宛不怕,师父在。”
满岐并没有立刻回话,她依旧在专心致志地画画。半晌后,她方搁下画笔,道:“红翡雕花簪的红翡极具灵性,乃是司马瑾瑜寻回来的高人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而成,有追溯前世之效。”
沈珩心里的慌乱在慢慢褪去,暖意在一点点地入侵,他想紧紧地搂住怀里的佳人,想要告诉她,阿宛,我不会再让你陷入不安。可是沈珩不能,这个时候他不能说,也不能这么做,不然会吓跑阿宛的。
满岐伸手轻点,“这便是萧宛的梦境。”
她的身子微凉,可是却如此的真实。
画卷上的秦沐远正掀开阿宛的红盖头,露出腐烂的面容。
他毫不犹豫地便跳了进去,陷阱里的水已然淹到了膝盖处,阿宛的声音里带着哭音,她扑到了他的身上来,“师父再不来,阿宛就成淹死鬼了。”
沈珩浑身一颤。
沈珩心中大喜,顺着声音寻去,原来阿宛竟是掉进了猎户所挖的陷阱里,雨下得很大,天色也微黑,但沈珩却能清楚地看见阿宛惨白的脸色。
即便过去很久了,可此刻亲眼见到这样的画卷,沈珩还是忍不住心疼。阿宛生前他没有照顾好她,阿宛死后他也没有尽责,让秦沐远这疯子钻了空子,以至于阿宛死后还受到了这样的屈辱——死不安宁。
“师父师父,阿宛在里面!”
满岐淡淡地道:“你只要拿走红翡雕花簪了,她便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不过萧宛现在已是开始回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我也说不准哪一日她能完全想起来。”
就在此时,沈珩听到天籁一般的声音。
沈珩问:“你为何要助我?”
沈珩心中一紧,也顾不上瓢泼的大雨,扯开喉咙便大喊:“阿宛!”回应他的只有雨声和风声。沈珩也不知寻了多久,身上的衣裳尽湿,天色也开始渐渐暗沉下来。
满岐说:“天人的职责罢了。”
如今难得再次寻回阿宛,若是在发生像上一世那样的事情……
王府里有沈珩的人。
即便离上一世已是过了数百年,可得知阿宛因为自己的疏忽和大意难产而死时的心情,沈珩一辈子都忘不了。每回想起,都是刻骨铭心的痛。
阿宛所做的每一件事沈珩都知道,听到尉明回报阿宛叫了桃枝去一品楼。沈珩便知桃枝这个丫环是不会再回王府了。
他想起了上一世的阿宛。
阿宛心善,知道桃枝背叛了自己,最多也就是赶她出府。沈珩回了建康城后,路过卖糖炒栗子的摊档,便顺手买了一包,他去了一品楼外等阿宛出来。
沈珩的心有些慌乱。
沈珩心中有几分忐忑,他能知道阿宛做的事情,却不能知道她的梦境。
沈珩一路寻去,他出来时,外面已是开始下起了雨来,如今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沈珩万分着急,心里也十分懊悔。雨落在他的身上,虽是隔着蓑衣,但依旧能感到冰凉透顶。
那一根红翡雕花簪也不知有没有让阿宛记起上辈子的他。若是记起了,阿宛……会恨他么?转眼一想,沈珩又哂笑了一番,阿宛又怎么会恨他,阿宛无心,不会恨他,也不会爱他。
若是阿宛因三皇子而受到了伤害,他定不会放过他。
只不过当沈珩从阿宛口中听到那一句“秦沐远喜欢的兴许是沈晏”时,沈珩顿时哭笑不得了,然而心中更多的也是无奈。
沈珩的眸色幽深,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无心的阿宛,他的情路仍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沈珩是想趁着了空大师拖延司马瑾瑜的时候,悄悄地从相国寺里带走阿宛。未料却是有人捷足先登了,见到梨心惊愕的眼神时,沈珩便知此事不简单,牵扯进来的人看来不止太子一党,还有三皇子一党。
沈珩也不知萧越要将阿宛指婚给他的事情是如何传到阿宛耳中的,虽知阿宛无意也无心,但亲耳听见阿宛死也不愿嫁他时,沈珩的心便在隐隐作痛。
“阿弥陀佛。”
上一世的阿宛卯足了劲儿都想嫁他,他当时还不明白这天下间好男儿这么多,为何阿宛偏偏就看上了他。而这一世他也明白了,天下的好姑娘也有很多,可她们都不是她。
了空大师双手合十。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沈珩含笑道:“了空大师若不是已经遁入空门,我定会费劲心思请你过来我们北朝,”微微一顿,沈珩又说道:“了空大师只需要帮我拖延住司马瑾瑜,不用很久,两刻钟便行了。”
她入了他的心,从此世间再无繁花入眼。
一盘棋下来,了空大师苦笑道:“几年未见,沈师叔的棋是愈发精湛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沈师叔需要贫僧做什么?”
沈珩与萧越商量谋反之事。
了空大师是爱才之人,听到沈珩如此说,不由分说便应承了。
萧越明面上是站在三皇子这一边的,可近来三皇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疑心萧越。试探了好几回后,沈珩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给萧越提议,三皇子为人聪慧,留下来迟早是后患,与其被疑心,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沈珩又笑着说道:“大师不是一直想渡我出家么?若大师赢了,我便考虑考虑。”从第一天认识了空大师起,了空大师便总想着法子渡他出家。事实上,沈珩是了空大师这些年来见过的人中最有佛缘的一个,若是能清净六根,一心遁入空门,定能造福世人。
对于上一次三皇子的人让阿宛险些受伤,沈珩一直耿耿于怀。
了空大师沉吟着。
萧越沉吟片刻,拍手称好。他暗中派人寻了个与三皇子身形相似的人,由沈珩替其易容,再教导了数月后,萧越与沈珩联手骗过三皇子,并将他困在了王府的密室里。
沈珩缓缓坐下,“大师,不如来对弈一盘?若我赢了,大师便帮我一个忙。”
这些事情,萧越与沈珩都不愿让阿宛知晓,尤其是沈珩,他只希望这一世的阿宛能够无忧无虑,这些肮脏的事情由他一人来做便好。
沈珩平静地说道:“我若是顺应天理,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大师无需多说,我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更何况这世间不愿顺应天理的人可多着了。”比如,上一世的秦沐远,这一世的司马瑾瑜。
只是……
他轻声叹道:“沈施主还是没有听进贫僧的话呀,施主既然知道是孽缘,又为何如此苦苦执着?何不顺应天理?”
沈珩也没有料到阿宛竟然会发现密室里的三皇子,也从中得知了她父亲的野心,并且开始对他的身份有所猜疑。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了空大师就见到了沈珩。
不过幸好阿宛没有多想,沈珩也才松了口气。
了空大师在讲堂里见到萧宛时,他便吩咐了小沙弥在禅房里摆好棋盘,故人将至。
依照先前同萧越的约定,助其上位后,阿宛便要许给他。
之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阿宛的时候,在一次偶然之下,沈珩结识了了空大师。了空大师第一眼见到沈珩,就看出了他与常人的不同。
成功助萧越上位后,沈珩有些苦恼。他不知该如何同阿宛表明自己的身份。沈珩是有些心虚的,他晓得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与司马瑾瑜都是一样的,也是不择手段要娶得阿宛。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这个世间上的疯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他生怕阿宛晓得后,会记恨他。
尉明心想:太子殿下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般把平月郡主当宝的呀。平月郡主也算不上是大美人,南朝太子这般长相怎么可能会整日打着平月郡主的主意呀。
尉明知道自家太子在苦恼什么后,甚是无语,心想不过就是开个口,这有何难?更何况身份是太子殿下,多少女子的梦寐以求!能嫁得我朝太子为妻,那是三生有幸!
沈珩又说道:“司马瑾瑜一定在打着阿宛的主意。”
太尉明虽然是如此想,但也不敢表明,他打小就跟从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萧宛做了多少事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此刻吓跑了未来太子妃,兴许又要花个十几年来讨人欢心了。
尉明好心酸,又是和平月郡主有关,果然自己不该想太多的。
是以,尉明劝慰道:“属下瞧着公主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定会谅解太子殿下的。”哼哼哼,公主就是不明事理娇蛮任性的人!太子殿下您直接打晕带走那就是最好不过最安心不过了!
不曾想到的是,片刻后,沈珩苦恼地道:“孤男寡女的,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沈珩这些时日来忙着帮萧越筹划上位一事,而这几日又在郁结如何同阿宛开口一事,再加上这半年来落下的北朝公务,一时间无所不能的沈珩病了。
尉明屏住呼吸,等待着沈珩的高见。
沈珩病得晕晕乎乎的。
此刻的沈珩手中正拿着千里眼,朝远处眺望,神情端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尉明心中一喜,心想莫非太子殿下在考虑如何将南朝的锦绣江山收为己有了么?
单凌说要去找阿宛过来,沈珩自是不愿。先不说会让阿宛见到自己如此糟糕的模样,其次兴许还会将病传染给阿宛。
久久没有得到沈珩的回应,尉明抬头一望。
单凌见沈珩如此执拗,只好作罢。
想到以后的美好光景,尉明双眼发亮。
沈珩见到萧宛时,风寒已是大好,他苦恼了数日的问题也得以解决。
到时候身为留名青史的太子心腹,他也祖上有光呀。
萧宛笑道:“师父,阿宛细细地想过了。我既是无心,那么嫁给谁都一样。况且师父待阿宛这么好,阿宛自是愿意嫁给师父的,就怕师父以后会厌倦阿宛这样的脾性……”
尉明在一边感慨道:“太子殿下呀,你瞧瞧人家南朝的太子,马车是多么的金碧辉煌呀。这南朝果真富庶,我们暗中助萧越上位会不会吃亏了一些呀?南朝大好江山,若是说能纳入我们北朝的版图,太子殿下您一定能名留青史的!”
沈珩听罢,心中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一惊。阿宛断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如此好说话,看起来有些不妥呀。随后,沈珩如萧宛所言的,一道去了西陵王府。
沈珩上了一辆马车,遥遥地跟着司马瑾瑜的马车。
听萧宛提起王府的密道时,沈珩心中一叹,口中却也未曾欺瞒,将他所知的一一告诉了她。
所幸司马瑾瑜并没有带多少侍卫,附近的暗卫也一一被沈珩察觉出来。
沈珩从十岁起便识了萧宛,之后数年可以说皆是围着萧宛打转,萧宛皱下眉,沈珩便知她哪儿不舒服,这点逃婚的小心思又岂能逃得过沈珩的法眼?
司马瑾瑜邀阿宛去相国寺听了空大师讲经时,沈珩立马察觉到了一丝不妥。阿宛前脚刚上了司马瑾瑜的马车,沈珩后脚就跟了上去。
他只好百般示好,明里暗里地表示他会一辈子待她好。
司马瑾瑜如今贵为南朝太子,一国太子的势力不可小觑,尤其是现在他的身份实在太过便利,明明是他先近水楼台的,可司马瑾瑜却有本事次次都在重要关头叫走阿宛,而阿宛也不能拒绝。
阿宛虽是亲口应承了会安安心心地嫁给他,可沈珩心知阿宛仅仅是口中说说而已。不过即便心知阿宛会逃婚,可到了迎亲的那一日,沈珩还是止不住地心喜和期待。
虽说阿宛无心,但谁也不能肯定司马瑾瑜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使出那般极端的招数来。沈珩唯有加快速度暗中铲除南朝的各方势力,好扶萧越上位。
阿宛穿嫁衣的模样,他已是见过。嫁衣是沈珩精挑细选的,萧宛试穿嫁衣出来时,沈珩的目光便凝结住了,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沈珩有了危机感。
阿宛果真是美得无人能及。
上一世的司马瑾瑜与阿宛是世交,两人是青梅竹马,若非他的出现,想来阿宛最终会嫁的人也只有司马瑾瑜。而这一世,阿宛无心,她除了对吃食和琴音之外都甚少提得起兴趣来。可现在她每一日与自己的谈话中总是三句不离司马瑾瑜。
尉明远远地看着自家太子殿下趴在屋顶上的举动,很是心酸。
沈珩十分担忧。
当碧榕顶替阿宛从宫门出来时,沈珩仅仅是望了一眼,就知凤辇上的新娘子不是萧宛。虽说晓得阿宛会逃婚,但真正见着时沈珩心中极是黯然。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出乎沈珩的意料,司马瑾瑜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察觉出阿宛的身份。而阿宛自从开始与司马瑾瑜接触后,每天总少不了与他抱怨司马瑾瑜。
他对单凌道:“一切都备好了?”
最后,尉明劝慰自己道:平月郡主身上定是有藏宝图!得听了太子所弹的琴吃了太子所烧的饭食饮了太子所酿的酒才会显现出藏宝图来!太子殿下这是舍己为公!
单凌叹了声:“师兄你这是何必呢?明知她会逃婚,把她给截了不就万事大吉么?”
尉明满腹心酸,他委实不知那个平月郡主是镶金还是嵌银的,竟能让自家太子殿下为其倾倒十数年!且十年如一日地痴心!
沈珩道:“以阿宛的性子,她不逃一回总会心不甘的。她想逃便让她逃,车夫也安排好了?小心些,莫要教她看出了破绽来。”
瞧瞧人家心腹做的是何事,再瞧瞧自家太子殿下让自己做的事,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呀。会有太子心腹年年月月日日地满朝乱跑去寻一些乱七八糟的琴师厨师酿酒师么?
之后,沈珩又叫来心腹,“客栈可备好了?天气冷,记得往里边多添几个炭炉,被褥的料子可是挑最好的?跟客栈的老板打好招呼,热水饭食也要提前备好,行了一路,阿宛估摸也累了。”
他跟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每做的一件事情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这位郡主。
尉明愈发地心酸了。
同时,沈珩也开始命人去寻酿蒲桃酒的法子。应承阿宛的事,沈珩定会摆在第一位的。只不过就苦了沈珩的心腹尉明,本以为可以跟着太子殿下干一番大事业,他也不求到沙场上金戈铁马了,最不济也来个朝堂间的明争暗斗吧。如今可好了,太子殿下一心扑在南朝的平月郡主身上。
太子殿下为了太子妃此般忍辱负重,委实不容易呀。
沈珩得先查清楚,以绝后患。
沈珩成功逮回阿宛,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虽然中途出了点小意外——阿宛左肩受了伤,但也无妨,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上一世的秦沐远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跟随着阿宛来到这一辈子,以秦沐远的性子,估摸着他这辈子又不知会去哪儿寻些高人回来再做一些逆天之事。
不过想起这个意外,沈珩就恨得牙痒痒的。
回了西陵王府后,沈珩着手让人去查了司马瑾瑜如今府中的情况。
平日里让阿宛皱个眉,他都心疼,现在竟然被人用弯弓射伤了,现在沈珩的心比中箭还疼。他只好一边小心翼翼地为阿宛养伤,另一边派人去处理司马瑾瑜旧部之事,伤了阿宛,总需付些代价的。
……
萧宛入住太子府后,沈珩心中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即便阿宛仍是无心之人,但好歹如今他把人给娶回家了,以后日子漫长,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沈珩心中一紧,担心司马瑾瑜会在此刻认出了阿宛来。不过幸好有易风在一边干扰着,司马瑾瑜看起来似乎并未认出阿宛,也没有认出他来。
想到这里,沈珩也难免有些怅然。想必上一世的谢宛也是此般想的,上辈子的阿宛嫁给他时心里定有不少盼头,兴许还会想过两人以后和和美美的日子……
噢,不对,这一世应该唤作司马瑾瑜了。
只是却没有料到会有那样的一个结局。
许是天意为之,沈珩最终无可避免地遇到了秦沐远。
沈珩心想,这一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能博得阿宛一笑,沈珩心中亦是同样欢喜。他不由感慨若阿宛是祸水妖姬,自己恐怕也只能当那暴虐残酷的帝王了。
接下来的事情相当顺利,沈珩本以为会有些小变数的,未料风平浪静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沈珩怕会累着阿宛,大婚的一切都从简了。
阿宛兴高采烈。
北朝帝后虽有不满,但也拗不过沈珩的意思。
“你若喜欢,改日我也可以试着酿一酿。”
沈珩在巩固了自己的势力后,便直截了当地同北朝帝后说了自己的打算。沈珩当时语气较为委婉,不过意思左右也离不开这些——江山我不要了,沈安是根好苗子,以后会是个好皇帝,儿臣不孝,心中只装得下美人……
酿酒而已,难不倒他。
帝后气了数日,最后却也只能依了儿子。
阿宛爱的东西越多,沈珩便更有把握让阿宛离不开自己。
当娘亲的怎会不晓得自己孩儿的心思,她这个孩子从小就表现了惊人的才华和天赋,若是他们强迫了他,最后恐怕只能落得恩断义绝的后果。
遂安然坐下,与阿宛谈笑风生。之后掌柜送上蒲桃酒,阿宛饮之,仅仅是第一杯,沈珩便已是晓得阿宛爱此酒。
儿大不由爹,北朝皇帝表示罢了罢了爱干嘛就干嘛去,左右还有个优秀的皇儿在,江山不愁后继无人。
他心道:兴许没有这么巧……
皇帝不愁了,轮到沈珩愁。
沈珩从来都不愿违了阿宛的意,更不愿扫阿宛的兴。
今夜乃是新婚之夜,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沈珩已是做好打算不勉强阿宛了,便是阿宛要当一辈子的有名无实的夫妻,他也认了。
但阿宛此刻已是坐下,并兴致勃勃地问他用膳有何禁忌。
不过沈珩没有想到的是,阿宛却是双眼发亮地同他说道:“脱衣、洞房。”
沈珩并不愿这么快就与秦沐远碰上。他晓得秦沐远此刻还未记起上一世之事,但却难保他见了阿宛会不会忆起来。沈珩不愿冒这个险。
沈珩不胜欣喜。
秦沐远就在这里。
阿宛心中所想向来与寻常女子不一样,与阿宛初见时她便毫无避讳地问出房中术三字,双目里璀璨得似深夜的星辰,那般天真烂漫心口直爽着实是深得沈珩的意。
三皇子绝无可能在此处,那么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想到可与阿宛颠龙倒凤,能将渴望已久的身躯在自己身下绽放,沈珩激动得浑身发颤。
当小二拒绝了阿宛的换房要求时,沈珩就已是猜测到了一品房里的人身份高于阿宛。而放眼整个南朝,身份能高于西陵王的人也只有二人,一个是太子,另外一个是三皇子。
只不过沈珩此时却忘了件事,阿宛怕苦,同时的,她也怕痛。
会在一品楼里遇上秦沐远,在沈珩的意料之外。
沈珩不忍阿宛痛,只好勉强了自己。沈珩默默地去打了盆冷水。冷水冻骨,浇灭了体内的燥热。回到房里时,阿宛正搂着大红锦被睡得香甜,眉目舒展,似乎正在做着个好梦。
……
沈珩轻手轻脚地在阿宛身边睡下,枕着鸳鸯枕,盖着百子千孙被,两人青丝互相缠绕,分不清谁是谁的。十年?百年?沈珩也记不清自己盼了多少年,但此刻是心安了。
因为阿宛的孩子就是阿宛身上的一块肉,只要是阿宛的东西,他沈珩都会珍之惜之。
——她就在自己身边。
沈珩蓦然想起上一世棺木里的女娃娃,心尖上像是插了把淬了毒液的刀刃,疼得他脸色发白。他怎么可能会嫌弃阿宛的孩子?只要是阿宛的孩子,即便不是他的,他也会待其如掌上明珠。
沈珩真正恼了萧宛是在新婚的几日过后。
阿宛追上来,“师父是嫌弃阿宛的孩子了?”
那时两人仍算得上是有名无实,沈珩总是对阿宛不忍心,明知一狠心痛过那会了便会雨过天晴,可每当见到阿宛嚷嚷着时,他就狠不下心来了。
他冷着张脸先行一步,刚走数步,沈珩心里又后悔了,自己不该给阿宛甩脸色看的。沈珩放慢了步子,想着要如何同阿宛好好地解释方才自己冷脸的原因。
他想了各种法子,比如迷晕阿宛,又或是借用某种药物。
只可惜沈珩的灿烂维持了不过片刻,阿宛便笑眯眯地同他说起结亲一事。什么让各自孩儿订个娃娃亲,沈珩听得乌云遮面。
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沈珩此刻的心情已不足用明媚来形容了,而该用灿烂一词了。
某日,沈珩得知顾盼晴来了太子府时,便有些心急。虽然他同盼晴师妹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担心阿宛会误会些什么。遂早早就将公文批好,赶回了府中。
不过沈珩的注意力却是没有在这些女子身上,而是在阿宛的这番话里头。比如那句——只是师父生得太过好看。
回来后并未见到盼晴师妹,沈珩松了口气。
沈珩一愣,此刻方是发觉周围女子的目光果真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飘来。
见到阿宛时,她正言笑晏晏地递给他一盅参汤,参气袅袅,其中还夹杂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沈珩是医者,对这些用药自是再熟悉不过。
“师父不必介怀,建康女子皆是如此,她们并无恶意,只是师父生得太过好看,一时间才会让她们情不自禁……”
参汤里下了什么,沈珩一闻便知晓。
阿宛忽然抬起头来,沈珩打住,装作一副凝神细听的模样。
阿宛的心思,沈珩揣摩了八九分,随即便甘之如饴地饮下了一整盅参汤,此时,沈珩心中甚是雀跃。阿宛又道:“师父忙了一整日也累了,先回房歇息吧,我稍后就回。”
桃枝眨眨眼,心道:这是我的错觉么?怎么总觉得沈公子似乎离郡主越来越近了?
沈珩含笑道:“好。”
右手挪动……再挪动……
回了房后,体内的那药物已是开始发作,沈珩面皮渐红,浑身也有些燥热,尤其是小腹处,甚是涨疼。虽是疼,但心中却是高兴的。
沈珩靠近……再靠近……
沈珩在床榻边坐下,等着阿宛过来,同时心里头在想着等会该用何种姿势才会让阿宛舒服些。
此生漫漫,总有一日会实现的。
未料天全黑了也没有见到阿宛的踪影,而体内的那股燥热也愈发地强烈了。
他想过无数遍跟阿宛像是寻常夫妻一样在街道上漫步,两人执手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温情无数。虽说此刻身后多了个桃枝,也没跟阿宛执手,不过也罢……
沈珩眼前甚至有些晃了。
外边春光明媚,如同沈珩此刻的心情。
他准备去点灯。
阿宛也走神了,目光从未离开过阿宛的沈珩自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阿宛提议出去走走,沈珩心里跟开了花似的。
就在此时,门轻轻地开了。
一日,沈珩正在教阿宛奇门遁甲术。
沈珩心中一喜,也不去点灯了。温香软玉入怀,却似有冷水从头灌下,沈珩推开了怀里的人,声音里含了前所未有的冷寒。
每回沈珩一走神,神色就会装得特别淡然平静,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
“胡闹!”
沈珩教习阿宛时,常常走神。尤其是看见阿宛支颐而坐双眼眨也不眨的全神贯注地凝望着他时,沈珩心里就砰咚砰咚地跳得厉害。
仅此两字,沈珩再也没有多说。
……
顾盼晴含泪跌坐在地上。
如此一想,沈珩信心满满,与阿宛相处得愈发如鱼得水了。
她道:“师兄,我到底哪里不如她?萧宛根本就不爱你!”她何德何能让你在药效发挥至此时还能立马分清怀里的人……
且只要是阿宛所爱的,他都愿去学。
她还未搂上师兄的腰,便已是被粗鲁地推开。
沈珩琢磨了下,驱之赶之!再不行,他还有一手好琴技,能做得一手好膳食的厨子未必能弹得一手好琴,能弹得一手好琴的也未必能做得一手好膳食。
沈珩未答,他此刻压抑着体内的燥热在翻箱倒柜寻找着一样事物。顾盼晴的话,他仿若未闻。片刻,沈珩寻到了药物,施展着轻功飞速离去。
若是哪一日阿宛遇上一个比他厨艺更好的厨子……
他无声地回答了顾盼晴的问题。
虽说晓得阿宛眼睛亮晶晶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但好歹也是他所做的膳食,是跟他沈珩有干系的。放眼南朝,也未必能有哪个厨子能比得上他的厨艺。
沈珩第一时间去了藏书阁里,萧宛正悠哉游哉地翻阅着一本书册。在来书阁的途中,沈珩气得不行,恼得想见到萧宛后便身体力行地训她一顿。
沈珩心中十分欣慰。
可是真正见到萧宛时,沈珩却发现他舍不得。
一月后,阿宛果真如他所料一般,同他愈发地亲近了,每日见到他时目光总是闪亮闪亮的。
即便她做了过分的事,可是沈珩依旧舍不得训她,一点也舍不得。他估摸着是爱惨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了,罢了罢了,再没心没肺他也甘之如饴,目前先解决了这该死的春、药先罢。
沈珩将这些年所学的厨艺发挥得淋漓尽致,每日绞尽脑汁地在厨房里捣鼓新的膳食,既要色香味俱全,又要能改善阿宛的身子,且还得让阿宛意犹未尽。
甜蜜番外
沈珩思量数日,决定从阿宛的胃开始抓起。
在沈珩醒过来后,萧宛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明明当时沈珩是没有心跳了,她也诊过师父的脉搏了,静如死水,一点也不像是活人的脉搏,可如今却是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会喊她“阿宛”,会温柔地看着她,还会哄着他们的娃娃睡觉。
要让阿宛离不开自己……
许是怀孩子的时候折腾了些,这娃娃生下来后格外地调皮,隔三差五总爱哭一哭,一哭起来便不可收拾,哭声大得都可以拆掉整间屋子了。
沈珩自己也曾是无心之人,他晓得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阿宛也不会因此而喜欢上他。所以沈珩准备从另外一个方面入手,他不求无心的阿宛能喜欢上自己,只求阿宛离不开他。
不过幸好有沈珩在,每回孩子一哭,沈珩便会起身哄她。说来也怪,这孩子特别黏沈珩,每每沈珩抱起来柔声哄一会,她便能安然入睡。
他的阿宛果真是无论何时都是极好的。
是夜,沈珩哄完孩子后,一回房便见到萧宛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头发有些凌乱地披着,乌黑乌黑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沈珩心想方才他说的话当真有这么重么?竟是让阿宛怒成此般模样。不过话说回来,阿宛发怒的模样也很有趣呀,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上的那抹晕红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沈珩在床榻边坐下,含了笑意往萧宛身上披多了件外袍,“孩子吵醒你了?”
沈珩偷偷地趴在窗子前,看到萧宛咬牙切齿地道:“明日卯时一刻便叫本郡主起来,备好茶水糕点恭候师父大驾!”
萧宛摇摇头,眼睛依然是眨也不眨地看着沈珩。
前些年养成的某些不良习惯又再次发作了。
距离沈珩醒过来已有五日,可萧宛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踏实。
沈珩离开后,心里在滴血呀,想着方才用那么冷的声音同阿宛说话,沈珩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师父……”她低低地喊了声。
此时,沈珩注意到萧宛眼圈的青黑,脸色微微有些白,似乎随时随地都能病倒。沈珩琢磨了一阵子,深觉自个儿得硬下心肠来逼阿宛改善自己的身子。
沈珩握住了阿宛的手,发现有些冰凉时,心里就慌了下,“手怎么这么凉?如今你还在坐月子,可万万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子来。”说罢,沈珩便将阿宛的双手揣进了自己温热的胸膛里。
沈珩在心里叹了声。
萧宛道:“挺暖的。”
之后他同阿宛深刻讨论了此话本,沈珩内心臊得不行,可偏偏又要装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差点就要受内伤了。看着阿宛一脸懵懂,沈珩心中只觉情路漫漫,看阿宛如今对情之一字的理解,估摸是撬开了她的脑袋也未必能晓得何为情。
沈珩心满意足地道:“嗯。”顿了下,他又道:“我看你这几日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可是在担心些什么?”
遂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道:“坐。”
萧宛靠在了沈珩的肩膀上,又低低地“嗯”了声,她问:“师父,你是怎么醒过来的?会不会又……”她打住了,没有说下去。
直到阿宛颤颤巍巍地喊了他一声“师父”,沈珩方回过神,他心里咯噔一跳。但转眼间想起自己是阿宛的师父,万万不能失态。
不过沈珩晓得她想说什么。
沈珩看得太过入神,一时间也未察觉到阿宛来了。
“我是中了剧毒,但是满岐用秘术给我治好了,如同上辈子一样,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我如今活过来了,便会一直活下去。”沈珩心底犹如有股暖流缓缓地滑过。
原以为是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未料他随手一翻,字里行间竟是极其香艳淫靡,看得沈珩险些就流了鼻血出来。
阿宛懂得关心他了。
蓦地,他瞧见了软榻上掉了本书籍下来,他顺手捡了起来。一瞧书名,原来是话本。阿宛这一世爱看话本,沈珩亦是晓得的。
即便沈珩晓得阿宛有心了,也知道阿宛对自己是有情的,可沈珩依旧不确定阿宛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情。但无论如何,阿宛愿意留在他身边那便足矣了,更何况如今他们还有了个孩子。
他打量着阿宛所住的院落。
捂热了萧宛的手后,沈珩又开始捂热萧宛的脚。
沈珩一夜好眠后,次日醒来便将手炉锁进了大匣子里,他精神奕奕地去了萧宛的院子。萧宛还未醒来,沈珩便在外间里等待。
两人换了个姿势。
而这一夜沈珩的新宠是萧宛刚刚用过的手炉。
萧宛躺在床榻上,沈珩跪坐在萧宛的身边,双手握住纤细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揣在了自己的胸膛前。此时的沈珩仅仅着了单薄的里衣,而里衣敞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洁白的胸膛,还有两点若隐若现的朱红。
沈珩有个大匣子,就是专门来装这些宝贝的。他这回来南朝也将这个大匣子带了过来,每一夜睡下前沈珩总要挑一样阿宛的物件,然后放在自己的枕边,又或是揣在怀里,如此一来,沈珩方会睡得舒服,感觉像是阿宛在自己身边一样。
萧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脚丫子和沈珩的胸膛。
……
她的脸突然红了红。
沈珩如获重宝。
沈珩注意到了,他低头一瞧,脑袋里蓦然想起之前两人在这张床榻上翻云覆雨的场景,小腹猛地一热,再见眼前触手可及的阿宛,沈珩咽了咽口水。
桃枝只是双眼蒙尘,不懂得慧眼识英雄!
两人视线碰上时,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而在沈珩的眼里,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阿宛心目中的水鸭!沈珩甚至觉得阿宛很有天赋,完全可以创造出新的一种绣法来。
沈珩想要阿宛,很想很想。可是现在不能,阿宛还在坐月子,而且……他不知阿宛到底愿不愿。他从来都不会做勉强阿宛的事情。
在正常人眼里,这条洁白的帕子上绣的仅仅是有若干条丝线连成的看不出是何物的东西。
最后是沈珩先别开了目光,他把阿宛的脚丫子放进了被窝里,面不改色地道:“夜深了,我们睡吧。”
在梨心眼里,这是一只勉强看得过去的水鸭。
萧宛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道了声“好”,不过心底却是有些黯然。她原本以为方才师父会吻过来的,可是师父没有。
在桃枝眼里,这是一只被踩扁的鸭子。
想来师父心里还是在意她和司马瑾瑜的事吧。
窗下的沈珩刚好接到了这条帕子,沈珩小心翼翼地展开。
“师父,明日替孩子取个名字吧,先取小名,过几年再取大名。”
“再拿条帕子来。”
“好。”
萧宛听桃枝如此说,她瞅了瞅也觉若是明日将这帕子交到女先生面前,定是少不了一顿责骂。她将帕子一揉,直接扔到了窗子外。
……
而此时沈珩默默地在心里道:被踩扁的鸭子也是鸭子,阿宛第一次绣成这样已是极其不易了!
沈珩每日都起得很早,他要给阿宛做早膳。自从阿宛生了孩子后,身体明显比以前弱了不少,是以沈珩更是花费心思在药膳上。
她扭头一看,并没有人。
不过今日沈珩要做的事还有一件,就是取名。
话音未落,桃枝只觉背后冷飕飕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瞪着自己。
昨夜阿宛睡前说了要替孩子取名,想名字是件费神的事儿。阿宛产后身子恢复得并不好,不宜过多思虑。于是乎,沈珩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萧宛在帕上绣出的第一只水鸭后,桃枝忍着笑说道:“郡主,这……这好像是一只……一只……”桃枝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物种可以跟水鸭靠拢,最后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郡主,这好像一只被踩扁的鸭子。”
太子心腹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把太子妃稳稳地熬到了太子殿下身边了。
萧宛绣了一夜,沈珩趴在窗前也看了一夜。
太子心腹想道:如今太子总算是成家了,孩子也有了,接下来该是立业了!太子殿下,尽管吩咐小人去赴汤蹈火吧,小人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宛不精女红,教萧宛女红的女先生要求萧宛绣水鸭。
沈珩沉吟片刻,“去找慕容太傅起几个吉祥好听的女娃娃小名。”
又比如萧宛十二岁那年学女红时第一次绣的小手帕……
太子心腹好辛酸!
比如萧宛十一岁那年不小心在大街上丢失的香囊,那是萧宛某日在大街上闲游时丢失了,沈珩尾随在后,自是眼尖地发现了。他本欲归还的,但是萧宛随即又买了另外一个香囊,还对梨心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沈珩瞅了瞅萧宛的新香囊又瞅瞅自己手里的旧香囊,最后兴高采烈地收进自己的袖袋里。
太子殿下这是熬完太子妃又要熬小郡主了么?前途果真漫漫呀……不!他心想,定是太子妃身上的藏宝图跑到小郡主身上了!太子殿下这是要牺牲自己的一辈子呀。
……
太子心腹办事效率极高,恰逢慕容太傅最近闲得很,当即大笔一挥,若干个小名便呈现在笺纸上。太子心腹捧到沈珩面前。
而遇到萧宛之后,沈珩身边倒是有不少萧宛的小物件。
沈珩一瞧,道:“这几个倒是不错。”
许是上一世留下来的习惯,沈晏上一世就寝时怀里若是没有谢宛的牌位,是绝对睡不下的。而这一世的沈珩,在没遇见萧宛之前,他晚上都是难以入睡,即便睡下了也容易惊醒。
太子心腹点头,“小人瞧着珠珠二字便是极好,明珠宝珠如珠如宝,喊起来亦是琅琅上口。”
他当夜抱着这个手炉入睡。
沈珩道:“难免俗气了些,我倒是觉得皎皎不错,皎皎明月,颇有意境。”
阿宛离开后,沈珩坐在刚刚萧宛坐下的位置,他抱起萧宛的手炉,上面还是温热的,还有股淡淡的香味,是阿宛的味道。
太子心腹道:“还是太子殿下有眼光。”
沈珩想要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不过他试了试,似乎不太成功,嘴角都弯不起来了,他唯好淡淡地说道:“明日为师便开始教你……”
沈珩端过早膳,道:“捧着这些笺纸过去吧,让阿宛挑一挑。”
沈珩不愿阿宛会不满自己,更怕这种不满会变成厌恶。沈珩单是想想有一日阿宛会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就像是被扎了根针一样。
太子心腹忙道:“早膳让小人来捧吧。”
且沈珩此刻清楚地感受到阿宛对他的不满。
沈珩笑着摇头,“不必了,阿宛的东西我不得不小心些。”
是呀,他忘了。眼前的阿宛是真真正正把他当成师父的,仅仅是师父而已。于现在的阿宛而言,即便他死掉了,她也不会伤心,最多便是感慨一会罢了。
“小人明白的。”太子殿下,太子妃才是你的珠珠呀!谁敢在太子府里给太子妃下毒呀……
他颤着声音道:“我忘了……”
萧宛在用早膳的时候,沈珩便含笑道:“昨夜阿宛不是说想替我们的孩子取名么?我让慕容太傅想了几个,你瞧瞧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另想其他。”
沈珩此时方是回神,眼前的人是阿宛,又不是阿宛。
说罢,他给心腹使了个眼神。
“师父,你可是喝醉了?怎地尽说些怪话?”
太子心腹恭恭敬敬地捧上红木漆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了若干张笺纸。
萧宛对沈珩是当头一棒。
萧宛瞅了瞅,细细地看了看,忽而对沈珩笑道:“这几个倒是不错。”
上一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一世总算如愿说出。沈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并未注意到眼前的阿宛目光怪异地看着自己。
沈珩眼里满是笑意,“我亦是觉得不错。”
沈珩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拉着萧宛进屋,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了她一番。
萧宛拿起写有“皎皎”二字的笺纸,道:“这个挺好的,不过明月过于清冷了。”
谢宛死后,沈晏多次想过若是再来一回,他定要好好地说一说她,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趴在桌子上睡容易着凉。
沈珩笑道:“阿宛说得有理,清冷不适合我们的孩子。”
那时的他只是淡淡地应她一声,便无其他表示。
太子心腹默默地看了沈珩一眼。
谢宛等他回家,在山里的小屋亮了盏灯,自个儿趴在桌上,听到开门声时也是此般惺忪地睁开眼来,然后惊喜地喊一声“师父”。
萧宛的目光忽然凝望在最后一张笺纸上,她绽开笑容,“啊,珠珠这个极好。师父,你说是不是。”
夜色如水,周遭安静得只有风声,而此时此刻,沈珩心里和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姑娘,有那么一瞬间,沈珩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辈子。
太子心腹又默默地看了沈珩一眼。
顿了下,她又喊了声“师父”。
沈珩面不改色地道:“我亦是觉得极好,明珠宝珠如珠如宝,喊起来琅琅上口,也不俗气,最适合我们的孩儿不过了。”
“沈珩?”
太子心腹在心里泪流满面——
此时萧宛惺忪地抬起了头,迷迷糊糊地喊了声——
太子妃身上肯定是有比藏宝图更厉害的东西!对,一定是的!
他心里什么也没有想,脑子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阿宛身子不好在这里睡会着凉的。他脱了身上的披风给阿宛披上。
成亲后的番外
沈珩知道是阿宛。
阿宛坐完月子后,一直在苦恼一件事情——就是为何师父不肯碰她。明明都坐完月子了,可每一夜就寝时师父都是中规中矩的,最多也就只肯抱抱她,连亲她一下都没有。昨夜她的手都悄悄地摸到了他的胸膛上,状似挑逗地画了几个圈圈,可师父却仅仅是握住了她的手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远处的石桌上伏了个姑娘,呼吸平缓而绵长,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柔柔地披下,夜风拂过,发丝轻动,似是挠进了沈珩的心底。
沈珩也相当苦恼一事。
沈珩一怔。
他很想念阿宛的身子,以及那种销魂的紧致。阿宛已是坐完月子了,可如今看来阿宛却是一点也没有行鱼水之欢的欲望,她甚少主动碰他。唯一一次主动的也是昨夜,她的手又变得冰凉,受不住了才来他的胸膛取暖。他握了好久都舍不得放开,好想顺着这根手指缓缓挪上……
沈珩在回去的途中想了许多事,比如阿宛一辈子都是无心,他该如何自处。正想得入神,视线里蓦然跃近了一抹柔和的光亮。
可是……他不敢,生怕阿宛会晓得自己对她的欲望强烈得快要可以将他淹没,也害怕阿宛晓得自己每夜对着她时脑袋里想的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要她,包括用各种方式舔遍她的每一寸肌肤。
此时已是快要天明了。
两人一起各自苦恼半月后,阿宛忍不住了。
沈珩失望地回了西陵王府。
此时正值下午,阿宛把珠珠哄睡之后,便去寻沈珩。
沈珩连续三日都去了南风馆里,他表面上与易风切磋琴技,实际上却是暗中试了不少上古的回魄之法,可惜都没有用。
她问碧榕:“如今什么时辰了?”
两人同为太子,但秦沐远却比他有优势。不过不要紧,上天还是公平的,起码现在秦沐远还未完全记起上一世。看来他得加快速度了,要在秦沐远想起来之前,将易风身上的那一魄归还到阿宛身上。
碧榕道:“快酉时了。”
若是他早就想起了,想必此刻阿宛早已是他的人了。
这个时辰,师父估摸着会在膳房里捣鼓着她的药膳。萧宛理了理衣裳,拿起一面菱花镜瞅了瞅,碧榕轻声笑道:“公主无论是什么样子,太子殿下都不会嫌弃的。”
他定是感觉到了易风身上的那一魄,所以才会一眼相中易风。且他常年都做同一个梦,这只能说明秦沐远还未想起前世之事。
萧宛“唔”了声,“你说得有理。”师父的确不会嫌弃她,只不过师父总不碰她定是有些理由的,且这半月以来师父都不曾和她提过司马瑾瑜,想必师父心中还是介怀着。
——秦沐远这厮出现了!
她中了秘术的那几个月里,谁也不知道她和司马瑾瑜到底有没有行过鱼水之欢。
他一听,马上就察觉到危机了。
师父也不曾问过她。
这两件事在外人听起来估摸不会想太多,但是沈珩不一样。
她晓得无论一个男人有多大度,在此事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在意的。若是换位处之,她也会极是在意。遂萧宛决定今日要摊开来与沈珩说个一清二楚。
次日沈珩本是想开始正式教导阿宛的,未料却是从易风口中得知了一事——南朝太子司马瑾瑜常年都做同一个梦,且当初是一眼就相中了易风。
萧宛去了膳房里。
沈珩思量了一夜,决定先将阿宛的身子改善了再说。
膳房里的厨子每一回见着萧宛都会很心酸感慨,本是揣着一身本事来太子府当差,孰料太子殿下却精通厨艺,打从太子妃回来后这膳房里便再无他的用武之地。
不过沈珩晓得这房中术可不能乱教,如今阿宛无心,性子又是此般,若是当真学会了房中术,改日寻了个人来尝鲜,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一身精湛厨艺只能贡献给府里的侍卫和丫环,还有大狗旺财!
单单是想想教阿宛房中术的场景,沈珩的耳根子就红得发烫。
“太子呢?”
上辈子沈晏收谢宛为徒,教的是医术。这一世的沈珩收了萧宛为徒,沈珩准备倾囊相授。想起第一日与阿宛相见时,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颇是挑衅地说出“房中术”三字,沈珩的一颗心脏就噗咚噗咚地跳得厉害。
厨子幽幽地答道:“去桃林里摘桃花了,说是要给太子妃您做桃!心!酥!”
第一日与阿宛的正式相处,沈珩很满意。
萧宛也没有从厨子的口吻里听出有何不妥之处,她听罢便微微颔首往桃林里走去。走至桃林时,果真见着了沈珩。
沈珩想也未想便直接搂着萧宛跃上了屋顶,手臂缠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手掌心也碰触上了她软软的唇瓣。沈珩的心一下子就满足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是柔软得不可思议。
沈珩立在一株桃树前,修长白皙的五指在粉嫩的桃花丛中穿梭,摘下一朵淡樱色的桃花时,恰好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沈珩抬眼望去。
在萧宛轻咳一声后,沈珩听到了屋里的萧寻喝了声——“谁!”
而此刻落入阿宛眼里的场景是桃树下美男如斯,拈花而笑。
沈珩晓得这一世的阿宛身子不好,尤其是如今都是半夜了,她却穿得如此单薄,兴许明日就会感染风寒了。沈珩此刻是恨不得自己可以变成一件斗篷披到萧宛身上,然后紧紧地裹住她的身子,挡掉所有呼啸而来的夜风。
“阿宛,怎么……”
他见到萧宛贴在门边偷听屋里西陵王妃和萧寻的谈话,他们谈了什么,沈珩也没有过多在意,他眼里只有萧宛一人。
话音未落,萧宛便三步当两步地扑了过去。
他悄悄地跟在萧宛身后。
沈珩身子一荡,生怕会摔着阿宛,双手赶紧扶住了阿宛的腰肢,整个人重重地贴在了桃树上,手里挎着的竹篮子掉落,桃花散了一地。
未料却是这么巧就碰上了萧宛。
阿宛仰着脖子,“师父,阿宛想你了。”
沈珩满心满眼都是阿宛,今日阿宛又再次成为自己的徒弟了,沈珩睡不着。是以他出了院子,打算吹吹夜风赏赏夜色。
“我……”沈珩是想说我也很想你,但是紧接着阿宛又道:“我们来谈谈司马瑾瑜的事吧。”
沈珩的愿望在两个时辰后实现了。
这样的转折让沈珩有些措不及防,但沈珩向来都是顺着阿宛的意思,他垂首望着阿宛,“好。”
……
阿宛豁出去了。
沈珩望着专心致志地听自己讲话的萧宛,他的心底燃烧出一股欲望来——好想好想抱抱她,哪怕只是一下下也是好的。
“你是不是在介意司马瑾瑜跟我过去的那一段?”
那时的阿宛定是极其渴望自己的吧,想要他抱着她,亲吻她,甚至是更进一步的事。
“什么?”
如今想起,只觉那时的自己真是个混蛋。
阿宛道:“那几个月里我被满岐用秘术控制住了,同司马瑾瑜当了好几个月的夫妻,我知晓师父你定是很在意那一段,我……”
若不是那一夜谢宛下药,估摸着两人一辈子都只会是有名无实。
未料沈珩却是打断了她的话。
他很想很想搂阿宛入怀,然后亲吻她的发鬓。他此时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的沈晏无心,不懂情爱,更无情欲,同谢宛成亲数年,即便偶尔两人同床共枕,可是他却从未主动碰过她。
“我知道没有。”
闻到阿宛发上的淡香,沈珩的心跳也愈发地加快了。
“啊?”萧宛一愣。
两人越说距离便靠得越近,萧宛没有发现,不过沈珩却是发现了,他心底极是雀跃。这是不是说明阿宛在潜意识里是不抗拒他的接近?
沈珩轻笑一声,他摸了摸阿宛的头,“满岐告诉过我,施了秘术的头五个月司马瑾瑜不能同你行房。你不到五个月便已是回到我身边了,又怎么可能会跟司马瑾瑜有一段?况且,你还记得我们在南朝时我同你说过的话么?”
沈珩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宛一边在嘴里说一些萧宛感兴趣的事儿。
萧宛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过转眼一想,西陵王应承了自己,估摸着也无人能跟他抢了。即便秦沐远出现了,他也无需害怕和担心,这一世是他先找到了阿宛。
沈珩说过太多话,她记不得那么多。
沈珩不由得有些担忧。
沈珩笑道:“记不得也没关系,我再给你说一遍便是了。只要你在,便是上天对我做过最好的事了。是以无论发生了何事,我也许心里会有些小小的在意,但都不要紧。我只要你在,那便足够了。”
阿宛的眉,阿宛的眼,阿宛的鼻,阿宛的唇,阿宛的一切一切,沈珩越看便越是欢喜,只觉阿宛的五官生得极是好看,若是再长大一些,西陵王府的门槛定会被踏破。
“那孩子……”
沈珩近距离地观察着萧宛。
“那一夜我喝醉了有的,是么?”
不过萧宛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沈珩再接再厉。这回总算让萧宛分了些目光在自己身上。渐渐的,眼见萧宛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连易风走了都没有注意到时,沈珩总算是松了口气。
萧宛一惊,“你如何晓得的?”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话题来勾回萧宛的神。
沈珩道:“我那半年里虽是昏死着的,但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进去了。”
易风出来的时候,沈珩见到萧宛眼睛都亮了。虽说明白阿宛之所以受易风吸引,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阿宛丢失的那一魄,但是亲眼见到阿宛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另外一个男人时,沈珩心中颇不是滋味。
萧宛咬咬唇,“那……”
……
沈珩搂紧了萧宛的腰肢,声音低沉,“那什么?”
如今再次听到“师父”二字,沈珩顿觉这些年受的苦都值得了,在地府的一百多年里,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再苦再累,能换得眼前佳人一声轻唤,沈珩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死也甘愿了。
“那你为何不碰我!昨夜我都主动了,你却仍是无动于衷!你定是嫌弃我生了孩子后长得不好看了!”萧宛的最后一句只是气话,她只是很顺口地就说了出来。
梦醒时分枕边空荡荡的,入目之处只有冰冷的牌位。
沈珩一听,眼神瞬间就变得深邃起来了。
上一世谢宛离世,他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见到谢宛温婉一笑,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师父”,水润润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蜜意。
他的手有些颤抖,他嘶哑着声音问:“昨夜你的意思不是我想的那样?”
虽说他听得出来那一声“师父”并非出自真心的,但也让他内心激动得险些就说不出话来了。这句话,他盼了好多年。
萧宛嗔道:“谁晓得你昨夜到底想的是哪样!”
沈珩自是不晓得西陵王心里在想些什么,此刻萧宛起身向他行礼拜师。
“阿宛,我……”
西陵王瞥了眼沈珩,心中只道:这北朝太子果真对我女儿情根深种,往日只听北朝太子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沈珩就差直接把阿宛拐回北朝去了,那目光里的情意绵绵,看得他这老人家疙瘩顿起呀。
我忍不住了……
两人对望结束。
我什么?萧宛刚想要问出口,剩下的话就全数被沈珩吞进了嘴里,沈珩的舌尖扫过了阿宛的贝齿,然后伸进了她的嘴里,与她的柔软一起共舞缠绵。
不过很快的,沈珩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似乎阿宛望他的目光跟他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此时,西陵王蓦然喊了一声“阿宛”。
阿宛被吻得浑身发热,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攀到了沈珩的肩上。
沈珩心满意足,眼里的温和笑意愈发浓厚。
沈珩退出了舌,用力地吸允着阿宛的唇瓣,像是在品尝这世间最美好的食物一样。阿宛最爱的也是沈珩的唇,感觉到沈珩吸允住了自己的唇瓣,她睁开了眼。
在沈珩脸上的温润笑意都快要僵掉时,沈珩总算如愿以偿了,萧宛终于将目光投在了沈珩的身上。两个人互相对望着。
这一睁眼,便直直地落入了沈珩深邃而充满了强烈欲望的眸子里。
不过沈珩也未曾放弃,他继续凝望着萧宛。他就不信阿宛会一直忽视自己。
阿宛觉得沈珩都不用动了,单是这双眼睛的眼神就足以让她浑身发软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出沈珩那种想要狠狠地把她吃进肚子里的欲望。
沈珩的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阿宛有过几次经验,是以也不觉得害羞,再加上以前看话本看得多了,对于男女一事也甚是向往。她踮起脚尖,双手抵在了沈珩的胸膛前,她轻轻地咬住了沈珩的下唇。
他微微侧目,目光锁在了进来的萧宛身上。未料萧宛进来后,却是直接忽略掉了他,同西陵王和西陵王妃行过礼后,便直奔到萧寻身边,两兄妹有说有笑的,好生令人羡慕。
“师父,不如我们在这里……”
沈珩对自己的样貌极有自信。
话音拖得很长很长,随之而来的还有阿宛的手指轻轻地滑到了沈珩的喉结上,她伸出舌尖舔了下他的唇,手指亦是同时在喉结上画了个圈。
沈珩的心砰咚砰咚地跳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脸上特地摆出温润的笑容。过去在王府里偷窥阿宛的日子里,沈珩曾经听阿宛赞叹过某话本里的某公子温和一笑时简直是颠倒众生。
沈珩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此时,外面有小厮喊了一声——郡主到。
“你的身子……”
他担心会生出些变故来,也担心阿宛会排斥他。
阿宛推开了沈珩,佯作恼怒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顾着我的身子,果真是我的魅力不……”够字还未出口,便有一道力拉住了她的手。
沈珩的手心在冒汗。
一阵天旋地转,萧宛已是被沈珩压在了桃树上。
样式简洁大方,就是不知萧宛会不会喜欢。
他舔咬着萧宛的锁骨,双手亦是没有空闲下来,滑进了衣襟里头,隔着肚兜重重地握住了那一手丰满,手指也顺其自然地捏上了顶端的朱果。
这一根桃木簪乃是取自百年桃木,有辟邪安神之效,是沈珩精心雕琢出来的。
一阵酥麻传遍了萧宛全身。
沈珩收回目光,回道:“改日有机会定要赏一赏。”他伸手摸了摸袖袋里的桃木簪,这是沈珩专门为萧宛准备的拜师礼。
她只觉双腿有些软,似乎有湿润从腿间缓缓流出。
萧寻也附和道:“若是中秋佳节,那就更美好不过了。”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西陵王妃注意到了,浅笑一声:“我们王府里的夜色不错,外边有个亭子,夏夜时在亭里赏月是最好不过了。”
听见阿宛的声音,沈珩更是粗喘了一声,愈发卖力地挑逗着阿宛的身子。萧宛的衫子也不知是何时半解了开来,露出了光滑的香肩,浅色的肚兜上隐隐可见两粒凸起的果实。
他心里有些紧张,虽说表面上他是在同西陵王和西陵王妃谈笑风生,但实际上他现在整颗心都摆在了萧宛身上。萧宛迟迟未到,沈珩的目光总是频频望向外面的夜色。
沈珩忽然低头咬了上去,重重地吸允,轻轻地啃咬。
洗尘宴上,沈珩晓得萧宛会正式拜他为师。
阿宛低呼,“唔……嗯……”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那时的谢宛是惊艳,此时的萧宛眼里虽有惊艳之色,但更多的却是陌生之情。不过沈珩还是很满意,他花了十年来寻阿宛,花了六年总算堂堂正正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沈珩又附了上去,吻住了阿宛的唇,左手伸进了肚兜了,可却也没第一时间便去握住那两团丰满,而是轻轻地在一边用手指摩挲着。
他以最佳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如同上辈子她拜师时那般。
阿宛被吻得气喘吁吁,只觉双腿间湿漉漉的,又觉整个人的心里空荡荡的。
沈珩专门去换了套衣裳,他晓得阿宛喜欢穿白袍子的男子。沈珩准备妥当后,便进了西陵王府。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他最初所想的那样。
“师父,我……我想要……”
“我也该告辞了。”
沈珩低笑一声,“不急。”
沈珩笑了笑。
阿宛咬了沈珩的肩膀一口,“我急。”
易风对他笑道:“你不必怕郡主,其实郡主是个好人,就是……”没心没肺了些。
“好, 你急,我便如了你的愿。”沈珩抱起了萧宛,让她的背部抵在了树干上,双腿圈住了自己的腰身。此刻的萧宛眼神像是浮上了一层雾气似的。
毕竟这是南风馆,只有好男风的人才会出现在这儿。正当沈珩想着要如何萧宛解释时,萧宛却已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萧宛搂住了沈珩的脖子,“师父……”
随即他又开始担心萧宛会误会他。
沈珩单手托高了阿宛的臀部,手指很顺便地拉下了萧宛的亵裤,望见湿漉漉的幽深丛林时,他咽了好大一声的口水。
他心里万分紧张,面色也有些僵硬,五指微微地蜷起。
“师父……”
不过沈珩却没有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萧宛,虽然他是背对着她,但当萧宛推门而入,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就已是认出了她的声音来。
沈珩忽然又吻住了萧宛的唇,两人在唇齿间再次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同易风交谈也颇是有趣,两人都爱琴,谈起来也是兴趣相投。
与此同时,沈珩的手拨开了幽深丛林,直直地捣入温暖湿润的甬道里。“啊……”萧宛忍不住叫出声音来,沈珩又堵住了她的唇。
沈珩第一次见到易风,就感觉得出易风身上有谢宛的气息,比当初在萧宛身上的还要浓厚。他不动声色地与易风相处了数日,愈发肯定了萧宛那一魄就是掉在了易风身上。
当萧宛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时候,蓦然有股灼热坚挺进了来,完完全全地进入。
本来沈珩是打算直奔王府的,不过进王府之前,他却是遇到了易风。
“阿宛,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两个人互相爱着对方的结合,他等了好久好久。如今总算是等到了,过去种种都算不得什么了。
三月桃花开,沈珩总算是头一回正式进了建康城。
萧宛仰起了脖子。
是以与其如此,倒不如推西陵王上位,两朝交好,有阿宛在,西陵王多多少少总会顾虑一些。
背后的桃树因为两人的震动扑簌扑簌地掉落着花瓣,明明是粉嫩的颜色,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旖旎和暧昧。
沈珩会以萧宛师父的身份入住西陵王府,并从中助西陵王谋反。沈珩深思熟虑过了,南北朝之间河水不犯井水的,总有一日会打起仗来的,到时候阿宛是南朝人,其父又曾是将军,万一打起来了,阿宛的身份必然处于尴尬之地。
阿宛心想:能和师父一起在桃树下巫山云雨,果真是件快乐的事。
半月后,两人达成协议。
沈珩担心萧宛的身子会受不住,两人行了一回鱼水之欢后便停了下来。萧宛气喘吁吁地伏在沈珩的肩上,双脚依旧圈在沈珩的腰身上,沈珩亦是牢牢地托住她的臀部。
于是乎,沈珩设局让人散播自己的医德和名声。西陵王寻到沈珩后,他无意中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同西陵王表达自己对萧宛的爱慕。
“累么?”
与此同时,沈珩发现了西陵王的野心,阿宛的父亲想要谋反。他思量数日,决定顺水推舟。先让阿宛的家人通通站在他这一边,以防阿宛及笄后有程咬金杀出来。
阿宛轻笑道:“师父你当真以为我的身子有这么差么?不过是……”她的双脚刚刚碰地,浑身便是一软,沈珩及时捞住她的腰肢,低笑出声,“你看。”
不过现在沈珩也不知秦沐远到底在何方,他只好暂且作罢。
萧宛重新伏在沈珩的胸膛上。
他相信以秦沐远的性子,这些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她恼羞道:“待会出去见到了碧榕和梨心,定会教她们笑话了。”
他知道了这一世的阿宛魂魄里少了一魄,而那一魄至今也不知在哪里。沈珩怀疑是秦沐远从中作梗,偷偷地移走了阿宛的一魄。
沈珩满腔柔情,只道:“不会有人敢笑话你。”说罢,沈珩扯过挂在树梢上的外袍披在了阿宛身上,将她全身都包裹得密不透风后方是横抱起她来。
很快的,沈珩查到了原因。
“今晚给你好好地补一补。”
沈珩决定将计划推后,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上一世他无心是因为练了碧落黄泉诀,而这一世阿宛为何无心?他得查清楚。
萧宛搂住沈珩的脖颈,笑吟吟地凑到他的耳畔边,“我以为师父会说从明日起便要围着太子府跑二十圈呢。想当年,师父你对阿宛可凶了。”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阿宛也不会因此而喜欢上他。
沈珩脸微红,“我那时也只是担心你的身子。”
无心之人不会爱上任何人,沈珩深谙此理。
萧宛见沈珩的脸红了,一时兴致大起,她轻轻地吹了吹沈珩的耳根子,“果然当了夫妻就是不一样,不说之前,上辈子的师父对阿宛也是相当严厉,动不动就让我抄医书,我那时最讨厌的事便是抄医书了。”微微一顿,阿宛顿起玩心,唇微张便咬住了沈珩的耳垂,柔软的舌尖一舔,“师父,以后你惹我不高兴了,我也罚你抄医书好不好?”
阿宛无心。
沈珩的耳根子同阿宛一样,都是极其敏感的。
萧宛肯定了沈珩的厨艺,沈珩准备择日来制造一个与萧宛相识的美好开端。只不过这一回又出了不少纰漏,沈珩无意间知晓了一事——
萧宛如此一来,沈珩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一股脑上了来,耳根子瞬间就红得像是熟透的虾子一样,刚刚并未完全泄掉的邪火又再次熊熊地燃烧起来。
沈珩忽然就觉得自己心里头满满的,这些日子来的付出都值得了。
沈珩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萧宛吃得津津有味,还对桃枝道:“今日厨娘的厨艺进步了不少,回头我要好好地夸赞她。”
“阿宛,别闹。”
沈珩在屋顶上偷看萧宛。
萧宛见目的达到,眉目间笑意灿然,“师父还未答我呢。”
沈珩出师后,他又去了南朝建康。这一回他买通了西陵王府里的厨娘,准备为萧宛做一顿好吃的。这次沈珩不打算露面,他只想看看阿宛会不会喜欢他做的饭食。
“什么?”
沈珩学完最基本的菜式后,他去请了南朝里最有名的厨子过来。那名厨子厨艺了得,但苦于后继无人,未料如今却碰上了个好学的,且天分也不低,厨子自然是高兴得倾囊相授。
萧宛松开了沈珩的耳垂,嗔了句:“师父都没认真听我说话。”
沈珩知道萧宛的口味偏甜,而北朝人都爱清淡的菜式。
沈珩低低一笑,凑前过去啄了口阿宛的唇,“阿宛不高兴了,罚为夫抄医书好么?”
沈珩回北朝后,他开始向宫里的御厨请教厨艺,众人对于太子殿下的行为举止十分不解,但转眼一想,太子殿下当年不到七岁便能有众多惊人之举,兴许这一回又是有了新的想法。
阿宛睁大了眼睛。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沈珩道:“阿宛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沈珩看了眼石桌上的琴,又去看了会萧宛吃东西时满足的模样,他忽觉自己只会弹琴还是不够的,他再次默默地记下了萧宛所说的话——只要是做得好吃的,我都喜欢。
……
萧宛笑哈哈地道:“对,本郡主就喜欢甜食,只要是做得好吃的,我都喜欢。”
萧宛决意要改善自己的身子,次日醒来也不用沈珩催促她便是像以前那样开始绕着太子府跑。见阿宛愿意主动改善自个儿的身子,沈珩心中亦是欣慰极了。
梨心笑道:“郡主,您就爱吃这些甜食。”
不过渐渐的,沈珩就只觉苦不堪言了。
“还有糖炒栗子。”
阿宛每日绕着太子府跑十圈,十圈下来,阿宛便已是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刚刚入夜就倒头大睡。沈珩忍了这么久总算是在桃林里过了一小把的瘾,本想着待阿宛再歇数日后便再来一回,未料阿宛却是说跑步跑上瘾了,她连续跑了一个月。
“郡主,是脆皮酥。”
这一个月里头,沈珩瞅着身边睡得香甜的阿宛,只好默默地起身去倒了桶冷水,之后去哄着睡在隔壁间的珠珠,唯恐珠珠一哭就扰了阿宛的好眠。
萧宛的确是如沈珩料想那般往凉亭这里过来了,只不过沈珩的琴声还未响起,便听到萧宛惊喜的声音,“啊,桃枝梨心,这味儿好香好熟悉!”
翌日醒来,沈珩一如往常地去给阿宛做早膳。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之前这个时候阿宛都会醒来去跑步,今日却仍是闭眼睡着。沈珩望了望阿宛,此时阿宛眯开了条细缝,惺忪地道:“师父,我今日不去跑步了。”
这一回他精心设了一局,他打听到萧宛两日后会去南山寺里赏花,到时候他会让人引萧宛过来,他会在凉亭里弹奏一曲,待萧宛过来时,这便是他们相识的开端。
沈珩心中一喜。
沈珩又去了南朝建康。
不去跑步便是相当于今夜阿宛不会早睡。
幸好沈珩在琴艺上天分极高,再加上他勤学苦练,很快沈珩就出师了。
阿宛不会早睡便相当于今夜可以共赴云雨巫山!
沈珩回了北朝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寻了个琴师。上一世的他从未学过琴,但今生他愿意为阿宛去学,且必须得弹得无人能及。
沈珩眼睛一亮,心里头灿烂得似七八月天的阳光。他低头亲了下阿宛的脸颊,语气里是遮藏不住的兴奋,“好。”
沈珩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今生的阿宛喜欢听琴。
房门一关,萧宛便睁开了眼睛,眼里毫无睡意。
听琴……
她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眼里亦是亮晶晶的。
萧宛撑着下巴道:“可我喜欢听琴,不一定就要喜欢弹琴呀。”
她辛苦了一个月为的就是今日!
桃枝也道:“王爷和王妃也是为郡主您好,郡主您想想,建康里哪个贵女不会弹琴?哎,郡主上回不是还说了王妃弹得的琴好听么?郡主再努力学多些时日,也能弹出像王妃那样的琴音来。”
上一回在桃林里她高估了自己的身子,本以为起码可以来个两三回的,未料却弱得来了一回便不行了。这一回阿宛要一雪前耻!
梨心赶紧在一边劝道:“哎呀,郡主,别气别气。”
这男女之事上,阿宛最爱的便是女上男下的姿势。
沈珩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宛,心想,就连这气嘟嘟的模样也是极好的。
不过阿宛晓得此姿势若是女方身子太弱定是做不来的,是以她才会如此自觉地改善自己的身子。今夜便来检验一番这一个月的成果。
萧宛气嘟嘟地摔下琴谱,“不背了不背了,阿爹阿娘为何总逼着我学琴!”
……
沈珩见阿宛,那是越看越爱,甚至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那眼睛那鼻子那小嘴,完美得仿若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梨心和碧榕侍候沈珩和萧宛用早膳时,都纷纷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和公主有些不一样,两个人都是面含笑意的,不过这笑意中又似乎夹杂了些什么。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萧宛,可沈珩却在这一眼里确定了萧宛就是谢宛。
尤其是公主的目光转到太子殿下身上时立马迸发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来,而太子殿下则是一如既往地用极是温和的目光瞅着公主,深幽深幽的。
蓦然,一阵刺耳的琴音从院落里传来。沈珩趴在墙头上一看。琴案前坐了个穿着樱红色衫子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的,双眸水灵灵漆黑黑的,煞是好看。
且两人互望时,竟是露出傻笑的神色来,这就让梨心和碧榕更是不解了。
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萧宛。他不知今生的自己会不会是阿宛所喜欢的模样。
梨心与碧榕互望了一眼。
沈珩听到两个小丫环的对话,他瞅了眼她们消失的方向,也跟着跃了过去。眼见两个小丫环进了一个院落里,沈珩忽觉胸腔里的心跳声加快了不少。
——太子殿下和公主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齐齐地想道:明日郡主铁定又被受到明方先生的责骂了。
早膳过后,沈珩很难得的没有陪着阿宛,而是对阿宛道:“我去藏书阁看会书。”
梨心也叹了声。
沈珩离开后,梨心悄悄地问道:“公主,您这是跟太子殿下吵架了么?平时太子殿下看书时不都是从让人去藏书阁里把书拿过来么?”
桃枝叹了声。
阿宛笑眯眯地道:“你想多了。”
“这……这……”梨心扁扁嘴,说道:“可是就算不心软,郡主也不会听我的呀。桃枝你总不能让我偷偷地去跟王妃告状吧?这样太没有义气了!再说了,就算今天郡主不出去玩,她在屋里也不会静下心来背琴谱。”
师父离开了更好,她也省得捏造措辞支开师父。阿宛从食案前站了起来,她道:“去看看师父去了哪边的藏书阁?”
“今日梨心你就不该心软,让郡主在外边跟世子厮混了一整日。明天明方先生都要检查郡主的课业了,郡主现在还没有背下琴谱,你说明日郡主拿什么交差?”
太子府里藏书众多,府里的总管便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分别称为北书阁和南书阁。
“……郡主又要临时抱佛脚了。”
很快的,碧榕回来了。
此时,桃枝和梨心一起捧着五弦琴从树下经过。
“回公主,太子殿下去了北书阁。”
虽说沈珩也是只有十岁,但是他却练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好轻功。进王府就跟闲庭散步一般。沈珩从一棵树上跃到另外一棵树上,他站直了身子,眺望远方,寻找阿宛所住的地方。
阿宛听罢,便道:“我记得前阵子总管新入了不少话本,我去南书阁里瞧瞧吧。你们不用跟来。”
沈珩夜探西陵王府。
梨心和碧榕再次互望了一眼。
在这之前,他要确保这一世的阿宛也会如同上一世那般喜欢上他,所以沈珩打算先观察萧宛一阵子,再主动出击求其芳心。
——太子殿下和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想要跟阿宛再续前缘。
……
即便她常年会做前世的梦,可梦醒过后,她就仅仅是萧宛,而不是谢宛。其实对沈珩而言,谢宛也罢萧宛也罢,都是阿宛,都是他沈珩今生的目标。
北书阁里头,沈珩正倚在书架子上,手里翻阅着一本蓝皮子的书籍。他神色极是认真,指骨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捏着书页。
沈珩知道现在的阿宛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
太子心腹最近很是得闲,今日见太子殿下难得没有陪太子妃然而是跑来了北书阁里头,心里便是一热——太子殿下总算不绕着太子妃转了。
沈珩启程去了南朝建康,北朝南朝相隔千里,来回一次也需大半个月,不过沈珩却是甘之如饴。到建康时,沈珩并没打算第一时间去与萧宛相识。
太子心腹轻功极好。
萧宛此时年方十岁,正是天真烂漫之时。
见沈珩屏退了众人,只留自己一人在北书阁里,便以为沈珩要在里边谋划什么大事。
沈珩花了整整十年,经过多方探寻和打听,才确认了谢宛今生投胎为南朝的平月郡主萧宛。
他悄悄地攀到了屋顶,又悄悄地搬开了砖瓦,最后悄悄地往里边一望。见到沈珩安安静静地翻阅书籍,神情专注,而两腮又微微有些泛红。
……
心腹便激动得不能自已。
沈珩学武时格外认真仔细,他晓得这一世有个不知会从何时冒出来的情敌,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了,才能好好地护住阿宛。
太子殿下果然是在谋划大事呀,瞧瞧这神情,定是想到了什么绝世妙计!
年纪小小的沈珩很忙,忙着寻阿宛,忙着培养沈安,又忙着学武。幸好北朝重武,沈珩五岁时便被送去拜师学武,太子的师父自是武功顶尖的,且沈珩有上一世的武学记忆,这一世学起来武来自然是触类旁通,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比同龄人快上许多。
心腹心满意足地搬回砖瓦,使着轻功回到地面时,恰好听到了经过的梨心和碧榕在说话——
只是人海茫茫,要寻一个只知是个姑娘的人不亚于海底捞针。不过海底捞针也总好过水中捞月,针再小再细,那也是一个小小的盼头。
“公主去南书阁,太子殿下去北书阁,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沈珩当时也未过分担忧,因为他的当务之急是先寻到阿宛的转世,最起码要在秦沐远之前。
“许是夫妻间的情趣吧。”
当沈珩得知自己是太子的身份时,他内心既是欣喜又是担忧。欣喜的是这个身份可以给自己带来的便利,担忧的是这身份的责任和束缚。
咦?那位镶金嵌银身上有比藏宝图还厉害的东西的太子妃也在书阁里头?
沈珩这一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阿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阿宛而来的,即便面前放着锦绣山河的诱惑,沈珩也始终目标如一。
心腹决定去瞅一瞅,遂又使着轻功跃到了南书阁。不过心腹考虑到太子妃不曾习过武,这一回他直接从半开的窗子跳了进去。
沈晏如愿以偿地转世为沈珩。
站稳身子后抬眼一望,果真见着了太子妃坐在书案前。
“天机不可泄漏。”鬼差道:“你既是求得再续前缘的心愿,下一世上天自有安排。”
看其背影,颇是正经。
沈晏拱拱手,问道:“不知方才投胎的谢宛是投到哪一户人家?”
心腹心道:莫非太子妃转了性子?
孟婆多瞅了沈晏几眼,“是个有福气的。”
他屏住呼吸,无声地跃到了横梁上,低头一瞧,太子妃面含红光,手微微地颤抖着。心腹更是好奇了,再瞅多了几眼,恰好此时萧宛搁下书籍,伸了个懒腰。
轮到沈晏的时候,有鬼差在一边道:“这人得地藏菩萨庇佑,不必喝孟婆汤。”
心腹看清了摊开的书页。
孟婆舀了碗汤,“好与不好,都与我们没干系。喝吧。”
心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透!
鬼差道:“是的。”鬼差翻翻手里的名簿,“唔,下辈子的命数不太好。”
他就晓得太子妃不正经!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躲在书阁里看春宫图!羞矣!羞矣!
孟婆瞥了眼轮回道,心想,我孟婆的汤喝了一小口也是起作用的。再看看眼前的白衣新鬼,孟婆皱皱眉,问身边的鬼差,“这是下一个投胎的人?”
心腹满脸通红地离开了南书阁。
穿着白衣的新鬼怯怯地说道:“刚刚不小心扭了下。”
而此时身在北书阁的沈珩亦是搁下了书籍,他缓缓地吐了口气,将书籍搁回书架子上时,不小心磕碰了下,掉落在地。
有鬼差喝道:“乱跑什么!”
恰逢有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书页被风一吹,停在了最中间的那一页,上边画着两个赤裸身子的人,两人身子紧密地贴合在一块。
她仰脖,准备一饮而尽,未料刚喝了一小口,就有人猛地撞了过来,孟婆汤洒进了忘川河里,谢宛也不由自主地掉进了轮回道中。
沈珩面不改色地弯身捡起。
谢宛接过,瞧着碗里七彩斑斓的颜色,笑道:“原来孟婆汤这般好看。”
……
孟婆站在轮回道前,手里捧着孟婆汤。
是夜,阿宛特地早早地沐了浴,浑身洗得香喷喷的,之后披上了薄纱便钻进了锦被下。她还事先吩咐了梨心和碧榕今夜带着珠珠睡,以防半夜哭起来扰了两人的兴致。
谢宛对沈晏道:“老爷爷,多谢你,我去投胎了,愿你能在下一世与你的妻子再续前缘。”说罢,谢宛便往轮回道走去。
沈珩揣着一颗噗咚噗咚的心进了房里后就瞧见萧宛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
不久后,鬼差又喊:“谢宛——”
他顿时有些失望。
谢宛有些不自在,胡乱地点点头。
原以为今夜阿宛不会这么早睡的。
秦沐远恨恨地对沈晏道:“下辈子我一定会抢先得到阿宛!”停了停,他又深情款款地对谢宛道:“阿宛,你要等我,我去投胎了。”
想起今日所看的春宫图,里面的场景活色生香的,沈珩顿时就觉得小腹涨得不行。
不过这副场景落在秦沐远眼里,就像是情人间的低喃细语一样。他刚想上前分开两人,那边已有鬼差在喊:“秦沐远——”
萧宛在沈珩进来时已是听见了脚步声,她本是想待沈珩靠近时便扑过去的,未料脚步声渐离渐远,紧接着又是轻轻的关门声响起。
谢宛“哦”了声,也不怎么在意。
萧宛难免有些沮丧,等了一小会后也不见沈珩进来,她干脆直接下了榻。
沈晏低声回道:“不算是,是情敌。”
她随手扯过一件外袍,披上后便准备去寻沈珩。刚刚行至门边,欲要推门而出时,门便开了,沈珩怔楞地站在门边,脸颊上还有来不及擦干的水珠。
谢宛小声地对沈晏道:“他是你生前的仇人么?”
“阿宛,你……”
而这个时候,秦沐远见到了沈晏,他的眼里立马冒出两股火焰来,“又是你!你怎么还缠着我的阿宛!”
话音未落,萧宛便问:“师父去哪儿了?”
谢宛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沈珩见萧宛穿得少,怕她站在门边着了凉便拉着她进了屋里,刚刚碰触到阿宛的手,沈珩心里头就是一软,软若无骨的小手似是毛羽一般轻轻地挠着他的心头,且今夜的阿宛身上还有一股与平日不一样的香味,沈珩凑前一闻,“你换了熏香?”
秦沐远也不沮丧,“没干系,下一辈子你就会记得我了。阿宛,下一世我们会结成夫妻,你要记住我。”
萧宛“嗯”了声,她忽然伸手摸了一把沈珩的脸,触碰到上边的水珠时,她微微一怔。
谢宛眨眨眼,很尴尬地笑了声,“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瞧着他可以当她爷爷的面貌,这一声沐远哥哥还真的有些难以出口。
好冰。
他激动地奔到谢宛跟前,“阿宛,我是沐远哥哥,你认得么?”
沈珩心里头本就有些痒,萧宛的手一碰,方才难得下去的涨热又再次上了来,瞅了眼脸颊边白嫩嫩的小手,那股涨热愈发得浓烈了。
两人进入轮回道时,碰见了秦沐远。谢宛连沈晏都认不出了,更别提秦沐远了。反之,秦沐远则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谢宛来。
他赶紧退了半步,躲开了萧宛的手。再这样下去,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阿宛吃个精光!可是如今见阿宛一脸怔忪的模样,似乎也没有要行鱼水之欢的意思。
……
沈珩待萧宛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在沈珩心中,萧宛便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器。
想到这些,满是皱纹的面上多了丝笑容,“还请两位无常爷带路。”
阿宛没有那个意思,沈珩欲望再大也只好忍之。
虽说沈晏在一百多年已经被打击习惯了,但亲耳听到谢宛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疼。不过转眼一想,马上就能投胎了,下一世他会有和阿宛相仿的年纪,相配的面容,还会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他垂眼,“我落了样事物在外边……”说罢, 沈珩准备出去再打多一盆冷水。
谢宛笑:“不想也罢,估计也是个不相干的人。”
在沈珩转身时,萧宛忽然轻笑出声。
“是么?”
“师父,这是要去外边洗冷水澡么?”
谢宛说:“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儿听过似的。”
沈珩一怔。
白无常颇是诧异地瞧了瞧眼前的两人,顿时有些佩服沈晏的定力。本以为这两人在一百多年里把生前的各种怨恨情仇都解决得七七八八了,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连对方是谁都不晓得。
萧宛佯作无辜地眨眨眼,“娘子就在你面前,师父何需舍近求远?这一个月以来的确是有些委屈师父了,不过今日阿宛打算好好地补偿师父……”
沈晏“嗯”了声。
她轻飘飘地看了眼沈珩已是高昂挺起的某处,笑眯眯地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床榻走去。
谢宛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笑了笑,说道:“老爷爷,原来你叫做沈晏呀。”
刚走两步,沈珩已是像阵风一样吹了过来,萧宛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已是被沈珩横抱而起,不过是眨眼间,人就已是到了床榻之上。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沈晏从未告诉过谢宛自己的名字,如今黑无常这么一喊,沈晏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谢宛的表情。
萧宛哭笑不得,“原来师父当真如此猴急,不过短短几步路师父都要用轻功……”
黑白无常过来幽冥穴里,黑无常面无表情地喊道:“谢宛,沈晏,可以去投胎了。”
“阿宛。”沈珩声音低哑地唤了一声。
地府里又过了一百多年后,谢宛与沈晏已经变得十分熟络,两人也相处得相当融洽,沈晏将这个度把握得极好。终于,两人迎来了投胎的那一天。
“嗯?”
……
沈珩握住萧宛的腰肢,“今夜……真的可以?”
最起码他想念她时,走几步就能瞧见她,而不是摸着已经没有棱角的冰冷的墓碑,看着上面所刻的“谢宛”二字傻傻地发怔,然后肝肠寸断。
萧宛就晓得师父对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都这种时候了还问可不可以……若是今夜想要真真实实地占据上风,必须得让师父粗暴一些,否则她说什么师父便应什么,未免就有些无趣了。
即便她只当他是老爷爷,那也是好的。
萧宛的眼珠子转了转,她斟酌着词句,“师父呀……”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在这孤寂幽深的幽冥穴里,他能默默地看着她,守着她,陪着她。在她无聊时说上些趣事,哄她笑一笑,这也就足够了。
沈珩粗喘的呼吸喷洒在阿宛的肩上,此刻两人的姿势是沈珩压着萧宛。
又或许告诉了她,她也未必记得自己曾有个这么不尽职的夫君的存在。
阿宛的手指在沈珩的背上轻点,“其实我有时候会喜欢师父对我……咳……粗暴一些……嗯,当然了,我没有说师父温柔不好,温柔当然很好,但是……但是如果师父不要总是担心着我的身子,偶尔能粗暴一些就更好了,阿宛肯定会更加喜欢师父了。”
沈晏发现自从遇见谢宛后,每一回见到年轻貌美的谢宛,他都会心生自卑之意。如今见谢宛毫不在意前世之事,他觉得告诉了谢宛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
哎呀,这番话委实好羞人呀。
谢宛又笑眯眯地道:“上辈子的事情谁记得这么多呀,老爷爷,你别看我年轻,论当鬼的资历,我可是比你多了好几百年呢。”
说完后,阿宛都不敢直视沈珩了。
沈晏浑身僵住。
沈珩的手一直都在阿宛的腰间游移着,听到阿宛这番话时,手指一顿。有一股小小的火苗轰然在心底燃烧起来。
谢宛漫不经心地道:“忘了。”
粗暴……
沈晏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夫君呢?”
粗暴地对待阿宛……
谢宛说得毫不在意,可沈晏却听得心如刀割。“难产”二字仿若是沾了毒的万箭,由谢宛口中说出,便齐刷刷地落在他的心尖上。
沈珩的脑子蓦地浮现出一个画面来——两人在床榻上抵死缠绵,赤裸的身子,激烈的碰撞,呻吟喘息,床榻摇晃!
谢宛想了好久,才说道:“我记得好像是难产吧,也许是,也许不是,都过了这么久,我不太记得了。”
明明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很正常地压着,可是此刻萧宛却能感觉到那种旖旎的氛围,似乎有什么缓缓地从两腿间流下。
沈晏有想过要告诉谢宛真相的,他斟酌了好几日,打算先探探她的口风。某日,沈晏佯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说道:“阿宛,你是怎么死的?”
而沈珩的那物亦是变得滚烫火热,直直地抵在了阿宛的两腿间。
从那天后,一直独居在幽冥穴里的谢宛多了个伴,谢宛也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一直唤他老爷爷。他似乎也没有反对,不过每回她唤一声老爷爷时,沈晏面色就有些黯然。
两个人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稍微有了丁点欣慰,沈晏暗自对自己道:不认得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下一世。
阿宛抬眼,沈珩垂眼,两人目光相撞,似有火花碰撞,瞬间燎原!
谢宛点头,很认真地说道:“一定可以的。”
沈珩低头咬住了阿宛的下唇,声音极是沙哑。
沈晏猛地抬头,道:“你也觉得我可以同她再续前缘?”
“阿宛喜欢粗暴一点?”
谢宛好多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一时间也不晓得要怎么安慰这位老爷爷,只好说道:“没事没事,都已经是生前的事了,等孟婆汤一喝,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你和你妻女有缘,说不定下一世还能再续前缘呢。”
阿宛没有回答,她只是隔着薄薄的里衣捏住了沈珩胸前的一点,然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珩。
这话谢宛只是很随意地接下去,并未料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是……是我对不住她,没有好好地照料她们。”
沈珩晓得阿宛的答案了。
谢宛听了,笑道:“你一定很爱你的妻子和女儿吧。”
他此刻兴奋得像是一头野兽!天晓得沈珩有多想狠狠地把阿宛从头到脚用力地吃一遍!他毫不犹豫地就伸出了舌尖,缠上了阿宛的舌,像是暴风雨下的狂舞一般,连丝毫的空隙也不曾放过,在小小的嘴里使劲地缠绵!
明明鬼没有心,可偏偏沈晏却感觉到左边的胸腔里隐隐作痛。他扯开嘴角,声音嘶哑地道:“我只有一个妻子和女儿。”
他的手也不曾空闲下来,直接扯开了阿宛的外袍,双手抚上时,沈珩怔了下,没有预想中的里衣,也没有肚兜,只有一层薄薄的纱衣。
见他仍然怔忡地看着自己,谢宛又道:“你是不是在想念自己的家人?”
阿宛不满沈珩停下来了,嗯嗯呀呀地抗议。
谢宛见沈晏站在门口不动,只是定定地凝望着她,便以为他一时间不能适应自己已成鬼的事实,遂走了过去,安慰道:“老爷爷,生死有命,您就别伤心了。”顿了顿,谢宛又道:“您瞧瞧我这么年轻就死了,您还活了大把时光呢。”
在沈珩要松开她的舌时,阿宛忽然主动缠了上去,并微微用力,一个轻巧的翻身,阿宛成功地推倒了沈珩,整个人坐在了沈珩的身子上。
沈晏于此刻的谢宛而言,就相当于好几辈子之前不经意做过的一场梦。
阿宛颇是得瑟。
其实这也不能怪谢宛,离谢宛去世凡间已有数十年,相对应的,地府则有数百年。更别提谢宛在去世前已经想透了,再过了这几百年后,她几乎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此时,她才收回自己的舌,轻轻地咬了一口沈珩的唇后,萧宛在坐直了身子,嘴里的银丝在空中拉出了一抹诱人的弧度来。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似乎有什么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言语,只剩满脑子的“阿宛不认得他”。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沈珩,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要在上面。”
从小到大都被世人所艳羡的沈晏在此刻变得自卑了。
沈珩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看清阿宛身上的衣着,只有很薄很薄的纱衣,里边是光滑白皙的胴体,没有肚兜也没有亵裤,双峰上的两点朱红以及小腹下的幽黑若隐若现。
瞧着她秀丽貌美的面容,再想想如今自个儿已是年老色衰,似乎连给阿宛提鞋也不配。
如斯美景,让沈珩几欲神魂颠倒。
他心心念念了数十年,终于见到她了,可她的眼里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情意,而是陌生到极点的疏离。沈晏有那么一刹那,心如死灰。
再瞧瞧阿宛此刻的模样,沈珩忽然明白了,今夜的阿宛是早有预谋的。不过这个预谋他喜欢,阿宛这般模样,他更喜欢!
她……认不得他。
在下边赏着上边的美景,委实是再舒心不过。
沈晏僵在穴口,心骤然下沉。
“好。”
“老爷爷,你是新来的?”
欸,这么快就答应了?阿宛俯下身子,两团丰盈贴在沈珩的胸膛上,“师父不会觉得在下面很丢人么?”明明话本都是这么说来着……
谢宛依旧年轻美貌,死时方是双十年华,即便当了鬼,姿容也一如既往的秀丽。她抬眼与站在穴口的沈晏遥遥一望,温婉的笑意浮上嘴边。
沈珩听阿宛这么说,就晓得她又不知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了。
只不过当他真正见到谢宛时,预料中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一团丰盈,答道:“不觉得。”下边的风景很好很美很甜……如果不是上边的人用的力气会多一些,沈珩真想以后都在下面这个姿势了。至于丢人什么的,在阿宛面前,于沈珩而言都是空话。
他终是鼓起勇气进了幽冥穴,洞穴里阴寒森然,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沈晏想过许多与谢宛再次相见的情景,譬如谢宛不愿意搭理他又或是谢宛恨得上前掌掴他。
阿宛有些气馁地道:“欸,师父,这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怕阿宛恨他,也怕阿宛怨他。
沈珩眼里含了笑意。
沈晏在幽冥穴前徘徊了许久,眼见盼了数十年的人就在前方,他只需往里边再走几步就能一睹阿宛的容颜,可他害怕。
“阿宛想要怎么样的成就感……”
沈晏心疼谢宛,但却也无法解开高人所施下的秘术,他只能在剩余的时间里陪伴谢宛。
阿宛想了想,吐出两个字:“征服。”对,她就是想要这种感觉!看着师父在自己身下喘息低吟,一副忍受不了的模样!
当初沈晏得知真相时,就恨不得把秦沐远撕成碎片。秦沐远若是真心爱着阿宛也便罢了,可现在却活生生地让阿宛受了数百年的孤寂之苦。
娘子大人要征服感……
经他百般打听,终是知道了谢宛在幽冥穴里。
沈珩边捏着一团丰盈边思考。
人死后化为鬼,沈晏因是功德之身,模样也没那般狰狞,但因离开人世时已是高龄,再绝世无双的样貌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残,沈晏望着忘川河里的倒影,心底有些紧张。
最后道:“我明白了。”
……
萧宛来不及问一句“明白什么”,就只觉眼前一花,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已是被沈珩牢牢地压在了锦被之上,沈珩俯身咬住了阿宛的丰盈上的朱果,吸允了起来,舌尖不停地舔着。
只是秦沐远却不知一点,凡间一年地府便是十年。
阿宛浑身一阵酥软,四肢软绵绵的。
秦沐远生怕沈晏会在他之前抢走谢宛,便央求高人施秘术阻了谢宛的轮回,待到他进入地府之时再一起投胎。
不过她意识还是清醒的。
此法虽是不及沈晏的难,但却需在凡间待够整整六十年。
“反……嗯……啊……了……”听着自己的声音媚得不像话,萧宛欲哭无泪。她其实想告诉沈珩,反了!反了!是她征服他!不是他征服她!
秦沐远也想带今生记忆进入下一世轮回,只可惜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于他而言无疑是登天之难,秦沐远选择了其他方法。
可是这个时候,阿宛压根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秦沐远当初从碧桐口中得知沈晏欲要与谢宛再续前缘后,也暗地里想了个法子。沈晏有天门大长老指点,秦沐远身边亦有高人。
沈珩的另外一只空闲的手不知何时跑到了下边的幽深之处,穿梭过湿淋淋的丛林,直接摁上了里边凸起的小珍珠上。
此人非彼人,正是秦沐远。
他重重地揉捏着!
……
阿宛只觉双腿酥软,愈发多的水汁源源不断地流出,嘴里更是娇喘不断。
未料地藏菩萨却道:“有人阻止了谢宛的轮回。”
“师……师……”
算起来,阿宛也该进入轮回道了。
沈珩此时换了另外一团丰盈,经过滋润的那一团丰盈变得格外漂亮,朱果傲然在雪峰上挺立,远远望去像是雪地里的一朵红梅。
沈晏心底松了口气,欣喜掠上了眉梢。他蓦然想起大长老的话,又问道:“请问菩萨,我妻子谢宛可有投胎?”
沈珩对待阿宛的小珍珠愈发地粗暴了。
“然。”
阿宛甚至感到有些疼,但是却被袭来的快感给掩盖住了,浑身一阵痉挛,阿宛仰着脖子,双眸水润润的,仿若刚刚从水里浸泡出来似的。
沈晏毫不犹豫地道:“许我带着今生记忆进入下一世轮回,我要与我生前的妻子谢宛再续前缘。”
沈珩依旧在粗粗地喘息着,瞧见阿宛此般模样,晓得她已是达到了第一个巅峰。
地藏菩萨眉目慈祥,只道:“你是功德之身,可有什么心愿?”
他放慢了速度,手指亦是从小珍珠上边缓缓地滑下,在那一小片嫩肉里轻轻地摩挲着。
沈晏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地藏菩萨。
阿宛回过神来,这回总算是想起了自己今夜的目的。
阿宛,我来了。
她想要坐起来,可是沈珩一直压着她,她根本无法动弹,她只好伸手直接握住了沈珩的灼热,微微用力。沈珩眼神骤然就变深了。
在最后一颗钉子陷入棺木里时,沈晏也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师父,我……”
碧桐合上了棺盖,她轻声道:“公子走好。”
不过沈珩谨记娘子大人的两要。
碧桐没有任何异议,这些年来,公子的苦和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公子很快就能夫人团聚了。
一要粗暴,二要征服。
沈晏躺了进去,抱着谢宛和自己女儿的骨头,对碧桐说:“把棺木封了。”
是以沈珩俯身咬住了阿宛的耳根子,舌头缓缓地舔过,从内外到外都舔了一遍,之后又挪到了阿宛的唇上,跟她再次来一遍唇舌交缠。
他撬开了棺木,里头只剩一堆白骨。
阿宛的话被吞进沈珩的嘴里,倏然,体内忽然多了一根异物,阿宛“唔”了声……
他走出了小屋,亲自铲开了谢宛的坟墓,碧桐想要帮忙被沈晏制止了。他一下一下地挖,直到见到棺木时,他才停止了。
“疼么?”当初与阿宛第一回洞房花烛,沈珩可谓是印象深刻呀。
沈晏说:“不用了。”
阿宛道:“还好。”晓得师父想起那一回,阿宛顿时有些羞赧。
碧桐说:“公子,您走后,我会将您和夫人葬在一起的。”
沈珩伸进了第二根,“这样呢?”
沈晏站了起来。
“不疼。”
碧桐边流泪却又边笑着摇头,“不会的,在夫人的眼里,公子永远都是天下无双。”
沈珩伸进了第三根,将小小的甬道撑得满满的,阿宛咽了咽口水,疼是不疼,就是觉得心里很空……她道:“师父,让我在上面。”
回光返照的那一日,沈晏亲自打了水,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还特地用黑豆和醋浆染黑了满头的白发。穿上了谢宛生前最后给他做的衣袍,沈晏有些忐忑地问:“碧桐,阿宛会不会嫌我老了?”
沈珩默念粗暴与征服二字,然后低笑一声。
沈晏抱着谢宛的灵牌被抬回了山上的小屋里。
“不急。”
瘟疫结束,沈晏没日没夜的救治极是伤神伤身,本来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沈晏此时也就剩下一口气。
说罢,沈珩没有给萧宛任何准备便剧烈地抽动起来,三根手指进进出出的,让阿宛的双眸再次盛满了水雾。阿宛心里愈发空荡,她不满了,叫道:“师父,进来!”
那一场瘟疫里,沈晏救治了无数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刚好达到。
沈珩道:“不急!”
他孤身涉入瘟疫重区,查清了瘟疫的来源,他倾尽家财为所有得了瘟疫的人义诊,随身携带的只有谢宛的灵牌。每治一个人,沈晏总要对病者道:“这是我的妻子,谢宛。”
“我急!”
沈晏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沈珩这回没有如阿宛的愿,他只是将自己的灼热在萧宛紧致的洞口边磨蹭了一下,然后忽地分开了萧宛的双腿。
那一年整个南朝暴发了一场涉及范围极广的瘟疫,足足有两万多人得了瘟疫,整个南朝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
他托高了她的臀部,让萧宛的双腿圈住了自己的脖颈。
沈晏五十岁的那年,他还差一万五千件善事。
萧宛不知沈珩想做些什么,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
……
而此时此刻,沈珩伸出舌头,舔上了阿宛的幽深之处。
似乎人到中老年,情绪就特别容易不受控制。沈晏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傻蛋,该珍惜的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人死了才开始拼命地想要留住已经化成灰的人。
萧宛“啊”了声。
说着说着,沈晏的鼻子开始发酸。
她完全没有想过师父会这么做!竟然……竟然……用嘴去舔那儿……
沈晏将所有吃食用了一小半,剩下的他拿火烧了。他说:“碧桐说你喜欢吃甜的,我特地放多了糖。”沈晏忽然笑了声,“也不知娃娃的牙齿长了没,这些吃食估摸也用不了。”
“师父,这……”话还未说出口,沈珩的唇就吸允住了上边的小珍珠,舌头不停地搅动,比之方才灵活的手指,此刻湿润温热的舌头碰上了敏感的小珍珠,萧宛立马就忍不住了,娇喘了好几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明明觉得有些难为情的,可是双腿却是情不自禁地夹住了沈珩的头,想要得更多,想让自己那儿更加贴近师父的唇!
他对谢宛道:“阿宛,下一辈子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感觉到阿宛的热情,沈珩更加地卖力了。
沈晏将吃食一一铺在谢宛坟前。
他将阿宛的双腿分得更开,那一处幽深之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自己的面前,沈珩只觉下边涨得发疼,恨不得此刻就能进入那紧致的甬道里,狠狠地驰骋!
十年来,日复一日的行善没有消磨沈晏的意志,反而是让沈晏愈发地思念谢宛了。他这一天并未出去行善,而是在小屋的灶房里捣腾着中秋的吃食——圆形甜饼、熟菱,柿子,桂浆。
可是在这之前,要先满足阿宛。
这一年的中秋,沈晏格外想念谢宛。
在沈珩心里,满足阿宛才是最重要的。
谢宛离开的第十个中秋,沈晏已经完成了整整四万件的善事。沈晏四十岁了,因为病体缠身,沈晏衰老得特别快,再加上不修边幅,四十岁的沈晏看起来就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
沈珩的舌滑到了小珍珠的下边,寻到那处的入口后便直接伸了进去,舌尖搅动着暖热的甬道,有水汁涌了出来,沈珩张嘴接住。
经过这些日子,沈晏已经意识到一个事实,秦沐远太疯癫,他与他计较也不过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沈晏选择了视若无睹。
阿宛倒吸了一口气。
沈晏见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师父,别……”
可秦沐远却像是盯上了沈晏似的,在谢宛离开的第二年中秋,他搬到了山上,在沈晏的屋子边盖了座竹屋,也栽了一株桃花树,还立了衣冠冢。
而此时,阿宛很清楚地见到沈珩的喉结一动,他咽进去了。
所以沈晏每一回总是离秦沐远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阿宛脸上跃上了两抹红晕。
他勤练暗器,在秦沐远出来捣乱时,便给他一枚暗器,或是一次麻醉。沈晏晓得做善事期间,是万万不能杀人的,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虽说平日里她也主动得很,但是见师父竟然把自己的……吞进去了,她心底竟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来。即便此刻自己没有在师父的上面,也没有见到师父在自己的身下粗喘呻吟,可是……可是……看着师父埋头在自己的幽深之地里,还做出如此淫靡的动作,她心里顿时就有了种方才自己所说的成就感。
沈晏不打算跟秦沐远有任何交集。
哎呀,好羞。
“你不懂得珍惜阿宛,下辈子你也别想要这个机会,我会在阿宛一出生便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占尽她的目光,不让她的心里再有你立足的余地。”
萧宛捂住了双眼。
秦沐远总是一脸怨恨地看着沈晏。
沈珩见状,满心满眼都柔软到了极点。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秦沐远就盯上了沈晏。沈晏每帮一个人,半途中,秦沐远或是秦沐远的人总会出来捣乱,硬是将本来每日十多件善事的进程拖成了每日几件,甚至是有时候一件也完成不了。
忽然阿宛觉得身子一轻,她松开手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竟是和沈珩换了个位置,自己又再次稳稳妥妥地坐在了沈珩的腰上,那一道灼热离自己湿漉漉的幽谷极近。
沈晏没有想到秦沐远会这么难缠。
只见沈珩握住了自己的灼热,然后望着萧宛,似乎在寻求她的同意。
……
萧宛咬咬牙,直接坐了上去。
沈晏想到谢宛要自己一个人在地府待上这么多年,心疼极了。他只好更加迅速地加快善事的进度,好早些下去陪她。
顿时,她觉得自己空荡荡了好久的心一下子就满了。
其实沈晏也是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可是大长老却是同他说,谢宛的魂魄如今还在地府里,最起码有三十年都轮不到她投胎。
沈珩的双手托住了萧宛的臀,扶着她的臀部上上下下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也不忘往上一挺,如此一来,萧宛压根儿就不需要出多少的力,反倒是沈珩要比平日里出多一半的的力度。
碧桐很快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夫人都离开人世这么久了,而公子你还有这么多善事没做完。等公子你完成了,夫人不都早已投胎多年了么?”
不过也无妨,夫妻之间的事,都是你情我愿,沈珩亦是甘之如饴。且瞅着眼前不停荡漾的丰盈,以及下身被紧紧地裹住的紧致感,沈珩只觉这一个月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了。
“对。”
萧宛亦是相当满足。
她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可以再……再续前缘?”
在两人共同攀登到了巅峰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
碧桐知道沈晏要做什么时,极其震撼。
萧宛趴在沈珩的胸膛上喘气,沈珩亦是搂着萧宛在低喘,不过两个人却不曾分离,依旧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就连那里也不曾分开。
沈晏想要做些什么,碧桐是知道的,沈晏并无隐瞒碧桐。对于谢宛生前所信任的人,沈晏给予同样的信任。
沈珩道:“阿宛可会觉得累?”
可是他没有为自己医治,说不清是想要惩罚自己还是赎罪,沈晏如今活着的念头就只有完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然后到下一世与阿宛再续前缘。
萧宛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方才师父让自己尽兴了,她觉得也该要让师父尽兴,她咬着沈珩的唇问:“师父还想再来么?”
与魔教一战后,沈晏就没有好好休养,如今跟秦沐远拼了命地过招,沈晏的身子渐渐地走向下坡路。其实沈晏身为医者,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
身体里的灼热再次胀大替沈珩回答了此问。
……
萧宛嘿嘿一笑,她喘够气后便啃上了沈珩的唇,边啃边口齿不清地道:“师父,今日阿宛在南书阁里看了春宫图呢。师父可想试试其他姿势?”
短短三个月,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有他的父母相继离去,世上再无沈晏的亲人。
听阿宛如此说,沈珩心里便是一暖,眼里浮起笑意。
那些本来已经安葬在心底的伤心事血淋淋地被揭了开来。
“我今日也在北书阁里瞧了春宫图。”
沈晏重新将谢宛放回棺木里时,他见到本来他们的孩子已经化作一堆白骨。沈晏难过得整个人都抖如筛糠,眼睛红肿得仿若核桃,心似被银针扎了个千疮百孔。
阿宛眼里也浮上了笑意,“看来我们是夫妻同心……”
沈晏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看多她几眼。
沈珩喜欢这四个字——夫妻同心。
“公子,夫人也希望入土为安的。”
沈珩的双手放在了阿宛的腰肢上,这一回同方才的不一样,沈珩吻阿宛吻得极其温柔。阿宛最喜欢的便是沈珩这一点,粗暴时有粗暴的好,温柔时亦有温柔的妙。
碧桐看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个温柔的亲吻就像是欢好过后的温情一样。
他低下头,亲了谢宛一口,吻在露出来的白骨上,明明是冰冷生硬的,可沈晏却觉得好温暖,心里是难以形容的满足。
阿宛惦记着要让沈珩尽兴,在沈珩松开了自己的唇后,阿宛便推开了沈珩,准备学着刚刚沈珩那般,用嘴去让对方尽兴。
沈晏的手轻抚着谢宛的脸颊。
未料阿宛还未离开沈珩那里,沈珩就是一把箍住了阿宛的腰肢,让她再次重重地坐了下去。
他凝望着谢宛,望久了眼前也出现了幻觉,他见到谢宛温婉地对他展露笑颜,“师父。”
完全深入的硕大让阿宛不禁轻轻地喘了一声。
沈晏自责不已。
她双眼里像是泛起了水雾一样,“嗯?师父?”
碧桐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夫人……都这么多天了,衣裳不合适也是正常的。”
沈珩是晓得阿宛想做什么的,但是他不愿阿宛如此做。虽说夫妻间互相让对方尽兴乃是情趣,但沈珩舍不得让阿宛做那些事情。只要阿宛尽兴了,那他便也尽兴了。
他连她穿衣的尺码也不知道,谢宛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沈珩忽然抱起了阿宛,沈珩光脚站在了地上,阿宛的双腿依旧圈在他的腰上,而那儿也是紧紧地贴合在一起,阿宛眨眨眼,“师父是想换另外一个姿势么?”
他一点也不了解谢宛。
沈珩道:“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沈晏盯着谢宛身上很明显尺寸大了的衣裳,心里顿生愧疚,面上也极是黯然。
说罢,沈珩便唤了人去备了热水,当梨心和碧榕捧着热水倒进可以容得数人的浴桶里时,萧宛紧张得嗓子眼都快要蹦出来了。
他抱着谢宛的尸首伤痕累累地回到了山上,他脱了谢宛身上的嫁衣,替她换上新的衣裳,这衣裳是沈晏新买回来的。
要是梨心或是碧榕好奇心一来,偷偷地绕过屏风瞧进来,绝对能见得到此刻她和师父在做些什么。
秦沐远被沈晏打得只剩半条命,沈晏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未着寸缕,且师父的灼热还在她的体内,又热又硬。
最后是沈晏险胜,身为医者,沈晏比秦沐远更熟悉人的身体。
萧宛整张脸都可以滴出血来了。
若是沈晏武功还在,秦沐远定不是沈晏的对手。而如今沈晏只能靠没有内力的招数与秦沐远过招,两人的武力不分上下。
注意到阿宛的表情,沈珩咬了下阿宛的耳根子,压低声音道:“阿宛可是担心会被人见到?”
他打了秦沐远一顿。
阿宛点头。
看到自己的妻子死后还因自己的疏忽受如此大辱,沈晏气得理智都没有了。
沈珩道:“你无需担心,碧榕和梨心都是懂得分寸的人,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往里面看。况且她们进屋的时候大概就已是晓得里边发生了何事。”
无论沈晏武功有无被废,在沈晏心中,谢宛就是谢宛,即便是样貌其丑无比,他也不会计较。更别论如今沈晏满心满眼就只有谢宛一个。
阿宛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脸色愈发地红了。
可沈晏不一样。
她险些就忘了,方才她同师父如此大声地欢好,别说声音了,单单是那些淫靡的气味就已经传遍整间屋子了,梨心和碧榕两人定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若是此情此景落在别人眼里,恐怕会毛骨悚然。
阿宛小声地道:“都怪师父了,好端端地沐什么浴。”其实阿宛是晓得沈珩担心她下边会酸痛才让碧榕和梨心备热水沐浴的,不过这种时候夫妻间撒撒娇倒也算是闺房之乐。
沈晏的目光落在谢宛的脸上,此时谢宛的面容已是毁了一大半,甚至还能瞧见森森的白骨。
沈珩笑着低声道:“以后在府里挖个池子,引进山里的温泉水,那么到时候也无需让下人来备热水了。”
沈晏简直就是怒火攻心,大半月的行程缩短了一半,马也不知换了多少匹。当沈晏赶回来时,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妻子被秦沐远抱在怀里,谢宛身上还穿着大红嫁衣。
阿宛心想,山里的温泉水,太子府又不靠山,要怎么引进来。况且这太子府要挖个池子也不知要在哪儿挖……师父肯定是随便说说的,定是在哄她的。
公子快回!夫人的尸首被秦公子抢走了!
阿宛道:“若真挖了,我便夜夜陪师父在池子边上欢好再欢好。”
碧榕在信中写道——
“当真?”阿宛体内的那股灼热愈发地热了,且此时沈珩还动了动身子,稍微抽出了些许,之后又重重地顶了进去,发出不大不小的“啪”的一声。
沈晏接到碧桐的信后,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阿宛瞪着沈珩。
而谢宛也的的确确没有同沈晏提过秦沐远,在谢宛还是豆蔻年华时,眼里便只有沈晏一个,哪里还会有心思同沈晏提秦沐远。
“有人!”
沈晏从来都不知道秦沐远的存在。
沈珩道:“她们听不见,你听水声这么大。”
沈晏不舍谢宛,可是也不能有负身为人子的责任。与谢宛道别后,沈晏踏上了前往封安的路程。这一走,问题就来了。
“哪里大了!”阿宛想歪了。
身为沈家独子,沈晏要将父母的灵柩送回老家封安。封安离卲陵何止千里,来回一趟,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半月。
沈珩道:“她们倒水的声音这么大,听不着的。”
簿本上的善事即将迎来第一百五十件时,沈晏的父母离开了人世。
阿宛这才知自己想歪了,她重重地咬了沈珩的脖子一口,“师父又戏弄我!明日罚你抄医书!”
沈晏每完成一件善事都会在记下来,看着簿本上的善事一日一日地增多,沈晏就特别欣慰,总觉得自己离谢宛又近了一步。
“好。”微微一顿,沈珩又道:“改成抄春宫图如何?”
沈晏是个固执的人,当他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后,不管过程有多么的艰辛,他都会坚持下去。
阿宛嗔道:“师父你越来越不正经了!”
他每日都孜孜不倦地去寻善事来做,但无论如何,沈晏每一夜都会回到山上的小屋里,在谢宛的坟前说上几句话。
沈珩笑道:“阿宛喜欢么?”
沈晏从大长老口中得知这个可以与谢宛再续前缘的法子后,他整个人就充满了活力,仿若重新获得了新生一般。
阿宛道:“我才不告诉你呢。”
二十八年,何其漫长,且不论要每日坚持不懈地做完十件善事。
沈珩又动了动,阿宛又急得满脸通红,恰好此时,碧榕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
九万九千九百件善事,粗粗一算,即便是每日能完成十件,也需要二十八年的时间。
沈珩面不改色地应了声。
大长老掐指一算,道:“若想带着今生记忆进入下一辈子的轮回,从今日起你必须要做足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且不能伤害任何一人。待你功德圆满进入轮回时,地藏菩萨会许你一个愿望。”
待两人退出去后,阿宛大力地咬了沈珩的脸颊一口,道:“让你戏弄我!”
沈晏毫不犹豫,“不后悔。”
沈珩笑吟吟地抱着阿宛往浴桶那边走去,“为夫戏弄谁也不敢戏弄阿宛,阿宛可是为夫的心头宝。方才只是阿宛太过诱人,让为夫一时……情难自禁。”
大长老道:“不后悔?”
师父的嘴巴果真越来越甜了。
沈晏叩关请出大长老。
在沈珩和阿宛一起浸在水里的时候,阿宛道:“师父,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话本?这些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话音未落,沈晏已是整个人跃上马匹,往山下奔去。沈晏师从天门,是天门首席大弟子,他知道天门的大长老有一秘术。
沈珩轻咳一声,却也没有回答,而是道:“阿宛瞧着我们在水里欢好如何?”
碧桐一惊,“公子,你要去哪里?”
“坐莲观音式?”
“泉下有知……”沈晏呢喃了数回后,猛地站了起来。
“然也。”
碧桐重复了一遍。
在水里的欢好别有一番滋味,温热的水减缓了下边的酸疼,同时却也有种销魂之感。不过在水里欢好,却委实累人呀。
沈晏愣了下,他突然说道:“你说什么?”
到了后边,萧宛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沈珩在认真仔细地帮她洗着身子。
碧桐看得潸然泪下,“公子,夫人泉下有知也不想见到你这副模样。”
萧宛也并没有睡着,她现在只是懒得动而已。
他觉得自己疯了,每天都靠着回忆以往来度日,一旦想起一些有关阿宛新的小细节时,他就兴冲冲地跑出去在谢宛坟前诉说。
她忽然想起了一事。
沈晏不再出门行医,浑浑噩噩地就留在小屋子里。每日必做的是在桃树下陪着阿宛,同她一起用饭,同她一起说着话。
“师父,你记得么?上一次你喝醉酒了,我们也是在浴桶里行鱼水之欢的,也是那回有了珠珠。不知这回会不会这么凑巧又有了。”
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每一处都有阿宛的痕迹。
“不会的。”沈珩答得很肯定。
谢宛死后,沈晏没了武功,舍去多年的心重新回了来,每回忆起与谢宛生前的种种,他发觉在他心里谢宛早已不是徒弟,而是他沈晏的妻。
萧宛一愣,睁开了眼。
谢宛生前,沈晏无心,他只将她当作徒弟般看待。
沈珩笑道:“傻丫头,这几日安全得很,你的葵水不是刚过么?”
……
说起来也是,萧宛也笑道:“我的葵水何时来何时走,师父你记得比我还要清楚。”
沈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沈珩一本正经地答道:“那是,你向来不爱记这些琐碎,那便只能让我记着了。”沈珩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跟阿宛在一起了,接下来他盼的也就只有一事了。
回到山上时,沈晏开了棺木。棺木里躺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碧桐红肿着眼睛对沈晏说道:“公子,夫人生了个小小姐。”
但愿能比阿宛迟离开人世……
谢南锋最后还是让沈晏带走了阿宛。
要不然阿宛离开了自己,也不知有谁来能像他那样惦记着她的喜好,注意她的身子,照顾着她这个人。且也不知那人能不能得阿宛欢心。
谢南锋对沈晏可以说是又爱又恨,爱其才又恨他迷得自己女儿连命都没有了。只是这几天来,谢南锋却是想通了,阿宛生前不顾一切也要嫁给他,死后定也会依旧念着他。
这些事情,沈珩都甚是担忧。
沈晏道:“我没有照顾好阿宛,是我的错。只是阿宛生前是我的妻子,死后也是我的妻子。请岳父将阿宛的尸首交还给我。”
是以也只能盼自己比阿宛迟离开人世了,这样就只一直陪着阿宛到最后了。
他在谢府门前跪了七天七夜,直到第八天时,沈晏总算支撑不住,快要昏倒时,谢南锋出来了。
萧宛听得心里暖暖的,她凑前去抱住了沈珩的脖子,“师父,我们再来一遍吧。”
沈晏没有吭声。
……
“阿宛是我谢南锋的女儿,谁也不能抢走她!就算是死,也只能葬在我们谢家!”
太子心腹最近很忧虑。
蓦然,沈晏像是发了疯一样冲下山,直奔谢府。谢南锋本是极疼谢宛的,得知谢宛难产而死时,之前所有的对女儿不顾伦理纲常的不满全部消散,怒气全然发泄到沈晏身上。
太子殿下让他在凌云山上的庄子挖一个池子,然后引进山里的温泉水。这本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太子心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一下子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不知该做些什么。
凌云山上的庄子是很早就有了,大概是十年前开始建的。
似乎有什么猛击他的胸腔,震得他钻心般的疼。
那时心腹以为太子殿下是要用来秘密练兵什么的,可是到了后来,庄子里出现了越来越多太子妃喜欢的东西,比如那一片十里桃林,又比如说源源不断地从太子府里的书阁搬运到庄子里的各式各样的话本……
沈晏醒来后,只觉心头闷痛,忆起昏迷前听到的消息,也不顾自己还未康复的身子,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回到山中小屋时,里面空无一人,平日里洁净的桌案上铺满了灰尘,床榻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这让心腹不得不越来越怀疑一事。
天门长老寻了不少法子来医治沈晏,可惜都没有效果。后来,天门长老自古书里寻来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废沈晏一身武学,方救回沈晏一命。
而这事在珠珠郡主满周岁的时候终于发生了。
天门与魔教之争,最后天门险胜。魔教被灭,天门元气大伤,沈晏亦是身负重伤。恰恰此时,谢宛死于难产一事传进沈晏耳中,一口心头血从嘴里喷出,沈晏昏迷不醒。
那日阳光明媚,朝中忽然下了道改立太子的旨意,二皇子沈安成为太子,原太子沈珩被贬为庶人并发配到凌云山上清修。
与一众魔教教徒回旋半月,以一人之力抗百人之攻。
沈珩一家搬迁到凌云山上“清修”前,心腹默默地看了几眼正在兴高采烈地收拾包袱的梨心和碧榕,又默默地看了看依旧笑得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再默默地看看镶金嵌银的太子妃以及珠珠郡主。
沈晏义不容辞,调头便往天门赶去。
他忽然说了句:“太子殿下,我也去。”
从宫里出来后,比原先预计的日子早了两日,不过沈晏依旧是快马加鞭往回赶。未料半途中却得知魔教教徒袭击天门,天门如今只剩十来人死死苦撑。
沈珩看了他一眼,“好。”
他并不是因宁安公主而斥责谢宛,而是因为他当她师父快有十年了,她竟能说出这样有违医者父母心的话来,实是让他失望之极。
临去凌云山的前一夜,萧宛对沈珩道:“师父,你的心腹似乎有点不对劲。”
宁安公主召沈晏进宫为她诊脉时,谢宛也有八个月的身孕。沈晏算过来回需要的日子,刚好能在谢宛分娩时回来。离去前,谢宛说了番任性的胡话,沈晏斥责了她。
沈珩道:“他会想通的,你无需担心。”
……
顿了顿,沈珩笑眯眯地说道:“当初阿宛同我所说的可是当真?我命人在庄子里挖了个温泉池子。”
沈晏自是不知谢宛心里想些什么,他觉得这样过着的日子倒也不错,若要过一辈子,他也不介意。
萧宛想起那一夜所说的话,“师父就爱想些不正经的。”
如此下来,再过个五六年或是七八年,师父就会慢慢地喜欢上她了。
“嗯?”
谢宛却是欣喜若狂,小小的瓜子脸绽放出光彩来。沈晏不知谢宛为何而喜,谢宛只当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有了丁点成果,师父开示注意到她的情绪了。
萧宛轻哼一声,“等我看了池子挖得如何再说。”
他道:“阿宛,你似乎变了不少。”
沈珩低笑道:“娘子定会满意的。”
印象中的谢宛性子并非如此,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变成此般贤淑文静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屋里传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娇喘低吟声。屋外的心腹捂住了小珠珠的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沈晏在那时方察觉到有些不妥。
小珠珠睁着一双眼睛眨呀眨。
只是有些事并非无心就能忘得一干二净,比如成亲五年,沈晏渐渐习惯了谢宛亲手所做的羹汤,穿外面成衣铺子的衣裳会觉得还是谢宛做的舒适,再比如在屋里看医书时,沈晏也习惯一抬眼就能瞧见谢宛在他身边坐着,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心腹越看越是喜欢,他摸了摸小珠珠的头,“小郡主呀,以后你一定会成为比太子殿下更厉害的人!”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一轮明月高挂。
沈晏当谢宛是徒弟。
凌云山的庄子里肯定有着比皇位还要重要的使命吧!
谢宛当沈晏是夫君。
心腹如此想道。
其实细细想来,虽说成亲了,身份有所改变,可在他心中,谢宛一直是他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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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宛所想要的,只要她开了口,他定当尽力寻来,从不让她失望。即便她在床笫一事上算计了他,他也不曾责怪过她,只当她心性不定一时顽皮。
秦家与谢家自上一代起就已是相互交好,秦夫人和谢夫人自小也是闺中好友,凑巧的是两人也是在同一日里被诊出怀有身孕。两家都甚是欣喜,便打算待孩子出生后,若为男女就定为娃娃亲。
成亲数年,于夫妻而言,除了在床笫之事上,沈晏有愧于谢宛,其他方面沈晏做得并不差,从不在外边拈花惹草,在家必是陪着谢宛。
未料秦家的娃娃出生后不久,秦父身染重病。秦夫人请来德高望重的佛门大师,大师言十年之内秦家不宜有红事。
……
遂秦谢两家的娃娃亲就暂且作罢。经名医诊治,秦父的身体也逐渐好转,并为娃娃取名为沐远。抓周那一日,秦家甚是热闹,长长的木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意。
每次他这么说之后,阿宛都会神色黯然。当时他并未在意,后来一旦想起真真是悔不当初。
谢夫人也抱着刚满十个月的小谢宛前来凑热闹。
病者问起他身边的女子是何人时,他总是习惯性地便答道:“我徒弟,谢宛。”
小沐远在长案上慢慢地爬着,圆碌碌的眼睛转个不停,胖乎乎的小手摸摸这摸摸那,咯咯地笑着,却也不抓起,皆是摸一下就扔开了。
直到武功被废,沈晏方知晓原因。
秦夫人捂嘴笑道:“我这儿子平日里就喜欢金光闪闪的玩意,我瞧二叔送过来的金算盘晃眼得很,说不定沐远就会抓住那个。”
沈晏本是不知该如何对待身份转变的谢宛,听了碧桐此话,每逢行医定是要捎上谢宛的。不过后来谢宛却是不愿陪他去了,至于原因,沈晏一直都想不通。
谢夫人也笑道:“秦家经商,抓个算盘,子承父业也是极好的。”
碧桐说他们俩伉俪情深,形影不离。
说话间,小谢宛嘤嘤数声,挥舞着小胳膊。
谢宛依然喊他师父,出门行医时,谢宛偶尔也会陪着他。
秦夫人瞧着粉雕玉琢的小谢宛,心里想着,阿茜同谢南锋的女儿与我家的沐远门当户对,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后成了亲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后来,沈晏娶了谢宛,宁安公主知难而退,这事算是圆满落幕。于谢宛而言,她无比憧憬未来的生活,人生在世,能嫁给自己心尖上的人又有几多?于沈晏而言,却是风平浪静,以前身后一直跟着个小徒儿,如今身后也仍旧是跟着谢宛。
如此一想,秦夫人越看谢宛就越是满意,面上的笑容也愈发地浓烈了。
许是私心作祟,又也许是沈晏忘了,他并未在此刻向谢宛坦白他是无心之人。
“看来阿宛也想去抓周呢,阿茜,到时候阿宛抓周定要同我一声,我送份抓周礼过去。”秦夫人笑了笑,“来,让我抱抱。”
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应承了谢宛。
秦夫人抱起了小谢宛,“哎呀,长得真是标致呢,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他万分诧异,谢宛的话无异于轰天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响,纹丝不动的表情也有了裂缝。沈晏在入天门后就已是做好了孤老至死的打算,可是这时沈晏知道,他这小徒儿是解决此事最好的途径。
小谢宛自是听不懂大人在说些什么,她此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案上的一朵白玉雕的莲花,约摸有婴孩拳头般大小。
谢宛就在此时向沈晏吐露了自己的心思。
“咿呀咿呀……”
无双公子品行高洁,性子孤高,其头颅又岂能因皇家势力而低下?
谢夫人顺着女儿的目光一瞧,笑道:“这朵莲花雕得真是精致。”
而沈晏终于后知后觉时,已是到达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南朝宁安公主咄咄逼人,沈晏身后有沈家和天门一大派,而天家威严又岂是区区一江湖大派可以藐视的?
秦夫人说:“天门与我家有些交情,这朵白玉莲花是天门送过来的。”
沈晏也就此作罢。
话音刚落,小谢宛腾地乱动起来,秦夫人一时抱不住,小谢宛掉在了长案上,幸好案上铺了绒毛垫子,摔下去也不见疼。
沈晏发觉,只当谢宛身子不舒服,欲要替她把脉时,谢宛却是低着头道自己没事。
四脚朝天的小谢宛翻了个身,黑葡萄似的瞳眸里映入了玉雕的莲花。
谢宛一旦与沈晏肢体碰触,整张脸便红得像是猴子屁股一样。
伸手,一抓,小谢宛满足地咯咯笑起。
只不过沈晏练了碧落黄泉诀,知晓自己是无心之人,于情之一字可谓是陌生到极致。偶尔与谢宛藏不住情意的目光相撞,沈晏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反而是赞赏地轻抚谢宛的头,说道:“阿宛好好学。”
秦夫人和谢夫人一同笑起,秦夫人道:“看来阿宛迫不及待地想当天门的弟子呢。”
沈晏甚是疼爱谢宛。
谢夫人道:“哎,阿宛真是顽皮。”说罢,谢夫人弯腰准备抱起自家女儿,而此时,小沐远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小谢宛的脚丫子,稳稳地抓住,竟是不再肯放手了。
在沈晏眼中,谢宛是个聪明乖巧的徒儿,无论他教什么,谢宛都是一点就通,有时候在外行医,谢宛在一边相助,更是减轻了他不少负担。
这场景倒是有些古怪,女娃娃抓着玉莲花咯咯地笑,男娃娃抓着女娃娃的脚丫子也止不住地笑。
……
在场的众人愣了下,还是秦夫人先反应过来,调侃着道:“看来呀,以后我这儿子要媳妇不要娘喽。”
于是乎,谢宛成为沈晏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
谢夫人也哈哈一笑。
谢南锋一摸短须,沉吟片刻,“小女年十二,脾气娇纵,老夫正想为她寻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
……
沈晏上谢府拜访,欲要谢恩。
打从抓周那一回后,小沐远最爱黏的人便是小谢宛。几年时光一过,两个走路都不稳的孩子也渐渐长大,秦家和谢家感情依旧,秦沐远也常常过府去寻谢宛玩。
沈晏年少时,沈家曾遭人陷害,眼见牢狱之灾将近,谢南锋惜其才顺手救了沈晏一家。后来沈晏拜入天门,无双之名传遍大江南北时,沈晏也不曾忘记当年之恩。
两家的长辈也是乐见其成。
而卲陵谢家之所以不能惹,除了曾经出过两位武林盟主的原因之外,就是谢家富可敌国。
某日,秦家二叔从西域归来,带回了不少稀奇的玩意,其中有一样便是会弹出一只木雕山羊的盒子。秦沐远一见,立马就喜欢得不得了,直说:“二叔,我喜欢这个。”
魔教一直以来视天门为眼中钉,三番四次暗算天门大弟子沈晏,可惜每次都是未遂,不过魔教毅力非凡,至今仍在孜孜不倦地想着新法子弄死沈晏。
“爹,我也喜欢,我要这玩意!”
江湖人都知道有三不惹,一不惹天门,二不惹魔教,三不惹卲陵谢家。天门乃是江湖里最为神秘的门派,即便用武功盖世也不能形容此门派武功之高强,江湖中人人称赞的无双公子沈晏便是出自天门。
秦二叔有个孩子,比秦沐远小了一岁。
当时的沈晏见到谢宛时,印象只有一个——恩人的女儿。
“这是我的!”
当然,这些回忆是在沈晏的武功被废后才想起来的。
“不,我的!”
沈晏第一次见到谢宛的时候,谢宛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扎着圆鼓鼓的包子髻,眼神明亮,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的,像极了挂在树梢上沉甸甸的苹果。
两个孩子瞪着对方,互不相让。秦夫人见状,便对秦沐远道:“你比沐祯年长一岁,大的要让小的,知道么?”
师父番外
秦沐远不愿,“可是……”
“阿宛,这一回我们再也没有错过。”
秦夫人打断秦沐远的话,“没有可是,忘了娘跟你讲孔融让梨的故事了?”
“孩子的眼睛像你,鼻子像我,以后会是个美人儿。”他眉目柔和地望向我,如同当年我们初见时他在桃树下让我惊艳的一笑,胜过灼灼三千桃花。
秦沐祯抱着木盒子,得意洋洋地对秦沐远扬了扬下巴。
“师父。”
秦沐远抿住唇角,目光紧锁住木盒子。半月后,秦沐远寻了个更加新奇的玩意同秦沐祯换回了这个木盒子。秦夫人晓得后,笑着对秦父说:“我们这孩子年纪小小的,脾性也不知像足了谁,竟是这么固执。”
我哽咽着声音,从喉咙里蹦出两字。
秦父也不觉得固执有什么不好,抱起秦沐远,笑呵呵地问:“沐远,若是沐祯不愿同你换,那你该怎么办?”
我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自己现在还是虚弱的身子,踉踉跄跄地下了榻,急急地往原先我同师父所住的房间奔去,未料刚绕过了房内的屏风,便见着了师父在轻轻地摇着睡篮。
秦沐远想了想,用仍是稚嫩的声音认真地回道:“缠着他,想尽办法直到他愿意同我换我为止。”
她结结巴巴地同我道:“太……太子殿下……”
秦父说:“固执也是好的,若是你以后能把这股劲放在念书上,以后兴许能当个状元。”只可惜秦父没有想到的是,自家孩子固执归固执,可是却没有用在正途上,反而是将这一份执念维持了两辈子。
碧榕神色有些恍惚,但是我却瞧得出来她是处于惊喜之中的。
……
这一觉我睡得特别长,醒过来时外边的天还未亮。我瞧了眼在床榻边侍候的碧榕,声音沙哑地道:“孩子呢?”
秦沐远在懂事后就知道自己还未出世前阿娘同谢夫人的口头约定,他喜滋滋的,有一阵子连续好几夜都做了谢宛成为他娘子的梦。梦醒过后,秦沐远就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离自己十岁还有多久,他担心自己的新娘子会被人抢走。
……
要知道谢宛的阿娘本来就是大美人,其父又生得英伟不凡,谢宛如今还未长开就已经极是惹人喜爱,等到长开了岂不是会引来更多人的觊觎?秦沐远很忧心,他只好天天地黏着谢宛,将一切可能会是情敌的可疑人物一一铲除之。
这孩子我生了两天两夜,我喊得嗓子干涩,全身都无力了。不过幸好孩子还是平安地生下来了,我失去意识前,只听到碧榕惊喜地道了句:“啊,是个女娃娃。”
从小到大,谢宛认识的男子也就只有秦沐远一个,其他男子别说同对方说句话,单单是谢宛飘个眼神过去,秦沐远就面有不悦,自此那男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说来,谢宛会喜欢沈珩,有一小部分原因得归到秦沐远身上。若非秦沐远总将谢宛身边的男子驱除,让谢宛多认识些除了秦沐远之外的风采男子,也不会让谢宛一见沈晏就怦然心动。
我对她们道:“若大小只能保其一,我要的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秦沐远喜欢谢宛,整个秦家都知道,谢家亦有所闻。
梨心和碧榕两个人哭得眼睛红肿,尤其是碧榕。
谢南锋也颇是欣赏秦沐远,只不过谢宛是谢南锋的掌上明珠,谢南锋要挑女婿自然得慢慢挑了,秦家是不错,但谢南锋总觉得会有更好的女婿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许是因为怀的时候受了不少颠簸和苦难,这个孩子我生得极其艰难,我痛得撕心裂肺,嘴里喊了一声又一声的“师父”。
十年一过,秦父和秦夫人上门提起当年的这桩娃娃亲。
我生孩子的那一日,窗外特地栽过来的那株桃树开花了,花骨朵粉嫩粉嫩,似极了上一世山上小屋里师父为我栽的那一株桃树。
谢南锋轻抚短须,笑呵呵地道:“不急不急,孩子还小,过两年再说也不迟。”谢南锋的的意思是想等多两年,再好好地挑一挑,若是当真挑不出更出众的男子了,这婚事便定下来。
他仍然安安静静地睡着,身体也是完好如初。
秦父哪里会不明白谢南锋的意思,谢家富可敌国,又只生了两个女儿,想挑个最好的女婿也是情理之中的。反正他相信以自己儿子的品行和对谢宛的心,在这偌大的卲陵里,还真的找不出一个能比得过的。
可是我盼了一日又一日,师父始终没有醒过来。
秦沐远更加卖力地在谢南锋表现自己的能力,生怕谢南锋一个不满意让别人来当他的女婿了。只可惜秦沐远防来防去,却是忘了防师父。而秦沐远也算计错了一点,谢南锋固然要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女婿,可再满意也及不上自己女儿的春心萌动。
我没有埋葬师父,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师父埋进黄土里。我总觉得师父总有一天会活过来的,因为现在的师父除去没有心跳呼吸外,他就像安静地睡在我身边一样。
两年后,秦家再次上门提亲。
……
谢南锋苦笑着说:“本来我也是有意于你们沐远的,只是我这女儿……”谢南锋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竟说她以后嫁人要自己选,不然宁愿去当姑子也不要嫁人。我和阿茜奈她不何。唉,女儿长大了,也由不得当爹娘的了,都怪平日里我和阿茜太宠她了。”
沈安看了看我的肚子,只道了句:“嫂嫂,节哀顺变。”
谢夫人也道:“这些年来,阿宛身边的男子也就有沐远一个。她估摸着以后也会选沐远的,毕竟是女儿家,现在面皮薄,等及笄了,也由不得她不选了。”
单凌和顾盼晴还有沈安都过来了,我想他们定是厌我的。这一世若不是我,师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单凌看起来似乎想说我几句,可是却别顾盼晴拉住了。
秦父和秦夫人都深谙自己儿子对谢宛的心,再想想如今卲陵里,最配得上自家儿子的,也的的确确只有谢家阿宛了。这么一想,谢宛及笄也不过是两年后,两年而已,秦家等得起。
到了都城后,我把师父带回了太子府。
可惜两年后,谢宛是嫁人了,不过新郎却不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再过几日后,师父脸上的青紫就已是完全褪去,变得同正常人一般,只是他胸腔里仍是不会跳动。
秦沐远只见过沈晏一面,因为知道对方是阿宛的师父,所以秦沐远也没有在意。毕竟师父师父,字里行间有个父字,那便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诊了师父的脉搏,静如死水。
只不过这鸿沟于谢宛而言,再大再宽狠下心来还是能跨得过去的,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对沈晏的心。
我请了大夫过来帮忙诊断,可大夫见到师父时,却是皱着眉头道:“不医死人。”我这才想起上一世的我是学过医术的,无奈却是不精。
谢宛出嫁的那一日,秦沐远恨极了沈晏,他觉得自己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的宝物被抢走了。秦沐远想过要找一天月黑风高的夜晚杀掉沈晏,不过细想之后,觉得此方法不可行。沈晏武功太高,他打不过。要是真的杀了沈晏,想来谢宛也会恨极了他。
师父脸上的青紫似乎在渐渐消退,颜色变得越来越浅淡。
秦沐远决定另寻法子。
又过了几日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很快的,秦沐远暗中查到了沈晏练了碧落黄泉诀,是个无心之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动情动心。秦沐远知道机会来了。
都城路途遥远,我日日夜夜伴着师父,心里头总是想着我们的前世今生,每回情到浓时,总是忍不住伤感。这一世的我比上一世的师父幸运,我有个娃娃陪着,可上一世的师父却只能孤苦伶仃。
沈晏不会爱上阿宛,那么阿宛总有一天会心灰意冷的。
许是上辈子师父做尽善事的缘故,尸身放了这么久还也不曾腐烂,若不是脸上的青紫让我晓得他已是身中剧毒,我定会以为师父只是恼我了所以才装睡不醒。
他只要等待阿宛心灰意冷的那一天,然后在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阿宛面前,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到时候,阿宛就会知道对她好的人,这世间里始终只有他秦沐远一个。
……
后来他的确是等到谢宛对沈晏心灰意冷了,不过那时他跟谢宛已经是天人永隔。
她道:“沈晏不是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么?他终归走的是正道。”
女儿番外
我道:“那我师父……”
“珠珠年已十五,我想着也该是为她择一佳婿了。”
满岐道:“天人知天命且长生不老,不过却会一生伴有腿疾。你们前世今生的事,于我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秦沐远逆天而行,我只不过是跟过来扭回天命。他这辈子的结果早已注定。”
晚饭时,阿娘笑吟吟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望向阿爹。阿爹细心地挑了鱼骨,将嫩白鲜滑的鱼肉送到了阿娘的碗里,与阿娘相视一笑后方道:“你娘说的是,已经十五了,该要择一佳婿了。”
我摇摇头。
打从我出生起,我就没见过阿爹不附和阿娘的话,每回阿娘说些什么,阿爹必然要接一句——你娘说的是。不过我也见怪不怪了。
满岐道:“你听说过天人么?”
阿爹眼里含了笑意,问:“味道如何?”
我想起之前满岐跟我说过的话,我问她:“你之前说我很快就会有好日子过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他请来的人么?”
阿娘尝了一口,道:“十分鲜甜,诶,看来宁河里的鱼儿特别美味。”阿爹笑道:“你爱吃的话,明天我再让人去捕多几条回来。”
满岐淡淡地说道:“他被冰块砸坏了脑子。”
阿娘道:“好,明天试试红烧的吧。”
他望着我时,眼里没有以前的执拗,而是露出一副傻笑的神情,明明是在看着我,可我看得出来他眼神里没有我。
阿爹又给阿娘夹了一块鱼肉,而后筷子在盘子上卷了块鱼皮送到了我的碗里。我从小就爱吃鱼皮,不爱鱼肉,每回阿爹煮了鱼,鱼肉归阿娘,鱼皮归我,鱼头归阿爹,分工十分明确。
他现在跟以前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不管是秦沐远还是之前的太子殿下。
“珠珠可有心上人?”阿娘忽然问道。
我不恨他,即便这辈子我会弄成如斯田地,有不少是他的责任。可是我真的不恨他,他不过是太固执了,固执得有些可怜了。
冷不丁,我被呛了下,咳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红着张脸,说道:“阿娘胡说什么!”
我离开山庄前,满岐前来为我送行,她身后还跟了司马瑾瑜。
阿娘笑道:“傻珠珠,你都十五了,有心上人也正常。你娘十五的时候就认识你阿爹了。珠珠,若有心上人的话,便告诉爹娘,让爹娘给你看看。”
其实折腾了两辈子,我晓得了只有对方真的幸福那便是自己的幸福。
我摇头,说:“没有。”
上一世师父为我做尽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这一世我要做的是好好地抚养我和师父的孩子,让他长大成人,看他娶妻生子,之后我再投胎转世,但我不会奢求与师父再续前缘。
阿娘问:“当真?”
我要带师父回都城。
我猛地点头,“真的!”
我让山庄里的人给我备好了马车和人手。
阿娘苦恼地说道:“这该如何是好呢,我们山庄地处偏僻,周围有些人家也早已搬走,我们要去哪儿给珠珠寻个如意郎君回来。”
……
我说:“阿娘,不急,我也刚刚及笄。”
什么怨什么恨,在生命面前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阿爹沉吟片刻,说道:“阿宛你也无需着急。皇弟是最疼珠珠的,即便我们不为珠珠择一佳婿,皇弟也会着急。等会我便修书一封,让皇弟多多留意,看看朝中有哪些适龄的公子。就算北朝没有,还有南朝在,她的皇舅也不会坐视不理。”
上天注定我和师父有缘无分,我盼了那么久的师父,可我盼到时我已是不在了,如今亦然。
阿娘说道:“这个倒是,兄长前些时日还修书来问珠珠的婚事。”
果真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阿爹看向我,“珠珠,过几日便是八月了。”
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应我一声“阿宛,我在”了,再也不会有人一心一意地为着我了,也不会有人傻傻地在说地府里陪我百年了……
阿爹和阿娘搬到山庄里来后,我每年都要回北朝都城住上几个月。
……
皇叔十分敬重阿爹,也十分疼爱我,皇叔登基后,他便在宫里大兴土木,给我修了一座宫殿。每次我回都城,都是住在宫里的。
“师父。”
我说:“细软已是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后日便能启程了。”
“师父。”
阿娘说道:“珠珠,若是看到喜欢的便不要错过了,直接和你皇叔说。你皇叔最疼你,定会如你的意。”我一听,撅嘴说道:“娘,我又不是土匪,哪有我喜欢就成了。”
“师父。”
阿娘笑道:“我们珠珠可是北朝的乐云郡主,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我压根儿就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我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吃下,说:“阿娘莫要取笑我了,我回房收拾细软。”走到门槛处时,我又绕了回来,阿爹正温柔地给阿娘剥虾,我问道:“阿爹,我能带尉明一起去么?”
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可惜却再也不会睁开来了。刚刚难得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沈珩的身上。
“珠珠,都说你多少次了。不许直接叫名字,要叫尉叔叔。”阿娘说道。
我站在床边,怔怔地凝望着沈珩的遗容。
阿爹道:“你娘说的是。”
沈珩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除去面色青紫外,其余都与常人没有区别。
我吐吐舌头,“阿爹,我带尉明一起回都城好么?”
上一世我临终前是怨恨师父的,甚至还想过若有哪一日师父爱上我了,定要给他点苦头尝尝。可是后来我死了,我想通了。今生师父没有想通,缠了我这么久,难得我想起了一切,也不再无心了,可师父却是不在了。
阿爹拗不过我,道:“你去问你的尉叔叔,他若愿意的话便随你一块去。”
“我要去见师父最后一面。”我精神恍惚地松开了满岐的手,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连鞋袜也未穿,就直接飘了出去。
尉明是阿爹的心腹,阿爹待尉明也一直如亲人一般。尉明对阿爹忠心耿耿,办事也十分利落。不过打从阿爹处于隐居状态后,尉明的一身本事便毫无用武之地。
可是我很快又抹干了泪水。
这些事也是我听尉明亲口说的。
似乎有虫子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心里,疼得我眼泪直流。
打小开始便是尉明在照顾我,小时候尉明常常抱着我坐在山庄的五角凉亭里,赏十里荷花,然后跟我说阿爹的各种事迹。
她说:“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沈珩中了剧毒,我救他出来时已是无力回天。你昏迷了好几日,不过你放心,我晓得你想见他一面,是以也没有埋葬了他。现在他的尸首还在之前我住的院落里搁着。你可以去看看。”
我离开暖阁后,便径直去了五角凉亭。
“死……死了?”
果不其然,我在凉亭里见到了尉明。尉明穿着墨蓝的衣袍,斜斜地倚在栏杆上,侧首眺望着开了满池的粉荷。我心中一喜,眉眼也笑了开来。
我一愣。
“尉明!”
满岐瞥了我一眼,淡道:“死了。”
尉明回首,眼里也浮起笑意来,“郡主,你来了。”我迈开步伐,三步当两步的奔到了尉明的身边。我说道:“尉明,我后天便要回都城了。”
脑子里装得太多的东西,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那一日密道的轰然倒塌却仍是深深地印在心里,我紧紧地抓住了满岐的手,迫切地问道:“师……师父呢?”
尉明说道:“又八月了呀,时日过得真快。当初你才这么高的时候,第一次回都城时,还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我醒过来后,一睁眼见到的是满岐。
我道:“那是以前,珠珠现在长大了,才不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呢。”我瞅瞅周围,压低了声音,“再说现在阿爹和阿娘肯定巴不得我别回山庄了,免得我阻碍他们恩爱。前几天我还在无意中听到阿爹和阿娘准备去游江南呢。”
……
尉明含笑道:“公子和夫人的确是恩爱如初。”
谁等了谁,谁苦了谁,这些似乎还真应了佛教的说法——因果循环。
我又说道:“今天阿爹还说修书一封给皇叔,让皇叔帮我在朝中择一佳婿。”我打量着尉明的表情,他的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郡主及笄了,也该择佳婿了。”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可这些情景出现在我梦里时却是那么的清晰。上一世师父是无心之人,我苦等十年,这一世我是无心之人,师父苦等我十数载。
“……真的?”
“师父,我是无心之人。”
尉明颔首,“皇上定然会将最好的郎君留给郡主。”
“阿宛,我是无心之人。”
我问:“你真的这么想?”
我和师父的前世今生,沈晏也好沈珩也罢,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一一浮现在我的梦里。
尉明摸摸我的头,“当然了,郡主是我们北朝的天之骄女,这世间上最好的东西也应该是我们郡主的。”
梦里的我前世今生不停地交错,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再次重现。不过这回不一样的是,它不再是支离破碎的片段,而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前世。
我说:“我才不想要最好的东西,不是我喜欢的,再好的东西我也不要。”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尉明笑道:“皇上为你挑的郎君,郡主定然会喜欢的。”
……
我的唇角微抿。
随即我失去了意识。
半晌,我才轻声问道:“我后天回都城,尉明,你跟我一起去么?”
在我奔到密道出口重新呼吸到外边的空气时,整条密道轰然倒塌,四处一片荒凉。我怔楞地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想起里边有三个大活人时,心里头顿时一痛,竟是有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尉明怔了下,说道:“过去郡主也不曾……”
言讫,她头也不回的往密道里走。
我打断他的话,“你陪我去。”这回我直接命令道:“尉明,我要你陪我去。”
明明是如此危急的时刻,可她却冷静极了,仿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她感到意外。她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先出去。”
尉明没有任何犹豫,便说:“好,”微微一顿,他又笑着说道:“刚好可以帮郡主挑一挑,若是北朝寻不到满意的郎君,我们还可以去南朝。我以前曾在南朝建康住过一段时日,南朝人杰地灵,也有不少才华横溢之人。”
我想起满岐的秘术,像是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满岐姑娘,他们……”
“不嫁!我才不要嫁去南朝!”
忽然,满岐出现在我面前。
我懊恼地瞪了尉明一眼,气冲冲地扭头离去。
我咬着牙护住肚子急急地往外奔。
启程回都城时,我在山庄门口与爹娘告别。
沈珩带我过来时,是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密道,如今冰室快要倒塌了,密道里也是在摇摇欲坠,不停地有尘土石块掉下来。
阿爹牵着阿娘,两人十指相扣,一如既往的恩爱。我瞧着心里有些羡慕,走前去抱住了阿爹和阿娘,鼻子微微发酸。
动弹不了的双脚在沈珩的话音落后,竟是能动了。我不再犹豫,急急地躲过往下掉的冰渣子往外跑去。如果只有我一人,我不会走,可是我肚里还有个娃娃,我不能弃它于不顾。
“爹,娘。”
他脸色剧变,“阿宛,走!”
阿娘摸着我的头,“傻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
蓦地,我只听轰隆隆的剧烈声响大作,整个天地都在晃动,冰渣子哗啦啦地往下掉,我下意识地就伸手护住了肚子。沈珩忽然扑上前,将瑾瑜夫君按在地上。
阿爹说:“若是舍不得了,那就别去,也不是说一定要去的。”
瑾瑜夫君大笑,“阿宛,我说过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可是你没有把握住。今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我也只是一时触景伤情而已。
我心乱如麻,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压根儿动弹不得。
既然应承了皇叔会过去住几个月,那我就一定不会食言。况且……我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尉明,他垂着眼站在阿爹的身后,我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都瞧见他耳根子变颜色了,是那种诡异的青紫色。即便中了毒,沈珩仍是十分镇定,“有我在一时我就护她一时。”说话时,沈珩悄悄地在背后对我使了个“快走”的动作。
阿娘说:“珠珠不想去就别去了。”
沈珩果真是中了剧毒。
我道:“没有,阿爹,阿娘,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有些舍不得你们。”阿娘听得此话,眼眶微红。阿爹连忙给我使了个眼色。
瑾瑜夫君轻笑一声,“你的身手是比我好,可是你觉得你还有多长的命?我下的剧毒乃是半个时辰就会致命。你能护得了她多久?”
我会意,赶紧笑哈哈地道:“其实珠珠很想念皇叔啦,虽然不舍得爹娘,但是也想见皇叔。我才不留下来,阿爹和阿娘过几天是要去江南吧,我若是留下来了,阿爹才不愿意呢。”
我吓得赶紧往沈珩身后躲,沈珩扔下了易风,挡在我身前。
我对阿娘挤挤眼,“阿娘,趁珠珠去宫里住几个月的时间,阿娘给珠珠生个弟弟吧,要不妹妹也成。”
他大步走过来,似乎要拉我的手。
阿娘这才笑道:“胡说什么!”
他的脸色极是难看,整张脸像是要扭曲了一样。忽然他爆发出一声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一起死好了。上辈子我输了,这辈子我也输了,但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输,我可以重头再来,我总有一回可以彻彻底底地赢过你。”
阿爹揽住阿娘的肩膀,对我点点头。
“住嘴!住嘴!”
我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一声,我这阿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阿娘的眼泪,每回阿娘眼眶一红,阿爹的表情就跟天塌下来了一样。
我道:“你口口声声说想娶我为妻,那你又可知我愿意嫁你?你说把我放在心尖上,那你可知当时的我有把你放在我的心尖上么?你爱我,可是你也不能强求我爱你。或许你是真的爱我的,可我也觉得满岐和桃枝说得对,你更爱的不过是你得不到罢了。”
若是我当真惹哭了阿娘,阿爹少不了要骂我一顿。
尽管我不知当时的我在想什么,但是从他这一番话里我却是能得知一事。
阿爹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快启程吧。见到你皇叔后,记得替爹娘问候你皇叔。”阿爹又吩咐道:“尉明,好生照顾珠珠。”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若是不爱你就这一生就不会追你而来。阿宛,你当真好狠的心。你可知,你最没有资格指责我。我把你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要去娶你为妻,结果你做了什么?你不顾伦理纲常硬是要嫁大你十岁的师父!我心心念念着你,你却丝毫从未将我放进眼里,我被周围的人所耻笑时,你当时又在做什么?”
阿娘又道:“好生看着她,别让她在宫里头闯祸了。”
我道:“对,我就是知道了。你做得出来就不怕被人知道。你这根本就不是爱我,你不过是在跟沈珩赌气而已!”
“是。”尉明应了声。
“你知道了。”
我又抬眼看了下尉明,不过也不敢多瞧,阿爹跟人精似的,我生怕阿爹我看出些什么来。我再次与爹娘告别,而后上了马车。
他脸色大变。
云翳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她从食盒里拿出一碟云麦酥,搁在了案几上。云翳是我的贴身丫环,这些年来一直在我身边侍候,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我瞪着瑾瑜夫君:“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若是爱我,当初就不会设局让我被沈珩掳走!”
“郡主,今早您没怎么用早饭,要吃些糕点么?这碟云麦酥是公子早上起来亲手做的。”
我随即望向沈珩身上的易风,而沈珩的第一个动作却也不是扔下易风的尸首反而是迅速离我远了一些。
我倚在车壁上,兴趣寥寥地道:“是阿娘想吃云麦酥了吧。”
“是么?”瑾瑜夫君面有讽意,“那也得看你有多长的命。阿宛,你当真以为这么容易寻到易风是不需付出代价么?你莫非以为我不知你和沈珩之间的那些小动作?我不过是设了个局引他过来。易风的尸首我下了剧毒,无药可解的剧毒。”
云翳笑道:“郡主果真了解公子。”
他柔声对我道:“阿宛,你不用担心任何事,凡事有我在。”
我懒懒地说道:“他们是我爹娘,这十几年来都是这样,我哪能不了解。”我瞅瞅案几上的云麦酥,不得不说阿爹的手艺极好,这糕点做得色香味俱全,看得我也不禁食欲大增,我拈来一块云麦酥,咬了小半口。
我怔怔地看着沈珩。
云翳感慨道:“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呢。”
此刻,我是相当清楚地感受到了沈珩的情意,似有什么在心底荡开了圈涟漪。
我咽下糕点,附和道:“是呀。若是我也能找个像阿爹那样的夫婿……”说到这儿,我心里头有了丝黯然。我褰帘望去,尉明骑马走在前头,墨蓝的衣袍,墨黑的青丝,都像是一抹浓重的墨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沈珩却道:“我不是你,阿宛不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不管阿宛肚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只知道那是阿宛的孩子。你定不知我曾对阿宛说过,无论遇到何事,保住性命方是最为要紧的,至于其他我不在乎。只要她在,即便她缺胳膊少腿我也愿意待她如珠如宝,她永远都会是我沈珩心尖上的阿宛。”
之前我骗了阿娘。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是有心上人的,可是我的心上人心里没有我。
他嗤笑一声,“你是想跟沈珩一起过?阿宛,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才是你肚里孩子的阿爹。你忘了我们先前夜夜在榻上缠绵恩爱么?你忘了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过我的痕迹么?这样的你,即便身为太子的他可以接受,北朝人可以接受吗?若他登基为帝,你和我们的孩儿便会受到世人的谴责,这些事,阿宛你都可以接受吗?”
我也忘了是何时发现自己喜欢尉明的,只记得从小到大尉明伴在我身侧的时间比爹娘还要多。尤其是小时候,只要我一哭,尉明必然会第一时刻出现在我身边,然后软声软语地哄我,直到我再绽笑颜。
我咬牙道:“我不过。”
其实尉明十分疼我,见我受伤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难过。
他道:“自欺欺人也罢,什么都罢,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人。阿宛,你过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有一回我偷偷溜出山庄,去市集里游玩,不小心受了点伤,大夫也说过几日便能好了,我也不曾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可那时尉明的眼神却是让我印象深刻,就像是阿娘眼眶一红,阿爹便开始不知所措,为了哄阿娘,阿爹愿意连心都挖出来。
“爱。”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口说道,这个字已然不是一种感情,而是成为了我的本能反应。我又道:“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你要假的感情来有何用?你让满岐施下秘术自欺欺人,夫君,你不觉得可笑么?”微微一顿,“你瞧,就连夫君二字说出来也是不受我控制的。”
而那时的尉明便是如此。
他道:“阿宛,你爱我么?”
我想也许是那个时候起,我便动心了。
瑾瑜夫君的话音未落,我便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此时,沈珩唤了我一声“阿宛”,我猛然惊醒停住了脚步。瑾瑜夫君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从小在爹娘的呵护下长大,我的皇叔和皇舅都是皇帝,他们都极其宠我,我的人生顺风顺水,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除了……尉明。
他对我勾勾手指,“过来为夫这里。”
回都城的路程并不遥远,仅仅是几日的时光。
我瑟缩了一下。
到都城时,晴朗了好几日的天空变得阴沉,乌云在天边翻滚,黑压压的,看起来将会有一场暴风雨。不过阴霾的天丝毫没有减少皇叔见到我的愉悦之情。
他对我说:“阿宛,你真是不乖。”
我从小和皇叔就特别亲,我的郡主封号也是皇叔亲自给取的。
沈珩俯身撬开了冰棺,他扛起了易风。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冰室时,瑾瑜夫君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脸色冰冷地看着我,一双丹凤眼微眯,怒气氤氲。
皇叔说,希望我的一生如同天上云朵一般,悠哉游哉平安喜乐,所以特地取了乐云二字的封号。
听沈珩这么一说,我心中释然了不少。
我见到皇叔,也一扫这几日心中的阴霾,眉开眼笑地扑到皇叔怀里,甜甜地喊道:“皇叔!”皇叔细细地看着我,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沈珩只道:“你可记得前些日子你问过我信不信前世今生?”见我颔首,他又道:“佛教里有前世今生之论,亦是有因果循环之说,易风这辈子的果许是他上辈子造下的因,又或是他欠下的债。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由天所定,天意如此,我们别无他法。且司马瑾瑜禁锢易风的尸身在此处,亦是阻了他来生的投胎之路。我们替他解开了禁锢,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亦是有自己的下一辈子。”
许是当了皇帝的缘故,皇叔即便是笑着,可眼里依旧有在位者的威严。
我咬咬唇,点了点头。
“大半年不见,我们的乐云已然亭亭玉立,连外面盛开的牡丹也不及珠珠的半分姿色。”
沈珩忽道:“阿宛,你可会觉得残忍?”
我说:“皇叔莫要取笑珠珠。”
要让已经是具尸首的易风彻底消失,也就只有烧掉他这个法子了。可是……这样似乎有些残忍了,本来眼前的易风就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也许他是因我而死的,如今又因我而不能长眠于地下。
皇叔一本正经地道:“不是取笑,如今放眼整个北朝,乃至南朝,也难以寻出容貌能赛过你的女子。”说到此处,皇叔似是想起什么,笑道:“以后谁能娶到你,那是他修了三生的福气。”
沈珩摇摇头,“他是满岐施下秘术的关键,若想解除掉你身上的控制,唯有彻底让易风消失。”
我下意识地便瞧了眼尉明。
“为何他要自杀?”
我进宫见皇叔,身边也只带了云翳和尉明。打从我进殿后,他们两个便一直站在我身后。尉明依旧是垂着眼,守着下属的本分。
这似乎是我头一回见到死人,可我心里头却一丝害怕也没有。见到眼前这个叫做易风的男子,我心中只有一种快要解脱的感觉。
皇叔又说道:“即便你爹没有修书过来,朕也自然会为你多加留意,从去年起,朕已是开始留意朝中才俊,朕与皇后精挑细选了好久,方挑出了几个各方面而言都与你相配的郎君。皇后也安排好了,过几日皇后会在宫中举办个夏日宴,到时候你便躲在屏风后看看,若是喜欢哪一个,朕就做主给你赐婚了。”
沈珩道:“死了,且应该是自杀的。他胸口上的簪子还留有血痕,他生前估摸着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住了这根簪子,你看他右手掌心里还有跟簪子上血痕符合的印记。”
我微微一怔。
我不由得问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皇叔又笑道:“不过那几人,朕与皇后最属意的乃是今年的状元郎周云书,不仅仅生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而且谙音律。你呀,倒是像足了你娘。你娘以前最爱听琴,而你爹弹得一手好,这位状元郎精通五弦琴,想来会合你眼缘。”
我抱紧了手炉,走了前去。我探头一望,冰棺里躺着个男子,容貌同那一日沈珩所画的一样,除去唇色苍白之外,剩余之处与活人无异。
夏日宴那一日,我见到了周云书。
沈珩在冰棺前凝望了片刻后,才对我道:“阿宛,你也过来吧。”
果真如皇叔所言,生得气宇轩昂,一袭素锦袍之下端的是风度翩翩。皇叔为挑选的几位夫婿人选中,就属周云书最为合我眼缘。
“我先过去瞧瞧。”
可惜合眼缘归合眼缘,我早已心有所属。
我抱着手炉同沈珩一块走进了冰室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硕大的冰块,散发出阵阵寒气来。倏地,视线里出现了一具冰棺,沈珩拦住了我。
夏日宴过后,我回了闲云殿。
沈珩轻笑道:“我不怕冷。”
尉明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这几日来尉明比以往要沉默上许多,他一声不吭的,像是有满腹的心事。云翳倒是十分高兴,她说:“郡主,云翳瞧着刚刚的几个郡马人选都很好呢,尤其是周状元。”
我道:“那你……”
我淡淡地说道:“是么?”
“我备了个手炉,你揣着,暖和些。”
云翳说:“方才宴会上,周状元时不时就要望上郡主几眼,神情看起来很是倾慕。”
我斩钉截铁地道:“要,当然要。”
我问尉明:“你觉得周云书如何?”
沈珩对我道:“里边很冷,你可要同我一块前去?”
尉明声音喑哑地道:“状元郎一表人才,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方面,都能与郡主相配。”
我心想活人关在冰室里的话,估摸着也会冻死了。这名字唤作易风的男子跟瑾瑜夫君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竟是被活生生地关进冰室里。
我问:“你只说相配,却没有问我喜欢不喜欢。难不成只要相配就足够了么?我的喜欢就如此微不足道?”
沈珩颔首。
尉明愣了下。
“是冰室?”
半晌,他才说道:“郡主会喜欢状元郎的。”
我有些诧异。
我心底隐隐有几分怒气。
我以为易风会被关在地牢里之类的,地牢阴冷,所以沈珩才会让我添多件披风。不料真到了那儿,沈珩用钥匙开了那一扇厚重的大门时,立马股冰寒钻进了心里头。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会喜欢周云书!”榆木疙瘩!尉明是榆木疙瘩!笨死了!
沈珩却是摇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不妥,我带你过去吧。不过那儿有些冷,你多添件披风吧。”
尉明说:“郡主若不喜欢状元郎,方才的还有……”
我便将得来钥匙的前前后后同沈珩说了一遍,还告诉了他我捏了个措辞支开了瑾瑜夫君。沈珩微微沉吟,我问:“有何不妥?”
“不要说了。”我越听就越生气。
沈珩却是问我:“你是如何寻得钥匙的?”
尉明抿住唇角,不再言语。
“易风在哪里?”
又过了几日,我忽然收到了周云书的拜帖,他邀我去都城郊外的五华亭赏荷。我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一想起前几日尉明所说的话,我在赌气之下答应了周云书的邀约。
瑾瑜夫君离开山庄后,我去寻了沈珩,将钥匙交给他。
如今正值夏季,五华亭外的荷池盛开了朵朵粉荷,迎着夏风,闻着荷香,炎炎暑热也悄悄散去。我与周云书坐在五华亭里,有的没的搭着话。
我不愿再受控于人。
周云书温和地说道:“听闻郡主所住的庄子里也有十里荷花,不知比起五华亭的如何?”
我听到此话,心中顿觉愧疚。我不晓得若是我的心没有受控制的话,我爱的人会是瑾瑜还是沈珩。只是如今我急需要做的便是解除掉这种控制。
我听罢,不由一怔,心想这周云书的功夫倒是做足了,连我住的凌云山里有十里荷花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凌云山住看管森严,阿爹担心阿娘的安危,庄子里的人也是经过层层挑选的,庄子外更是护卫层层看守,连只蚊蝇也难以飞进。
他望我的目光极是幽深,过了许久,他才道:“既是阿宛想要的,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为夫也要为你取来。”
我懒懒地说道:“状元郎倒是知道得不少,不过这儿的荷花有这儿的话,我那儿的荷花也有那儿的好,都是荷花没有什么可比之处。”
我也不敢缩回来,点了下头,道:“嗯。”
周云书又说:“云书听闻郡主爱琴,尤爱江南小调,恰好云书前些时日寻得一琴谱,里边正好有几曲江南小调。郡主若是不嫌弃,云书愿为郡主弹上一曲。”
“哦?阿宛想要?”他忽然捏紧了我的手。
周云书笑意吟吟的,看我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专注。
我果真在床榻下的暗格里寻到了一把钥匙。不过瑾瑜夫君一直盯着我,我也不知要如何将钥匙拿给沈珩。后来我想了个法子,对瑾瑜夫君道:“快要转凉了,听说支祁山上有狐狸出没,夫君不若去猎头狐狸回来裁斗篷?”
我不动声色地瞅了眼站在亭外的尉明,又默默收回目光,道:“……也好。”
他说道:“暗格么?我都是设在床榻下的。”
周云书唤人搬来了五弦琴,他对我浅浅一笑,“云书献丑了。”说罢,轻柔的曲调徐徐响起,宛如亭外清风一般,迎面拂来时浑身都是说不出来的舒服。
我眨眨眼,“那么怎么样才是不老套的法子?”
我想起了阿爹。
瑾瑜夫君没有多说什么,看样子似乎信了我的说辞,他道:“你身怀六甲的还爬高爬低,也不怕把孩子给摔了。傻阿宛,话本都是骗人的,藏在画后面都是老套的法子了。”
在凌云山庄时,每当桃花盛开时,阿爹就会在桃林中设下酒席,待阿娘喝得微醺,阿爹便开始弹琴,一曲接一曲,桃林里天籁之音久久都难以停下。
我点头,“不然夫君以为我在做什么?”
黄昏将至,五华亭内琴声依旧。我想得太过入神,也没有注意到时间竟是过得飞快,待我回过神来时,我发现周云书的十指已是泛红,琴弦上也染了血。
“是么?”
我道:“好了。”
瑾瑜夫君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周云书这才停下来,他的十指掩盖在袍袖之下,琴弦上的血也被他不经意地盖住了,他轻声笑道:“郡主觉得如何?”
我回过头来,咧嘴一笑,“我之前看话本时常见到里面的人爱在画后边藏暗格,我一时兴起便想来看看是不是我们山庄也是这样的。”
我说:“不错,听得我十分入神。”其实周云书弹了什么,我都没听进耳里,方才我一直在想阿爹和阿娘的事情,还有尉明。
我吓得险些就丢了魂魄。
思及此,我对周云书心里有几分愧疚。
我掀开壁上的那幅仙鹤假寐图,东敲敲西敲敲,仔细地听着声音有无不同。我正认真地辨别着时,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又道:“状元郎当真好毅力,竟能弹这么久。单单是这份毅力,就已然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蓦地,我想起通常重要的物件都会摆在最秘密的地方里,比如说暗格。
周云书笑道:“郡主过奖了,能让郡主喜欢,是云书之幸。”
我悄悄地去了瑾瑜夫君的书房,四处寻找着可以藏钥匙的地方。不过搜寻了一番也未有结果,我不由得有些失望。
我扯唇笑了笑,说:“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宫了。”我离开五华亭时,不小心踩空了石阶,正要笔直摔下时,倏然有道力从腰间传来,一个翻转,映入我眼底的是周云书的脸。
……
他揽住了我的腰肢,着急地道:“郡主没事吧?”
我看过沈珩的笔迹,知道这纸条是沈珩给我写的。沈珩知道易风在哪儿,但需要钥匙。我猛地打了个激灵,钥匙一定是在瑾瑜夫君身上。
我怔了下,而后重重一咳。
然后我去了茅厕里,匆匆打开纸条一瞧,上面只言片语——我知易风在哪儿,但需要钥匙。
周云书的耳根微红,他迅速松开了手,说:“云书多有得罪,还请郡主见谅。”我理了理衣襟,说:“无妨,多谢状元郎了。”
我心里一愣,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地收好。
经过尉明身前,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离开满岐的院子时,忽然有阵风刮起,漫天的树叶飞舞,我不由得眯了眯眼。蓦地,有一道白影夹杂在漫天的绿影里边,我伸手一接,是一张纸条。
方才我快要摔倒时,离我最近的人是尉明。而我刚刚也是看得分明的,尉明是想来扶我的,可他刚伸手又缩了回去,然后才是周云书扶住了我。
满岐又开始默不作声地遥望远处的天空了。
回宫后,皇后亲自过来问我觉得周云书如何。
“好日子?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的是,若我没有心上人,我很有可能会喜欢上周云书。无论是从哪方面而言,周云书无疑是最适合我的。可适合归适合,我……不喜欢他。
她又道:“你知道么?这世间所有事都是由天定的,谁也逃不过天命。我也是,你也是。”微微一顿,她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而且你很快就有好日子过了。”
我模棱两可地回了皇后的话。
我赶紧摇头。
皇后离去后,我只觉身心都极累。我以前一直想着尉明兴许也是喜欢我的,不然就不会至今也不曾娶妻。我今年十五,而尉明今年三十,这些年来,我从未在他身边见过任何姑娘,除了我。
她淡道:“很奇怪么?”
我也曾经问过尉明,问他为什么还不娶妻。
我惊讶地望了她一眼。
他没有回我。
后来我瞧见了一事,才晓得满岐姑娘的双腿都是假肢,不过平日里有裙裾掩盖着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那时便想着,兴许他是在等我长大。
不过满岐姑娘从那天起就在山庄里住了下来。桃枝走了,跟瑾瑜夫君待在一块我又不自在,且瑾瑜夫君也不许我去见沈珩,我唯好去找满岐。日子一久,我就发现满岐是个奇怪的姑娘。她不爱讲话,总是沉默着,有时爱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可如今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尉明他不喜欢我,在他心里我只是郡主而已。我躺在床上转辗反侧的,满腹心事的我睡不着,一想到尉明,我的心就止不住地发疼。
我最终也没有问出满岐姑娘的年龄。
我思来想去,干脆也不睡了。
她却是停顿了下,“应该有……”瞧满岐那模样,仿佛她已是活了很多年似的,连自个儿的年龄也要想这么久。我正耐心地等着她想出来时,瑾瑜夫君却是打断了我们两人的话,“医术又不是武艺,没什么好切磋的。”
我批了件外袍,唤了云翳进来。
我好奇地问:“那你芳龄几何?”
我说道:“皇叔的宫里藏了不少好酒,你去拿两坛过来。”
她道:“我比你大。”
云翳诧异地看着我,“郡主,可是现在……”
我笑道:“可我看着你只有十二,仅多也就十四。我已有十八了。”
我打断道:“拿来便是。”
她只道了句:“我不小了,年龄比你大得多。”
云翳噤声,点点头。半柱香后,云翳拿了酒来,她还命灶房里做了几个下酒小菜,一一碰到了桌案上。她担忧地道:“郡主,酒喝多了伤身,郡主若是不喜欢周公子的话……”
满岐淡淡地望了我一眼。
我说:“与周云书无关,我就是想喝酒,你退下吧。”
我知这话是骗我的,他们刚刚定是另有所指。我佯作不经意地道:“前些日子温大夫也是这么说呢,没想到满岐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也医术了得。兴许等会可以让温大夫和满岐姑娘切磋切磋。”
云翳只好应了声。
瑾瑜夫君笑道:“我只是问问满岐,你的身子有无大碍。满岐懂得不少,方才她说你的胎象平稳,是个好兆头。”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我一人,我坐在桌案前,对着半开的窗子外的弯月,缓缓独酌。烈酒一杯又一杯地入肚,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准备再倒一杯酒时,忽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得百思不得其解,便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语?”
“郡主,别喝了。”
瑾瑜夫君松了口气。
是尉明的声音。
许久,她才对瑾瑜夫君摇了摇头。
我斜眼望去,尉明一脸的复杂之色。他轻叹一声,夺走了我手中的酒杯,他拿出帕子擦拭我唇角,“烈酒喝多了,明日你会头疼。”
她进了屋子后目光便一直在我身上停留,看得我冷汗涔涔的。
我心中恼得很,想起今天黄昏时分的尉明,我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她看起来像是个刚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小小的身躯,扎着玲珑可爱的双髻,不过配着她那双令人心寒的眸子委实是有些不搭了。
“我不要你管我,我就是要喝,酒杯还我。”
我又再次见到了满岐姑娘。
尉明不肯,将酒杯藏到了身后。我瞪了他一眼,以为我没酒杯就喝不成酒了么?我直接抱起酒坛,仰起脖子用力地灌了一口。
……
我喝得太急,烈酒灌入喉咙,呛得我猛咳不止。
我又不明了,瑾瑜夫君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何要设局让我被沈珩掳走,之后又接我回来?
尉明急忙过来轻拍我的背部,又倒了杯温水递到我唇边,我喝了好几口方有所缓解。我此时蓦然注意到我整个人都依偎在了尉明的怀里,鼻间里满是阳刚的味道。
车夫对我点头哈腰,“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好些了么?”尉明轻声问。
我松开了手。
我说:“我要喝酒。”
我一怔,车夫又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夫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小人计较。”他眼巴巴地盯着我手里的地契。
尉明无奈地道:“郡主,我陪你喝便是。”我从他怀里仰起脖子,问道:“为什么今天不扶住我,明明你可以扶我的。”
车夫面有犹豫,但是他最后还是咬咬唇,一鼓作气地道:“是公子赏我的。公子道只要将夫人送到芙蓉镇,然后任由太子殿下掳走,这张地契便是小人的。”
尉明说道:“状元郎会扶住郡主的。”
我再接再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如何得来的?若是理由能说得过去,我便不为难你。”
我一听,心中又恼了,猛地推开尉明,又倒满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借着酒意,我很是娇蛮地道:“尉明!不许再提周云书!”
他瑟缩了下。
尉明说:“好。”
“是么?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当车夫一年能攒多少银钱?而这张地契你又需要攒几十年才能攒得到?”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我刚想倒酒,尉明握住我的手腕,“方才我说了陪郡主喝酒,这一杯轮到我喝了。”说罢,尉明也不用酒杯,他直接拿了个巴掌大的碗,满满地倒了一碗。
“小人自己攒钱买回来的。”
他喝得爽快,不过一会,碗里的酒就空了。
我问:“从哪里来的?”
我眯眼,说道:“尉明,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着把酒喝光了,我就不能喝了是么?”
我随意一扫,也知这张地契价值不菲,并不是一个车夫可以得到的。
尉明苦笑一声,“郡主聪慧,还是瞒不过郡主。”
许是我这番话打动了车夫,他终是颤颤巍巍地从袖袋里抽出一张地契来。
我道:“你以前不喊我郡主的,你都是喊我小字的。”尉明微怔,他说道:“如今郡主是皇上亲自册封的乐云郡主,与我……尊卑有别。”
车夫神色闪烁,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我见他此般模样就更是不信他了,伸出手,佯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若是再不拿出来,我就将你交官府查办了。按你现在这个年纪,也该是上有老下有子了,你若不想你的一家子以后都孤苦伶仃的,便识相地交出来。我还能酌情地帮你一把,你也晓得夫人我向来是个心善的。”
砰的一下,我甩下了酒杯。
我问:“落了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喊我珠珠,我不要听什么郡主。”
我上下打量着他,心中也未全然信了他。
尉明犹豫着。
车夫也不敢看我,只道:“小人落了东西在山庄里,之前已经请示过李总管了。”
我凝眸望着他,许是今晚喝了太多酒,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我忽然凑前去,吻住了尉明的唇,蜻蜓点水的一吻过后,我又迅速缩了回来。
我皱眉站在他跟前,问:“你为何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上一次我回来山庄后就让瑾瑜夫君将那一批无用之人给辞退了。
我道:“尉明,我不喜欢周云书,我喜欢你,我也不想挑什么郡马,我只想嫁给你。”
这人我倒是不陌生,是我有过几面之缘的车夫,也就是上一回听到我喊“救命”反而逃得更快的人。我见着他了,心中就甚是不平。且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显得有些鬼祟了。
尉明一脸震撼地看着我,面上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匆匆地走了片刻,还未跟上瑾瑜夫君和黑衣人的脚步就遇见了另外一人。
“郡……郡主……”
不过我晓得瑾瑜夫君这么急着找满岐姑娘,肯定是有事的,且这事兴许会和我有关。我扶着腰身,踱步跟了过去。
我此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尉明,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尉明没有回答,他眼里的复杂神色越来越重了。
我总觉得这姑娘深不可测。每回想起她那双仿若腊月寒谭的眸子,我就忍不住心里发寒。
好一会,尉明才开口道:“郡主,你会喜欢状元郎的。”
瑾瑜夫君一走,我并没离开回屋。我反而是跟了上去。之前偷听瑾瑜夫君和桃枝谈话的时候,就听到了满岐这个名字,是她对我施了秘术。
似有刀刃插在我的心窝上,在一阵一阵地发痛。
我现在是巴不得夫君离开我,好让我有喘息的机会。遂点头道:“好,我回屋等你。”
那一夜之后,我和尉明之间的相处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说罢他又摸摸我的头,“阿宛先回屋去,我去去就回。”
我原以为尉明会躲我的,没想到的是次日见到尉明时,他就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郡主”。
瑾瑜夫君面色一喜,他松开了我的手,道:“我现在就出去见她。”
若说有什么不一样,也便只有一事。
忽然,有人出现在桃林里,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穿着一袭黑衣,只见他敛衽行礼方道:“公子,满岐姑娘在外面。”
尉明变得更加沉默了,他的目光也不敢再与我相触,一整日都是默不作声地站在我的附近。我尝试着想要去触碰他,可还未碰到他便已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从那一夜桃枝口里所听的,我知道要解决这种控制,首先要找到易风。可是现在的我连易风是谁都不晓得,只有先前在太子府里见过他的画像,至于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他在无声地拒绝我。
我想解决掉这种心不由己的控制。
半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我在闲云殿里闷得发慌,一抬头见到尉明心里又苦得宛若吃了黄连。周云书派人送了不少小玩意来,都是些新奇的东西,倒是让我解了好几日的闷。
“才没有呢。”我低下头来道。我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也不知该要如何面对瑾瑜夫君。一方面我晓得瑾瑜夫君在骗我,可另一方面我又不受控制地爱他。
我把玩着手里的一柄如意,如意冰凉润手,夏日里握着也算解暑。
他笑道:“阿宛可是在埋怨为夫之前疏忽了你?”
云翳说:“郡主呀,周公子真是贴心呢。”
我问:“瑾瑜夫君,你这几日没有公务要办么?以前都不见你整日陪着我。”
云翳这话我的确不可否认。
他又道:“要是觉得冷的话,我们就回屋里去。”
我说:“周云书此人的确不错。”
我摇了摇头。
云翳笑道:“看来周公子这些时日的作为总算没有白费,能得到郡主的一声‘不错’,若是周公子知道了,想必心里头也会高兴。”
“阿宛,可是觉得冷?”他握住了我的手,目光里极是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我一人。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看了眼尉明,他依旧是沉默不语。
想起那一夜桃枝的声音嘎然而止,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知道是瑾瑜夫君杀了桃枝。
我想着他都拒绝得如此明显了,我若再纠缠下去,也委实丢了郡主的颜面。阿娘与我说,若一个人当真心悦于自己,即便中间跨有天与地之间的鸿沟,他也会越过去。
瑾瑜夫君给我的解释是桃枝家有急事回老乡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还记得阿娘说此话时阿爹点头附和的模样。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桃枝。
阿爹深以为然地道:“你娘说的是。”
我想瑾瑜夫君定是信了桃枝所说的话,是以接连数日他都不肯让我见沈珩,且日日与我耳鬓厮磨,就连我要上个茅厕,他也要在外边待着,倘若不是我再三拒绝,想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
后来阿娘与我说:“你爹当初为了你娘,横跨的可不止天与地的鸿沟。”我听了倒也不明白,阿爹以前是北朝太子,阿娘是南朝公主,两朝结秦晋之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又何来鸿沟之说?我不解地问阿娘,阿娘与阿爹相视一笑眼里便再也没有我的存在。
过了好久,他声音很轻地道:“阿宛,这辈子的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死也不会放手,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我会寻你生生世世。”
我知趣地离开,与尉明抱怨。
我又闭上了眼睛。
那时的尉明见我不高兴,便亲手扎了个蝴蝶纸鸢给我。至今为止,那个纸鸢仍然放在我的箱笼里,崭新如初。
他笑了声,“也是。”
忆起往事,我心中沉沉。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道:“爱呀,你是我夫君,不爱你爱谁呢?”
此时,有宫娥进来给我递了邀帖,我一看,又是周云书的。
他对我道:“阿宛,你爱不爱我?”
云翳说道:“哎呀,周公子当真是殷勤得很呢。郡主要去赴约么?”
他又再次叫了我一声,还重重地捏紧了我的手。我这才佯作刚刚转醒的模样,睡眼惺忪,语气似呢喃地道:“夫……君?”
我搁下帖子,道:“去,为何不去?他既然有这份心意,我便尝试着接受又何妨?阿爹和阿娘兴许也会喜欢周云书。尉明,你说是吧?”
我佯作没有听到。
尉明轻叹一声,道:“……是。”
他唤了我一声。
周云书邀我去云鹤楼。
过了好久他才在我身边躺了下来,然后他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握住。
云鹤楼在北朝都城里也算不上是最好的,不过却算得上最雅致的。我以前也没少来,每回从来宫里小住,隔三岔五的我就喜欢出宫来云鹤楼里坐一坐。
我的心砰咚砰咚地跳着。
云鹤楼的背面是晴江,岸上栽了许多枫树,到了初秋,站在云鹤楼上,垂眼望去,枫叶如火,而晴江如碧,碧火交融,景色委实称得上“雅”之一字。
脚步声在床榻边停下,但瑾瑜夫君却久久未有动静。
是以我看到邀帖上的云鹤楼时,心里也有几分诧异,没想到周云书这厮竟是将我的喜好摸得如此通透。我与周云书坐在云鹤楼的雅间里,周云书这回出来身边并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有他一人。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浑身颤了下,急忙紧紧地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
好些时日未见,周云书还是那般温文儒雅的模样。
我浑身都在颤抖着,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所爱之人竟全都是假的,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想到瑾瑜夫君杀了桃枝,我又是心底一寒。
他推开了窗子,“郡主,你过来瞧瞧。”
我赶在瑾瑜夫君之前回到了房间里。
我侧目一望,此时的云鹤楼下有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正不停地磕头,云鹤楼里有小二出来驱赶这乞儿,乞儿不肯走,还在用力磕头,额上黑红黑红的,也分不清是血迹还是污垢。最后小二无奈了,给乞儿的钵里盛了一大勺汤食,乞儿这才离开了。
……
我不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珩轻声道:“桃枝被他杀死了。”
周云书说道:“郡主继续看看。”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乞儿如获至宝一般,躲到一棵枫树下狼吞虎咽起来。明明是过夜的馊食,可乞儿却如同在品尝山珍海味一样。
蓦地,我只听到很粗很粗的一声喘息,其余的只剩死一般的安静。
周云书说道:“那个乞儿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填饱肚子。”
话音嘎然而止。
我问:“你想说什么?”
“公子,你强求她的心又有何用?即便她现在认为自己是爱着你的,可今早我却亲眼见到她亲吻温大夫!我知道温大夫其实是谁。公子,你强求了她两辈子,她不爱你就是不爱你,就算是十辈子她也不会爱你。她爱的人永远都只会是沈公子。这世间这么多美好的人,公子为何就不能稍微从她身上转移下视线?不仅仅是我一个这么觉得,满岐姑娘也是如此认为,公子你是真的爱萧宛吗?你爱的不过是两辈子的得不到罢了!你……”
周云书轻轻一笑,“郡主目前为止最不如意的事便是你所心悦的人没有心悦于你,云书并没有将郡主与乞儿相较之意,只是希望郡主能想通,莫要再为不如意之事而伤神。”
这……这就是真相?
我听得大惊失色。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
“住嘴。”司马瑾瑜怒喝道。
周云书说:“郡主是想问云书如何知晓你心悦于尉明?”他笑了笑,说道:“郡主喜欢尉明,有他在的地方郡主每隔一会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郡主也的确做得十分小心。”
只听桃枝又道:“你让满岐施秘术抹掉了夫人的记忆,让她误认为她爱的人是你。我还知道解决秘术的关键在易风公子身上,只要易风公子不……”
我咬咬唇,“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屏住了呼吸。
我喜欢尉明,这事连爹娘都不晓得,甚至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云翳也不知道,而眼前的周云书,不过是与我见了几面便知道了我隐秘的心事。
“我什么都知道!”
我不得不对周云书刮目相看。
“桃枝,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胡说的,满岐说你知道了,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周云书说:“郡主心悦于尉明,所以时时刻刻都想看着他,而云书心悦于郡主,自然而然地也发现了郡主的秘密。”
“……任公子如何摆弄,夫人的心始终不会在你身上。她喜欢的人仍旧是沈公子。”是桃枝的声音。
我道:“你怎知他不喜欢我?”话刚出口我心中便懊悔极了,这话说了也是白说,若尉明当真喜欢我,我此时也不可能应了周云书的邀约。
我竖耳细听,果真有声音从上边传来。
周云书笑了笑,仿佛知道我心中的懊悔,他不着痕迹地避过,与我道:“说了这么久的话,郡主口渴了么?云书唤人沏了壶信阳毛尖,郡主可要尝一尝?”
沈珩停了下来,“这里上边便是桃枝的房间,你听——”
他递给我一茶杯。
“我来了这里后,便勘察了此处的地形,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这里的密道。”
我浅尝一口,味道果真不错。
沈珩竟是带我进了山庄的密道里,我顿觉神奇,“你是如何知道这山庄里有密道的?”
想起方才周云书所说的话,我问道:“你说心悦于我,可你也不过见了我数面不到。状元郎可知我虽贵为郡主,但状元郎若当真成了郡马,你的仕途……”北朝为防外戚专权,自古以来便有这样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为驸马郡马者,不能进入朝廷中枢。在仕途之上,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
我想了想,道:“也好。”
周云书说道:“云书知道,只不过若能娶到郡主,即便当一辈子庸碌无为,云书也心甘情愿。其实云书早已见过郡主。”
沈珩道:“你现在跟过去,以司马瑾瑜的耳力,他会知道你在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他发现不了你的地方。”
我一愣,“你早就见过我?”
此时,忽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瞧,是沈珩。我松了口气,“你无端端出现,差点就吓到我了。”
周云书颔首,“郡主每年会来北朝都城小住数月,五年前郡主来云鹤楼时可记得一事?你在云鹤楼外送了一碗面给一位书生。”
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想了想,印象中似乎……的确有一件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怕瑾瑜夫君会知道我在跟踪他,只好远远地跟着。他走了好一会,我才见到他进了一个院落里。我知道,那是桃枝住的地方。
周云书笑道:“其实那时云书在为皇上办事,不小心受了伤,所以难免有些落魄,当时云书实在走不动了便在云鹤楼外的面摊里坐下,没想到郡主却送了一碗面给云书。”
门一关,我也紧跟着起来,扶着腰身跟了出去。
他眼里有柔意浮起,“郡主是云书这些年来见过的最温柔心善的姑娘。”
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后,才无声无息地出了去。
我听得耳根微红。
夜晚就寝后,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我在等着桃枝来找瑾瑜夫君。在我数了三百五十多次的蝉鸣声后,瑾瑜夫君翻了个身,我眯开了条细缝,见到瑾瑜夫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周云书又说道:“那时起,云书便想着即便是要穷尽毕生之力,也想成为郡主的夫婿。”我又想起了阿娘所说的话,若一个人当真心悦于自己,即便中间跨有天与地之间的鸿沟,他也会越过去。
我记得这个姑娘,相貌平凡,却有一双让人打心底发寒的眸子。我应了声,便道:“夫君劳累了一整日,也该歇了吧。我今早让温大夫把脉了,今夜也别让他过来了。”
周云书道:“所以,郡主可愿让云书达成这个心愿?”
瑾瑜夫君道:“你见过的,满岐。”
我道:“……我想想。”
我佯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瞧了眼桃枝,才对瑾瑜夫君说道:“夫君今日去寻什么人了?”
回了闲云殿后,我屏退左右,把尉明叫了来。
我一直在心里头想着沈珩所说的话,瑾瑜夫君回来时,我有些紧张,生怕桃枝会同瑾瑜夫君说了今早的事。不过桃枝却表现得跟以往一样,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尉明显得有些局促,手脚也十分僵硬。
沈珩望着我,“她曾经是你的贴身丫环,后来因司马瑾瑜而背叛了你。”
我道:“你不必紧张。”顿了下,我又苦笑一声,“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若不愿,我定不会逼迫你。”说到此处,我的心也是苦兮兮的。瞧瞧这话,说得我跟霸王硬上弓的女山贼似的。
我问:“桃枝到底是什么人?”
“你坐下来。”我又道。
沈珩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桃枝也是知情人,而且今晚桃枝定会忍不住去寻司马瑾瑜。”
尉明沉默地坐下,抬眼看向我,与我的眼神相触时,他的面部微微地紧绷着。我叹了声,说道:“尉明,你何须如此?我真的不会逼迫你。即便我要逼迫你,若是阿爹知道了,也定然绕不过我。我今晚叫你来,只想问你最后一遍。”
我心中一惊,“什么?”
我认真而郑重地凝望着他。
他忽道:“刚刚桃枝看见了。”
“尉明,这些年来你当真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
我自然是想知道真相的,可是我一想到瑾瑜夫君当真骗了我,我心里就不舒服。我犹豫了好久,才道:“想。”
尉明的拳头握起,半晌后又缓缓地松开。
在我极为矛盾的时候,沈珩又道:“我知你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但是阿宛,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没有。”
可是……我却也知道我爱的人是瑾瑜。
虽然明知他会答我什么,但真正听到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发疼。
我应该是萧宛,是沈珩的太子妃,而不是谢宛。
我道:“好,我明白了,尉叔。”
此刻的我相当内疚,觉得自个儿对不住瑾瑜夫君的信任。但同时的,我又觉得瑾瑜夫君欺骗了我。
我飞鸽传书给了远在江南的爹娘。
我点了下头。
正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阿娘对我的选择没有任何异议,阿娘在信中回我,只要是我喜欢的,她也不会反对。阿娘不反对了,一直以来都对阿娘唯命是从的阿爹自然也不会反对。
这一次的声音,是沈珩的,而不是温大夫的。他又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我应承了和周云书的这一桩婚事。
他对我道:“阿宛,你已经在怀疑了。”
皇叔看起来很高兴,我细问之下方知原来皇叔一直担心我会看不上周云书,若是在北朝里挑不出合我心意的驸马,我便只能去南朝。
他松开了我,我双眼水润润地瞧着他。
皇叔不愿我远嫁南朝,如今我看上了周云书,皇叔龙心大悦,还册封我为乐云公主,婚期也是千挑万选的,最后选到了一个极好的良辰吉日,二月初五。
蓦地,沈珩停了下来。
离我大婚的日期还有三个月。
我会排斥瑾瑜夫君的身体,但我却不会排斥沈珩的,且还是相当地依赖,甚至想索取得更多。
三个月的时间于准备婚事而言,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公主的大婚自是不能从简,根据北朝的习俗,大婚前三个月我都不能与周云书相见。
我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我思来想去便干脆回了凌云山庄待嫁。
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是俯身过来贴上我的唇。他的唇有些凉,可是于我而言,我竟是觉得一点也都不陌生。当沈珩的舌尖温柔地游进我的嘴里时,我很习惯地便勾住他的舌。
打从我应承了这桩婚事后,我的心情一直都是平静的,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我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嫁给周云书也是不错的,最起码他是喜欢我的。
就在此时,沈珩忽然说了句:“我明白了。”
他也会疼我宠我,像是阿爹宠着阿娘那般。
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额头都冒出薄汗来了。
待我放下对尉明的感情,再慢慢地喜欢上周云书,想必以后我们也会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只不过我对着铜镜看了许久,镜里的人笑起来十分难看。
总算说出口了,我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是见到沈珩怔怔地看着我,我又是心一慌,赶紧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阿娘问我:“珠珠呀,你是不是不愿嫁给周云书?”
一时间竟是有别样的情怀在我内心滋生着,我咬了咬牙,道:“能不能让我亲你一下?”
我看了阿娘许久,想要扑到阿娘怀里撒娇,说我不喜欢周云书,我喜欢尉明。可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来,我应下了这桩婚事,皇叔的赐婚圣旨也昭告了天下。
沈珩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幽深。
我是北朝的乐云公主,若是违抗了圣旨,丢的便是皇家的脸面。我知道皇叔疼我,也愿意为我的任性之举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可我不想这样。
我盯着沈珩的嘴,眼睛眨也不眨的。
我应承了的事便该由我自己一人承担,况且周云书的确是最适合我的驸马人选。
他抬眼望我。我又咽咽口水,“我想能不能请温大夫帮我做一事?我这要求有些无理,若温大夫不愿的话,那就算了。”
我对阿娘摇摇头。
我道:“有。”
“没有,我……我只是有点紧张。”我避开了这个话题,装作一脸好奇地问阿娘:“阿娘你与阿爹成亲时,紧张么?心里会害怕吗?”
须臾,他道:“夫人可还要其他事情?”
阿娘莞尔道:“不会,”顿了顿,阿娘压低声音说道:“其实那时紧张和害怕的人是你爹。”
沈珩扭过了头没有看我,只见他的五指紧紧地握起。我心想若我真是沈珩的太子妃的话,他现在的头顶估摸就是绿油油的了。
我一愣,“为什么?”
但凡有过鱼水之欢的人都会晓得,这红痕是如何来的。
阿爹也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只听阿爹重重一咳。我扭回头好奇地道:“阿爹为何要紧张和害怕?”
我愈发肯定我的脖子上有东西了,幸好我随身携带着一面小巧的云纹菱花镜,我举镜一望。这一望让我的脸就红了个透,白净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处小小的暧昧的红痕。
阿娘捂嘴低笑。
沈珩没有答我的问题,只道:“夫人一切安好。”
阿爹无奈地看了阿娘一眼,说道:“你阿娘当时一心想逃婚,你爹能不紧张么?”
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惊,悄悄抬眼一望,他却是紧盯着我的脖子。我想起今早桃枝也是这般盯着我的,我又是下意识地一摸,“我脖子上可是有什么?”
阿娘嗔了阿爹一下,“那时情况特殊!我也不是有心逃婚的……”
沈珩久久未有言语。
阿爹轻拍阿娘的手背,两人十指缓缓相扣,阿爹说:“嗯,阿宛说的是。”
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凑了前去,未料刚刚有所行动,沈珩就睁开了眼来。我颇是心虚地坐了回去,垂着眉眼,不敢瞧沈珩的目光。
阿娘摸了摸我的头,又说道:“珠珠莫要紧张,爹娘永远是你的后盾,以后若是周云书欺负你了,你便尽管回娘家,让你爹去收拾他。”
我真真是不想再头疼下去了,每次一想到谢宛萧宛的,我的脑袋就疼。
阿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周云书那厮若敢欺负珠珠,珠珠你便让你皇叔休了他。我们千般宠万般宠的女儿,嫁过去可不是为了被人欺负的。有爹娘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可是……
我听了,不由笑出声来。
沈珩闭着目在替我把脉,我盯着他的嘴唇咽了咽口水,心也开始砰咚砰咚地跳了起来。我估摸着是有个心却没那个胆,犹豫了好久都不敢亲上去,一方面觉得对不住瑾瑜夫君,另一方面又觉得会让沈珩产生误解。
“阿爹阿娘,你们从江南回来后,身上倒是有匪气了。周云书怎么会欺负我,你们大可放心。”这个世间能伤我的心人也只有尉明一个了,不过现在听了阿爹和阿娘的话后,我心里的愁云惨淡也消散了不少。
若我是萧宛的话,那我就是沈珩的太子妃。如此说来,我对沈珩的身体定不会陌生。
是呀,阿爹阿娘对我千般宠万般宠的,为何我偏要让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来伤我的心。
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去碰触沈珩的身体。
我的面上渐渐有了当新娘子的喜悦和期盼,我的心不再为尉明而感伤,如今见到尉明时,我也没有了以前的那般怦然心动。
我再次支开了桃枝。昨夜我对瑾瑜夫君身体的排斥不得不让我心生疑惑,我今日想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谢宛还是萧宛。
我想我大概是在慢慢地放下。
早膳过后,沈珩过来给我把平安脉。
不过这段时日的尉明倒是有些奇怪,我很少在山庄里见到他,也不知他究竟去哪里了。每回见到他时,他总是满身的酒气,隔着大老远我都闻到。
我瞅了瞅铜镜,眼依旧是以前的眼,鼻也依然如旧,倒也不觉得更甚以前。不过听得别人夸我,心里头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云翳悄悄地和我说:“公主,尉叔这模样像足受了情伤的人。”
她低声道:“夫人姿色更甚从前。”
我微微一愣。云翳又说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尉叔都三十了,至今也未娶妻。”
“哦?哪里不同了?”
我笑了笑,“你这小丫头,尉叔的事情你别管这么多,先想想自己吧。等大婚之后,我便为你指一门好婚事。”
她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又敛眉垂首道:“桃枝只觉今日夫人有些不同。”
云翳羞红了张脸。
桃枝替我挽起了一头黑发,蓦地,她死死地盯住我的脖子后边。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并无异物,“桃枝,怎么了?”
离大婚还有一个半月时,我的嫁妆已是备好了。阿娘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喜被上的纹案要新娘子自己绣的才能和新郎官一辈子和和美美的,我从小就不擅女红,为了喜被上的鸳鸯纹案,我的十指戳破了好几个洞,又红又肿的,且绣出来的鸳鸯倒是像足了水鸭。
我抬眸望向铜镜里倒映出来的桃枝。
周云书给我写了信,皆是一些哄我开心的话。我回信时也顺便提起我绣鸳鸯似水鸭一事,没几日便又收到了周云书的回信,他在信中说,只要是成双成对的,即便是两条虫子也无妨。
“寻什么人?”
我看了不由得笑出声来。
次日醒来后,瑾瑜夫君就不见了人影。我问了桃枝,桃枝只道:“公子有事外出了,似乎要去寻人。”
真真是油嘴滑舌。
我又再次走入了死胡同。
蓦然,我闻到一股浓厚的酒味,我的眉头轻蹙,抬眼望去时看到了尉明。他站在不远处的拱桥之上,遥遥地望着我。
可是令我疑惑的却是我是真心爱着瑾瑜夫君的。
我从未见过尉明有那样的表情。
我很明确地意识到一件事,若我当真和瑾瑜夫君成亲多年,如今娃娃也有了,怎么可能会对瑾瑜夫君的身体如此排斥?兴许一个人的意识可以改变,但身体上的依赖和习惯却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得过来的。
我摸摸胸口,还好,这里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疼了。
而我虽是闭着眼,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凌云山庄附近有座山峰,名字唤作熹山。
“嗯,是我记错了。”说罢,他也没有再碰我了,只是拥着我便闭目入睡了。
我小时候格外喜欢去熹山玩耍,熹山上栽了不少果树,到丰收季节时,我最爱带着云翳去摘果子。我想着离婚期越来越近了,以后嫁到都城去了,回来的时间也不多了,遂趁着现在空闲去熹山一趟。
我眨眨眼,问:“什么没到五个月?其实算起来我怀孕应该是有五个月多一点了。”
这一回,我没有带云翳过去,我想独自一人回味过往。
瑾瑜夫君盯了我好久,才几近呢喃地道:“也是,也只可能是我。仔细算算,的确还没有到五个月。”
我偷偷地溜出了凌云山庄。
“夫君。”
如今是冬末,前些时日刚下了场大雪,熹山也被白雪覆盖,山上的果树缀满了霜花,遥遥望去,像是开了白色的小花,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我竟然撒了谎。
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熹山上万籁俱静,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瑾瑜夫君忽然重重地咬了我的脖子一口,然后他松开了我,一字一句地问:“你方才脑子里在想谁?”
山上太过冷清,寒风卷来时,我的头微微有些疼,我在待了小半个时辰后便打算离开。未料下山时,地上的雪水太多,我一个没留心就脚一滑,整个人像是雪球一样滚了下去。
那种销魂缠绵之感极是真实,让我也不禁脸红耳赤。
“公主!”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吻我的人是瑾瑜夫君,可是脑袋里却是浮现一个活色生香的场面来,里边有我,还有另外一个人,可惜我看不清他是谁,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不是瑾瑜夫君。
我竟是听到了尉明的声音,只不过我还未来得及细想,头倏然一沉,我昏了过去。我醒来后,一睁开眼,映入我眼帘的便是尉明的脸。
我想推开他,可是心里头又隐隐觉得不应该推开自己的夫君,我和瑾瑜夫君是夫妻,行鱼水之欢乃是天经地义。遂我只好僵着身子继续。
我有些怔忡,想了好久才想起我摔下来时耳边的的确确是听到了尉明的声音。
只是当他的舌头伸进我的唇里时,我蓦地睁开了眼睛,浑身都觉得难受极了。
我声音沙哑地道:“你一直跟着我?”
瑾瑜夫君笑了笑,也并未说好,只是俯身过来,吻住我的唇瓣。他吻得颇是粗鲁,同我印象中的温柔有些不太一样。
尉明说道:“公主独自一人出来,我不放心。”他又问我:“公主可有觉得哪儿不适?方才你摔下来时似乎撞到了头。”
我点头,“夫君觉得明珠可好?我们的掌上明珠。”
我听罢,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触摸到头顶的大包时,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是么?”
尉明看起来紧张极了,他道:“公……公主。”
“若是个女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我说:“就是头有些疼,不碍事。”我坐了起来,环望四周,此时已是天黑了,尉明在山洞里生了堆火。
“什么事?”
我揉揉太阳穴问道:“这是哪儿?”
我晓得瑾瑜夫君是个醋坛子,遂道:“我在想一些事。”
“熹山的一个洞穴,外面下雨了,山路难行,所以我便带了公主进来。待雨停后,我们再离开这里。好在洞穴里不会太冷,生了火应该也能过上一夜。只是……”他看了看我的头,眼里的担心不言而喻。
我还未回神,瑾瑜夫君就紧紧地捏住了我的手心,我微微吃痛,迎上瑾瑜夫君的目光时,他问我:“为何要望着他?”
我想起了以前,我每次我受伤时,尉明都会难过得像是自己受了伤一样。
我望着沈珩离去的背影,只觉他身上极是寂寥落寞。
我的头是挺疼的,但也没那么娇气,我莞尔道:“尉叔无须担心,我回去看看大夫便好了,估摸头顶的包没几日便能消了。”
沈珩抿住了唇角,他极快地望了我一眼,只道:“夫人身重,还望夫人多加小心。”
我这话一出,尉明的神色便有几分黯然。
瑾瑜夫君瞅了我一眼,目光不似平常那般,里边多了几分深意。我心中一紧,只听他道:“也是该歇了,今夜夜色正好,春色也该无边才是。”
我佯作没有看到,说道:“我出去看看雨停了没有。”说罢,我便要起身,没想到这一动竟是牵扯到了手臂的伤口,疼得我脸色一白。
沈珩不离开,我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且瑾瑜夫君一在沈珩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仿佛沈珩是他的仇人,嘴巴里总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尉明抓住我的我手腕,“别动,珠珠,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我打了个哈欠,佯作一脸疲倦地对瑾瑜夫君道:“夫君,我乏了,我们歇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掳起我的衣袖。见到手肘那儿有一处擦伤时,尉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轻轻地呵了口气,问我:“让我看看你还伤了哪里。”
沈珩收回了手指,道:“夫人的胎儿并无大碍,一切安好。”
珠珠二字就像是一块石子投入我的心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沈珩的手指微微地有些僵硬,可他仍旧是神色淡淡地道:“某不懂取名。”
我缩回了手臂,摇着头,“尉叔,虽然你是长辈,但毕竟男女有别,我身上的伤我自己清楚,不用劳烦尉叔了。”我忍着疼站了起来,刚绕过尉明时,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腕,微微用力,他从背后拥住了我。
此时,瑾瑜夫君蓦然同他说了句:“温大夫,你觉得我和我娘子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取名为明言如何?”
我浑身一震。
“到时候我取大名,阿宛取小名。只要是阿宛生的孩子,无论是男孩子或是女孩子我都喜欢。”沈珩神色冷静地替我诊脉,手指搭在了我的脉搏上。
“珠珠,别走,也不要再喊我尉叔。”
我悄悄地瞅了眼沈珩,才道:“都可以。”
我心里的涟漪愈发多了,尉明此举无疑是砸了个巨石下来,我没有惊喜只有震撼,但震撼之后,更多的却是愤怒和不平。
瑾瑜夫君的手搭在我的腰间上,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道:“你来了,给我娘子诊诊脉吧。现在也差不多有五个月,再过半载孩子也能出生了。”说罢,他笑吟吟地看着我,“阿宛,你觉得我们的孩儿叫什么名字好?”
我冷声道:“尉明,你这是以下犯上。”
沈珩一进来,我就浑身不自在。
尉明没有放手,他拥得我更紧了,我几乎要透不过气来。我猛地扭过头来,重重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趁他放松的间隙,用力推开了他。
今夜掌灯时分过后,瑾瑜夫君又照例让人把沈珩叫了过来。
我瞪向尉明。
我原以为瑾瑜夫君自此就不会再这样做了,可是当夜他却依然是如此。我晓得瑾瑜夫君未曾听进我的话,但我也唯有无可奈何。
“太迟了,尉明。一切都太迟了。你明知我喜欢你,我也亲口告诉你了,我嫁给周云书你也是说好的。现在你却反悔了。尉明,这世间的事不是都由你说了算的。你知道的,只要那时你愿意点下头,告诉我你也是喜欢我的,那么无论我们之间隔了什么,我们都能一起面对。如今国泰民安,北朝和南朝交好,我身为公主也没有和亲之责,皇叔也无需我笼络朝中臣子,我若想嫁给你,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可是……”
瑾瑜夫君听到我这一句,哈哈一笑,“阿宛说得对。”
我摇摇头,“你却始终不愿踏出那一步。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是不要紧,只要你愿意踏出一步,剩下的便都由我来走。可你始终跨不过你心中的那道坎,所以这些时日以来你才会借酒消愁。”
我道:“可……可他始终是外人。”
尉明抓住我的手,又被我甩开了。
每次让沈珩看着瑾瑜夫君抱我亲我的,我就觉得格外尴尬。我也曾和瑾瑜夫君提过一次,可瑾瑜夫君却道:“他是大夫,什么没见过。”
“尉明,我累了,喜欢你真的很痛苦。你明明也喜欢我,但偏偏不愿告诉我,你宁愿看着我以泪洗面也不愿告诉我你的心意,直到如今我的婚期将近,你才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尉明,你不仅仅自卑,而且十分自私。”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最近我却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尉明神色惨白,他动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又无力地合上了唇。
我都不记得之前沈珩没有过来的时候,我的夜晚是怎么过的了。但自从沈珩来了山庄后,每一夜临睡前瑾瑜夫君都会唤沈珩来给我诊脉,说是怕我睡到半夜腹中胎儿出了状况。之后,瑾瑜夫君会搂着我说好些话,最后让沈珩离开。
二月初五那一日,天还未亮我便起了身,任由云翳和其他宫娥在我身上捣腾。阿娘看着我,眼眶微红,说道:“我们珠珠终于要出嫁了。”
……
我也是眼眶微湿,说:“阿娘,珠珠只是去嫁去都城而已,以后也会常回来的。”门外立了道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揩了揩眼角,又说道:“阿娘快擦擦眼泪,等会阿爹进来了,见你哭了,肯定饶不了珠珠了。”
“我信。”
阿娘笑着说:“你爹哪敢。”
沈珩望着我,只道了两个字。
阿娘拿出一个红缎子锦盒,里面是一支朴素的桃木簪。“这是当初你爹送我的,也算是定情信物。如今阿娘送你,这支桃木簪有辟邪安神之效,常年戴着对身子也是有益处的。”
我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目光亦是灼灼地盯着他,“我什么?”
我细细地一看,不由笑道:“阿爹果真手巧,不仅弹得一手好琴,做得一桌好菜,连发簪也做得这么好。”我抚着桃木簪尾的“宛”字,又道:“阿娘,珠珠嫁人后,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是觉得寂寞,便给珠珠生个妹妹或是弟弟。”
“你……”沈珩只说了个字,就闭上了嘴。
阿娘拍了拍我的手背,“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是日子过得不舒服便回来,莫要勉强自己。”
沈珩愣住了,他的目光是打从进来开始第一回迎上了我的眼睛,我笑眯眯地道:“我不知你信不信,可是我信呢。我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可以见到自己的前世,温大夫,你说真的有前世吗?你说我前世会不会也是叫阿宛呢?”
我点点头。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信前世今生么?”
离开我住了十五年的闺房时,我屏退了所有人,让他们离开了我的院子,唯独留下了尉明。
沈珩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他看着我,说:“很好看。”
桃枝离开后,我又陆续问了沈珩不少问题,比如年龄比如何时开始学医比如家中有何人,直到我看见沈珩神色稍有松懈时,我方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是佛教徒么?”
我笑了笑,道:“多谢尉叔。”微微一顿,我又道:“你可是有话想与我说?”方才我在梳妆时,尉明便一直立在门外。
万一都是假的,岂不是辜负了瑾瑜夫君对我的信任?
尉明说道:“那一日你说得不错,我很自卑也很自私。但事到如今,我仍然想问你一句,珠珠,你愿意跟我走么?”
这事我得瞒着瑾瑜夫君。
我问:“现在?”
我深深地觉得桃枝此人不可信,此刻我问了沈珩什么话,估摸着桃枝下一刻就会告诉瑾瑜夫君。
尉明苦笑道:“对。”
其实我并不饿,我只是想支开桃枝。许是我防心重了些,但发现了桃枝对瑾瑜夫君的爱慕后,我就对丫头不放心,且之前在芙蓉镇那一回,我本就不太相信桃枝会因为贪恋景色而误了跟上我的脚步,如今我就更怀疑这丫头了。
我轻叹一声:“尉明,真的太迟了。喜轿在外面等着我,朝廷里的文武百官都在等着我和云书的大婚,我不能置皇叔的面子于不顾,更不能负了云书。从我应承了这桩婚事起,我便再也没有和你在一起的勇气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桃枝应了声“是”。
我最终还是和周云书成亲了。
我点点头,心想沈珩编起谎言来到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我懒懒地打了哈欠,瞅了眼只有一盆红玉珊瑚摆设的桌案,对桃枝道:“我有些饿了,桃枝你去给我做些糕点过来,厨子做的糕点味儿总是差了些,还是桃枝你做的合我口味。”
周云书待我很好,我们成亲后,他也再没有提起尉明,更没有问我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尉明。周云书知道我想家,特地将公主府修成凌云山庄那般的格局,也在府里栽了桃林种了荷池,且每个月都会陪我回凌云山庄一趟。
“丰骊地势偏僻,位于北朝最西边,是个小县城。”
爹娘对周云书是赞不绝口的。
“丰骊?”
我也觉得周云书的确是个好夫婿。
沈珩面不改色地答我:“是丰骊人。”
尉明在我成亲后便离开了凌云山庄,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问阿爹,阿爹也不晓得,只知尉明离开了北朝。
我拈了一颗蜜饯送进嘴里,丝丝甜味盖过了口中的甘苦后,我方是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温大夫是哪儿人?”
如今我想起尉明时,心中早已没有以前的痛。
我轻咳几声掩饰我方才失神的尴尬,捧起药碗一饮而尽,安胎药的味儿颇苦,喝得我眉头紧皱。沈珩很及时地递上一小碟色泽油滑的蜜饯,“吃这个可以解苦。”
尉明就像是一抹白月光,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悄悄地出现在我的心里。我有时候会想念他,不是男女之情的想念,而是成了一种回忆。
沈珩端了药给我,道:“药再不喝就要凉了。”
我的孩子满月时,文武百官送了许多礼来。
这世间偏生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不管是何等相貌何等时候,随意一站便已是光华万千。
我清算着堆得如同小山般的礼物,云书在一旁抱着孩子,他说道:“珠珠,这些事让李总管去做便是了。”我笑道:“无妨,横竖也是闲着,看看他们送了什么也挺有趣的。”
若那一日没恰恰好听到那些话,我如今还真的不能把眼前这个温润有礼的温大夫同太子府里的沈珩联系起来。我多打量了眼前的“温大夫”几眼,他也不看我的眼神,垂眼低眉的,虽说做的是低姿态,但却也难掩其自身的风华。
云书也笑道:“为夫陪你吧。”
沈珩敛眉道:“只是寻常的推按,夫人谬赞了。”
我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孩子也睡着了,让云翳抱到房里去吧。”我打开一个锦盒,云书揽住我的腰,说道:“这把玉剑是单将军送的。”
我对沈珩道:“温大夫果真医术了得,经你一揉,果真不疼了。”
我说:“你记得真清楚。”
只是我知沈珩当我萧宛,但我却不知我究竟是谢宛还是萧宛?
云书道:“刚好前阵子我经过珍宝轩时见到单将军在里面,便是你手中的这一把玉剑。”我放下锦盒,又拿起另外一个较为小巧的锦盒。
沈珩千里迢迢从都城追到这里,还易容成他人进山庄里来替我安胎,我若是此刻还感觉不出沈珩对我的情意,那我真是白活这些年了。
云书说:“怎么没写名字?”
我发现我又再次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沈珩对我的好,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愧疚和不安。
我也没有在意,说:“满月酒时太忙,出了纰漏也是情有可原的。”我打开锦盒一看,不由得一愣,里边是一支双蝶步摇。
过了好一会,沈珩才停了下来。
我生的是男娃,是谁这么没眼色送支步摇过来。
有只温暖的手按上我脑袋的穴位,力度适中,不重不轻地揉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安神香味,让我浑身逐渐松缓下来,脑袋也开始变得不疼了。
云书也愣了下,“真是奇矣,竟有人送了步摇过来。”我唤了李总管过来,不料李总管也不知是谁送来的。不过我也不曾多想。
一想到这里,脑袋就疼得更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头一跃而起狠狠地撞击我的脑袋。
次日清晨,云翳替我梳妆时,见到我的这支双蝶步摇,忽然说道:“啊,公主,云翳忘记告诉您了。这支步摇是尉叔送来的。”
若此温大夫当真是彼温大夫,我还能心安理得地说我脑袋疼。可是如今我晓得了温大夫就是沈珩,且沈珩还很有可能会是我的夫君……
“尉叔……”
我伸手揉了揉,脑袋还是疼得很。沈珩捧着安胎药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揉脑袋,鬓发都揉得有些凌乱了。他搁下药碗后,温和地道:“夫人,可是脑袋疼?”
云翳说道:“是呢,尉叔来得很急,把锦盒送来后也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我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云书刚好这时进来了,他笑着问我:“在和云翳说什么?”
脑子里腾地跃出一道这样的声音来。
云翳刚张口,我便道:“没什么,云翳你出去看看早膳做好了没有。剩下的我自己来便行。”云翳一走,云书便接过我手里的象牙梳,“今日休沐,外头阳光也正好,珠珠想出去走走么?咦,你把这支步摇拿来了呀。”
不!你是爱瑾瑜夫君的,你不能这么想!
他梳顺了我的发,十分熟练地挽成了发髻,正要替我戴上双蝶步摇时,我握住了他的手。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沈珩的太子妃也就是我,而我也不叫谢宛,叫萧宛。说起来,我晓得我叫什么名字也是瑾瑜夫君告诉我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瑾瑜夫君的一个骗局……
“戴其他的吧。”
我忆起那一天卖冰糖葫芦的老板同我所说的话,心里猛然打了个激灵。
云书笑道:“好,知道这支步摇是送来了么?”
那一日听到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瑾瑜夫君。从他们两人的话中可知,瑾瑜夫君向我隐瞒了事,且此事与沈珩是相关的。
我笑了笑,轻声道:“是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