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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你在嘲讽本王!

小十一心直口快道:“您还是唱《獐子沟》好,像《空城计》这种正派的老生腔还得专业的人……”

“……”

“本王不专业?”淮北王敛眉。

“怎么样,本王唱老生腔可好?”淮北王自信满满。

“对呀!”小十一道:“咱们毕竟是民间野路子,人正派老腔都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呢。”

“本王也能唱!”淮北王放下筷子,清了声嗓子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他一心想唱《空城计》想唱《定军山》想唱诸葛亮。

“人这一辈子不容易,活成你这样也算透彻了。”余窈窕道。小十一当夸他呢,咧着嘴直乐道:“我也没啥出息,就想学点《獐子沟》里的皮毛。”

“今晚唱《空城计》呢,大家早早就去大戏院了。”小十一笑道:“师兄们都夹了俩牛肉烧饼!”

“这点就好,就怕你想唱《空城计》”余窈窕筷子尖戳了只虾吃。

“人都去哪了?”余窈窕问。

淮北王琢磨了会问:“他怎么活透彻了?”

“师傅说烧饼夹牛肉比菜管事儿。大家也都爱吃。”

“自知,人——贵在自知。”余窈窕一字一句

“怎么不烧菜?”余窈窕扭头问小十一。

道。

“谢主隆恩,哀家也不吃。”

“你在嘲讽本王?”

“你吃,本王不喜虾。”淮北王又推给她。

余窈窕端着西湖牛肉羹倒自己碗里,品了口道:“你唱小生已经很出彩了,唱老生情感不够。”

“……”

“师姐说得没错。”小十一点头附和。

“师姐看出来了?我就是个跑龙套的呀。”小十一笑嘻嘻道。

淮北王不作声,直接到院里,吊了吊嗓子,开口就唱《空城计》。

“你,就是个跑龙套的。”余窈窕朝小十一道。

余窈窕都打算回去了,余淮义才拎着壶黄酒回来。余窈窕看他闷屈的脸色,进厨房炒了两样下酒菜,烫了黄酒,坐在院里陪他喝两杯。

余窈窕坐过去,看着专属他碟子里的菜,默不作声的干喝粥。淮北王看她一眼,手指推着一碟剥好的虾给她,腔调过于倨傲,余窈窕没鸟他。

余淮义一喝酒就话多,那些久远的陈芝麻事都被他翻了出来。说着笑着,笑着感慨着。淮北王捧着本书坐在屋里,耳朵留意着院里父女俩的聊天。

余窈窕盯着比手掌大的九节虾,老余真舍得下本!小十一替他剥着虾,八卦着圈里的各种事。淮北王四平八稳地夹着菜,连嗯都不嗯一声。

外头好一会没了动静,淮北王搁下书出去,余窈窕坐在台阶上赏月,手里端着一杯黄酒。淮北王接过酒陪她坐下,余窈窕看着他笑笑,头顺势枕在他肩上道:“小时候都说地球人口太多了,年轻人跟小孩要往月亮上迁,我当时偷偷地哭,嫦娥要怎么办?“

余窈窕有点讪讪,这是真生气了。拍拍屁股进了厨房,挨个掀锅盖看了眼,除了卤牛肉就是小米粥,连个菜毛儿都没。盛了碗小米粥回堂屋,淮北王端坐在案几前,案上摆了三菜一汤。白灼九节虾,西芹百合,西湖牛肉羹。

“而且回来看父母一趟还得坐飞船,那得多贵呀!我当时很焦虑,一方面开始偷偷攒钱坐飞船,一方面在发愁月亮一会扁一会弯有时候还看不见,住月亮上能安全么?”

“饱了。”余淮义头也不回道。

“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攒钱,三年攒了八十七块。当时的八十七块可是巨款,一根冰棍才两毛钱,一包辣条也才两毛钱。直到有一天我妈说,你这钱月亮上不能花,月亮上流通的是月芽币,然后这笔巨款就被我妈借走了。我妈特意写了封信感谢我,说用这笔钱维持了两个月的家用。我当时特别有成就感,吃的每一粒米都理直气壮,这可是花我的钱!”

余淮义讨了顿气,踩着自行车直接出了门。余窈窕喊道:“饭口去哪呀?”

“后来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从不乱花钱,也从不吃零食。我把每一毛钱都攒着,我期待着哪天攒成巨款,可以像一个超级英雄似的拿出来救急!”

小十一围着淮北王打转儿,一会沏茶,一会布菜。淮北王坐在太师椅上,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余窈窕深深唾弃,奴性,骨子里的奴性。

“可用上?”淮北王看她。

余窈窕嚼着牛肉不知自个哪错了。读书时就羞于提父亲是唱戏的,她嫌丢人。家长会也从不让余淮义参加。刚读小学一年级,余淮义教她练嗓子,她察觉苗条不对,干使劲地把嗓子嚎哑,哑到不能发声去医院开药。反复几次,余淮义就绝了让她唱戏的心。本指望后继有人能培养个大青衣出来。

“嗯。”余窈窕笑道:“十二岁那年用上了。一共攒了二千六百四,全给我妈治病了。”

“……”

“老余总觉得亏欠我,身边人看我命苦,其实我觉得自己挺好的。我比很多人命都好。”余窈窕看着月亮道:“我妈是乳腺癌,她整个治疗过程都是痛苦的,所以我妈说她会在月亮上等我,我并没有很伤心,至少月亮上没有痛苦。”又指着月亮道:“你看,月亮上有广寒宫,有桂树有嫦娥有我妈。”

“你别说了别说了,你懂啥是青衣啥是花旦?你出门别说我是你爹。”余淮义扭头就回屋,不想再跟这白痴说一句。他最烦有人拿他跟师兄比,比一辈子了烦不烦?

“你说你要回去我理解,你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余窈窕道。

“梅兰芳不就唱青衣?一辈子一个角儿……”

淮北王没作声,看着她大半晌道:“本王若是孑然一身,不回也就罢了。”

“你懂个啥,一个人不能被一个角儿桎梏住……”

“不回干嘛?留在这干什么?”余窈窕直视他。

“人戏路没你宽呗。”

淮北王别开眼,捻着手指道:“留这唱戏儿。”

“混的好咋了?”余淮义炸毛,一巴掌招呼到她后脑勺:“我咋教你的?做人要扎实要实打实,他底下的小生一辈子只能唱小生,我底下的小生可不止唱小生…,”

“唱淮北王?唱吕梁?”余窈窕弯着桃花眼看他。

“人比你混的好。”余窈窕道。

“唱诸葛亮。”

提起他师兄,余淮义不屑道:“他领的都啥?没一个成大气候,一个个才学了点皮毛就敢上台,他就是欺负洋人听不懂。”

“哈哈——哈哈。”余窈窕大笑,遂捂住嘴止了声,怕吵醒睡下的余淮义。

余淮义混的不如他师兄,他师兄的剧团接的都是外宾,戏剧界里的国际招牌儿。余淮义还领着个小戏班,半死不活的熬着。

淮北王看她道:“你笑什么?”

余窈窕没言语,林师兄跟武师兄也曾说过这话,但道义抵不过现实。大家学手艺都是为了混口饭,这几年戏曲越发不乐观,大剧院里能坐满六成,都已经是顶光彩的了。

“我笑你堂堂一王爷儿,一护国大将军,竟然没一个女人有胆。”余窈窕看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