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灵素犹豫片刻,决定把心里真实的想法全部吐露:“王爷,你可知道,我和摇光两姐妹,你与太子殿下兄弟二人,只能选一个。”
他不知道为何母后只同意太子娶慕摇光,却不同意他娶慕灵素。所以,只要慕灵素一不同意,他就下意识地怪罪自己的母亲。
其实她和慕摇光嫁给谁都无所谓,沈清渝和太子娶谁也无所谓。只要慕家的女儿嫁给皇后的儿子,效果都是一样的。
“灵素,你……你何出此言?”沈清渝还沉醉在慕灵素仍然对他怀有旧情的迷梦之中,这么猛地被慕灵素泼了一瓢冷水,让他一时半会儿有些不敢相信。他思来想去,只能把结论下在她听信别人谗言的根源上,“是不是我母后托如安姑姑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这个道理她明白,摇光明白,太子明白,皇后明白,皇帝明白。唯独沈清渝不懂。
如果她的命运终究将与皇宫联系在一起,她还不如早早把沈清渝得罪了,日后夫妻不和,也省得日日相见。
“慕氏可以嫁进皇族,可是只能有一个身份。”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得体的措辞,只得对沈清渝道:“王爷,一直以来民女与您都不是一路人,您何苦呢。”
太子妃还是宜阳王妃,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不会同意慕灵素和慕摇光前后脚进来。谁都知道成为太子妃和宜阳王妃都是难得的美事,怎么可能都落到已经光辉不再的慕家。
慕灵素想一口回绝,又担心沈清渝心存不满,会一味强求,甚至,在东宫风雨飘摇的妹妹慕摇光都会被她牵连。
慕灵素已经不想再提起关于宫闱的任何话题,可是面对沈清渝,她不得不又重新提起。如果她想彻底和后宫嫔妃、前朝争斗割裂,只能远离沈清渝。或许,没有她在凤藻宫前的那一跪,她和沈清渝疏远,也是迟早的事。
这句话于慕灵素而言,堪比晴天霹雳。她竟从来不知道沈清渝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明明两个人的关系恶化到了相对无言的这一步,他还心心念念要娶她。
沈清渝听她这么说,又联想到数年前太子刚刚搬到东宫没几天,就向父皇求娶慕家二小姐的事。
“我……”话到嘴边,沈清渝突然感觉心跳得特别快,他看着低着头听他说话的女子,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羞。他轻轻咳了两声,佯装自己嗓子不舒服,酝酿片刻继续道,“等此番嫣儿平安回来,我就去请父皇赐婚,册你为宜阳王妃。”
慕家那个二小姐慕摇光虽然族谱上和慕灵素的关系是堂姐妹,但她其实是慕灵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慕思邈终身不婚,所以族中长辈才决定将身为二房长女的慕灵素抱给慕思邈。
“是的。”慕灵素也不知道说什么,又不可能对着他故作轻松,只能等他问一句,自己再答一句。她现在是一介草民,又不能随便甩脸子给沈清渝看,就算再如何不乐意,也只能忍住不发作。
当年,皇帝虽说是把太子和慕家指腹为婚,但是并没有点明要谁当太子妃。据说太子在见到慕摇光之前,本来想迎娶的人是慕灵素,可是偶然见过慕摇光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娶一个旁支女子。
沈清渝这才注意到她来了,转过身来面对她,笑道:“灵素。”
显而易见,慕灵素的身世从表面上更能配得上皇子,母后和父皇能同意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娶一个旁支,为何容不得他娶慕灵素?
慕灵素拐到垂花门后,沈清渝背对着她,正在院子里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犹豫片刻后,慕灵素一边跪下一边道:“草民慕灵素,叩请殿下金安。”
他想不通。虽然他不得父皇欢心,可是母后向来最喜欢他,他三番四次请求,母后没有理由会拒绝。
04
“灵素,如果你只是厌恶宫里的繁文缛节,也不想日日面对我的母后对她晨昏定省,我可以请求偏远就藩,让父皇把我分封到远的地方,这样,我们就只有彼此,远离权力纷争,好不好?”
顾如安盯着慕灵素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凛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她把手抬起来,向不远处的垂花门一指,“宜阳王殿下在垂花门后的厢房里,你自己去吧。”
沈清渝想了想,断定慕灵素只是厌倦应付皇族的礼仪和套路,想着只要娶了她,他就跟她远离京城。
怪只怪她自己,陪伴在儿子身边的日子太少了,一个罪臣之女都比她重要。
慕灵素心里有苦说不出,她紧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清渝解释自己的顾虑。面对沈清渝的满腔郁闷,她大概能猜到皇帝不喜欢他的原因了。固执太过,情义太重,这哪里能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顾诚从小就把俞凛之当作真正的接班人培养,自然任何秘密都告诉了他,休说她在皇后跟前当差,却给德妃通风报信的事了。现在俞凛之把慕灵素看得有多重,她也不是看不见,这些事慕灵素能知道,也不足为奇。
慕灵素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王爷,我只要嫁给了你,你一生的荣华富贵只怕是真的到头了。”
她有何资格生气?
别的先不说,德妃只要在披香殿一个不痛快,就能找个理由在婚礼之前杀了她。再说了,沈清渝娶了她,慕家在青海流放的未成年男丁估计真的是一个都活不成,在赦免的旨意下来之前,肯定一个活口也留不下了。
一提到俞凛之,顾如安果真就没有了脾气,脸上盛气凌人的怒意也迅速收敛,一个眨眼的工夫,连痕迹都找不到了。
“灵素,”沈清渝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坚持不答应他,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嘴比脑子快,“我一心待你好,从未如此低声下气求过别人,你为何始终不愿意?”
慕灵素一直怀疑顾如安是父亲之死的幕后推手,虽然她不敢大着胆子直接向顾如安下手,但是逞逞口舌之快,她还是敢的。尤其事关俞凛之,她相信顾如安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话已出口,慕灵素脸色几番变化,生气的情绪从她眼睛里一闪而过,随即她笑道:“如此,草民真是万分荣幸,承蒙王爷高看。”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好儿子了。”
她从前以为沈清渝能在她出宫的时候摒弃偏见送一笔盘缠给她,是因为将她看作心里的人,没想到在他的世界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受他恩惠的平民,不但要全盘接受,还要感恩戴德。
顾如安对慕灵素怒目而视,压低声音问道:“慕灵素,是谁跟你说这些的?”
“我……”沈清渝追悔莫及,却想不出辩解的话。
顾如安心里一惊,立刻停下脚步,警觉地观察四周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她隐藏于皇后身侧多年,一直向德妃的披香殿传递各种消息,从未露出过任何马脚。若是今日因为慕灵素的一句失言就让她前功尽弃……
慕灵素哪里还有空听他说话?面上虽然不生气,可是她心里因为这句话,多年以来的不甘心和怨恨都被唤醒了。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皇后愿意相信,顾诚顾如安父女是真的决裂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老死不相往来的父母子女,可是利益当前,什么仇恨都能放一边。
她无法接受曾经她百般信赖的人不但不帮她,还暗地里轻视她,一副高高在上怜悯她的样子。
“您就不怕……德妃娘娘废了您吗?”慕灵素吃惊归吃惊,等她明白顾如安以为她是一个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后,她实在是气不过,回了一句。左右现在宜阳王微服出巡,周围也不像宫里一样,到处都是耳目。
她本来想强迫自己忘记那些事,不管是假装还是真的,她都想命令自己忘记所有的事。
听到顾如安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番话,慕灵素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凤藻宫前的那一跪,几乎把她的自尊毁得稀碎。如果她没有向皇后跪下求情,或许她就不会接受俞凛之的帮助……
“老奴愿意尽力一试,让皇后娘娘不再对大小姐您抱有成见。”
不。其实,她从来没有后悔遇到俞凛之。
难不成,顾如安还有那个本事说动皇后,同意宜阳王娶了她?
如果再来一次,一切如旧,她可能不会向皇后求情,可是肯定会接受俞凛之的帮助。如果没有遇到俞凛之,好多事情到后来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慕灵素能想出千种万种顾如安的说辞,就是想不到她会劝自己跟着沈清渝。不用想也能知道,皇后到现在还是不会同意立慕家的女儿为宜阳王妃。顾如安可是皇后跟前的人,虽然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代表她能随时忤逆皇后的想法。
视线落到沈清渝身上,她突然痛恨十五岁的慕灵素。可能是年少浅薄,也可能是她心目中沈清渝的形象太过于理想化,她在之后的这几年里才逐渐意识到沈清渝的不完美。
顾如安看她集中了注意力,满意地点点头:“我也无甚重要的事要说,就是希望你一心一意跟着宜阳王殿下,不要再招惹我儿。”
沈清渝虽然是皇亲国戚,可是他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虽然他是皇帝的儿子,但不能抗旨不遵,也不能不看皇帝脸色,娶一个女子,还要跪着请旨。
她有点被顾如安吓到:“啊……姑姑,姑姑但说无妨。”这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没有皇后下旨,顾如安居然跟她说话了。
“宜阳王殿下。”慕灵素下定决心把当年的所有隐情都跟他一五一十地讲明白。
“慕大小姐,奴婢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慕灵素本来就在偷偷摸摸走神,顾如安这一句话说出来,一下子就把她的神志叫了回来。
她不想以后和沈清渝之间的话题,永远停留在那些阴暗肮脏的后宫之争上,想达到这个效果,她就只能动手,把这一页的故事主动结束。
顾如安向来跟她关系不佳,慕灵素也很识趣没有开口说话。她已经做好两个人一路沉默到进院子为止的心理准备,正在猜沈清渝找她干什么呢,便听到顾如安开口了。
“草民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慕灵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心里一边想着事,一边跟着顾如安七弯八拐地走,随顾如安一同往沈清渝住的小院子去。
沈清渝的眼睛长得极好看,是浅棕色的,来自于皇后陆氏的鲜卑血统。慕灵素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总喜欢在里面找自己的倒影,可是现在的她,已经对里面的倒影丧失了兴趣。
慕灵素看着顾如安神色冰冷的一张脸,不知为何又想到俞凛之。俞凛之从小在权力与欲望中长大,他会不会也有迫于无奈回去的一天?
“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清渝从未见过慕灵素有过如此严肃的神色,稍微被她吓到了。
虽然最后她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又回到了她逃离的这个世界。
他并不知道为何慕灵素要这么对他,只想尽快把自己的真心好好表露出来,让他们之间的嫌隙全部消失。
大概,二十几年前的顾如安还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少女,抛去门第偏见和一个江湖人私订终身,并甘愿与其私奔。
“你去凤藻宫向皇后娘娘请求立我为妃那日,可在门前看见了一个女子?”
慕灵素离她三步远,还是把她脸上疲倦与高傲交织的一瞬间看得一清二楚。她或许早就累了,但是身不由己,只能用这张生人勿进的躯壳伪装自己。蓦地,慕灵素有些可怜她。
女子?
顾如安好像站在客房门口等慕灵素很久了。她本来靠在走廊栏杆边发呆,察觉到慕灵素回来后才把分散的注意力收回来,一瞬间,她又回到了惯常那副高傲严肃的姿态。
沈清渝听到充满了暗示意味的这个词,记忆便急速倒回。
“慕大小姐,王爷让我来找你。”
那日,他满心想着要赶在皇帝下旨降罪于慕灵素之前拿到赐婚圣旨,的的确确在凤藻宫大殿前看到了一个跪着的女子……
03
他想了想,试探着猜测道:“那个女子,不是受惩罚的宫婢吗?”
好话,总要等到最后说。
听到这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答案,慕灵素心里的悲凉突然就化开了。她明明心里酸得发涩,可是偏偏哭不出来,反而把苦笑挂在了脸上。
他想了想,道,“等把永嘉公主救回来,我再告诉你。”
“他喜欢的只不过是太医之女慕灵素,太子妃之姐慕灵素罢了。”
“小慕……”俞凛之觉得自己心头被千言万语堵住,但是说出口的只有慕灵素的名字。他想对慕灵素把所有的心事和盘托出,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合时宜而犹豫。
皇后果然是他的亲生母亲,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俞凛之对她的笑有些猝不及防,只觉得一颗心被什么力量抓紧了,想挣脱,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殿下,其实……”慕灵素依然笑着,心里的酸楚从心尖向四处蔓延,已经侵袭全身各个关节。她不敢大声说话,害怕无法抑制住泪意,只能放缓语速,轻轻地说,“其实,是民女跪在那里,请求皇后娘娘饶恕罪臣慕思邈。”
慕灵素再笨,也能听出他这番话里藏着一番心思。她微微扬起下巴,对他笑着,什么话也没说,没有来由地感到由衷的欣悦。殊不知,此刻这抹笑颜,简直快要了俞凛之的一条命。
这个回答,让沈清渝周身如同遭到雷击,手足无措的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能哑然地看着眼前神色凄楚的女子。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慕灵素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他明明在去凤藻宫大殿之前到处找她,却没有想过,她就在凤藻宫皇后跟前。他竟然就在眼前,和她错过了。可是再多的懊悔都只是于事无补,他心里明白得很,慕灵素不会再原谅他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和本能开始厌恶这种让他不自在的谨慎,他开始想主动向前一步,从萍水相逢的交情出发,往更深一步走去。但是每每这种念头冒出来,他又胆小退却了。
再也,再也不会了。
他不知道怎么说才算是合理有度,只能谨慎地掂量。
慕灵素笑得脸颊两侧的肌肉都僵硬了,还是不肯放松自己的表情,她接着道:“当年皇后娘娘在你走后让我觐见,跟我说,倘若你真的爱我,怎么会认不出我。只可惜啊,那个时候的我身心俱疲,一心想救出我父亲,根本没有心思体味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香囊有价,你对我……”俞凛之一边接过香囊重新系到腰间,一边斟酌用词,“你对我数次救命之恩,总是无价的。”
现在她才明白,皇后那番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她,在情爱面前,也要懂得知难而退。
发现俞凛之一直把这个香囊佩戴在身,慕灵素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感动,也有些高兴。或许是因为即便是这么一样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俞凛之也能喜爱到如今。
沈清渝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会让她赔上自己的本真,还有她不属于皇宫大内的灵魂。
慕灵素说道:“这么个十文钱的便宜货,亏得你爱护至今。”
她跟他,永远不可能以夫妻之名被旁人提起。
慕灵素抚摸着手里的香囊,上面有一些起了毛边,颜色也褪了不少,但是仍然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多年以来一直被人小心爱护着。
就好比当年她在凤藻宫前,明里是在等皇后松口召见,暗里其实是在等沈清渝来找她。她那时深陷危险,不寄望于任何人的温暖关心,只希望沈清渝能过来问她一句。
他看着慕灵素接过香囊,还看得津津有味的,心里有些许的高兴。至少她不是想把这个东西要回去,不还给他了。
可笑的是,他明明从自己身边经过,却认不出她是谁。
想了想,为了掩饰自己的过激反应,俞凛之主动把香囊解下来递给慕灵素:“拿去随便看。”
沈清渝从小生活在人情淡薄的宫廷中,太过高估自己对情感的付出程度,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她却不能满足于这些浅尝辄止的关心与爱护。在她眼中,男女之情就应该拿出飞蛾扑火的架势,毫无保留地为对方付出。
他有一些下意识的警觉,这种念头一闪而过,他就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于是生硬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道:“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一时反应有些大了。”
慕灵素长叹一口气,把心口的愤怒收回自己的肚子里,换了一副笑容对沈清渝道:“王爷,你我现在倒还不如做一对陌路人。保持距离,各过各的日子,留点美好回忆给彼此,反而是最好的。”
俞凛之哪知她的意思,他还以为她发现这个香囊是她送的,想解下来物归原主,一看她手伸过来,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怎么了?”
虽然她知道沈清渝生性固执,不一定劝得动,但她还是选择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他。告诉他,她可以忘记痛苦的,只记得美好的,只要他不去刻意提起。
她想看看,这个香囊是他最近才开始戴的,还是一直都带着。不知为什么,随着手指离香囊越来越近,她心里就隐隐生起了一股期盼。
她真的不想再整日里想着仇恨过日子了,太累了。
慕灵素心里的某根弦不知道被谁拨动了,一瞬间她就心软,改变了主意:“我跟你去。”说完,慕灵素也不问俞凛之的意见,就自顾自地伸手,想把他腰间的香囊解下来。
她的余生数十年,总要有一些别的东西充斥着,才不会太单调。
她本以为俞凛之早就扔了,好一点也只是把它收在箱子里,想不到他居然还能把这个十文钱的香囊戴在身上。
慕灵素的畅所欲言让沈清渝痛苦不堪,他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摘去十八层地狱火烹油煎,十分难受。
她只能低着头,看着俞凛之挂在腰间的香囊。香囊是桔梗花图案,她依稀记得是三年前苏州元宵庙会的时候她买的,后来在花朝节那天俞见武请她吃饭,她才想起来把这个东西送给俞凛之。
他从来都不知道,慕灵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活得如此痛苦,也不知道自己竟因为无心之失让她对自己失去信心。
一张口,慕灵素的肠子都悔青了。她像一个小偷一样心虚,连抬头直视俞凛之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爱她吗?不,他把一颗心都交给她了,八年之久他都没有移情别恋,他怎么可能不爱她,只爱她的家世?
她心里有些着急,为自己的词穷感到窘迫。“我……”踌躇许久,慕灵素只说出这一个字,苍白无力之余,还把她的慌张不淡定暴露无遗。她生怕俞凛之产生误会,以为她这么紧张,是有别的什么心思。
他想说些什么,又发现他嘴里已经无话可说。他想为自己辩解,否认慕灵素的观点,证明自己的爱是真的,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看着脸上没有半分玩笑之色的俞凛之,在脑子里拼命组织语言。但她思来想去,把读过的书都搬空了,都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回应他。
“灵素。”沈清渝从袖中拿出一块黄玉印鉴,将它递给慕灵素,“这是我随身最贵重之物,千言万语在它面前都太轻太轻了。现在你既不再信我,我便把它给你,当成信物。”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手足无措的一天。
慕灵素云里雾里地伸手把印鉴接过来,一翻才发现,这竟是宜阳王之印。
虽然,她并不想承认,俞凛之现在已经变成她的一块心病。动了会疼,不动又让她呼吸困难。
“待嫣儿被救回来,我就立你为妃。”
慕灵素对于俞凛之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表示非常惊讶,她甚至慌张到连脸上应该摆出什么表情都不知道。从前的她听到这句话,可能会笑着骂回去,可是自从那天在俞凛之的房间里醒来,她就做不到了。
05
不管慕灵素承不承认,俞凛之心里面一直认为,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普通的医患,他们之间还有别的牵绊。
从高附城向敦煌去的这条路总是黄沙漫漫。西域向来多风,大路上的马队即使数量众多,也很容易隐没于黄沙之中。
“可是……”俞凛之四处看了几遍,确定周围并没有任何旁人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我需要你,小慕。”
“明天就到敦煌了。”唐如黛进入马车的车厢里,向苏提伽报告。
慕氏的男丁已经因为太医毒妃一案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她实在是不能冒这个险,把慕家剩下的人口也推到火坑里。
她进来时,正好看到苏提伽在一勺一勺地喂沈涵嫣吃东西。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有耐心的时刻,心里虽说不大爽快,也不能明显表露。她坐到沈涵嫣身旁,本意是想扶住她,让苏提伽更方便点,哪知她还没有碰到沈涵嫣,沈涵嫣突然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说起来,她是真的不愿意深入参与这种江湖纷争,以免把自己牵连进无尽麻烦之中。上一回俞凛之平复重光教她都没有一路跟随,即便是他身受重伤,她也是后来才赶到长安替他治病的,更别说这一回还有朝廷插手。
“怎么了?”苏提伽也注意到沈涵嫣扭头这个动作,立刻停下来询问。他顺着沈涵嫣的眼神看了唐如黛一眼,下意识地认为在他不在的时候,唐如黛找过沈涵嫣。
慕灵素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一番说辞,心里有些得意,但是面上却忍住了,并未喜形于色:“家里需要我回去清点田产,祖母和婶婶们都不懂这些事情,我要回去盯着的。”
他抬手遮住沈涵嫣的眼睛,转头看着唐如黛道,“你干什么了?”
俞凛之给她和自己都倒上一杯水,道:“你别回苏州了,左右已经跟着我们来了长安,离玉门关也不远了,跟我们一起去吧。”
唐如黛哪能料到苏提伽问她这个问题,呆愣半晌道:“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她看了我一眼,你如何不相信我?”
于是两人信步走到客栈天井里,坐在客栈布置的长板凳上。
她从前以为苏提伽对沈涵嫣的情意也不过如此,大约摸是见色起意罢了,只有这一瞬间,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很可能已经比不过沈涵嫣了。她心中突然就提不起气,软绵绵地挥挥手道:“罢了罢了。”
俞凛之从来不想主动和顾如安有什么接触,一听慕灵素这个提议,当然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咱们借一步说话。”
唐如黛起身走到车厢的另一边坐下,撩起车帘看着外面在半空中飞扬的黄沙。
慕灵素站在客房门口,抬手向后一指,狡黠笑道:“如安姑姑跟我一间房,你要不要进去说呀?”
她忽然感觉自己非常可悲,近十年后,她才发现自己一心想托付的男人从来没有爱过她——何止是没有爱过她,在选择其他人时,面对她,一丝一毫的留恋和犹豫都没有。
一路上,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俞见武只跟俞凛之和俞家的仆人说话,弄得俞凛之和慕灵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枯等了两三日,一行人到达长安后,在长安城里稍作休息,俞凛之才逮着个空当去客栈的客房里找慕灵素。
没有爱也就罢了,连一丝怜惜,他都如此吝啬。
在皇后亲笔信抵达俞府的第三天,俞见武就毫发无损地回到了俞府,休整了一天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一路西行。
把沈涵嫣哄好以后,苏提伽才有多余的心思跟唐如黛说话。他一心只想让唐如黛接近那些中原武林人士,道:“明天你先骑一乘快马去敦煌和俞凛之他们会合,随时给我输送情报,我等着你。”
“你真是料事如神。”说这句话时,俞见武父子、沈清渝与御林军炮火队、慕灵素、顾如安一行已经出发向玉门关去了。
唐如黛只觉得心境凄凉。
02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她不过是一个家生奴婢和唐门大少爷生下的庶女,根本不受重视,否则她当年一走失,唐门早就开始到处打听她的下落了。她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回了唐门那边,她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忙。
果然,凤藻宫的信鸽带来皇后所写的亲笔信,上面说皇帝已经释放了俞见武,没几天就会由御林军护送他回临安。
寻常的大户人家对所生子女向来都是区别对待,她一个走失数年之久的庶女,又能说得上几句话?
俞凛之心里有些不可置信,他面带错愕地和洋洋得意的慕灵素对视一眼,便自行去了前厅。
唐如黛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犹豫,踌躇道:“我……我只是担心,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也不知是何时立下的规矩,俞府的仆从奴婢都如此称呼顾如安。
“你何出此言?”苏提伽认识唐如黛多年,自他救了她以来,他从没有从她口中得到这种不确定的承诺。唐如黛一贯的有求必应突然消失,让他有些意外。
俞凛之当然不相信皇后那么高贵的人会主动议和,正表示自己不会相信时,就听到自己房里的那个小厮在到处找自己:“少爷,少爷……顾夫人找你有事呢,快去前厅吧。”
他看着神色尴尬的唐如黛道:“你小时候与俞凛之可谓是青梅竹马,即便你父亲不认你,俞凛之总会给你几分薄面,都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顾如安这才把人派出去多久……”
俞凛之?
皇后派人养的鸽子和其他嫔妃养的鸽子明显有一处不一样——为了更好区分,皇后特地命人把鸽子的尾羽悉数剪了。所以,慕灵素一看见这些没有尾巴的鸽子,就知道是皇后宫里的。
唐如黛听到他提起这个名字,过了许久才想起这个昔日的师兄大概长了怎样的一张脸。
宫中有不少嫔妃都会在尚宫局养鸽处偷偷饲养自家的信鸽,方便被禁足或者其他不方便通信的时刻向宫外传递信息,皇后也不例外。
是啊,从前她也没怎么正眼看过苏提伽,总是和俞凛之这个武林盟主之子在一起。因为她从小就知道,只有攀附强者,才能让自己在唐门的大宅子里扬眉吐气。
她欣喜地快速跑到窗边,拍着俞凛之的手背叫他看那只信鸽落在哪儿:“宫里有人传信来了,肯定是皇后主动求和来了。”
虽说唐门的后人都是江湖儿女,但是家大业大之后难免会沾染一些世家大族的习气,更看重血统门第。她又出身微贱,空占着小姐的名头,也没几个奴婢真把她当主子。
慕灵素本还想跟他说些别的事,忽而眼角余光注意到天空中有一只白色信鸽向俞府方向飞来。
唐如黛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那时候那么喜欢和俞凛之在一起玩,现在却要好久才能回忆起俞凛之跟她之间的一点一滴。
说完,他在心里暗暗指责自己,眼下明明是在谈正经事,怎么老是走神。
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皓月当空。关外的夜向来如此,明明依旧亮着,月亮却总是先出来露面。一行又一行的车队向敦煌城门进发,各个商队的车向一个地方汇集,进了那个门,便通向地界。
俞凛之一个激灵,有些心虚地回过神来,尴尬地咳嗽一声,想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们自己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想见,我拦不住,不想见,我也没办法往一起硬凑。”
那里曾是她的故乡,可惜她已经没有理由回去了,只能听着羌笛声与关外的月夜相伴。
“俞凛之?”慕灵素发现俞凛之在走神,叫了他一声。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俞凛之哪里听到慕灵素在说话,只看着她。她抬手的时候,手腕从滑落的衣袖里露出来,瓷白色好似牛乳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06
她视线离开铜镜,转过头注视着明显已经看得入迷的俞凛之:“那两个人二十来年头一回重逢,你打算怎么处理?”
唐门从前走失的三小姐主动投奔武林盟的消息传到慕灵素的耳朵里时,这位已经在唐门当家那里算是非正式地认祖归宗的唐三小姐,正在俞凛之面前跟他言笑晏晏,叙说旧情。
“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准备。”慕灵素对着铜镜照来照去,观察自己的眉毛是不是对称,“你父亲如果如愿恢复自由,跟你一起去西域,一路上肯定会有跟如安姑姑共处的时候。”
慕灵素手里提着药箱看着两人的亲密模样,只觉得这个唐三小姐颇为虚情假意。也不知是真是假,那个唐门当家就急急忙忙把这个女儿给认下了。
俞凛之本以为她会问几句,结果她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让他有些意外。
俞凛之一转头就看见慕灵素远远地站着,心里顿时十分高兴,也不再跟唐如黛说笑,抬脚向慕灵素走去。
所以,她听到了也当没听到,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走到慕灵素跟前后,俞凛之正想说话,慕灵素就抢先道:“她真的是你那个走失的小师妹?”
她昨天着实被俞凛之和顾如安激烈的争执吓到了。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哪一对母子像他们一样,互相指责,互相怨恨。但是她身为一个局外人,是没有任何资格评判他们的。
“管她来历如何,唐门当家已经认了这个女儿,我们这些外人就当她是真的就行了。”俞凛之看到她手里的药箱,知道她多半是来给自己诊脉,看看自己身体状况的,于是抬手往他的房间方向一指,“我们去那里吧。”
她笑道:“我昨天什么也没有听见,不用刻意提了。”
这话还没说完,唐如黛就从俞凛之身后过来,攀住他的手臂问道:“师兄,这个姐姐是谁?”
一句话说出来,慕灵素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眉毛差一点就画毁了。她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手一抖才反应过来是在说昨天的事情。
也不问问谁大谁小,上来就叫她姐姐?
踌躇片刻,慕灵素眉毛都要画完了,他突兀地说道:“小慕,你别往心里去。”
慕灵素心里对唐如黛十分不屑,又不想当面发作,看了俞凛之一眼后扭过头去。
俞凛之的本意其实不是想跟她谈正经事,可是不谈正经事,他又找不到话题。这会儿看慕灵素开始跟他说到解救沈涵嫣的事,他有点懊恼,担心自己根本逮不住机会跟她解释昨天说的那些话。
“这是苏州慕府的大小姐,慕灵素。”俞凛之被慕灵素刚才的眼神吓得不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得罪了她,让她怒目而视,只想赶快摆脱唐如黛,跟慕灵素溜得越快越好。
“他再怎么急,也只能等你父亲被朝廷放出来才能启程。”慕灵素拿起一边的蛾黛粉,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眉骨,开始动手画眉,“而且,那帮劫匪还没有派人送信告诉我们他们的行踪,我们现在去了也是白去。出了玉门关,面对茫茫大漠,我们连个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唐如黛点点头,又对慕灵素道:“慕姐姐好。”
以前在凤藻宫时,太子还是五皇子。虽然五皇子比沈清渝只大三岁,可是皇帝从来不检查沈清渝的功课,反而会每天亲自批阅五皇子的功课。即便是皇后主动提起沈清渝课业进步的话题,皇帝也只会轻描淡写地带过,并不会详细询问。沈清渝的降生似乎没有让皇帝高兴半分,只是让皇后的中宫之位更加稳固罢了。
慕灵素本来正在强迫自己不要随便甩人脸色,结果听到唐如黛还真叫她姐姐跟她问好,厌恶之情瞬间从心里爬了出来。她本来就对唐如黛的第一印象很不好,总觉得她来者不善,这下她叫自己“姐姐”,慕灵素莫名觉得唐如黛是在卖乖,心里很不爽快。
慕灵素自然也知道皇帝不喜欢沈清渝。
她极其冷淡地转身看了唐如黛一眼,疏离道:“三小姐好。”想了想,她对一边看戏的俞凛之亦是冷冷淡淡地说,“还不走?”说完,她也不等俞凛之,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
皇帝本就对他心怀偏见,自然不会轻易饶恕他。
俞凛之来不及跟唐如黛道别,就着急追慕灵素去了。好不容易追到走廊拐角处,慕灵素才停下来。她下巴往唐如黛的方向一扬,问道:“你真的觉得她就是你师妹?”
沈涵嫣失踪一事,肯定让沈清渝受到了重罚。虽然皇后最心疼他,可是比起他,皇帝更喜欢养女。只要沈清渝把这个消息带回皇宫,就等于在皇帝面前默认是他的疏忽造成沈涵嫣被人劫走的后果。
“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就是她。”俞凛之仔细回忆唐如黛回来以后的一举一动,点滴细节在他的脑海里串联起来,为他一开始的警惕找到了缘由,“但她回来的时机真是太巧合了,偏偏在我们这一次救永嘉公主的时候出现。”
“宜阳王一整天都在屋子里,我还在想他有没有出来找你。”俞凛之道。
让俞凛之想不通的是,当年唐如黛走失时只有十一岁,如今已过去十年了,为何她还能一张口就问俞府的近况,对唐门的一些变动也知道个大概?
她不知道为何俞凛之突然想起这一茬,所以有些意外。
方才他们在闲聊时,她就问他,俞府那一棵芭蕉树死了没有,然而芭蕉树是他五年前偶然种下的,知道这棵树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慕灵素被俞凛之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但还是回答了:“现在沈涵嫣失踪了,他一个当哥哥的应该没有时间来管这些儿女情长了吧?”
是谁告诉她这些的?
他问道:“宜阳王来找过你没有?”
俞凛之左思右想,脑中突然有一个名字一闪而过。他有些震惊,不知为何自己的直觉将答案引到那个人身上,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浮现以后,他会下意识地否定。
他才发现从昨天起,沈清渝一直躲在房间里没出来过,晚宴的时候只是派近卫过来通知一声,就让厨房送了几个菜过去。
“或许,我一直都在自作聪明,现在终于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了。”俞凛之有些沮丧,不过这种简单草率的猜测还没有到摧毁他的地步。
俞凛之走进她的房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想挑一个话题和她闲聊,不知怎么想起了沈清渝。
慕灵素对俞凛之这句冷不丁的判断弄得云里雾里,疑惑地问道:“什么?”
从前的他们总是互相拆台、嘲讽,自从昨天过后,俞凛之在她面前就变得谨小慎微,她很不习惯。她不想她和俞凛之之间变得比她和沈清渝之间还要疏远。
俞凛之长叹一口气:“我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而且这个判断,已经影响到了大局。”
“无妨。”慕灵素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俞凛之,“反复道歉都不像你了,不用如此刻意。你我之间小心翼翼地,我反而不习惯了。”
“不过就是你的一个青梅竹马小姑娘,有这么重要?”慕灵素以为他说的是唐如黛,心里不以为意。
他明明反复提醒自己,在慕灵素面前要好好说话,却依旧失言,让他有些沮丧。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原本不尴尬的,也变得尴尬了。
唐如黛的心机谋算太过外露,连一个陌生人都能察觉,其实算不得什么威胁。虽然这个唐三小姐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但是她不认为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看着她的侧脸,不自觉又笑开来:“小慕,你今天可真好看。”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失言,面色尴尬地辩解道,“我说错话了,实在是抱歉,冒犯了。”
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这个幕后主使应该很了解俞凛之和唐如黛的过去,才想出让唐如黛接近俞凛之这个办法。
俞凛之用手轻轻推门,一抬眼就看见慕灵素坐在梳妆台前。她粉黛未施的样子看起来温婉动人,和平常一向坚强隐忍的她判若两人。
慕灵素抬眼看着愁思满腹的俞凛之,揽过他的手腕简单地把了把脉,道:“最近舟车劳顿,你还是不要太过劳神费力,这样不好。”
慕灵素从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清醒,意识到俞凛之还在外面等着,扬声道:“你进来吧,早上起来开门透气,门没锁。”
哪知俞凛之素来眼尖,竟能看到她袖子里藏着一枚印鉴,手指一动便将印鉴握在了自己的掌心。待他看清了上面的字,心里有些不悦,但是并没有第一时间表现,而是问她:“这不是沈清渝的亲王之印吗?”
俞凛之等了许久也不见慕灵素应声,又道。他知道慕灵素早就起床了,专门趁着府里下人都在吃早饭的时分过来,就是希望她不要有什么顾虑,听他好好解释。
“是啊。”慕灵素心里也没有他想,直接坦诚直率地承认了,“他非要给我,转身就跑了,我追也追不上。这几天他也不出来,我一个未婚女子也不好闯人家的居所。”
“小慕,我有话对你说。”
她和俞凛之间的来往可以大大方方的,但是和沈清渝却不能不管男女之间的界限。一则她是一介草民,他是帝王之子,还有一则,若是他们频繁见面的消息传到凤藻宫皇后那里,只怕太子妃会被莫名刁难。
可是自从昨天他对顾如安说了那句话之后……
“嗯……”俞凛之状似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却一直在抚摸“宜阳王之印”五个字。在他心中,他和沈清渝的差距他还是很清楚的。但是他不敢问,也没有勇气去听慕灵素的答案。
她必须承认,此时此刻,她并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俞凛之。她也不知为何,现在总有一种担心俞凛之看穿她心思的顾虑,明明她并没有什么秘密瞒着他,明明他们之间都很坦荡。
如果在慕灵素面前的只有俞凛之一人,她可能会毫不犹豫跟了他。但沈清渝出身皇族,身体健康,身份光明正统,把他甩出千万里。
慕灵素手握着梳子,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门外的俞凛之。
俞凛之不愿意听到慕灵素的左右为难,更不愿意知道她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沈清渝的位置。
是因为那天不小心同床触发了两人之间的暧昧,还是因为多年来的陪伴终于到了发酵的这一天?
他伸手作势把印鉴还给她,却趁着她伸手接过的时候把她一把拽住,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别的不说,她是真的发现他们之间有些不一样了。
“我若是把这一条微贱性命给你,可抵得过宜阳王这一枚印鉴?”
慕灵素正在梳妆,一听俞凛之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外叫她名字,就猜到他是不好意思。她昨天也没想到,他能对顾如安说“不希望我娶一个皇后党为妻”这种话。
俞凛之的问题明明在耳边回响,但是慕灵素却不想立刻回答。
他不希望因为昨天的争执,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疏远了。
她在俞凛之的怀中仰头看着天空,星光稀疏,只有一轮淡淡的月影能看得清楚。
她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如果她真的因为他昨天说的那些话产生了困扰,确实是他做法不当。
今晚夜色真美。
顾如安把派回去的人亲自送出临安城,她一出俞府大门,俞凛之便来找慕灵素。昨日和顾如安当着她的面起了那么大的争执,还说了一些会让别人误会的话,他想了一夜,决定过来跟她解释解释。
她想。
“小慕。”
俞凛之虽然抱着她,但是他肯定也知道,对吧?
第二天,顾如安听了俞凛之的话,果真派了人回南京向皇后请示。
于她而言,就算是帝皇玉玺在她面前,都比不过他俞凛之的怀抱。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