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好怀疑的，宝贝。”Jonathan俯低身体，让二人的目光相接，仿佛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令人愉悦的恐惧。他说：“你落在我的手里，你知道吗，要想杀掉你根本不用费太多力气。”
他的口吻那样随意，仿佛结束一条性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当年陆夕是否就被这般对待过？方晨冷冷地看着这个几近疯狂的外国男人许久，才终于开口：“你以为你会成功么？”
“那为什么还不动手？”
“你在恨我？”恼怒过后，Jonathan旋即笑了一下，脸上的疤痕更加扭曲：“没关系，随便你。反正你很快就要去和你的姐姐作伴了。”
“因为你不是我的目标。”Jonathan桀桀笑出声：“留着你还有别的用处。”
方晨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地上犹如一尊塑像，唯有脸色是苍白的，只因为又一次回忆起当年认领尸体时的经历。
韩睿……想到这个名字，方晨的目光不禁轻轻闪烁了一下，可她随即便镇定了下来，只是冷冷地说：“他不会来的。”
或许是被她眼中的冷意刺激到，Jonathan恶狠狠地问：“你看什么？”
“美人，你对自己的魅力这么没有信心？”
这就是害死陆夕的人！是他让陆夕在最美好的年龄里变成一朵枯萎衰败的花，躺在那冰硬的铁床上，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
“不，或许是你高估了我。”
方晨不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Jonathan。
“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拭目以待？那我们可以一起等着看结果，反正我的时间还很多。”说完后Jonathan便丢开她，径自退开两步，只是无声地打量着她，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
而她，竟然那么愚蠢，竟然曾经听信过Jonathan的一面之词！
他的目光犹如毒蛇，带着某种阴森冷厉的气息，在她的身上粘腻地流连。既然无法阻止，方晨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他。结果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以某种探讨的语气询问她：“如果Alex不肯为了你而冒险，你是不是会很失望？”
怪不得当她试探韩睿，甚至跟他翻脸摊牌的时候，他对于陆夕的死却一句也没有解释。原来不是因为心虚，而是没有做过的事，他根本不屑于辩解。
他的语调接近轻柔，但明显怀着恶意，方晨睁开眼睛，冲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会。”她忽地笑笑，仿佛挑衅一般，反问道：“我的回答是不是令你很失望？”
方晨紧紧盯着眼前这张扭曲恐怖的脸，微微颤抖着不再作声。
Jonathan抽动嘴角，嘲笑着她愚蠢的无畏精神：“你知道吗，我有千百种办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如果等下Alex不出现，我会考虑留着你玩一段时间，等我厌倦了再让你解脱。”
原来是他！
方晨闻言微微皱眉。她丝毫不会怀疑这个男人的暴戾手段，但是却强行克制自己在此时此刻表现出任何一丝恐惧来。只因为她看得出，他似乎十分乐意欣赏她惊恐的样子。
JONATHAN却不回答，拽住头发的手更加用力，咬牙切齿道：“她爱上Alex。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留着也没用。”
于是她一动不动，紧紧咬着牙关，对于他的言论置若罔闻。
或许是因为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疯狂的状态，他才会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方晨震惊地连挣扎都顾不上，只是重复地确认：“是你杀了她！”
此刻她的心里几乎一片空白，自救无门，她竟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韩睿会来吗？
JONATHAN将脸凑向她，直到两人距离极近，那双蓝眼珠里射出冰冷残酷的光芒：“她不该背叛我，否则也不至于丢掉小命。”
在这个时候，方晨终于承认，哪怕发生了过去的一切，哪怕他欺骗过她甚至利用过她，她却仍旧下意识地想要依靠那个人，也只能依靠那个人。他强势，有力量，在这样艰迫凶险的环境里，他才是唯一能让她稍稍感到安心的源泉。
“你是什么意思？”方晨忍住疼痛问。
钱军领着一帮人急匆匆地进门，脸色铁青地骂了句脏话后，一边甩掉湿透了的外套一边烦躁不安地说：“还是找不到！”
陆夕？！
“Jonathan可能藏匿的地点都找过了？”谢少伟问。
“……当年Lucy就是因为骗了我，你想和她一个下场吗？”
“全他妈翻了一遍，连个影子都没有！”钱军气急败坏，却又忍不住担心：“这都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那疯子会不会已经把方晨……”
方晨试着动了动唇角，口腔里立刻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她咬着牙想要反抗，结果JONATHAN接下去的话却令她停住了所有动作。
“不要乱讲！”谢少伟出言打断他的猜测，向站立在落地窗前的高大背影瞥去一眼，然后才冷静地分析：“约定的时限没到，他还没见着大哥，暂时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想骗我？”JONATHAN一手揪住她的头发，骂了句脏话，脸上再次露出狰狞的笑意：“你应该知道，我最恨别人欺骗我。”
“所以我才说他是疯子！掳走了方晨，提出天黑之前要单独见咱哥，可又不告诉我们见面的地点。你说他到底想干吗？”
她的嘴角火辣辣一阵剧痛，头发被牢牢地抓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去。
“他在挑战我的耐心，我失去冷静的时候对他才最有利。”之前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得仿佛凝结着万年寒冰，下了最后的通牒：“去通知手下弟兄，就算把这个城市颠倒过来，我也要在半个小时之内查到他的下落。”他依旧抄着手面窗而立，明净的玻璃上隐约映出一张俊美却冷酷至极的脸。
下一刻，只听见“啪”地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回荡在偌大的厂房里。
窗外，天色正一点点地暗下去，遮天盖地的暴雨愈加猛烈，成功地冲刷着肮脏，也掩盖了即将到来的罪恶。
“韩睿不会来的。”她笃定地打破他的妄想。
当沉重的铁门外终于转来声响的时候，方晨的心猛地急速跳动了几下。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仓库的天花板足有十几米高，四周是灰白斑驳的墙壁，单单透过最上面的一排小窗户，她无法判定时间。
JONATHAN反问：“你猜呢？”
韩睿的到来仿佛一道充满希望的光亮，让她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奔涌窜流起来。她分不清这是喜悦还是激动，抑或是求生本能带来刺激，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喊叫。然而Jonathan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在她张口之前便已经用黑色胶布封住了她的嘴巴，并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她仰着头问。
铁门被推开，缝隙中显露出的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最后他完完整整地出现在那里，一向冷峻的目光扫过她，然后才投向她身后的Jonathan。
方晨回头看了一眼满是尘土的地面，什么也没说，只是曲膝跪坐下去。
“你没让我失望，Alex，你果然还是找到了这里。”Jonathan选了个最安全的方位，把方晨拦在自己前面。
JONATHAN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伸手示意了一下：“给我乖乖坐下。”
“应该庆幸的是，我的人比你的那些手下能干得多。”韩睿轻描淡写地回应。
“你疯了。”方晨愣了一下才冷冷地说。
可是这句话却刺痛了Jonathan的神经，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怒不可遏：“你利用这段时间，和美国那边联手除掉了我的人。你可真够心狠手辣的，居然一个都不留！而且动作那么迅速，哪里像是个死里逃生失去记忆的人！”
果然，JONATHAN在她面前站定，摊了摊手扬起眉毛问：“你看我家怎么样？”
“所以呢？”韩睿淡淡地问。
光线乍暗，方晨费了一点时间才终于看清里面的情况。她猜想JONATHAN在那场爆炸中逃出生天后，大概一直躲避在这里，地上散乱着报纸和矿泉水瓶，还有一些一次性餐盒，处处都表明有人暂时居住在这里。
“所以，我才知道你是在伪装！你居然假装失忆，连我都被你骗过去了。你把我逼到这地步……”
这是哪里，连她也搞不清楚。很快她就被JONATHAN拖下车，动作粗暴地拽进屋里。
“Jonathan，”韩睿语调平静地打断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学习的，你难道忘了吗？况且……”他的目光微微一沉，射向被胁持住的方晨，停了停才继续道：“况且，当年你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不惜牺牲，你利用Lucy来接近我，最后甚至让她送了性命。和你相比，我只是假装失忆让你放松警惕，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仿佛被惊吓到，方晨一路不再出声。只觉得他似乎对这一带的地理位置十分熟悉，庞大的车体在老旧的小路上七拐八弯，最终停在一间废弃的厂房前。
“Lucy的事只能怪她自己蠢，居然会选择背叛我，这样的女人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她爱上了你，Alex，说到底还是你的错。而今天，”Jonathan扳动了手枪的保险栓，在方晨额角上重重一顶，“Lucy的妹妹也将迎来同样的命运，就因为你！”
他阴狠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开车的姿态更是疯狂，在这样的雨天竟然也高速行驶，强行闯过红灯之后迅速拐进旁边的一条岔路，车胎在湿地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方晨紧紧咬着牙根，太阳穴上抵着冰冷的硬物她却恍若未觉。
半新不旧的吉普飞快驶出停车场，JONATHAN抽动着嘴角，笑得有些神经质：“Alex都没死，我和他一样走运！”他停了停，目光毫不遮掩地射向方晨，狞笑道：“不过今天显然不同了，他将会付出代价。”
她只是想，原来陆夕是这样死的……爱上了韩睿，背叛了Jonathan，所以才丢了性命。她遥遥看着这个自己姐姐曾经爱过的男人，眼神变得有些恍惚。Jonathan说得对，或许就像是命运的轮回。她今天是否也注定要重复陆夕的命运？
她双手被缚住，只能侧头看着开车的外国男人。他的脸颊上带着狰狞恐怖的大片疤痕，十分骇人。
可是她不想死，她发现自己还没有做好接受死亡的准备。无奈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紧贴着胶布，她挣不开Jonathan的掌控，连动一动都有可能会被子弹贯穿。她好像这才突然体会到了真正的危机，后知后觉的，眼睛里开始泛动不知名的酸涩。
“你还活着。”被胁迫着避开人群塞进车里之后，方晨才有机会开口说话。
其实她想忍住的。
她没回头，那人低邪的声音先在耳畔响起：“乖一点，我的美人。”腰后被某种冰冷的硬物抵住，隔着灰蒙蒙的空气，一绺金黄耀眼的头发跳入方晨的眼角……
就连自己都感到奇怪，早在韩睿还没出现的那几个小时里，她反倒几乎没有害怕过。只是因为她始终怀着隐匿的希望，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可以解决，一切都有转机。
出了超市，再无别处可去。方晨拎着塑料袋，望着漫天雨幕发呆。前方驶来一辆的士，在她面前缓下速度，显然是在招揽生意。可是不等她举步上前，已有人从身后一把拥住了她的肩。
可是现在，当韩睿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忽然软弱下来了。慌乱的情绪从溃堤的缺口中慢慢涌出，愈演愈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在，他来了，而她却突然慌起来，又仿佛是终于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松懈下来的理由，不必再故作坚强，不必再假装对Jonathan的恐吓无动于衷。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超市卖场里正做大型促销，人流涌动，十几个收银机前都排着长龙。方晨在里面闲逛了半天，终究觉得索然无味。别墅里什么都有，吃穿用各方面都不需要操心，导致她很久都没有出来采购过东西了。最后只随便拿了两瓶水，结果为了结账却足足排了十多分钟的队，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此举无聊至极。
其实她害怕，真的十分害怕。长到这样大，这是她经历过的最为难熬痛苦的一天。
先将苏冬送上计程车，方晨才独自撑着伞走去对面的超市。其实她只是不想这么早回去罢了，即使韩睿出门未归，她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
而他的出现，让她有了情绪崩溃的理由。
走出医院的时候雨势依旧未停。
眼角沁出无声的泪水，仿佛透明的珍珠般顺着脸颊的曲线滑落。她一动不能动，只是朝着门口的人皱了皱眉。
纯男性的诱惑气息向她侵袭过来，熟悉的快感毫不客气地迅速模糊着大脑思维……身体在发热，一颗心却不得不一点一点的冷下来。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放在冰与火中来回煎熬，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也不知是在努力压抑着身体本能带来的愉悦，还是在忍受着心底那道突如其来的强烈而深刻的痛楚……她被骗了。
在这样的危险下，她只能向他求救。
这是一场混乱的、荒谬的梦。
Jonathan挑起嘴角冷笑道：“Alex，这是你心爱的女人吗？看见她哭，你的表情怎么还可以这样平静？”
躺在强健有力的身体下，她却恍若身处在梦中。
“你想要什么？”韩睿纹丝不动，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方晨的脸上。
原来他记得，什么都记得。他没有忘记曾经她粗暴地对待过她，他对她恐惧排斥的原因一清二楚！
其实她很少会哭，印象中的她永远那样坚强，甚至有些倔强。他明白，越是困难的时候，她越会表现得不肯屈服。她与陆夕不同，如果将陆夕形容成娇艳美丽的花朵，那么她则是坚韧傲人的雪松。在她的身上，似乎一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使她与一般女性鲜明地区分开来。
而她就这样突然清醒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爱的就是她的这种特质。可是今天，当她的眼角落下第一滴眼泪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脆弱的时候竟然会令他这样心痛。
“乖，放轻松，这次不会再伤害你了……”他俯着身子低语。
他空着双手，孤身立在Jonathan的面前，声音稳定冷静：“放了她，把你的要求提出来，我可以考虑满足你。否则，你一定会后悔自己伤害过她。”
凌晨的那一场缠绵，成功地将她心中深埋数月的渴望重新点燃了。她被韩睿嵌在怀里，双手紧紧地攀住那坚实有力的肩膀，仿佛正有股热度逼人的火焰从脚底升起，一直窜升到头顶。这样熟悉的感觉，只有他才能带给她。在这种时刻本来不应该思考，可是她却没办法忘记他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
Jonathan仅仅愣了一下，语气里充满无限嘲讽：“事到如今，你以为谁占上风？”他低下头，嘴唇凑到方晨的耳边，低声笑说：“看，就像我说过的，他在乎你。”
她唯一知道的只是，他再一次骗了她。
方晨眸光闪动，一语不发。
她看不透他。
Jonathan继续说：“既然这么在乎，那么现在游戏规则由我来订。”他看着韩睿，一字一句地问：“你带来的手下都藏在哪里？”
韩睿是什么人？倘若他真的别有目的，那么又哪里容得旁人随意揣测出他的心理？
“门开着，你可以看得见，我遵守约定，他们并没有跟来。”
从她发现这一事实之后，脑子里曾经碰出过无数个答案，然而最终又都被她一一否决掉了。
“我不信！”
幽深的目光划过地面，方晨摇摇头，语气平静像犹如一潭死水：“不知道。”
“随便你。”
“为什么？”就连一向自诩聪明的苏冬这时候都是一头雾水，完全猜不透韩睿到底想干嘛。
“那么，你呢？把身上的枪丢在地上，快！”
“是的。”
方晨闻言微微一惊，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韩睿将衣服内袋里的手枪交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你，对吧？”
他疯了！她想。可是阻止不了，从Jonathan占据着上风开始谈条件起，韩睿的目光就再也没有投向过她。
“嗯。”方晨面无表情地应道，停了停才又说：“又或许曾经失忆过，但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
枪支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和回音，并激起一篷细尘。方晨心里微微一震，只因为不知道Jonathan接下来想要干什么。而Jonathan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韩睿真会这样听话，居然自愿卸除了武器，直接暴露在巨大的危险之下。
苏冬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手里还捏着刚刚拍出来的B超图像，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是一脸惊诧地低呼：“你是说，韩睿没有失忆？”
他得意地笑起来，拉住方晨往后退了两步。大门敞开，雨幕掀起的哗哗声传进封闭的仓库内，将音量扩大了好几倍。
妇幼保健医院的走廊明亮整洁，候检的孕妇和家属几乎将墙边的长椅占得满满的。
很快，阴森的声音从方晨的耳后响起，混和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我的条件就是，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方晨，她大概知道我的记忆根本没出问题。”
Jonathan的话音落下，有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滞住了。空气像是干涸的泥土迅速凝固，方晨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强而急促地惶惶跳动，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谢少伟一时没明白：“哥，你说什么？”
用他的命，交换她。
车子行驶在雨幕中，韩睿突然开口说：“她可能知道了。”
她仿佛呆住，想要去看韩睿的反应，可是整个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一般。她动不了，连目光转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当时他俯在她的耳边说的那句话，或许才是关键。
这样的生命交换，其实她并不是没有猜测到。可是现在由Jonathan亲口说出来，却不啻为晴天霹雳，将她脑中苦苦维持的清醒思维击得分崩离析。
然而，令他感到隐约不安的却是方晨的态度。由最初的抗拒到随后的温顺，这样明显的变化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大致能够猜出一二。
她的身体轻微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泪水的关系变得更加清亮透澈，然而脸上却由于惊惧而显现出少有的惨白。她从未这样失态过，哪怕上一次在枪战中替他挡了那一枪，当时流了那么多的血，几乎以为她就要活不成了，可他也不曾在她的脸上看到过今天这般的惊惶失措。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其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自己会失控。她的身体和气息都是那样的美好，让那被压抑已久的情欲终于迸发出来。
她是在害怕？还是担忧？
韩睿看他一眼，只是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心绪却退回到昨天晚上。
韩睿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数收进眼底，坚毅的下颌线条紧绷着，眼角微微眯起来，看着Jonathan沉默不语。
“哥，”过了一会儿，谢少伟突然笑嘻嘻地换了个话题，“你们最近相处得还行吗？”
此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张英俊冷肃的脸上连半分心思都没透露出来。
“她应该不会喜欢那样。”坐在后排的男人用手指撑住额角，平静冷淡的目光投向雨幕之中。
这样的反应令Jonathan有些失了底气。他已经一无所有，远在北美的势力早已灰飞烟灭，如今方晨是他最后的王牌，他牢牢扣住她的脖子，眼睛却盯住韩睿，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痉挛了几下。
谢少伟问：“家里还留了两三个弟兄，等下要不要叫他们跟在方晨身边？”
“你可以考虑十秒钟。时间一到，我就杀了她！”Jonathan失去耐心地宣布。从小到大，他与韩睿相处了这么多年，心里深知这个中国男人是多么的深沉可怕。他猜不透韩睿此刻的想法，被逼到绝路上已经无法回头，这样的境况早已让他方寸大乱，最后只能选择孤注一掷的做法，临死也要拉上方晨陪葬。
几辆黑色的豪华轿车一字排开，陆续驶出大门，压着路面的雨水卷起一片雾气。
十秒。
韩睿点了点头，走出门口之前交待了一句：“注意安全。”
九秒。
“嗯，和苏冬，”她停了停，看他一眼，“我的一个女性朋友，我们约好了。”
八秒……
“有事？”
Jonathan开始倒数，混乱急促的气息全数喷在方晨的耳后。可是韩睿依旧纹丝不动，眉宇间一派冷峻沉郁。
“不上。不过等下我也要出门。”
六秒、五秒……
“你今天不用上班？”
仿佛有台无形的机器正一点一点将这里的空气抽走，压抑得令人快要窒息。
“好的。”
可是恰恰就在此时，方晨却突然渐渐平静了下来。
“有点事情要处理。”韩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看着韩睿，这个高大的、充满权势与力量的男人就站在她的眼前，面对此刻的情形，他镇定得让人觉得可怕。
她“哦”了句，想了想又问：“去哪？”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他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路走来，锋利耀眼，仿佛天生有着压倒一切的气势。似乎从那一刻起，他在她的眼中就始终是强势稳定的象征。她从没怀疑过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像他一样，让她以为他可以控制所有事情。
她回过头，韩睿已是一身出门的装束，对她说：“我要出去一趟。”
而现在，他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或许很多的变化都只在一夜之间，不仅仅是天气而已。方晨站在窗边，望着不肯停歇的雨势似乎出了神，直到房门被人推开。
时间以秒在倒数，死亡的危机临近，可她突然忘记了害怕。在这样最关键的时刻，她放弃了挣扎和思考，只是安静下来听任他的安排。其实并非全心的信任，她只是在想，倘若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么一切就已成定局了，大概再多的恐惧也无济于事……
昨天还艳阳高照呢，外出采访的时候，同组的小姑娘一边擦着额角的汗意一边抱怨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像秋季。结果只是短短十几个小时之后，天上云层低压，大颗的水花溅在玻璃上，声音清脆而有力。
方晨慢慢地镇静下来，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就连近在耳后的催命般的倒计时也暂时失去了意义。在巨大的压力下，她反倒变得无比轻松，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她陡然注意到了原本无法关注到的细节。
原本打算今天陪着苏冬去做产检，所以老早就向单位请假做了调休。方晨先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意外地发现外头竟然在下雨。
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角微微一闪，似乎有某种微弱的光亮一晃而过。她迅速用余光瞥过去，只见侧上方高高的窗户口架着一支乌黑细长的管状物！
她一手抚着额头，望住天花板几秒钟，这才揭开薄毯站起来。她没立刻出去，外面有人，大概不是清洁佣人便是韩睿的手下们，而她此时的穿着打扮实在不适合露面。
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突地又狂跳了起来。
隔天方晨起得很晚，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走廊上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身后Jonathan的倒数已经接近尾声：“Three，Two，……”
或许是因为一瞬间的刺激，她的眼神仿佛无比清醒，可是还来不及与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对视，身体深处传来的冲击便令她抑制不住地低吟一声，双手紧紧攀上那具结实精壮的身体……
“我同意。”
最后，在他顺利进入的那一刻，方晨睁开了眼睛。
在最后的时刻，韩睿终于冷冷地开口，他的答复犹如一支利箭，每一个节点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准确而迅速地切断了那根即将紧绷欲裂的弦。
她似乎终于肯接纳他，虽然并没有完全地放开迎合，但至少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抗拒。
一切戛然而止，仓库里突然安静下来。
他不由得在黑暗中停了一下。
Jonathan的情绪本已接近崩溃的边缘，结果就这样硬生生被阻断。神经和身体的本能令他无法迅速扭转反应，眼皮和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痉挛着，左手食指压在扳机上几乎就要扣下去。
韩睿也不再作声，只是再一次试探性地覆了上去。这一次，得到的排斥反应微乎其微。
韩睿的声音再一次重复道：“我同意交换。”
他的声音太低，即使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仍旧显得含糊不清。或许是听到了，又或许睡熟了根本没听见，方晨的眼睛仍旧紧闭着，只有浓密的睫毛在黑暗中轻轻地颤抖了两下。
这一回，Jonathan似乎终于听清了，他反应过来的同时，想也不想便立刻把枪口从方晨的太阳穴上移开，分毫不差地对准韩睿扣动扳机。
他亲了亲她，然后凑近她的耳畔说了声什么。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他几乎没有去刻意瞄准，已经崩溃的精神压力让他无法再去做多余的举动。
或许是得到了短暂的安宁，方晨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皱头渐渐舒展开来。其实她的唇有一点干，上面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可他还是忍不住吻了下去。
“砰！”
韩睿半撑着身体，忽然有些怔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早已经不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了，大半夜的却还要来这一套。而且，看着一个女人睡觉的样子，他居然还会着迷般的出神。
“砰！……”
像是有点不安，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继而动了动脑袋，像是在寻找一个更舒适的睡眠角度，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正被注视着。
两种不同的枪声差不多同时响起。
伏在方晨身上的人停住了，仿佛感受到她的瑟缩，他停下来看了看。黑暗中，她的脸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柔和的光泽，像是上好的珍珠，在默默地散发着温润的光。
大蓬的血雾扩散开来，弥漫了双眼。方晨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枪响之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一定不能影响殂击手的瞄准。所以，即使枪口离开了自己，她仍旧没动，她怕因为自己的移动而改变Jonathan的方位。
那是在彼此都生气失望甚至隐隐带着绝望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状态强行推倒她。尽管事后谁都没再多提半个字，并且紧接着就发生了爆炸的意外，让大家都无暇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可是到底还是有了创伤。
然而，那个念头仅仅维持了半秒钟她便后悔了。只因为Jonathan将子弹射向了韩睿，而她居然没有及时撞开他，没能第一时间阻止他对韩睿的威胁。
他曾经强迫过她。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那样快，几乎容不得任何人思考。Jonathan没有，她也没有。她只是凭着本能，选择确保让殂击手一击即中。
即使睡着了，那场曾经发生过的不好的回忆却始终留下了印迹。
而韩睿……
一切都是出自本能，仿佛身体的动作丝毫不受她本人的控制。她明明困得要死，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可是现在却是在害怕，或者说是她的身体在害怕。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口已经一涌而进十数人。他单膝跪在地上，手掌按住左边胸口，刺目的鲜血已从指缝间大量涌出，滴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形成怵目惊心的一滩印迹。
直到对方的手探到最为敏感私密的地带，她才突然触电般向后缩了一下。
子弹正中要害。
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么诱人，发丝凌散，红唇娇艳。大概是真的累了，对于这样亲密的举动，方晨既不回应也不排斥，最多呼吸受阻时便偏过头去皱皱眉以示不满……
她呆立在原地，仿佛身陷噩梦一般，挪不开脚步。
环绕在身旁的气息却仿佛是难得的温存，混合着夜里清幽的一缕桂花香气，轻柔缓慢地逐渐侵入。
韩睿吃力地抬起眼睛，身后的人声和脚步声都是他所熟悉的，Jonathan侧身倒在地上已是一派死寂，生命从额角上的森冷洞口里流泄殆尽。
方晨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最后还是被颈边麻痒的触感给吵醒的。她没睁眼，周围漆黑一片，或许已经快要天亮了，又或许还是凌晨，所以才会尤其的困，连动一动手指都不愿意。
当最后一丝强撑的精力和理智随着大量的失血而被带走之前，他看了方晨一眼，他的脸色苍白，薄唇紧抿，脸上神情却终于微微有了些许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