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就不笑,小气鬼。让我笑一下又不会死。”顾浩宇说着,便俯下身子从车篓里抓起一束栀子花朝我扔来。
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喜欢在自行车篓子里放一大把栀子花。
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此时的顾浩宇其实还没有完全长开,只是骨节拔高,清瘦得很,白衣白裤,穿着一双运动鞋。他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身上有股清新的皂香,牙齿很白,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窗外,顾浩宇已经大笑着离开了,边骑自行车边喊道:“我走了,大画家!”
我顿时有些恼了,抓起揉成一团的纸朝他扔过去,怒吼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我一手扶在窗台上,一手握着他扔过来的栀子花,微笑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犹如一条欢快的鱼,“哗啦”一下,溅起粹白的水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
顾浩宇还在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了。
我仔细观察过,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顾浩宇在车篓里放的花也不同。春天是成串的迎春花,夏天一定是栀子花,秋天换成了大捧的波斯菊,冬天则是腊梅花。不过,不管车篓里的花怎么变换,顾浩宇的自行车总是停在同一个地方。
“啊?”我不解地转过身,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黑色的颜料。
那是青檀巷最美丽的女孩,也是整个青檀巷的骄傲,奥数第一、英语第一、作文比赛第一……
他伸出手指着我的脸,大笑道:“哈哈,苏南,你还真是个大画家啊!”
而这个女孩对我的意义就更大了,因为在其他人询问这个优秀的女孩是谁的时候,我都会很自豪地说一句“那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夏栀子”。
顾浩宇就在窗外,他一脚蹬在自行车上,一脚踩在一旁的花坛上,笑着望着我,笑得极没形象。
我将栀子花丢在写字台上,换了一双鞋,决定去找夏栀子。
雨珠在巴掌大的叶子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滚动,汇合,叶子便颤抖着仿佛落下了一颗泪水。
雨后的青檀巷,青石板的路面有些滑。我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朝这边来了。
雨过天晴,乌瓦红墙的老街旧巷,爬山虎从这家屋檐蔓延到另一家的墙壁,于是在一大片青绿之中,那裸露出来的橘子红就尤为醒目。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顾浩宇低着头骑着自行车,骑得很快,几乎要飞起来了。
雨果然已经停了,推开窗户,立刻涌进一股清凉的气息。
他的自行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溅了我一身的泥水,我顿时就怒了,大喊道:“顾浩宇,你赶着去投胎吗?给我回来!”
我放下画笔,将窗帘拉开。
按照往常那样,顾浩宇应该会停下自行车。可是今天,这家伙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理都没有理我,自顾自地往前冲。
雨停了?
我转过身追上去,边跑边喊:“顾浩宇,你给我停下来!”
“苏南,苏南!”顾浩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活力,带着属于夏天的味道穿透房间的窗户,“快出来,雨停了,还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啊!”
“你别理我!”顾浩宇吼道。
我可以画出梦里那扇门上哪怕一个细小的花纹,那刻在门上的字却始终描绘不出来。梦里分明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笔、每一画,但是醒来之后,任凭我怎么努力地去回想,都无法描绘出来。
突然,他转过头仓促地望了我一眼,额前长长的碎发下,那双漂亮如星辰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泪光。
可是我画不出更多了。
我愣了一下,伸出手抓住了顾浩宇的手臂,脱口而出地问:“喂,顾浩宇,你不会是哭了吧?”
奢华模糊的椅子,身穿燕尾服的少年,嘴角温柔的笑容……
顾浩宇没有回答我,一把甩开我的手,蹬着自行车朝巷子深处骑去。
下雨天,哪里都不能去,我只好待在房间里画素描。
我有些疑惑,十几分钟前,顾浩宇还眉飞色舞好不精神,可是才过了一会儿,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大大小小,淅淅沥沥,将我的整个暑假都湿透了。
他应该去找夏栀子了,他和夏栀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很多天,大起来如瓢泼,小起来似情人间的细语呢喃。
我想了想,赶紧朝夏栀子家跑去。我有种直觉,现在去找夏栀子,一定能够弄明白顾浩宇为何会变成这样。
像过去的很多年一样,这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暑假。被补习班和暑假作业占去一大半时间,只剩下这样阴雨连绵的雨天可以待在家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夏栀子的家并不远,从我家到她家,只要走十分钟的路就到了。
这个夏天潮湿闷热,空气里弥漫着紫藤花的香气。
青檀巷从巷头到巷尾,我家在中间,夏栀子住在巷口,而顾浩宇家则在巷尾。这一条长长的巷子接连起我和顾浩宇,还有夏栀子之间微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