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弥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看得出来他在发呆。
“夏栀子是个很好的女孩。”我缓缓地开了口。
“陈弥生。”我连名带姓地喊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是他第一次保持这么长久的沉默,我咳了几声,想要打破这个僵局。方晓和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我还是有些在意的。
陈弥生低下头,声音很低沉:“是,我确实有事瞒着你,我不敢告诉你,害怕告诉你,你会有所误会。”
他并没有问我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
我的心有些疼,呼吸有些急促。
我将盒子接过来,抱在怀里。
他和夏栀子果然发生过什么吗?
“谢谢。”
“那就不要说了。”我忽然很害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件事。
他将盒子递到我的手里,轻声说道:“苏苏,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取来了。”
以前我喜欢顾浩宇的时候,中间夹着一个夏栀子,我不想在我喜欢陈弥生的时候,中间仍然夹着一个夏栀子。
他们的脚步声我早已熟悉了,我经常和自己玩一个游戏——听声音猜人。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果然是陈弥生,他手里抱着的正是那个木盒子。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青檀巷最美丽、最优秀的女孩。
陈弥生来的时候,我正闭着眼睛,打算小睡一会儿。听到他的脚步声,我连忙睁开眼睛。
“弥生。”我抿了抿唇,强忍住想哭的冲动,缓缓地说,“我不会怪你的,真的。”
在我不可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让我乖乖地站在暗恋的位置上,等我终于可以去喜欢谁的时候,却又将我所有的希望全部打破。
我将头埋进被子里,我的世界仍旧只是这一间小小的病房,关于外面世界的事都是他们告诉我的。无论是好的、坏的,还是糟糕的事,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始终无能为力。
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呢?
陈弥生最终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只是将钥匙还给了我。
我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会好起来,或者能不能好起来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一个人?
我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摞厚厚的信,是在盛夏蝉鸣的季节里,我一时冲动写下来的念想。
但是现在的我,躺在医院里无法动弹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拆开第一封信,将上面的内容一看再看。
在我住院的日子里,陈弥生、夏栀子、方晓,还有顾浩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打破原来的平静,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明明送出去了,结果又回到我的手里,甚至连拆都没有拆开过。这些信与其说是情书,倒不如说是我的心情日记。
“夏栀子好像有点儿喜欢豆丁呢。”方晓是这么和我说的,“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只是好几次看到夏栀子盯着豆丁发呆。”
这样也好,就当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吧。在这个安静而冷清的病房里,还能想起曾经的心情,多好啊!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方晓当时和我说的时候,眼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
妈妈说的那位经验丰富的专家来看过我,他用了一切能用的电子仪器将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最终也只能摇头叹息。
那是一段充满了不愉快的回忆的感情,无论怎么逃避,都无法忽略一个叫苏南的女生始终参与其中的事实。
若是只伤一处,还能挽救,可惜我的五脏六腑几乎都没用了。就算有人肯捐器官给我换,我的身体也经不起那样的手术了。
因为在我躺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夏栀子和顾浩宇的关系变得很糟糕。顾浩宇自责不该拉我去给夏栀子献血,夏栀子自责不该把我的信撕掉。
医生说,其实我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一个奇迹,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了。
下午,方晓来过之后,我才明白夏栀子为什么会这样和我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妈妈直接晕过去了。
到如今,她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怎么愿意相信呢?
夏栀子为什么要这样说?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我很想追出去,可是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
“最多三个月了。”这是医生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然,随着脑中瘀血的减少,我能记起来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夏栀子说完便站起身,拎着包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我没有开玩笑,我和顾浩宇已经没有什么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比如说八岁之前,我其实住在青市,和千千万万个同龄女孩一样,喜欢一切美丽可爱的东西,甚至还养过一只名叫托尼的小狗。那天,妈妈牵着我去邮局寄我画的漫画,迎面而来的汽车因为速度太快,直接将我撞飞了出去。
“变成什么样子了?”我追问道,“是不是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急刹车的声音伴随着妈妈的惨叫声一起印入我的脑海中,以至于后来什么都不记得的我,一旦听到尖锐的声音,以及妈妈的声音,就会陷入恐惧之中。
夏栀子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吗,苏南?一切都变了,你躺在医院里,根本不知道我们四个人都已经变了。”
那是一种面临死亡时被烙入灵魂的恐惧,倒在血泊里的我,望着妈妈的脸,只觉得很可怕。妈妈满脸都是鲜血,她的脸其实是在那场车祸中划伤的。
“夏栀子。”我冷冷地说道,“你到底将顾浩宇当成了什么?”
后来,我奇迹般地活下来,却无法在大城市里生活下去。因为一旦听到汽车的刹车声,我就会陷入疯狂之中。我甚至不能听见妈妈的声音,不能看到妈妈的脸。
这很可笑,不是吗?
最终,爸爸和妈妈找了一个心理医生对我进行催眠,他们让我忘记了那些可怕的东西。
“呵呵。”我的思绪一时有些纷乱,曾经为了一个顾浩宇,夏栀子几乎和我彻底断了往来。可是到了今天,她忽然站在我的面前说她其实没有很喜欢他。
爸爸因此带着我从喧闹的青市搬到了江南平静的小巷子里。
“我是认真的。”夏栀子坐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眼神很真诚,“苏南,如果你喜欢他,真的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可惜一切又转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半晌后才问道:“你在说什么?”
中间过去的这些年,哪怕流过泪,也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她是这样说的:“苏南,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并没有很喜欢顾浩宇。我们已经分手了,正式分手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剩下三个月的日子会有多么难受,因为这中间偷来的十年时间,如今想起来,都是能让我开心的回忆。
她站在我的病床前面,对我说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除了那个肇事司机逃逸了,一切都还算圆满吧。
第二天,先来的不是顾浩宇,而是夏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