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大志进屋之后一头扎进了洗手间,开始清洗他脸上的血迹。说实话,拽着他上楼的时候我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就想起了大发白,我忽然想,其实谁流血都是一样的疼,不同的是,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疼痛过后一如往常。
我慢慢腾腾的下了楼,像拖死狗似的拽着迟大志的一条胳膊上了楼。我根本没想再搭理迟大志,但如果我不管迟大志的话,马老师知道迟大志被我打成那种惨状都不肯还手的事,说不定会在院子里贴出大字报来批判我。如果今年除了“见义勇为好市民”奖之外,政府还能设立一个类似“闲人”大奖的话,得主非马老师莫属,我就纳了闷儿了,退休之后她不像别的教师那样好好跟家练习练习琴棋书画,反到将她爱传播小道消息,打探别人隐私的劣习发扬光大,俨然成了一个家长里短评论员!
“真不是我说的。”迟大志从厕所里钻出来之后仍然不忘向我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在屋里寻思:前段时间不是病得很厉害吗,怎么跑起来脚步还像机关枪似的这么利索?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唉,人就不能太闲!”
我冷眼瞧着他,“不用说,你告诉你妈了。”
马老师真是个“无事忙”,大到美国反恐战争小到菜市场猪肉涨价没有她不关心的问题。我前脚进屋,后脚她就追了上来,拍着我的门大喊:“闻丫头,闻昕丫头,你快去看看,大志满身是血,我一个人搀不动他,你快来……我先去了你快来跟我一块把他搀上来……”说完了,她噔噔噔地跑开了。
“提过一回。”
我在想着怎样才能尽快解决我目前面临的这些问题,因为我明天要去白洋淀了,今天我必须得把照片送到洗相店去,这样,在一个礼拜之后我回来得时候,才能将事情顺利的解决。
“你先告诉了你妈,你妈再告诉纪老师,那不跟你直接告诉纪老师一样吗!”
回到房间以后,我打开抽屉一通乱翻,终于找到了阿秀去外国语学院报名的时候剩下的照片,我将照片小心的放在一个信封里,又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大发白的照片也放在里面,下一步,我将到大街上找个洗相店花上三十块钱去合成一张大发白跟阿秀的结婚照,再接下去我得去……
“……不一样,不是我说的。”
我已经向父母保证过了,把大发白的三万块钱一分不少的还给纪老师,但从内心来讲,我压根是不打算还的,如果我还了他,那么阿秀花的钱就要我一个人来承担。我经常感到生活当中常常会有让人无奈的情况,比如我经常会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撒谎。
我气的已经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张嘴张了很久,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不知动了哪根筋,我想也没想,对着迟大志的肩膀猛踹了一脚之后大踏步的扬长而去,一直到我哆哆嗦嗦开门的时候,还能听见迟大志杀猪似的嚎叫声。
迟大志叹息了半天,最后无奈的向我妥协,说到:“行了,你也别因为这事生气了,不就是那点钱吗,我给他。”
我听了迟大志说的话,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好像要爆炸开来,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一阵眩晕叫我措手不及,我本能的双手扶住了墙壁,做了几个深呼吸缓解了一下头晕的状况,我看迟大志,他正用上衣的衣角拧成一团塞进鼻孔里。
我气的哭了出来,“你傻吗?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关乎我的名誉!”我走近他,走到离他只有一尺远的地方,伸长了脖子,几乎是脸贴脸的跟他嚷到:“关乎我的名誉,名誉!你懂吗?”
迟大志也不抬头,只是对着我的方向连连的摆手,“算了,算了,我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混世魔王,我不跟你说了,你走吧,你走吧……”
“实际上那些钱全花在阿秀身上了不是吗?”
我看了他片刻,等着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等了一会,他仍旧专注地看着那些流到地上还没有来得及渗进土壤的鼻血,好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终于我忍不住了,开口问他:“迟大志,你给我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你把这事告诉纪老师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阿秀跟大发白的关系?他们会相信吗?我就纳了闷儿了,你是怎么想的,你都多大了?什么事都跟你妈说,几十年以后她死了,难道你就成了哑巴……”
迟大志蹲下去,双手来回揉搓着被我打过的肩膀,他低着头,以便让鼻血流的更加彻底。
迟大志终于忍耐不住,愤怒地挥出拳头,重重的打在我的脸上,“你他妈的!”他同时恨恨的叫喊着。
我揪着迟大志的衬衣领口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运足了气把他搡到了楼门口的砖墙上,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再次扑上去,双手急速的拍打着他的肩膀,直到我的双手通红,疼的有些麻木我才停下来。
已经记不清楚我与迟大志之间大打出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十年以前?二十年以前?或者前世?人长大了就会变得比较不可思议,小时候可以因为一根冰棍打个你死我活,但很快就会忘记,长大以后轻易不会打架,打了,一辈子都记得。
“不是我说的。”
桌子上摆着一个“兔儿爷”,三年级那年玩过家家的时候,迟大志要取我当媳妇,假扮我爸爸的大发白学着电视里父亲的口吻摇头摆尾的跟迟大志要彩礼,迟大志跑回家拿来了这个他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了我“爸爸”,然后把我娶过了门,“爸爸”嫌“兔爷”难看,又把它送给了我……
我情不自禁的冷笑了两声,“哼哼,你就对得起?”
“好了,这件事我不怪你,我自己品德不够高尚,怪不得你这种人四处嚷嚷……”
“你,你就对不起人字的一撇一捺!”他又给我扣上了一顶新的帽子,将我的错误上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新的高度。
迟大志脸上的青筋暴起,鼻子呼呼的喘着热气,他毫不客气的啐了口唾沫在地上,重重地摔上门,走了。
我在一边看着他上蹿下跳,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我抓起桌子上的“兔儿爷”爬在窗户上等着迟大志出现,看见他从楼门口走了出去,我喊他:“迟大志,迟大志——”
他不经意地抬眼,看到了我,迅速扔掉了手里的烟头踩了两脚,向我走来。而我,思量了片刻之后飞快的跑到迟大志跟前,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几滴鼻血掉了出来,一滴一滴的,看起来十分粘稠,滴在他衬衣的前胸,红的发紫。迟大志双手捂着鼻子,仰起脸来上下跳了几个来回,鼻血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流得更加畅快,随着血流成河,迟大志咿咿呀呀叫个没完。
他迟疑了一下,停住,走到我的窗户下面,仰起头瓮声瓮气的问“干嘛?”
我在8号楼的门口遇到了正在徘徊的迟大志,他皱着眉头,穿了一条膝盖上被划了几道豁口的牛仔裤,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米色衬衣,加上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以及在他周围散落了一地的烟头,他看起来就像经常在高校门口调戏小妞的那些不良青年。
我对准了他的脑袋,将那个可怜的陶瓷做的小兔子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