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洁没有回答他,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李耀明渐渐发觉不对劲,她的呼吸似乎很急促,身子也有点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他暗松了口气,心跳逐渐缓和下来,他用单手撑起半边面颊,远距离打量着她,懵懵然地问:“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了?”他愕然坐起来,蓦地发现她手上拿着的手机是自己的,顿时清醒了过来,心陡然向下一沉!
阳光跟梦境中一样单调无聊,可他并未躺在海面上,触目所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真实得可以触摸到的,包括——傻傻杵立在柜子旁边的陶洁。
短暂的静默后,李耀明忽然象一阵狂风似的从沙发上卷起来,如救火一般瞬间扑向陶洁,“你看我手机干什么!!”
“走开!”他惊恐到了极点,发出狂兽般的吼叫,然后,他醒了。
他夺过手机时,眼睛已经如饥似渴地往屏幕上投射了过去——
忽然,他惶恐地发现,那个痴缠着自己,偏执的目光中带着点笑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是一个新打开的短信界面,只需读一下前面的几个字,就足以让他象被冰水浇灌过似的,顷刻间浑身凉透!
让我走,让我走!他推着对方,厌恶地驱赶着纠缠上来的手足,无数的手象藤蔓一样缠绕在他身上,怎么扯也没法摘干净,他觉得恶心极了,拼命拍打渐渐变化成虫子的枝条!
“师傅,我想清楚了,不管你是什么态度,我都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很爱他……”
对面的那个人又开始向他开炮了,喋喋不休地讲着什么,大道理小道理,他听腻歪了,他不想听!
李耀明的脑子里轰然炸裂,天也崩了,地也塌了。
是!是我的错!可我也不想这样!他真想大声喊出来,发泄出来,他招谁惹谁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恨透了所有人。
他已经烦了一天了,耳边充斥着的是嗡嗡的责备声和让他绝望的哭泣声。
“你为什么偷看我手机?”他想用愤怒来掩盖心底一阵阵涌起来的虚弱。
这样也挺好,他四仰八叉地仰躺着,眯起眼睛注视着头顶那一轮白晃晃的太阳,阳光很单调,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它不吵,不让他心烦。
如果她不这么干,他相信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那样,可是,他一向以为单纯天真的陶洁,却破坏了他所有的期许。
就这样吧,他放弃了反抗,任由自己飘荡在无边无垠的黑色海面上,让海水托着他,悠悠荡荡,不知道要将他推向何方。
“你以为,我没看到,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吗?”陶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李耀明这一觉睡下去着实扎实,他感觉自己象被抛进了深沉无边的黑暗里,怎么努力也甭想挣扎得起来。
她的眼神象一把犀利的刀,带着锐利的锋芒,直刺入李耀明的眼睛,他感到了疼,蓦地把头撇开,颓然道:“对不起。”
按下拨号键,停顿了几秒后,铃声如期而至。
他象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而软塌塌的,仿佛如梦初醒般的道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
他平时总是喜欢把手机放在裤兜里,陶洁提醒过他,那样对身体不好,手机有辐射,但他总是一笑了之。
“从昨天到今天上午,你是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她继续用刀锋一样的目光逼视着她。
陶洁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拨李耀明的号码,一边拨,一边还不得不留神躺在沙发里的李耀明的反应,并在心里安慰自己,她这么做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他找到他的手机而已。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陶洁的眸中,李耀明一下子感到十分陌生,也由此产生了几分忌惮。
可是柜子上没有,打开放杂物的柜门,还是没有,疑虑就在这寻找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凝重起来,她开始放肆地寻找起了他的手机,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却没有发现他手机的踪影。
“我……”
陶洁慢慢放下碗筷,凭借印象循着那声音的来源走过去,好像是在放碗的柜子那边发出来的,她感到纳闷,他为什么要把手机放在那儿呢?
“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陶洁猝然打断他,声音依然颤抖。
这是李耀明手机里的某种短信提示音,她记得自己有一回把玩他手机时曾经听到过。
“……是。”他无力地吐出这个字,既然已经被她发现,拼命抵赖或者负隅顽抗都不是明智之举,“她告诉我她有了,我,我想让她拿掉……这本来,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她正无聊地回忆着,同样的响声再一次在室内响起,仍然是短促的“叮呤”声,这回她却听清楚了,也突然想起来是什么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泪水,显然已是被激怒到了极点,可是李耀明看到的仅仅是表象,他不知道,此刻的陶洁,就像被人用刀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划拉了一下,正汩汩向外冒血!
继续吃饭,疑问却萦绕在心头迟迟不散。那声响听着有几分耳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是什么?
这就是她喜欢了五年,一心巴望着要嫁,痴痴傻傻追到北京来跟随的李耀明!
“叮呤”一声低促的轻响突然传入陶洁的耳朵,仿佛恶作剧的小鬼一般。她愣了一下,朝屋子的四处扫了几眼,什么也没有。
她追他追得这样累,可是就算这样累,也没敢轻易放弃,而他却如此轻松就出轨了!
屋子里寂静如死,只有陶洁偶尔夹菜时筷子碰到碗碟发出的些许声响,她时不时扭过头去张望李耀明几眼,期待他能尽早醒过来,跟自己说说话。
她轻轻地转身,忽然用猛烈的速度冲向衣橱,李耀明愣了一秒,连忙飞过去阻止,他仿佛直到此刻才从睡梦中彻底惊醒过来。
来北京后她习惯了很多过去在家里所不能忍受的事,其中之一便是吃隔夜食物,两个人的饭实在难做,当了家后,吃不了的饭菜要就此倒掉还委实舍不得,于是慢慢就习惯了炒冷饭来吃。
“陶子,我,我对她,我对她没什么,这个真的只是……我,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才会……就是出差的那天,那天早上你跟我闹别扭,我心里很不好受,后来,小杨她,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喝了很多酒,后来不知道怎么就……”
中午她把昨晚剩下的饭隔水蒸热后,分成两份,一份给李耀明留着,自己的那份则就着没吃完的鱼块和一份新鲜的炒时蔬慢慢吃着。
在李耀明语无伦次的解释中,陶洁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那只藏青色行李箱翻出来,摊开在就近的餐桌上,然后把衣橱里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取出来,扔进去。
整个上午,李耀明都处于酣睡状态,陶洁上街买了点儿午饭时吃的东西回来,就没再做什么大动作,连日常的清洁工作都搁浅了,唯恐惊扰了他。
李耀明绝望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她脸上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淌下来,可她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全神贯注地清理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李耀明忽然整个儿地颓了,他放弃了解释,冲上前一把抱住陶洁,“陶子,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可我真的没喜欢过她!你要相信我,我是一时糊涂!”
刚要直起腰来时,忽然发现李耀明眼皮底下的眼珠子飞快地动了几下,她微微愣住,一个念头一晃而过,待要仔细察看时,发现他已经呼吸均匀,真的睡着了。
陶洁的心象被什么东西剜去了似的,整个胸腔里空空落落,她听到一个不象自己的声音发出冷笑,紧接着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她连你的孩子都有了,你觉得现在跟我道歉还有意思吗?”
陶洁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一歪,就此睡了过去,看着他那一晚上滋生出来的青色的胡茬,她心里到底有些发软,没再追着他问长问短,转身拾起床上的一条薄毯,走过去给他轻轻搭在身上。
“陶子,别走,我爱你。”李耀明把下颚顶在暂时无法动弹的陶洁的头顶上方,嗓音沙哑,无限悲哀地说道。
他往沙发上一倒,闭上眼睛,喃喃地道:“就是天塌下来,也先让我闭会儿眼睛吧。”
陶洁想笑,可是泪水却流得更加疯狂。
李耀明闻言居然冲她笑了一下,“算是吧。”
“不,李耀明,你不爱我。”她静静地回答,“你爱的人,其实只有你自己。”
“到底什么事儿啊?”陶洁瞪着他,真是要急死了,“是不是你欠人钱了?”
陶洁拖着她所有的家当,从那间她住了大半年的小屋里出来,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被风一吹,紧绷绷地糊在脸上,多少带给她一点真实感。
李耀明两眼通红,满脸疲惫之色,黯然地垂着头,“你先别问,让我睡一觉先,我整个晚上都没睡过。”
北京的秋季,是最美丽的季节,可是这天太阳没有露面,乌云阴沉沉地笼罩住这片城市,让人一时分辨不清究竟是早晨还是黄昏。
陶洁从床上一跃而起,也顾不上埋怨他了,劈头就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一晚上去哪儿了?”
也许,不久就会有一场瓢泼的秋雨降临。
早上,她睡到自然醒,时间已经不早,可她不想立刻爬起来,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把各种猜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有必要报警时,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两三秒之后,李耀明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
李耀明垂下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隔了一会儿,便轻轻叫她一声,“陶子——”
可不管是什么事,总得跟自己说清楚啊!陶洁郁闷地不行。
陶洁没有回头,她专注脚下的路,一步步谨慎地往街口走。
李耀明一夜未归,也没打电话回来给陶洁,她几次打过去,他都是关机状态,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陶洁的直觉是,他这次大概真的遇到麻烦了!
从小,爸爸就告诫过她,越是遇上大事,越不能慌,越要看清脚底下的路,她觉得今天的自己做到了。
她用不着向自己遮遮掩掩,她确实不看好李耀明和他们的那个公司,而此刻,它也似乎正在朝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
其实,不是很难。
“神经!”陶洁对着早已断线的手机发了会儿愣,愤愤地吐出两个字的评语。
心里沉沉的、满满的,陶洁知道那儿盛积了许多悲伤,但一时半会儿还没发作出来,只有一种钝钝的麻木感。
陶洁紧皱双眉,刚想挂断,李耀明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陶子,先这样吧,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你要去哪儿?”李耀明还在身后间或发出疑问,声音里溢满了软弱的哀求,“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我要怎么向你父母交待?”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你,你别等我了。”他的声音蓦地飘远,仿佛有什么急迫的事正在一步步逼近他。
陶洁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我都吃完了。”陶洁没好气道,“什么事把你搞得这么紧张?”
“跟我回去吧,我出去住,好不好?”他继续发出恳求,“陶子,算我求你了。”
“嗨,那个……”李耀明干咳了几声,没理会她的抢白,低声解释道:“我现在还在公司呢,今天可能会搞得很晚。唉,你自己先吃吧,别等我了。”
陶洁置之不理,继续向前走,很快就到路口。
“你忙什么呢?”陶洁不高兴地问,“忙到连电话都接不了了。”
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陶洁向它招了招手,司机驱车靠近她,停下。
“陶子,不好意思,刚才很忙,没来得及接听。”不知为何,李耀明的声音里有一丝狼狈。
李耀明把双手从裤兜里伸出来,他跑上去,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陶子,陶子,你等等!”
独自一人食不知味地吃完饭,李耀明终于给她打了回来。
陶洁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并未用力的手,把行李箱强行塞到车后座上,然后拉开前门,钻了进去。
她感到很奇怪,待要再拨,对方已经关机了,陶洁握着手机怔了半晌,心头渐渐笼上一片阴云。
“您去哪儿?”司机问她。
等陶洁的糖醋鱼块都快放凉了,李耀明还是连影子都没有,她等得不耐烦,于是给他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倏地悄然无声,她以为接通了,刚要张嘴说话,听筒里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陶洁顿了片刻,报上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我……看情况吧。”李耀明迟疑着,“今天有点麻烦还没处理完,我尽量,尽量早点儿。”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份工作原来也有好处,为了安排来自全国各地的培训生们,她对北京的酒店、宾馆乃至各色餐馆都了若指掌。
“好多人一起帮忙的,哎,你到底能不能回来吃晚饭啊?”
只是她没有去任何一家跟BR签订过协议的酒店,而是选了一间小型的但还算干净的连锁小宾馆。
“你会钓鱼?”李耀明有点意外,但并未感染到她的好心情。
接下来该怎么办,陶洁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她只是不想再见到李耀明,她觉得很累,想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陶洁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返程路上给李耀明打了电话,嘱咐他早点回来,她今晚要做糖醋鱼块。
这样想着,脑子里果然昏昏沉沉起来,心跳快得离谱。
最后由垂钓中心的人帮忙,把鱼收拾干净了,几个同事都分了一份。
“咦?那小伙子怎么还跟着你?”司机突然盯着后视镜嘀咕了一句。
陶洁要把大青鱼送给麦志强,他笑着推辞了,“这么条大鱼,都够我吃一个月了!”
陶洁猝然扭身去看,后面果然有辆车子紧紧咬着他们。
服务员给大青鱼过了磅,足有二十斤,按规定,钓到的鱼归员工自己,费用公司会跟休闲中心统一结算。
“不用理他。”她咬了咬唇,吩咐司机。
麦志强迟疑了一下,接过来,嘴角微微往两边弯起,“谢谢。”
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在蔓延,苦涩、酸楚。
陶洁取出自己的一块手帕,笑着递给他,“擦擦身上吧,都是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跟李耀明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终于到了再难同处一地的地步。
麦志强身上溅了好多水,都是刚才拽渔网的时候沾到的,但这丝毫没影响他的兴致,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越是不会的人,越容易成功,事情往往如此。”
到了宾馆门口,陶洁下车,眩晕的感觉正在加剧,她咬紧牙关,支撑着把行李箱拉出来,不去看身后正在匆忙付钱等着下车的李耀明。
“我根本就不会钓鱼。”陶洁不好意思地道,“还得谢谢麦总的指点。”
陶洁在前台处登记,脚底有虚浮的感觉涌上来,她下意识地以手探额,脑门上烫得厉害。
“你运气真好!”有人对喜滋滋的陶洁发出羡慕的声音。
李耀明站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不安地徘徊,公共场合,他不太敢再上去跟陶洁拉拉扯扯,只能这么远远地注视着她。
最后,当那条有陶洁半人长的大鱼在水面上踏着波浪滑翔过来时,整条小溪都被惊动了,一瞬间搅成了欢乐的海洋!
手续办完,陶洁俯腰拉起箱杆,朝电梯方向走去,完全把李耀明当成了空气,他脚下略一踌躇,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明知这样做很没出息,可他实在忍不下心来把她丢在这里置之不理。
陶洁象拣了宝似的,激动地在岸边来回奔跑,看场子的服务员听说有大鱼,立刻跑过来帮忙,附近一些久垂莫钓的同事也纷纷好奇地凑上来看热闹。
进了电梯,陶洁转身按下楼层号,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飞奔过来的李耀明,他夹在一群观光游客中间,为首的似乎是导游,很友好地向她嚷了一句,“请等一下。”
握着竿子朝身边拽了一下,麦志强感觉会是个大家伙,他让陶洁赶紧去问看渔具的人借个网兜过来。
陶洁没法先走了,只能伸手按住开门键,替他们把门。
“别动,稳住!”麦志强阻止她得意忘形,迅速放下自己的鱼竿,跑过去帮她收线。
人呼啦啦涌进来,为首的几人都象陶洁表示了感谢,她肌肉僵硬地报以一笑,李耀明是最后一个进门的,杵在门口,很尴尬,谁也不看,表情有点木然。
当鱼竿突然强烈震颤起来时,她发出欢快的尖叫,“好像鱼上钩啦!”
陶洁住在十二楼,电梯“叮”地响了一声后,她急忙从最里面挤出来,李耀明帮她顶住随时有可能合上的电梯门,她头也不抬地“哧溜”一声滑了出去。
麦志强钓鱼很有经验,频频给陶洁讲解各种技巧,陶洁也因为有了个可以信赖的师傅而来了兴致,有模有样地摆出最专业的姿势,心里却不免怀疑是否有效。
走在宾馆稍嫌狭窄的走廊里,陶洁的不适感越来越严重,她觉得胸闷、气喘,脑子里一阵阵可怕的眩晕袭来,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将她恶意地推来推去,要让她跌倒,看她洋相。
陶洁回眸对他莞尔一笑,多日的尴尬就在无形中渐渐化解。
“不,绝不能在这里摔下去!”她死死咬住牙关,睁大了眼睛,努力分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房间号码。
麦志强眯起眼睛,应着刺目的阳光望向她,过了片刻,他轻声说:“谢谢!”
“1205,1207,1209……1215,到了,就在前面!”她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不是!”陶洁冲口而出,“我……一直很信任你。”
在1215门前站定,陶洁一边把房卡插进锁条,一边将脸微微偏过细微的幅度,她看到李耀明正在朝她走过来。
麦志强见她始终绷着脸不说话,有点无奈地皱了下眉,“或者你认为,我连做朋友都不够格?”
“我不会让他进我的房间的!”她在心里恨恨地想。
陶洁心里涌起一缕感动,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古咔——”,门锁开了,与此同时,陶洁的眼前骤然一黑,双脚发软,无声无息地朝地毯上坠落了下去……
“上次在车里,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也许吓着你了,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麦志强忽然自嘲似的用力一抿唇,“不提了,既然做不成情侣,我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
昏迷过去以前,她似乎还听到李耀明焦急地喊了一声,“陶子!”
他们俩离得近,麦志强说话声又轻,旁人偶尔扫过来一眼,只当他在指点陶洁。
醒过来时,率先映入陶洁眼帘的还是李耀明那张布满紧张和焦虑的脸,房间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又闷又干燥的空气,让陶洁觉得更加难受。
陶洁勉强笑了笑道:“没有。”
“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儿水?你好像发烧了!”李耀明捧着她的脸,一叠连声地问。
麦志强装好诱饵,把鱼线甩出去,这才转脸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我想吐。”她艰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李耀明不假思索地把她抱起来,走进盥洗室里,头向下冲着洗手池台盆,“你吐吧,没事,有我扶着你呢!”
陶洁见是他,一张脸便怎么也无法自然,很僵硬地绷着,象刷了一层浆糊。
中午吃进去的食物在胃里狂烈翻腾着,如造反似的来势汹汹地涌出来,要将她这没出息的身体丢弃。
不过,岸堤上到处都长着青青的草,脚踩在上面,也很难发出声音来。
李耀明伸手把水龙头打开,冲刷她吐出来的污秽,“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他关切地问。
“你的鱼竿放得太低了,鱼儿看到水上的影子,会不敢过来的。”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男中音,陶洁一愣,扭过头去,看见麦志强正全副武装地在她身旁摆开架势,她刚才的心思过于飘渺,居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他的声音含着一种家常的味道,好像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有资格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陶洁很享受这户外难得的安宁,小溪的两岸垂柳如丝,水面宁静得如一面镜子,只在鱼吹水泡的时候才会泛起几轮涟漪。
这个认知让陶洁怒不可遏,她拼命推开他,不顾虚弱的身子和淋漓的汗水,用颤巍巍的手指着他怒喝道:“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把你做的那点儿脏事一笔勾销!我现在就明白告诉你,李耀明,我们之间完了!完了!你给我滚,越远越好!”
深秋的北京是一年中最令人觉得舒服的季节,天高云淡,空气清爽,天气不冷不热,尤其适合出游。
还觉得不够,她随手抄起架子上的毛巾、卷筒纸朝他砸过去!
放眼望过去,跟她相隔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有同事挨次坐过去,绝大多数都是男的,除了刚开始打声招呼说上几句外,其余时间都是自顾自安心守候。
白色的物事象雪片似的在李耀明眼前飞过,他没有躲闪,但没一件是砸中了他的。
爱丽丝一看见骑马就两眼放光,她问陶洁去不去,陶洁走到马厩前,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马骚味儿,她就有点挪不开步,最终还是放弃了,独自一人去了寂静的小溪边,跟看守的服务员借了副渔具,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开始垂钓。
乘她喘息之际,李耀明俯下身去,默默地将她砸过来的东西一一拾起,还原。
休闲中心面积很大,按功能分成了几块不同的区域,有垂钓中心,跑马场,有热气球,还有赛车道、水上娱乐场和果园等多个项目。
看着他那副窝囊忍气的模样,陶洁伤心地哭了起来,她不是恶婆娘, 她无法管住自己的心,她明白她还是心疼他的。
家庭日安排在接下来的周六,举办地点是郊区的某个休闲中心,整个BR北京办公室大约一百多人,再加上家属,总共三百多人,声势浩大。
李耀明迟疑了一下,伸手向前一揽,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她也不想没事找事去触痛他,反正光看见他白天黑夜地忙碌,家庭日的事她提都没跟他提,自己一个人去散散心反而更自在。
“我恨你,李耀明!”她无限委屈地哭着说,却再没有力气推开他。
其实陶洁自己都不知道李耀明最近究竟忙还是不忙,他从青岛回来之后,绝口不提那个项目,从他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神态之中,陶洁猜测十有八九是黄了。
“我知道。”李耀明心酸地回答,“对不起。”他也流下泪来。
“他很忙。”陶洁头也不抬地回答。
两个人象做了错事,却不知该如何弥补的孩子似的在拥挤的盥洗室里哭得昏天黑地。
爱丽丝顺口问陶洁,“你怎么不把你男朋友也带上?”
最后,李耀明说:“别的事以后再说,我先送你上医院好吗,你在发烧。”
培训部门的三个女子都没有为自己的家属报名,贝蒂的儿子是住校生,平时很少回来,贝蒂自己也不一定会去参加。
“我……” 陶洁用哭哑了的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我想回家。”
一年一度的公司家庭日将在今年的十一月中旬举行,陶洁负责统计本部门的报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