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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 第三卷 盛京往事,奉天风云 第91章

送走两拨人,岳定唐忍不住长出口气。

大老爷点头,也不啰嗦:“那我就先走了,你别考虑太久!老二给你说什么,你最好什么都别信,他那人惯会空口说白话,吹牛不上税的,八成会说要买你的佛塔,可让他具体拿钱,他又拿不出来,还不如我开的条件实在,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犯糊涂!”

凌枢幸灾乐祸哈哈一笑:“这还只是开场白,戏肉还在后面,你别急着叹气。”

岳定唐:“大表舅,容我考虑考虑。”

岳定唐:“我想闭门谢客了。”

大老爷满不在乎:“不是要分家吗,到时候让他们出去住就是了,反正房契在我手里,我不交出来,他们能怎样?”

凌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一口气听他们把条件都说完,再作打算。”

“这宅子现在那么多人住,如果卖了他们怎么办?”

影佐:“不瞒岳先生说,我是受人之托而来。”

老实说,岳定唐挺佩服大老爷能想出这种主意的。

岳定唐笑道:“刚刚也有人这么与我说,今日受人之托的人还挺多。可影佐先生即将谈的事情,与已故的成先生又有何关系?”

大老爷手一挥:“嗐,咱们不说客套话,我手上有这座宅子的房契,我去问过了,这样的宅子,起码值个五六百两银子,你若愿意,我就拿这房契抵佛塔,再加上老爷子留给我的米铺和庄子,怎么样?这笔买卖你不亏吧,你都卖了换成大票号的银票,回了上海再兑,总比你抱着个佛塔跑遍大半个中国好吧?”

影佐却没笑:“很抱歉,我也不愿因此叨扰您,但既然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委托我的人有两位,一位是市政公署的刘先生,他是我的大学学长,早我好几届,一位则是岳先生您的亲人,岳定晋岳先生。您离开上海之前,岳定晋先生想必与您联系过了,成先生一去,他手里的生意无人接手,刘先生和岳定晋先生商议过之后,都希望由岳家来出面,具体事宜,待您亲自去见刘先生一面详谈之后,自有结果。”

岳定唐:“大表舅,我非生意人,只是个教书匠,恐怕做不了你说的买卖。”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您手上的佛塔,如有需要,刘先生可以以奉天市政公署的名义代为运送至上海府上,您直接让人等着签收即可,不必千里迢迢带着箱子奔波,容易丢失,生出麻烦。”

“定唐,我有一桩买卖,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岳定唐:“多谢你,佛塔的事情我会考虑,至于刘先生那边,劳烦影佐先生代为转告,我明日一早上山祭拜关老太爷,下山之后就去拜访他。”

二老爷一走,大老爷就来劲了。

影佐欣然起身。

“定唐,你们先好好歇息,明日还要上山给老爷子磕头的,别误了时辰,我先去忙了,不必相送。”

“如此甚好,那我就告辞了。”

眼看谈话也进行不下去了,二老爷只好起身告辞。

影佐走后好一会儿,凌枢背着手施施然回来。

二老爷拿他没法子,大老爷的屁股跟黏皮糖一样,赶又没法赶,骂又不好看。

“二老爷烦不胜烦,只差没拿起笤帚赶我了,不过客房已经在收拾,今日应该是可以住进去的。”

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

岳定唐朝他招手:“过来,喝茶。”

大老爷往椅子上一坐,大咧咧道:“我也是来探望外甥的!”

凌枢狐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二老爷:“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岳定唐:“怎么,你不想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

大老爷冷笑:“就怕有人以寒暄为名,眼睛早就盯上外甥的东西!”

凌枢:“你不说,我不问,我不是个爱打听的人。”

二老爷沉下脸色:“大哥,你说什么糊涂话,自打定唐他们上门,他二舅妈都没好好见过这个外甥,现在我带她过来打个招呼,你还不乐意了?”

岳定唐:“我怕你抓耳挠腮,半夜睡不好。”

“好啊老二,我就知道你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

凌枢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贫僧四大皆空。”

大老爷一见到二老爷夫妻就瞪圆了眼。

岳定唐似笑非笑:“二老爷请吃驴肉锅子的那天晚上,你中途离开,不仅仅是去解手吧?”

是大老爷。

凌枢:“不是给你说了吗,我去买银针,给你试毒。”

果然,不一会儿,第二个上门的人来了。

岳定唐:“你用来试毒的那根银针,其实是银楼里的银钗,所以你缘何会刚到关家,就觉得有人要对我们不利,还特地跑了一趟银楼?”

买佛塔这个主意,老二能想到,别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凌枢摸摸鼻子:“实不相瞒,我是瞧见一位漂亮姑娘,一路追着她过去的,谁知道她进了银楼就没影了,我又不好显得孟浪,只能随便买点东西。怎么,岳长官良心发现,想帮我报销?”

凌枢:“不出一刻,定会有其他人登门,您若不信,不妨多等片刻。”

岳定唐听着对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嘴角越来越平,最后抿成一条直线。

二老爷皱眉:“你们刚回来,我就找上门了,哪来的其他人?你莫要糊弄我。”

他知道凌枢在说谎的时候有很多不自觉的小动作。

凌枢笑道:“佛塔珍贵,人人都知道,老岳本没有据为己有的贪婪之心,奈何这是老太爷点名留下的,不让他送还。您说要买,的确不会违背老太爷的遗命,可关家那么多人,佛塔到底卖给谁,手背手心都是肉,老岳也左右为难啊!”

这些小动作,在上学时就已有之,经过许多年,许多都被凌枢强行改掉了,但依旧有不少细节留下来。

“你说吧。”

譬如说,一根手指不停敲打桌面,动作很轻微,不仔细看,不会看出指尖一动一动的碰触。

二老爷抽抽嘴角,想让他哪边凉快哪边去,但想想这姓凌的能给岳定唐洗脑吹风,等会一个不痛快又坏了自己好事。

在意识到岳定唐的视线之后,凌枢立马停止不动。

吃饱喝足的凌枢恢复战斗力,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

可这样一来,反倒此地无银了。

“二表舅,能否容我说一句?”

岳定唐看着他笑了,意味深长。

夫妻俩一唱一和,仿佛岳定唐已经同意把佛塔卖给他们一样。

凌枢也笑了,人畜无害。

“话说回来,你这外甥应该也不会这么狠心,漫天要价,弄得咱们一家人都去讨饭吧?”

“凌枢,我觉得,你留在我身边,真不是个好选择。如果我是你的敌人,就会选择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绝不会顾念什么老同学的旧情。”岳定唐半真半假道。

何氏媚眼一转,风情天成。

凌枢笑道:“可你不是我的敌人啊,岳长官,我只是一个靠着你混吃等死的小秘书而已,您可千万别把火撒我身上。我坦白,我真是遇见个漂亮姑娘才会去的银楼,那姑娘我到现在都记得长相,要不画出来给你瞅瞅?”

二表舅妈姓何,生得也如何仙姑一样俊俏,连声音都清脆骢珑,落地成珠玉,难怪二老爷对这小妻子千娇百宠,无所不应。

岳定唐:“我怕你画出个何幼安,然后跟我说见鬼了。”

“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我打一开始就不愿意让你为了这座不能吃不能用的佛塔去变卖家产,你不听,非要一意孤行,这东西烫手,回头你倾家荡产买过来,还哪来的钱去打点?”

凌枢:“您真会开玩笑。”

二老爷笑道:“定唐啊,我想跟你打个商量,你开个价钱,二表舅倾家荡产都无妨,可你总得给我留间房和吃穿用度,毕竟我也有一家老小要养的,我先给你写个欠条,若是不够,后期再慢慢偿还,成不成?”

岳定唐:“影佐认识成先生。”

岳定唐:“既是稀世珍宝,二表舅心中可有合适的价格去衡量它?”

凌枢很惊讶:“那他是对何幼安的死起疑了?”

二老爷道:“你表叔公当年能在奉天立足,自然也是各方打点过的,奉天的王市长与老爷子也有些交情,到时候只要我们打点好,就不会有问题,这东西娇贵,长途跋涉,容易摔着碰着,便是碰一下,缺个角,稀世珍宝也就成了千古遗憾,我多年收藏古玩,实在不忍它落得如此下场……哎!”

不管他真惊讶还是假惊讶,岳定唐直接撂开前面那些试探,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二表舅言之有理。”岳定唐点点头,却话锋一转,“但您怎么保证自己拿到佛塔之后,日本人就不会伸手?”

“你认识老袁。”

他说得头头是道,一条条都摊出来讲清楚,不愧是关家负责对外的管事人。

不是疑问,没有反问,而是陈述。

“这可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们想要的东西,还能得不到吗?那可真是花样百出,不怕你不上当,就怕你想不到,躲过这个坑,还有那个坑在等你!哪天你一出门,他们直接往你前面一躺,讹诈碰瓷,要你赔天价的医药费,赔不出来就拿佛塔抵债,你是拿还是不拿?到那时候,可不就人财两空了?”

凌枢否认得很快,脸上的无辜也很真切。

二老爷近前,压低嗓音。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

“还有,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一路平安,没人敢打你的主意,那在奉天城内呢,在东三省呢?”

“你说你回国之后去了四川云南等地闯荡,但你的口音里却没有受到当地环境的影响而稍稍改变,反倒是连本地乡音,也消除不少,这说明你的确出去闯荡了,但不是去四川,也不是去云南。”

“你将佛塔这一路带回去,要先从奉天坐火车去天津或北京吧,到了那边又要转车,七弯八绕才能回上海,这中间会经过多少路,遇见多少人,有多少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还有多少杀人不眨眼的,你能保证你把箱子平安带回去吗?有些人可不仅仅是劫财,还会要命的,他们跟地方勾结,官匪一家,沆瀣一气,岳家在上海是了不得,可上海之外呢,全中国总不至于个个都认识姓岳的吧?”

“你口口声声嗜钱如命,却把何幼安给你的酬金,都留给何立心那孩子。我还知道,你暗地里依旧在调查陈友华的死,你在怀疑什么?何幼安的事情不是告一段落了吗?”

见岳定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二老爷再接再厉。

“今天所有人在场时,老袁看见你,跟看见别人的反应不太一样,他愣了一下,别人有没有注意到,我不知道,但我注意到了。”

“哎呀,定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别装糊涂了!实不相瞒,我是真没想到老爷子手里边还有这件藏品,而且特地指名留给你,话说回来,如果他早点亮出来,很可能就被老大或老四给私吞了,现在呢,虽然碍于老爷子的遗言,他们暂时没敢轻举妄动,但你能保证你踏出关家大门也是安全的吗?”

岳定唐看着他,渐渐变得严厉。

“二表舅何出此言?”

“凌枢,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跟老袁,到底认不认识?”

岳定唐猜到二老爷很可能是为了佛塔而来,却没料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要买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