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像浅塘里的波纹，徐徐漾开，从耳朵，一直缓缓流淌到心里。
他唱：“重逢还欢喜，第一眼看见你，便能认出你，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过分离。”
白泽一开始就很喜欢这首歌，梅无尽拿出来的时候，他有点小小的惊喜。他虽然醉了，但是没有忘词，也眉开眼笑地跟着音乐唱起来。
他听见他唱：“白云路过你年少时光，可惜被遗忘，连同记忆，一并雪藏。”
魏琳后来笑话他：“都醉成那样了，还不知道在台下应和你CP，没想到你不仅仅傲娇，还是条小忠犬啊……”
耳朵的声音却分外地清晰起来。
闹完之后散场，各自回住所。
白泽努力撑开眼，游走不定的灯光，摇晃的人影，天旋地转的舞台，在他的视线中逐一变得模糊起来，怎么也无法准确地聚焦在那个人身上，却拼命想看清他的脸。
梅无尽扶着站不稳的白泽，把他的大部分重量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只是他不配合，醉了也不是安分的人，手臂抓都抓不住，像条泥鳅。
后来好像听到梅无尽被推上台去唱歌，熟悉的前奏，似乎是《白云无尽》。
梅无尽威胁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再闹把你扔海里喂鲨鱼！”
那晚玩游戏，白泽输得一塌糊涂，被灌了不知道多少酒。本来酒量就不好，不出一个小时就酩酊大醉，躺在沙发上半睡半醒着。
白泽不知听成了什么，反而傻乎乎地翘着嘴角笑起来。
白泽难得没有回嘴，傲娇地哼了一声，就开始瓜分蛋糕。
干净又明朗，像染上了正午的阳光。梅无尽想，再多的无可奈何，估计也会给这样的笑容磨成心甘情愿。
梅无尽又冷嘲了一句：“你怎么能蠢成这样？”眼底却映出星星点点的烛光，给人那样温暖的感觉。
一路折腾着走到地下停车场，魏琳开车送他们两个到双人公寓的楼下。
一起吹蜡烛的的时候，头低下来，凑到一起，白泽一个失神，睫毛差点被点燃了。
走之前，无良的经纪人冲着梅无尽挤眉弄眼地笑，拿出一串崭新的钥匙来，暧昧地说：“公司给你们安排了新房，是超级豪华别墅哦，明天我带你们去看……”
公司内部帮他们一起庆生，顺便庆祝他们出道。围在大蛋糕四周的都是认识的人，大多是曾经一起奋斗过的练习生。
这个消息，无比强烈地提醒着梅无尽，SKY真的红了。
不久之后就是白泽的生日，巧的是，梅无尽的生日和他只相差了两天。
说好的，要一起变得强大起来。
梅无尽好笑地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谁叫你平时不多读点儿书，尽闹些笑话。快点起来干活，音还没录完。”
现在他们正走在这条路上，不管前方会遇到什么未知的困难，但只要一直这样相互扶持着，总会有无限的力量吧。
白泽也倒地，躺尸装死。
魏琳还在进行无限的幻想：“未来的两位天王巨星，可不能再蜗居在这个小地方了，哈哈哈哈哈，要好好珍惜以后的豪宅同居生活哟……”
梅无尽说：“形容夫妻相互尊敬，对待彼此就如同对待宾客一样。”
梅无尽关上了车门，声音也被打断。
白泽摇头说：“不知道。”
“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梅无尽问：“你知道相敬如宾什么意思吗？”
四月的夜晚，已经开始暖和起来，风里带着温度。
白泽茫然地看着梅无尽，问道：“她干嘛这么激动？心脏病发作了吗？”
梅无尽索性把窗户打开。拧着毛巾给白泽洗了把脸，等倒完水，洗了澡出来，发现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家伙，正歪在椅子上玩魔方。
魏琳被命中红心，激动得倒地不起。
净白削瘦的指，灵活地转动着六个面，无比熟练的样子，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只差蓝、黄两个色没有完全对上。
白泽才不会让她如愿，收敛起脸上丰富的表情，高冷地说：“没，他没对我不规矩。我们俩一直相敬如宾。”
也不知道他到底清没清醒。
果然魏琳立即闻声赶来，兴奋地问白泽：“他怎么对你不规矩了？”一脸八卦的样子，巴不得听到越多越多劲爆的消息。
“阿泽？”梅无尽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好像从C城那晚起，他开始习惯了这样称呼他，就算语气淡漠，也无形之中带着一点儿亲昵。
“你这样叫，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对你不规矩了。”梅无尽云淡风轻地说。
白泽抬头，望着他，懵懵懂懂的眼神。
“梅无尽你给老子放规矩点儿啊——”
原来还醉着。梅无尽想。
得到的反应就是，一声冲破云霄的咆哮。
“快点回房间睡觉。”催促他。
梅无尽无奈，这家伙好像每句话都能和自己吵起来。心血来潮，走旁边过的时候故意捋了捋他的头发。
白泽却好像还搞不清楚状态，傻傻地说：“我们出去散步吧？”
“才没有！”
“睡觉。”
“是你自己想事情太入神了。”
“散步！”
白泽像只猫一样受到了惊吓，炸毛地窜起来，大吼大叫道：“你怎么每次走路都没声音的！”
各持己见。梅无尽为了避免待会儿发生睡着了，还要被吵醒的状况，觉得有必要先把人安顿好。
“喂，你又发什么呆？”梅无尽轻拍了一下白泽的后脑勺。
直接拖着白泽走，但是他像浑身没骨头的人，软趴趴地所在宽大的椅子里不肯动，不停地嘟囔着：“我要去散步！”
微博热搜榜上，占据前几名位置的，全是“白梅CP”之类的话题，关注点不在首发单曲上面。
“那你自己去吧。”梅无尽说，准备自己回房间，把门窗都锁好就行了，他一个人总不能撬锁溜出去。
相较之下，认真地在听他们唱歌的人，只占了少部分吧。
手腕被拉住，白泽底气十足，大声地说：“咱俩一起去！我们最佳组合！最佳CP！”
让白泽生气的是，那些对他们的关注，铺天盖地的报道，更加注重的似乎是他和梅无尽之间的CP绯闻。
这下梅无尽不由怀疑他是不是装醉了，却毫无办法。被狠狠拖住了，抽不开身。白泽气势汹汹，不肯罢休。
因为前期造势成功，这首歌爆红，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白泽感觉到不太真实，转头去看梅无尽，他还是在抱着吉他写歌，浮躁的心又稍微沉静下来。
“真是怕了你了，祖宗。”
出道后，他们推出的第一首单曲叫《白云无尽》。
最后还是梅无尽妥协。
白泽听了他赞同的话，却莫名其妙地别扭起来，脸皮有点发热。
半夜出去散步，沿着行人稀少的马路走。尽管是这样，梅无尽还得管着身边的人，免得他有突发情况。
梅无尽没有反对。他眯了一会儿之后，望了望窗外说：“哦，那就用SKY好了。”
风一直吹着，白泽有点昏沉的脑袋慢慢好受一点，不再那么重。
白泽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我觉得不会呀，哈哈哈，大俗即大雅嘛。这名字简单又好记！”
“我要抽烟，咱们去超市买包烟吧！”他总是一时兴起，冒出各种想法来。
“会不会太普通了一点？感觉没什么特色。”魏琳说。
梅无尽说：“对你的嗓子不好。”
“那就叫SKY吧。”白泽突然说。
“我又不常抽，偶尔试一次没什么影响的。”白泽一脸期待，同时也一脸揶揄，挑衅地说：“喂，你不会没抽过烟吧？”
同时包含了这两个元素的，好像是天空诶。
走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白云，无边无尽……
收银台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年轻，脸上长了青春痘。女人年长，眼角满是鱼尾纹。两个人凑在电脑面前津津有味地看娱乐新闻播报，声音调得很大，整个店子里都能听见女主播的声音。
白泽，梅无尽……
“……近日，‘白梅’CP被炒得火热，SKY组合的关注度居高不下，屏幕前的众网友纷纷表示无限期待……”
白泽双手枕在脑后，打开的窗户外是碧蓝如洗的天空，雨后初晴，飘散的几朵白云像棉絮一样，被风轻扯成丝丝缕缕，牵连不断，蔓延到辽远的视线尽头。
画面上出现的是白泽和梅无尽相互瞪眼睛的那张照片。弹幕滚动，均是卖萌又卖腐的各种颜文字和火星文。
“那你赶紧想名字噢。”魏琳说完，立即噤声了。
白泽挑了一包顺眼的烟去前台结账，梅无尽跟在他身后，在货架上拿了一只打火机。
魏琳是新晋经纪人，性格活泼开朗，二十多岁的年纪，和白泽他们属于同辈，彼此说起话都很随性，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两个收银员的视线始终盯在八卦新闻上，匆匆结算，找了零，连头也没有抬，丝毫没有注意到光顾的客人就是屏幕内的主角。
“你吵死人了！”白泽抱怨。
白泽好像有点遗憾，“他们好像没认出我们来诶……”
魏琳说：“我不得不为你们的前途担忧了，下次希望公司能够帮我换个好点儿的艺人带……”
梅无尽给他把帽子扣上，“这样不是最好，你还嫌绯闻不够多吗？”
梅无尽闭着眼睛，一丝不苟在休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似的。
“哼，我都准备好给人签名了！”
“叫什么名字？”白泽思忖着，在问自己。
“真是自恋啊……”
这次取名好像很随意，公司高层意外地听取了他们自己的想法。魏琳过来询问他们的意见，梅无尽和白泽当时累趴了，双双躺再排练室的地板上。
白泽把烟盒的包装拆开，故作熟练。
他们组合的名字叫做“SKY”，天空。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抽烟。读书时虽然也任性，但他从未抽烟酗酒，也算是一枚好少年。那时心里大概就已经种下了关于音乐的梦想，每天往音乐室里跑，周末也偷偷去酒吧听歌，却意外地没有跟着别人学坏。
白泽又鼓着脸把音量调大了一截，房间里震耳欲聋的吉他弹唱盖过了所有声音。
最大尺度的尝试也只是纹身。
“你们俩好像是被我坏了好事之后，各自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啊……”
有一次背着书包路过一家装饰别具一格的店子，他好奇地进去看，热情的店主给他在脚踝上纹了一片小小的枫叶。结果回家还是让白继成给看到了，被骂得半死。
魏琳冷场，头顶仿佛有乌鸦飞过。
他记得不太清楚了，细枝末节都已经模糊。只有纹身时那丁点儿的痛感，和白继成骂他的样子，还鲜活地存留在脑海中。
没人理她。
第一口就被呛住，白泽穿帮太过于明显，别捏地转过头。梅无尽把烟从他指间抽走，自然地叼到了嘴上。
魏琳自讨没趣，“喂喂，你们怎么能这么冷漠？不应该过来讨好我吗？我可是掌握你们‘生杀大权’！”
“靠，你不嫌脏啊！”
梅无尽佯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白泽满头黑线，伸手重新打开音响，准备再练习一边舞蹈。
白泽嚷嚷着，立即被透明的烟雾喷了一脸，手掌用力地扇风，梅无尽却看着他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
“咳咳咳……你们俩干嘛呢？”魏琳拍完再进去搅乱气氛，开玩笑道：“正在相互深情的凝望？”
白泽有些怔愣，他没见过这样孩子气的梅无尽。
公司新给他们安排的经纪人魏琳看到这一幕，觉得呆萌又可爱，顿时少女心泛滥。躲在门外悄悄用手机偷拍下来，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放到网上去。
“阿泽，不会抽烟的是你自己吧？”轻快而有点得意的语调，很难想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
梅无尽和白泽是截然不同的。
练习室的镜子里出现两张紧挨着的脸。一个生着漂亮狭长的凤眼，光华内敛。一个是大大的圆圆的猫眼，澄澈透亮。
他从小不得不独立，勤工俭学，打多份工养活自己。去过太多种场合，接触过各色的人，烟有时候是最好的交流媒介，他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渐渐地，能够轻易地分辨优劣，品尝出烟丝的产地，像一个行家。
白泽扳过梅无尽的脑袋，让他照镜子。
白泽抢不过梅无尽，重新点燃一支，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看！就是你现在这副表情！”
梅无尽今晚心情好像特别好，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老妈子一样地叮嘱白泽，“下不为例，吸烟有害健康。”
“笨蛋。”
“你少来，自己还不是一样……”
“你摆明就是！当时一脸嫌弃我的表情！”白泽指控他说。
这是白泽年少时抽完的第一支烟，他身边的人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站在皎洁的月光底下，沉静温和，带着几分纵容地望着他。
梅无尽有点儿出神，他当时没有不答应。只是廖洪川突然提议，让他感觉诧异，一时之间忘记表态而已。哪里知道旁边的家伙内心这么敏感，明明看上去神经大条。
他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场景。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
酒其实早就醒了。
“哼，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一脸不愿意和我合作的样子……”白泽想起廖洪川第一次提出让两人组合出道时梅无尽冷漠的态度，仍旧耿耿于怀。
他们回去时，走的是另外一条商业街。到了深夜，路人也不多，不用担心被偷拍。
梅无尽斜睨了他一眼，“管那么多干嘛，好好排你的舞。”
在道路两旁偶然看到了《白云无尽》的宣传海报，被张贴在百货商场的高楼上，在朦胧夜灯下也十分惹眼。
“你干嘛这么‘无私奉献’？”
白泽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感概道：“我怎么能这么帅呢！”说完也顺带夸一夸梅无尽：“当然你也还不错啦……”
这让白泽非常惊讶。
梅无尽无力吐槽他这种幼稚行为，看了眼手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出道的时间定在来年的二月中旬。这一年即将要过去，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了四十来天。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排练，收录歌曲，梅无尽拿出了自己所有压箱底的歌。
白泽说：“再看两分钟就走。”
公司为了给他们俩宣传造势，刻意制造和策划了很多起绯闻，网上早已经把“白梅”CP炒得火热。
听到了很多人在大街上谈论起SKY，提起他们的名字，娱乐报的头版头条上时常出现他们的照片，微博上每天回涌来成千上万条私信和留言，还有粉丝们寄去公司的礼物也越来越多，信件多到没有时间一封一封拆开来看。
同时，白泽和梅无尽也都同意了公司提出的组合出道的形式。
但他好像还是一开始的那个孩子，因为每一点关注而开心，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不知道梅无尽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竟然让廖洪川重新接纳了自己，恢复了他EME旗下练习生的身份。
梅无尽说：“好吧，那就再看两分钟。”
重回C城，就像做了一场梦。白泽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