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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夏

他一手提着那本书,手却伸到了栏杆之外。

“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放弃你了,”何老师道,“你的心思不在正路上,自己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想想对不对得起父母!”

风吹书页,带来“沙沙”的轻响,蒋正寒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愤怒也没有出声——纵使何老师把那本书扔下楼了。

但在班主任看来,这正是蒋正寒皮糙肉厚、油盐不进的表现。

阳光折射在栏杆上,有些晃眼。

作为一个局外人,夏林希有些想笑。但她不得不承认,蒋正寒的心理素质堪称优秀,面对班主任的责问,他不慌不忙,脸都没红。

江明一中的高三年级共有三十个理科班,而在这三十个理科班之中,又有三个出类拔萃的尖子班。

也许将来会考。

夏林希所在的高三(30)班,正是理科尖子班之一。

这五个字显然不够严谨,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不会考,也许将来会考。”

班上的同学都是好苗子,学校领导对他们寄予厚望,盼着他们为校争光。

蒋正寒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不会考。”

像蒋正寒这种曾经名列前茅又忽然一落千丈的学生,难免会受到特殊关照,通常给予关照的那个人,就是他们雷厉风行的班主任。

何老师几近粗暴地翻开书页,对着蒋正寒问道:“你是计算机校队的学生,还是参加高考的普通学生,你看这些东西有用吗?什么傅里叶变换、动态规划、多项式算法,你睁大双眼查查大纲,高考会不会考这些?”

班主任扔了蒋正寒的书后,脸色缓和了不少。

事情的发展方向,和夏林希的预想不太一样。

课间走廊里吵吵闹闹,只有这一块安静得吓人。

然而当何老师撕开封面,却只见《算法导论》四个大字,夏林希认识其中的每一个字,但是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她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该讲的话我都讲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何老师对着蒋正寒说,“你如果真的不想学习,可以,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不参加高考,我立马把你调到普通班。”

于是夏林希看着那本书,就是一种“我懂”的眼神。

蒋正寒半低着头,看着地板上的瓷砖。

但当她自己面临升学压力,又没有天生的才能帮她过关斩将时,她便觉得从前对学生生涯的构想太过简单,做好一件事从来都很难。

何老师抬手搭上栏杆,目光均匀地落在蒋正寒、张怀武和顾晓曼三个人身上:“今天上数学课,你们几个在听吗?夏林希是年级第一,她会了不需要听,你们三个人呢?肆无忌惮,谈笑风生,没有一点做学生的样子。”

夏林希看了这样的内容,就觉得非常爽。

张怀武咽下唾沫,端正态度道:“何老师我们错了,以后上课都会认真听。”

她上初中的时候,看过几本青春校园小说,主角在学生会大放异彩,参加社团赢得竞赛,成绩优异受人欢迎,还能匀出大把的时间搞对象,几乎没有做不成的事。

“好了都走吧,”班主任摆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我讲这些话,我自己都烦,不过只要你们能听进去,我讲多少遍都行。”

夏林希想问,那到底是什么书呢?

说完,他拿起打火机点烟。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和夏林希并排站着,从夏林希的角度望过去,只有一个非常好看的侧脸。

学生们离开后,又走过来一个年轻的老师,那老师看了一眼楼下,笑着问道:“何老师何必呢?学生看一本课外书而已,这就扔掉了?”

蒋正寒辩解道:“它是一本和校园有关,可以在教室里看的书。”

“我当了十年班主任,不是一开始就扮黑脸,”何老师答道,“我发现软硬兼施没用,学生们总以为我会软下来,和颜悦色也没用,因为没人会当一回事。”

“你知道那是什么书,是你这个年龄应该看的东西吗?”何老师又问。

他将烟灰弹到走廊的垃圾桶里,咳了一声又说:“我们省一年七十万考生,录取名额有多少,重点大学的录取比例,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最低。”

蒋正寒率先开口:“上个礼拜日,我把它带到了学校,一直没有拿回去。”

何老师看着楼下,继续开口:“再看看我们学校里,家境好的都去了国际部,有远见的都去了竞赛部,保送名额给我们尖子班留了多少?”

他们五个人站在走廊上,气氛剑拔弩张,多少有点引人注目,隔壁班的同学从窗户探出身子,做足了看好戏的准备。

他吞云吐雾,皱着眉头说:“高考是什么,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我不把他们逼得紧一点,怎么能得到最好的成绩?”

何老师问:“到底是张怀武的,还是蒋正寒的?”

蒋正寒踏着烟味走回了教室,广播正在播放眼保健操的音乐,同学们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紧闭双目做着眼保健操。

“我……我……”张怀武结结巴巴,正要解释,忽然听到蒋正寒承认:“是我的。”

蒋正寒站在门口停顿了两秒,忽然转身飞一般跑下了楼梯。

何老师有所感知,目光穿透眼镜片,落在了张怀武的脸上。

顾晓曼问:“蒋正寒又发什么疯?”

所以何老师话音未落,他浑身一抖,脸色煞白。

“肯定是去捡书了,”张怀武回答,“你们不知道,那本《算法导论》,真的是正哥的宝贝,128元一本,他在新华书店原价买的。”

很不幸,张怀武就有一位这样的家长。

张怀武叹了一口气:“昨天的值日组长是谁啊?怎么任由同学把书交给班主任,这不是害我们吗?”

如果碰到那种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把孩子胖揍一顿的家长,这项必杀技的威力就能封顶。

顾晓曼斜眼看向夏林希。

“叫家长”这三个字,可谓班主任的必杀技之一,不仅是学生的可怕梦魇,更是学校血雨腥风的来源。

昨天的值日组长,正是夏林希。

“花时间看这种东西,纯属浪费,”何老师说,“我不管这是谁的书,让我查出来,一定要严惩,要叫家长!”

夏林希没进教室,她跟着蒋正寒下楼了。

那本书很厚,包了黄色的封皮,看不出名字和内容。

高三教学楼共有五层,毗邻一片小树林,书是从五楼扔下来的,刚好掉进了树林里。

也许是因为腿长,蒋正寒走得比较快,也离班主任最近,何老师没有看他,径自拿出一本书,指着书皮问道:“昨天值日的同学,在你们的座位附近,捡到这样一本书,我就问一句,这书是谁的?”

江明市的夏天向来炎热,从8月中旬开始,每一天都是高温橙色预警,小树林中阴凉消暑,却一向鲜有人至。

然后他摆了摆手,开口说:“你们到这里来。”

原因无他,因为这里蚊子比较多。

周遭烟雾缭绕,他掐灭了烟头,在心中打好腹稿。

蒋正寒低头找书,双腿都被蚊子叮了,肿起来几个大包,非常的痒。但他挠都不挠,一派超然物外的姿态。

他看到四个学生朝他走来,两个男生两个女生,男生和女生之间刻意拉开了距离——这个距离是非常必要的,早恋如同洪水猛兽,这是每个班主任都明白的道理。

直到夏林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看到了,在花坛边。”

没过多久,时针指向九点半,窗外阳光灿烂,何老师夹着烟卷,站在走廊尽头独自抽烟。

蒋正寒转过身,瞥见了夏林希。

张怀武偏头凑过来,插了一句道:“哎呀,回家再洗脸吧,何老师还在等我们呢。”

她弯腰捡书,校服的裙摆盖过了膝盖。

“在这里,”夏林希指着自己的额头,“黑色签字笔的水印。”

这大概是蒋正寒十八年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在小树林独处,尤其这位女生还帮他捡书。他心中十分感激,但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就冒出一句:“这里有蚊子。”

蒋正寒用手抹了一把脸,又问:“擦掉了吗?”

“啊?”夏林希把书递给他,“你说这个干什么?”

“你脸上有一道墨水印。”夏林希说。

蒋正寒接过书,随手去牵夏林希:“不要在这里待太久,我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他想牵她是下意识的举动,直到伸手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妥。

蒋正寒虽然已经年满十八岁,但他和女生的相处经验很少,夏林希这样一声不吭地盯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夏林希低头看着他的手,见他食指的指节上还趴着一只蚊子,就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瓶风油精,二话没说扔给了他。

她皮肤白嫩,双眼清澈,下巴轮廓柔和,外貌其实相当漂亮。

蒋正寒接住风油精,觉得自己承了一个人情,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寻思着以后要找一个机会,送夏林希一瓶花露水。

夏林希抬头,与蒋正寒对视。

夏林希身高一米七,比蒋正寒矮了十几厘米,为了方便对话,她踩上了台阶:“昨天我是值日组长,有人捡到了一本书,我没当回事……”

“叫了,”蒋正寒道,“我们一起走吧。”

“没关系,”蒋正寒说,“这本书我看过很多遍,买来是为了做纪念。”

夏林希站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师刚才叫了我的名字?”

墙角树荫浓密,当空阳光一洒,遍地都是虚浮的光影,他随手翻了翻破落的书页,半开玩笑地说:“被班主任这么一扔,纪念意义更大了。”

说完,他抱起教案走出了教室。

他笑起来很好看,带着明显的友善,莫名增加别人的好感。

何老师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抬头看向教室的最后一排:“蒋正寒、张怀武、顾晓曼、夏林希,你们四个来我办公室一趟。”

夏林希心想,也许今天早上班主任说得没错,蒋正寒将来可以去做模特,他这么一笑,隔着屏幕都很引人注意。

正在此时,下课铃打响了。

眼保健操奏响尾声之前,夏林希回到了教室,又过了一会儿,蒋正寒出现在门口。

蒋正寒恰如死猪一般站着,没有出声为自己辩解。

两人相隔一段时间进门,没人会发现他们刚才在一起。

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何老师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随即拔高了声调问:“蒋正寒,你死猪不怕开水烫,被罚站还能和同学讲话?”

蒋正寒坐回原位,张怀武还在轮刮眼眶,他从手指的缝隙中偷看,瞧见整本书都已摔得稀烂,几乎想象不出原来的形状。

在这一刹那,班主任何老师好像和他心有灵犀。

蒋正寒掏出胶水,试着拼凑残缺的纸张,但是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

“128块钱的一本书,就这么废了,”张怀武问,“不过这些编程算法,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让你这么喜欢?”

蒋正寒思考了一阵,只想到了一个词——

蒋正寒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学。”

这种心态,用什么词形容比较好?

张怀武叹气:“你小心变成书呆子。”

蒋正寒觉得,倒数第一嘛,考几次就习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被老师罚站,被点名批评,都是同样的道理,刚开始可能有点不适应,但是久而久之,习惯了就好了。

蒋正寒笑了一声:“做书呆子也不容易。”

蒋正寒沉默地反省了一会儿,不是很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正哥,你起码要为将来做打算吧,”张怀武仿佛被何老师附体,在这一刻,竟然有些苦口婆心地说,“你在咱们班总是垫底,万一明年考不上大学,你爸妈会让你复读吗?”

张怀武报以微笑,随后用惋惜的眼神看向蒋正寒。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蒋正寒拍了拍张怀武的肩膀,“谢谢哥们的提醒。”

顾晓曼点头,赞同地看向张怀武。

“谢什么?”

张怀武拍了拍蒋正寒的大腿:“可是,正哥还是稳居全班倒数第一,上课经常被罚站,被点名批评,被竖立成反面典型,正哥心里这么苦,他都没有放弃啊!”

有人把语文试卷放在蒋正寒的书桌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分数栏:“满分一百五十的卷子,总分考不到九十,蒋正寒同学的母语,是中文吗?”

“顾晓曼,你别丧气啊,你们回过头来,看看我正哥!”坐在后排的张怀武接了一句,“正哥每天也很认真,很努力,他总是在记笔记,一天换一根笔芯……”

听到这个声音,顾晓曼脸颊一红。

顾晓曼叹气出声:“我不甘心啊,我这么努力,年级排名却这么低!”

张怀武“嘶”了一声,抬头道:“陈亦川,川哥,你好好发卷子不行吗,怎么说话还带刺儿?”

夏林希反问:“既然转不了班,你还纠结什么?”

作为一名忙碌的语文课代表,陈亦川还有三十几份试卷要发,他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太多时间,但是他今天心情好,所以就回了一句:“我这不是好奇吗?真有人能考一个语文不及格。”

顾晓曼睁大双眼,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叫我怎么转班?”

夏林希一手撑腮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也有人能一直考全班第二。”

夏林希放下了手中的笔,开始整理草稿纸:“我说一句不应该,你会转去文科班吗?”

张怀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晓曼喋喋不休道:“我的化学不及格,实验题几乎全错,阴阳极的方程式写反了,找不出共存的溶液离子……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学理科?”

在高三(30)班,如果夏林希是万年第一,那陈亦川就是万年第二,雷打不动的第二。

顾晓曼早已习惯。自从和夏林希成为同桌,顾晓曼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想当年文理分科,陈亦川就是以第二名的成绩入班,从此他仿佛受了诅咒一般,再没考过除了第二以外的名次。

夏林希仍然在做题,并没有回答她,纵使她对笔记本下此毒手。

于是人送外号“老二哥”,也有人称呼他“二师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诨名,让他心中憋了一口怒气。

她握着签字笔,对着自己的笔记本,狠狠地用力戳了两下,划出一道粗糙的裂痕,好像和笔记本有什么深仇大恨。

所以夏林希刚才的话,无异于挑衅了。

“什么时候才能进前十?”顾晓曼说,“我不是不努力,可是我的努力没有回报,我每天凌晨一点睡,早上六点起床,中午休息半个小时,坚持两个月,没有一点进步。”

夏林希按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默写公式,陈亦川站在她的书桌旁,身体挡住了阳光。他左手抱着语文试卷,另一只手翻了翻夏林希的习题册,笑了一声然后说:“真有毅力,做这么多题。”

顾晓曼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乱写乱画,有一种发泄的意思。

在本班同学的心目中,夏林希和陈亦川分属两种不同类型的学霸,他们普遍觉得,夏林希依靠题海战术和总结题型,而陈亦川靠的是——天赋异禀。

迭代的方程式被渐次消元,标准答案呼之欲出,她的手速慢了一点,就听到顾晓曼说:“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恒心和毅力,也不至于进不了前十。”

他连作业都不做,纯粹高智商,自习课上别人都在刷题,他一个人钻研量子物理。

她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好像一台为做题而生的机器,双眼是扫描仪,心中有一台打印机,不与外界联网,不接受联机信息。

每当何老师巡视过来,陈亦川都会掏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把盖在他的《量子物理》上,然后飞快地写完选择题,让一旁的同学们赞赏不已。

草稿打得飞快,代数式写了一行又一行,落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陈亦川的同桌总想给他跪下。

夏林希听着这话,面上虽然没什么反应,手下却付诸行动。

他在年级是一个神话。如果仅仅是成绩好也就算了,可怕的是他打游戏也很强,几乎掌握了全年级男生梦寐以求的技能。

“好好学习”四个字,依旧加了重音。

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陈亦川开口问:“这个周末谁有空?上我家打一个排位赛。”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长度:“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会越来越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

“我有空,我也会玩网络游戏!”顾晓曼应道。

“有人化学不及格,有人化学考满分,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何老师道,“等到以后考上大学,迈入社会,你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陈亦川挑出顾晓曼的试卷,放在她的桌子上:“你还是自己玩吧,我从来不带女生玩。”

台下鸦雀无声。

我从来不带女生玩。

何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次月考,我们班的语文和数学平均分很高,但是生物和化学考得很不理想,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这句话瞬间浇灭了顾晓曼的热情。

全班同学都紧盯着幻灯片,只有夏林希是个例外,她仍然埋头写着参考书,对别人的成绩漠不关心。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做贼一样偷偷照了照脸,然后抬头寻找陈亦川,却发现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班主任提前五分钟结束了课程内容,打开教室的投影仪,放出了本次月考的全班成绩,从第一名到第三十九名,只要抬头就能一览无遗。

“别看了,”夏林希说,“他去另一组发卷子了。”

但是临到这堂课下课的时候,顾晓曼的好心情被毁得一干二净。

顾晓曼立刻问:“我们组的试卷发完了吗,他就走了?”

心里却非常高兴。

夏林希语气没什么变化:“应该发完了,不然也不会走。”

顾晓曼脸颊一红,移开目光道:“你说什么呢。”

顾晓曼双手抱着书包,凑近了一点又问:“那你觉得,他刚才有没有看我?”

夏林希没有问她为什么化妆,只低头打量她,片刻后说出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好像往这里瞥了两眼。”夏林希回答。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得教室温暖又明亮,夏林希忽然注意到顾晓曼画了眼线,睫毛也比平日更浓更长。

那就是看了,顾晓曼心想。

话音落罢,夏林希走回了座位。顾晓曼主动帮她拉开椅子,抬头对她热情一笑。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这味道很浅,混合着茉莉花香,比平常还要甜一点,顾晓曼坐在这样的教室里,心底的花也像是生根发芽了一样。

等她写完那道题,何老师又万分慈蔼地说:“夏林希的答案完全正确。同学们抬头看黑板,这种解法非常典型,做完六条辅助线就能列出表达式。”

她侧过脸望向夏林希,想和她说一些心事。

何老师频频微笑。

但是顾晓曼很早以前就知道,夏林希和陈亦川关系不好,他们两个谁也看不起谁,经常面对面相互贬低,话里都带着戾气。

全班安静无言,除了转悠的电风扇以外,只有粉笔擦过黑板的声音。

所以顾晓曼的心事,既不能和同桌讲,更不能和父母说,她只能自己憋着。

“这道题有三种解法,”夏林希站在黑板前,背对着全班同学,“我写最简单的一种。”

顾晓曼默不作声,低头把玩自己的小镜子。

夏林希从教室的后排向前走,路过的地方吸引目光无数,她的脚步异常沉稳,仿佛不是要去解一道困难的压轴题,而是去画一张简单的黑板报。

后排的张怀武捧着试卷,沾沾自喜地问道:“顾晓曼,你语文考了多少分?”

蒋正寒也有同样的感想。

顾晓曼没好气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张怀武热泪盈眶,觉得她的背影帅破天际。

张怀武不敢再问。

夏林希站了起来。

他觉得,女生是这样一种奇妙的生物,她们会无缘无故的生气,无缘无故的不开心,在她们不开心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张怀武屈身向前,伸手拉住了夏林希的校服袖子:“夏姐!救我!”

顾晓曼的确不开心。她摊开自己的试卷,手握成拳,在卷面上捶了一下。

如果此时没人应声,八成就是张怀武要上去做题了。

蒋正寒仗着自己视力好,窥见了顾晓曼的分数,他把这个结果转告给了张怀武:“顾晓曼的语文成绩,好像是一百三十二。”

“不会还不听!”何老师握着粉笔,侧身敲击黑板,“这道题是六校联考的数学模拟压轴题,谁能上来解题给大家看?”

“一百三十二?”张怀武简直惊呆了,“她怎么能把语文考得这么高?”

于是赶忙解释:“我……我不会啊……”

蒋正寒回答道:“夏林希的分数,应该更高。”

他觉得自己遭受了诬陷。

“这可不行,这些女生太嚣张了,”张怀武拿起自己的试卷,“下次月考我们要好好发挥,挽回男人的颜面。”

张怀武虎躯一震。

蒋正寒看着自己不及格的成绩,内心也泛起了一丝涟漪:“我们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张怀武,你的嘴就没停过,”何掌门怒声发问,“你是不是全会了,觉得自己不用学了?!”

张怀武叹了口气:“正哥,我说真的,你不能给自己留这么大的上升空间。”

而他们的班主任何老师,正是这个门派的掌门人。

张怀武说话的时候,电风扇还在“吱呀”旋转,窗外蝉鸣闹耳,教室里人声鼎沸,但是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怀武被砸中的那一刻,心有惶然地想着:这一项远程砸学生的技能,必定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绝技,隶属于一个神出鬼没的门派。

语文老师推门而入,脸色不是很好。

恰在此时,最前排一支白色粉笔突然袭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张怀武的脑门。

对于任务繁重的高三学生而言,语文当属六门主课里最亲切的一门,尤其当教授语文的老师健谈又风趣时,这门课的魅力就达到了一个顶峰。

正哥没有回答,爱得格外低调。

江明一中的高三尖子班,刚好有一位这样的语文老师。

张怀武惊讶地看着蒋正寒,仿佛有点不认识他了,过了半晌才拍了拍他的大腿,略带调侃地说道:“正哥,你好像变得爱学习了。”

这位老师全名赵宁成,年纪三十岁上下,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写得一手极漂亮的毛笔字。在他的课堂上,寸寸光阴如梭飞逝,从没有数理化的漫长,好像刚上课十几分钟,下课铃就打响了。

夏林希的眉头舒展开来,注意力又回到了黑板上。

可想而知,赵宁成人气很高。他不仅在学生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也很受校方领导的厚爱和器重。

话音落后,他的四周一片沉静。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赵宁成站上了讲台。

说这话的人是蒋正寒。

他左手翻着教案,右手拿着粉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形瘦高但很匀称,像是老照片上的年轻人。

有人说:“专心听课,今天讲的是双曲线,高考常考的数学压轴题。”

赵宁成说:“今天不上新课,拿出你们的月考试卷,我们来通过订正题目,总结一下常考题型。”

“别吵了。”

台下响起一阵翻卷子的声音。

她感到莫名的烦躁。

“我们倒着讲,先讲作文,”赵宁成道,“这次的作文题目叫《拒绝平庸》,可以归纳到励志类作文里,相信大家早有准备。”

好吵。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作文分类。

讲台上的何老师讲得绘声绘色,坐在后排的夏林希却蹙起了眉毛。

“夏林希的作文得了满分,”赵老师看向夏林希,“我们先来鼓个掌,再请夏同学给大家念一遍。”

顾晓曼笑得花枝乱颤。

教室窗扇半开,吹进来一阵温热的风,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好比一曲澎湃的赞歌。

“普通班的男生才会玩《魔兽争霸》,我们尖子班的男生只玩扫雷和蜘蛛纸牌。”

夏林希的座位在后排,许多同学扭过头看她,等着她站起来,朗诵一篇满分作文。

“你打什么游戏呀,你们男生还玩《魔兽争霸》吗?”

然而夏林希却说:“对不起老师,我找不到我的试卷了。”

“我只会通宵打游戏。”

赵宁成笑了笑,然后问:“你没发到试卷?”

“你问这个干什么?”顾晓曼道,“你也想通宵写卷子吗?”

“我把卷子放在桌上,”夏林希俯身向下,抱起桌上的一摞教材,“结果它不见了。”

夏林希的同桌顾晓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宁成便道:“你再找一找,找不到就算了。”

张怀武兴致勃勃:“夏姐,你跟我讲讲你的学习方法吧,你除了做题还干什么,你写了多少本参考书啊,你还能买得到没做过的参考书吗?”

夏林希拉开书包拉链,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座位上一片凌乱,唯独不见她的试卷。

夏林希放下了笔。

教室里安静了一分钟,就有几个学生开始闲聊,聊天内容无非“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或者“你今天打算做多少题”,这种毫无意义的闲扯,多少能缓解一部分压力。

张怀武点头,感叹道:“毕竟是夏姐!”

当然更重要的是,比起凶神恶煞的班主任,赵宁成的脾气好了十倍不止。在他的语文课上小声说话,向来是一件被默许的事。

夏林希的同桌听见他的话,也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蒋正寒的英语考了一百三十五分,差一点就赶上夏林希了。”

夏林希听着同学的窃窃私语,更希望下一秒就能翻出自己的试卷。

张怀武拿出笔记本,一边记着数学笔记,一边对着同桌念叨:“正哥,你不要气馁,我看你虽然理综惨不忍睹,但是英语依然很好,说明你还是有优点的,你别放弃自己啊。”

她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劲,和势必要做到最好的好胜心,原本单纯一件找卷子的事,此刻已经演变为必须完成的任务。

黑板前的何老师打开教案,从中挑选出准备了一晚上的典型例题,开始尽心尽力地串讲双曲线,而且一如既往讲得很好。

夏林希把抽屉里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一下堆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铿然的重响。

他的同桌张怀武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低嗓门小声说:“正哥,你这几天真够背的,几乎每堂课都要站着上。”

整个教室陷入片刻的沉寂。

班主任何老师没有让他坐下来的意思,蒋正寒只能站着。

老师对好学生总是格外包容,赵宁成也不例外。他站在三尺讲台之上,面朝全班同学问道:“哪位同学看见夏林希的试卷了?”

作为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蒋正寒以为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自尊心。

大家纷纷摇头说没有。

蒋正寒经常遇到不懂的题目,但他从来都不会请教夏林希,他宁愿对着忽略了解法的答案,也不愿开口问她要怎样解题。

“看来今天缘分不够,”赵宁成说,“夏林希你可以先坐下。”

高三开学不到一个月,蒋正寒一直坐在她的后面,他对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个埋首于题海中的背影,浓密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辫,偶尔会有几缕搭在他的书桌上。

夏林希抱起书包,坐回了原位。但她并未放弃,仍在低头乱找。

何等让人钦佩的毅力。

赵宁成敲了敲黑板:“我们继续剖析题目。我和大家说过很多次,写作考的是什么?是抓住出题人的意图,所以写作文一定要学会分类,要准备自己的句子。而这次月考的作文,可以归纳为常见写法的第三种,我曾经给大家总结过……”

夏林希没有偏科,语数外理化生,每一门都名列前茅。

蒋正寒无心听讲,他看着前排的夏林希,不太明白好好的东西怎么会不翼而飞。

那些诸如“要成功,先发疯”“心不狠就站不稳”“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标语,用在夏林希身上,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他用手指敲着桌子,侧过脸望向窗边,刚好对上陈亦川的视线。

作为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夏林希倚仗的不是天资聪颖,而是题海战术和勤奋刻苦。

教室内共有四盏吊扇,分别悬挂在中轴线两旁,地处偏僻的同学往往无福消受——比如坐在窗边的陈亦川。

她身处一个微妙的境地。

在这个炎热的下午,他只能自己扇风,用那种厚薄适中的东西,让空气流动。

只知道学习的疯子——夏林希的同桌这样形容她。

陈亦川一边用作业本给自己扇风,一边对着蒋正寒露出一个微笑。

还有十个月才高考,没人知道她已经做了多少题。她虽然穿着校服,却显得格格不入。

蒋正寒挑眉,顺手将自己的答题卷翻了一页。

她手里转着圆珠笔,秀挺的鼻梁上却没有眼镜,桌前摆了一大摞的参考书,几乎全部做完。

语文答题卷共有两页,但是翻页完毕后,蒋正寒发现他有三页。

众同学回头望向夏林希。

最底下那一张,赫然写着夏林希的名字。

何老师拿起粉笔,目光睃巡着台下:“你们坐在同样的教室里,听同样的老师上课,为什么相互之间的差距那么大?”

夏林希显然练过硬笔书法,而且是很用功很刻苦地练过。她的字迹非常工整,也非常干净,一撇一捺堪称赏心悦目,一眼望去像是用钢板刻成。

“蒋正寒的前面坐着夏林希,这次月考是年级第一,数理化三门都是满分。”

这样出类拔萃的字体,加上引经据典的内容,几乎是高分作文的标配。

她从抽屉里拿出错题本,握着圆珠笔开始打草稿。

有那么一瞬,蒋正寒想把这份试卷私藏。

夏林希没有跟着笑,她像是一位独居深山的隐士,又宛如一座耳聋眼盲的冰雕,总之没有被外界的声音打扰分毫。

但蒋正寒是一个坦荡的人,他自问没有偷拿夏林希的试卷,更不存在什么偷藏。于是他准备把卷子还给夏林希,和她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有几个女生笑出了声,接着全班哄笑一团。

可惜蒋正寒忽略了他的同桌张怀武。

何老师拍响了讲台,接着高声说:“十八岁的小伙子,光长个子了,智力一点也没跟上,你以后能做什么,只穿裤衩的男模特吗?”

张怀武无精打采地盯着黑板,眼角余光瞥见了蒋正寒的课桌,蒋正寒写得一手狗爬字,张怀武当然是知道的。

“理综的满分是三百分,全班就你一个人,理综考不到一百分。”

不过如今,那一手狗爬字不太对劲,没有从前放荡不羁的气质,只有一片铁画银钩的意韵。

蒋正寒就这么笔直地站着,完全没有作为全班倒数第一的自知之明。

张怀武察觉有异,眯起了眼睛,凑过去一看,马上斥责道:“我说正哥,试卷怎么在你这儿,还给人家,赶紧的!”

趁着这个空当,夏林希捧着书册转过身,把那支铅笔放在了蒋正寒的课桌上。

言罢,他还推了蒋正寒一把。

教室内陷入沉静,唯有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在低微轰鸣。

张怀武刻意压低了声音,赵老师当然听不到,但是夏林希听到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没关系,我帮你记着,数学一百二十三分,语文六十二分,理综八十一分,英语一百三十五分,总分四百零一分,班级排名三十九,年级排名一千零七。”

夏林希回过头,对上蒋正寒的双眼。

“好,你不记得。”何老师双手背后,重新走上讲台。

她问:“你拿的?”

然而在场的同学和老师,却没有一个相信他的话。

蒋正寒没有回答,直接把卷子还给了她。

他说得相当坦诚,好像真的忘记了。

夏林希一把拽过试卷,问道:“你不能好好借吗,非要偷偷摸摸地拿?”

蒋正寒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什么,就在全班静待他回答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记得这次考了多少分。”

“不问自取就是偷,”顾晓曼目睹事件全程,想到刚才找卷子找疯了的夏林希,她也恶狠狠地说,“活该不及格!”

何老师不得不抬头仰视他,重申道:“把你的成绩报出来,让大家听听你的高超水平。”

活该不及格。

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身量匀称而挺拔,比班主任何老师高了将近一个头。

蒋正寒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上面的六十二分此刻有点触目惊心。

蒋正寒站了起来。

就连张怀武也恨铁不成钢:“刚才夏林希找了那么久,你怎么都不吱一声啊?她站在座位上挺尴尬的,人家还是个优等生,和我们这些厚脸皮的不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物归原主,就听班主任开口说:“蒋正寒,你这次月考的总分是多少?”

“如果我真的偷了,肯定会直接装进书包里,不会摆在桌面上,”蒋正寒反问道,“陈亦川发了三张答题卷给我,你信不信?”

夏林希再次弯腰,又捡了一次笔。

夏林希转过脸,马上回答:“我信。”

坐在蒋正寒前面的,是手拿圆珠笔的夏林希。

顾晓曼先是一愣,又立刻辩解道:“信什么啊,他无凭无据的,简直乱泼脏水。”

直到三角尺猛然敲击桌面,将他的铁质文具盒震出巨响,桌上的铅笔滚了一路,最终掉到了前排女生的脚下。

“好了,别争了,”夏林希握着一支圆珠笔,故作大度道,“丢一张试卷而已,找回来就算了。”

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此刻有点拽不回来。

算个屁!

蒋正寒还在发呆,似乎并没有听见何老师的话。

夏林希在心里腹诽,好你个陈亦川,让我在语文课上丢脸。

“蒋正寒,你给我站起来。”

此时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多分钟,赵宁成已经讲到了诗词鉴赏,他旁征博引地举了几个例子,又刚好走到了陈亦川的座位旁。

班主任不声不响地走下讲台,手中拿着一把三角戒尺,脸上依然阴云密布。

月考试卷上有一道题目,叫作“分析《项脊轩志》的最后一句话”,赵宁成顺手敲了敲陈亦川的课桌,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

时值8月盛夏,窗外蓝天白云,绿树浓荫。

赵宁成道:“请你为大家赏析《项脊轩志》的结尾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蒋正寒就坐在她的后面,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她的背影,随后又很快移开目光,毫无杂念地看向了窗外。

陈亦川放下试卷,身形笔直地起立,答道:“作者把悼念亡妻的哀思寄托于一棵枇杷树,利用移情于物的手法,表达物是人非、光阴易逝的中心思想,充分体现作者对亡妻的缅怀与爱慕。”

前一排的女生碰掉了圆珠笔,在准备弯腰捡笔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蒋正寒一眼,然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拿起那支墨蓝色的圆珠笔,摊开一沓崭新的草稿纸。

“很好,”赵宁成表扬道,“类似于移情于物、触景生情、托物寄情等关键词,同学们至少要写一个,答题方法可以参照陈亦川。”

他不但没有自我检讨,反而听得有些困,忍不住缓慢侧过脸,一手撑腮打了一个哈欠。

陈亦川讲出标准答案,就稳稳当当地坐回了原位。

坐在最后一排的蒋正寒,却辜负了班主任的苦心。

夏林希很不服气。

他特意在这句话上加了重音。

她说:“这种答案,不是人人都会写的吗?”

“心无旁骛,全力以赴。”

蒋正寒略微前倾,低声接了一句:“我不会。”

何老师双手撑上讲台,努力压制心中怒火,转而循循善诱道:“还有两百多天就是高考!心无旁骛,全力以赴。每天早上把这句话念一遍,还有什么题目写不出来?”

夏林希回道:“我不信。”

讲台下的同学们目光游离,无人愿意抬头和他对视,似乎已经被他的道理折服。

蒋正寒为证清白,就把自己的试卷递给了她。

何老师伸手扶高了眼镜,语声却缓慢一沉:“但是尖子班只有三个,你们相当于考了年级倒数第一。”

夏林希翻开卷子一看,只见《项脊轩志》的结尾句赏析中,蒋正寒是这么写的:这句话非常感人,作者当时很可能写哭了。

“对,是有三十个理科班。”

夏林希默不作声,为蒋正寒的诚实感到震惊。

前排有个抱着书包的男生,在这个时候接了一句:“何老师,一个年级有三十个理科班……”

她转过脸,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蒋正寒,或许并不需要探究——他本来就是傻的。

他拍着讲台,恨铁不成钢:“我们班的班级平均分,竟然只排到了年级第三!”

夏林希在心中胡思乱想,然后翻开整张答题卷,又见蒋正寒的作文分数惨不忍睹,几乎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低分。

“我们江明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我们班又是省重点高中的尖子班,你们中考甩掉了多少人,高二分科又甩掉了多少人,省级竞赛都拿了几个,怎么这次月考弄成了这样?”

作文题目《拒绝平庸》,蒋同学是这么开的头:人人生而不同,平庸是一种常态,也是一种异态,根本无法拒绝。

他身穿一件暗灰色的短袖衫,棉质裤子的腰带系得很高,脚上一双黑皮鞋油光锃亮,映出桌椅的模糊形状。

竟敢反驳题目,他大概没救了。夏林希心想。

三尺讲台之上,班主任拿起黑板擦,面朝同学站得笔直。

但是比没救更可怕的是,夏林希竟然觉得他讲的有点道理。

“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她合上他的试卷,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又听蒋正寒问:“你觉得我写的对吗?”

高三教学楼的某间教室内,转动的电风扇吱呀作响,一个班将近四十个学生,无一例外地默不作声,像是一群穿着校服的哑巴。

“百分之四十一是对的,”夏林希道,“你的成绩是六十二,除以总分一百五,结果是零点四一。”

8月蝉鸣聒噪,此起彼伏地响在耳边,仿佛掺杂了仲夏的炎热。

蒋正寒笑了一声,好像并不生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带着一目了然的友善,莫名增加别人的好感。

他说:“确实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