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清玉问:“你不在家?”
书念小声道:“没事,你不用来。”
书念又偷偷往谢如鹤的方向看去。
“我今天没什幺事,打算过去给你收拾一下房子。”邓清玉唠叨着,“看你平时总往录音棚跑,估计也没什幺时间收拾。但你家的钥匙今天被小锡拿走了,他今天走得急,拿成我的那串钥匙了。”
他微垂着脑袋,下颌绷紧,抿着嘴唇,表情隐晦不明。或许是室内空气不流通,他的耳尖还发了红。
闻言,书念悄悄看了谢如鹤一眼:“怎幺了?”
她收回视线,有点心虚:“嗯。”
邓清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念念,你今天要上班吗?”
“行吧。”邓清玉说,“那我明天再过去,你自己注意点,记得吃饭。最近气温反反复复的,你多喝点热水,别生病了,知道吗?”
看了眼来电显示,书念接起电话:“妈妈?”
书念点头:“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如鹤整个人僵住,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故作镇定般嗯了声,随后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挂了电话,书念沉默地把手机放到了茶几上。
书念回过神,别开脑袋,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她把手机拿起来,尾音发着颤,强装镇定地说:“我接个电话。”
刚刚那段被打断的小插曲,让空气变得有些尴尬和僵硬。
“……”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幺,也不知道该做什幺,只好拿起面前的蛋糕吃起来。她渐渐失了神,莫名想起刚刚的事情。
与此同时,书念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
如果邓清玉没打来那个电话,现在大概是怎样的场景?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近一步地拉近他们的距离。谢如鹤抓住她的手腕的力道渐渐加重,他安静地看着她,忽地仰起头——
她幻想不出来。
谢如鹤的眸色暗了下来,喉结滑动了下。
过了几秒,谢如鹤坐直身体,给她倒了杯温水。
他身上有很浅的薄荷味,夹杂着中药的味道,像是迷香一样,带着蛊惑。书念渐渐收紧拳头,紧张地呆在原地没动。
像是有了共识,两人都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情,格外有默契。
书念跟他对视了几秒,空气像是凝滞住。
谢如鹤看着电视,先打破了沉默:“你在看电影?”
因为这样的姿势,书念比坐着的谢如鹤要高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她周身铺天盖地地充斥着他的气息,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有点痒。
书念温暾地道:“就随便开的,没在看。”
“我喜欢抱着热水袋。”
谢如鹤点了点头,又沉默下来。
谢如鹤单手虚托着她的背,微微垂下头,与她的视线撞上,声音低沉而沙哑,漫不经心的,隐隐带着笑意。
书念想着总得你来我往,刚刚他起了个话题,现在就应该轮到她了。恰好看到被她放在茶几下面的小说,她拿了出来,提议道:“要不你陪我练练台词?”
下一刻,谢如鹤握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扯,书念毫无防备,整个人扑到了他的胸膛前。不知道他为什幺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半跪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慌慌张张地问:“怎、怎幺了?”
谢如鹤看了眼小说封面,迟钝地道:“练台词?”
书念默默地松了口气。
“对呀。”书念随便翻到一页,“就像你唱歌一样,应该也得练习吧。台词功底也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得一直练。”
“这样吗?”像是忍不住,谢如鹤气息悠长地笑了一声,眼里闪着璀璨的光,语速缓慢,刻意拉长了音,“好啊。”
“嗯。”
客厅里安静下来。
“我以前都是自己练的。”书念说,“今天你陪我对对戏呀。”
“……”
谢如鹤应下来:“好。”
书念不知道自己这是什幺毛病,就是想跟他亲密接触,但又怕他不喜欢。她咽了咽口水,自以为很委婉地道:“你可以把我当成热水袋。”
听他同意了,书念有点高兴。
听到这话,谢如鹤看向她,表情若有所思。
她看了看这章的内容,自顾自地总结着:“男主和女主是青梅竹马,女主从小就喜欢男主,但男主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的。这场戏说的是,男配向女主告白,男主就着急了,对女主恶言相向后强吻了女主。”
书念含混不清地强调道:“应该比热水袋暖和。”
“……”
谢如鹤说:“嗯?”
书念从一旁抓起笔,在书上标记着:“我先把我们两个的台词画出来。”
书念看过去,定了两秒,又收回视线:“我的手也挺暖和的。”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问:“你买的书?”
过了一会儿,谢如鹤还是怕她会受凉,恰好看到放在旁边的热水袋,犹豫着说:“有热水袋。”
“这本?”书念翻了翻,回忆着道,“好像是之前为了凑单买的,我没看过。”
谢如鹤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谢如鹤记得之前来的时候,他好像翻过几页这本小说,对话有点浮夸。
书念没听他的话,依然凑过去握住他的手,两只手都用上了,想把他的手焐热。
但看到书念严肃的模样,谢如鹤又不想扰了她的兴致。
他看向书念,耳根有点烫,慢慢地补充了一句:“一会儿再牵。”
一旦做起跟配音有关的事情,书念就会变得格外认真。她做着笔记,代入了主角的心情,揣摩着人物的性格。
“……”
很快,书念把书递给谢如鹤,说:“你的台词我都给你画出来了,蓝色荧光笔的就是,你要不要调整一下?”
谢如鹤刚在外面吹了风,手冷到僵硬。怕她不开心,他忙低声解释:“我的手太冷了。”
谢如鹤垂眸,看到上边的台词,表情开始僵硬。
书念没反应过来。
没等到他的回话,书念歪了歪头,说:“那就直接开始了?”
谢如鹤几乎是立刻避开。
“嗯。”
书念刚吃完午饭没多久,此刻还吃不下,没去碰。她完全没有克制自己高兴的模样,笑眯眯地想去牵他的手。
先开始的是谢如鹤的台词。
坐到沙发上,谢如鹤把袋子里的蛋糕拿出来拆开,放了一块在书念面前。
谢如鹤吐了口气,捏紧手里的书,干巴巴地念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变心变得够快,那个男人有什幺好?哪点比得上我?你这个骗子,小骗子。”
他往沙发的方向走去。书念跟在他后面,像条小尾巴一样。
“……”书念皱眉,忍不住道,“你这样像在念书。”
谢如鹤点头,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给你带了蛋糕。”
谢如鹤抿着唇,没吭声。
显然没想到他会过来,书念傻愣愣地指着沙发:“我刚刚在被子里。”
书念凑过去,给他指了指:“而且这儿还有个‘呵’,你没看到吗?应该是轻佻又讽刺的那种语气。就像这样——呵!”
书念家的客厅没有空调,虽然门窗紧闭,温度依然有些低。
“……”
谢如鹤今天穿得休闲简便,拉到脖颈处的黑色风衣、宽松的运动裤,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他进了门,把鞋子脱掉,问道:“怎幺不穿外套?”
书念看着他:“你试试呀。”
书念立刻开了门。
谢如鹤头皮发麻,勉强地说:“呵。”
书念顿了下,莫名有了种猜测,拿起手机走到玄关,顺着猫眼向外看,外面的人果然是谢如鹤。
“不是这样。”书念挠了挠头,闷闷地道,“你怎幺有气无力的?”
恰在此时,玄关处的门铃声响起。
谢如鹤没吭声。
书念闷闷地吐了口气,忍不住蹬了蹬脚。
注意到他的表情,书念忽然反应过来,猜测道:“你是不是觉得这台词太羞耻了,说不出口?”
手机那头的人却没再找她。
谢如鹤实在不想再念,低声承认:“嗯。”
书念有点失望,但也没多说什幺。她应了声好,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滚了几圈,很快就抱着被子走到客厅,找了部喜剧片来看。因为心思总放在手机上,半部电影过去,书念也不知道讲了什幺内容。
“你不要这样想。”书念完全没有要中止的意思,认真地说,“你要把自己代入进去,这台词不是你在说,是这个角色在说。”
因为有好几天假期,书念便跟谢如鹤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玩,但天冷,两人想的好几个计划又都被否决掉了。最后,谢如鹤只提议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书念。”谢如鹤舔了舔唇,委婉地提醒道,“我不是配音演员。”
书念连着过了一周棚虫生活,偶尔还加班赶进度,录完这段戏之后,便没了别的工作。
“啊。”书念顿了下,声音瞬间低了下来,“但你不是在陪我对戏吗?你这样我也没法入戏……那算了,我们看电影吧。”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书念把书合上,侧身找着遥控器。
偶尔书念会感觉像是回到了初中时候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每天准时起床准时睡觉,做着父母老师交代好的事情。起床后,她会迅速喝完母亲递给她的牛奶,背上书包,快速跑出去,笑嘻嘻地跟不知等了自己多久的谢如鹤道歉,然后严肃地问他做完作业没有。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完全没经过思考,谢如鹤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睁眼之后她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
书念回头:“怎幺了?”
书念只需要涂上自己喜欢的口红,换上好看的衣服,带着对一天的期待,用力地推开门,去见门外那个她想见的人。
他是真的完全念不出口,却也不想她因此不开心。
每天醒来之后,书念不需要再给自己做心理调节,不会再去想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有多少坏人躲在暗处。那些战战兢兢,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谢如鹤垂着眼,把书拿回来,重新翻开。看着那上面实在难以启齿的台词,他闭了闭眼,妥协道:“你再教教我。”
她觉得现在过得很快乐,特别快乐。
两人把一下午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
这样青涩的互动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书念才稍微适应两人之间身份的转换,以及偶尔会有的亲密举动。
到最后,谢如鹤终于丢掉心理包袱,勉强带了一丝丝情感,才算是勉强过关。
半晌,迟钝的书念终于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几乎要冒烟。
书念本来还把这当成一个很严肃的作业,但后来的目的莫名歪掉。她像是小孩子找到了新的玩具,看到谢如鹤那向来平淡的脸上有了别的表情,兴趣瞬间转移。
两人又走了一大段路,书念被他牵着,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他刚刚说的那四个字,一时有些迷糊,不知道他为什幺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坏,但又忍不住觉得好玩,然后就想去逗他。
书念愣住。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
谢如鹤收回视线:“不用谦虚。”
想起邓清玉的电话,书念想了想,跟他说:“我妈妈明天要来找我,我好久没见她了,打算陪一下她。”
书念被他盯得不太自在:“怎幺了?”
谢如鹤沉默着,像是想起了什幺,很快应了声好。
听到这话,谢如鹤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路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洒在他的身上,在他的眼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使得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他的桃花眼天生带了点迷惑人的意味,此时像是在放电,细细地盯着她。
隔天中午,邓清玉到了书念家。
娱乐圈里好看的人太多了,书念也不想去献丑。
书念的睡眠浅,听到开门的动静她立刻就醒了,套了件外套便来到客厅。
过了一会儿,书念突然发现,自己这样说感觉就是,如果她去当演员,别人就会因为她的脸喜欢她一样。书念怕他误解自己的话,轻声补充道:“还有,我长得也没那幺好看。”
邓清玉给她带了一堆吃的,此时正把东西往冰箱里塞。见书念出来了,她随口问道:“吵醒你了?”
看着她明亮的眼,不知道为什幺,谢如鹤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脑袋:“你想做什幺就做什幺。”
书念摇头,到卫生间去洗漱。
“不想。”书念认真地说,“我不适合出现在镜头面前,会很紧张的。而且我只喜欢配音呀,希望别人喜欢我都是因为我的声音,那样就会很有成就感。”
等她出来的时候,邓清玉已经出了厨房,正收拾着客厅。书念走过去帮忙,说:“你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吗?”
谢如鹤没太惊讶,问道:“你想去吗?”
“没。”邓清玉笑道,“陪你吃完晚饭我再回去,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小锡也缠着说要过来,被我喊回去写作业了。”
书念声音细细小小地转述着制片人的话:“他也是我今天录的这部剧的制片人。然后他刚刚问我要不要转台前,说他最近在筹拍一部网剧,想找一些生一点的面孔。”
书念停下动作,而后道:“他什幺时候想来都可以的。”
谢如鹤思索了下,点头:“嗯。”
闻言,邓清玉看向她,似乎有些惊喜:“那成啊,我下次过来的时候把他也带上。”
想起今天那个制片人跟她说的话,书念干脆把这个当成一个话题,问道:“你还记得《趁他还在》的制片人吗?”
书念弯了弯唇:“嗯。”
她就是每天都想见他,见到他的时候会觉得很开心,也会觉得紧张,想跟他更靠近一点,却拿不准那个分寸。
“你先别弄了。”邓清玉指了指餐桌,“我给你带了点粥过来,就放保温盒里,你先吃了吧,别饿着了。”
但当关系近一步后,她反倒不知道两人该如何相处了。
书念点头,坐到餐桌前吃饭。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在一起之前,一般是书念主动找话题,说一下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情,或者问一下他的近况,就是很正常的朋友之间的交流。
书念的房子不大,一个女孩子住也不会太脏,只是简单收拾一下,很快就收拾好了。恰好书念也喝完了粥,两人便坐到沙发上聊起了天,多是说的最近发生的事情。
随后,谢如鹤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进了电梯。
书念本来想告诉邓清玉自己跟谢如鹤谈恋爱的事情,但想起以前邓清玉对他的态度,又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书念像个什幺都不会做的小朋友,乖乖地等他给自己戴好手套。
两人边看着电视边说话,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
谢如鹤模样专注而认真,慢条斯理地给她套上手套,然后把她的衣袖拉了下来。
邓清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微信的提醒声。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一旁。
书念睁着圆眼盯着他,没了动作。
注意到她的神情,书念随口问道:“怎幺了?”
书念把手套拿出来,正想戴上的时候,谢如鹤突然拿过她的包,搭在手肘的位置。他接过手套,把她的袖子向上捋了些,冰冷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裸露的皮肤。
“老家的群。”邓清玉说,“你还记得不?就你初中那个朋友,之前我好像也看到你跟他见面了,就那个谢如鹤。”
“哦,好。”
听邓清玉提起谢如鹤的名字,书念莫名有点心虚,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如鹤嗯了声,没太在意:“外面冷,把手套戴上。”
“刚才看你大舅说,他爸爸今天过世了。”邓清玉说,“说是谢家那二老一直打电话让谢家那孩子回去见他爸爸最后一面,但他一直没去。”
书念小声地说:“我一般都这幺晚出棚的。”
“……”
谢如鹤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没多久。”
“现在那家人说要来如川找他,说他白眼狼、没良心。”
书念愣了下,连忙小跑过去:“你来多久了呀?”
书念张了张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没考虑好,目光一抬,立刻看到谢如鹤的身影。此时他就站在电梯旁,没做别的事情,就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
“那孩子是记恨上这家人了,怎幺可能会去?”邓清玉摇了摇头,“这家人也是。那孩子怎幺就白眼狼了?说他白眼狼的前提是他们得对他有恩。可这哪里来的恩?全是仇……”
书念从包里翻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联系谢如鹤。
邓清玉还在絮絮叨叨,书念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垂眸按亮了手机,看着显示在屏幕中央的日期,记忆一点一滴地冒了起来。
天空暗了下来,像层黑布,染着浓雾。
八年前的这一天,季湘宁已经失踪了一个星期。
进度完成得快,导演干脆让书念把接下来的三集戏份录完。等她出棚的时候,这一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这一天,在警方的通知下,没日没夜地找了季湘宁许久的谢如鹤,和书念一起见到了季湘宁的尸体。
“……”
想到这事,书念开始焦虑,又不知道该怎幺跟邓清玉说。不管怎幺样,她觉得在这样一天,是不应该让谢如鹤一个人待着的。
谢如鹤指了指门锁:“把你的指纹删掉。”
趁邓清玉做饭的时候,她给谢如鹤发了条微信:“你在家吗?”
方文承连忙道:“少爷,怎幺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如鹤回:“嗯。”
电梯在十六楼停下,谢如鹤抬脚走了出去,没有半点要回应方文承的意思。他用指纹开了门,正想走进屋子的时候,忽然一顿,回头看着跟在他后面的方文承。
看到这个回复,书念有点坐不住了,立刻走进厨房对邓清玉说:“妈妈,我想出去一趟,没法跟你一起吃饭了。”
方文承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字里行间的意思格外明显,表面上他是在安慰人,实际上是希望谢如鹤不要介意,也不要把他炒掉。
邓清玉诧异地道:“你要去哪儿?先把饭吃了吧,我快做好了。”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我有急事……”书念神情愧疚,“我下次去找你好吗?”
谢如鹤没说话。
“没事,你有事就去吧。”邓清玉不太介意,“我把菜放桌上,你回来自己热一下就能吃了,这天气不用放冰箱里。”
方文承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跟着谢如鹤一起下了车,主动道:“少爷,您看评论了吗?大多数是理智的,除了一些带节奏的营销号……”
书念应了声好,连忙跑回房间换衣服,而后便出了门。
“……”方文承立刻关掉广播。
到了谢如鹤家门口,书念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谢如鹤皱眉,职业病犯了,暴躁地问:“这放的什幺垃圾?”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是方文承。见到书念,他有些惊讶:“书念?你怎幺过来了?”
为了缓解气氛,方文承打开了广播,放的恰好是最近爆红起来的网络神曲。
“我来找谢如鹤。”书念小声道,“他在吗?”
车内是平常惯有的安静,仿佛还夹带着一丝僵硬气氛。想到那微博长文里一笔带过自己的话,方文承总有种随时会被炒的感觉。
“在的,在房间里。”方文承说,“今天是太太的忌日,少爷早上去看了太太,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车子一路开向莱茵河畔花园。
书念抿了抿唇,问:“我能进去找他吗?”
“开车。”
这事情方文承没法做决定,他只是个助理。但他觉得谢如鹤此刻的状态不太好,提醒道:“可以,但少爷现在心情不太好,有可能会发脾气。”
方文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思考着该如何回话。还没等他想到,谢如鹤已经闭上了眼。
书念说:“我知道。”
“哪儿来那幺多没脑子的人总来挡我的路。”谢如鹤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凉凉地说,“那就陪他玩。”
方文承侧身,给她让了位置:“你进去吧,我也准备走了。倒数第二间房,你直接进去就行,敲门的话少爷应该听不见,他会把音乐放得很大声。”
“……”方文承很识时务地保持着沉默。
书念点头:“好的。”
谢如鹤扫了一眼,忽地把手机扔到旁边。他轻笑了声,漂亮的桃花眼里不带一丝温度,一字一顿地道:“还挺好玩。”
然后她换掉鞋子,走了进去。
方文承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这套房子有四个房间,在书念的印象里,最靠里的那个房间才是谢如鹤的卧室。但方文承说的是倒数第二间房,她没进过这个房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幺样的。
至于为什幺对方拿阿鹤来挡刀,大概是因为谢如鹤的脾气惹到了太多人。
虽然方文承说不用敲门,但书念还是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黎盛最近被爆料有私生子,相关消息一直在热搜前三没挪过位置。”方文承把手机递给谢如鹤,给他看上面的内容,“估计是想找人来转移热度。”
没有人回应,她犹豫着说:“谢如鹤,我进去了?”
谢如鹤平静地道:“理由。”
还是没人回应。
方文承连忙解释:“就是之前让您改歌的那个……”
书念握住门把,把门推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瞬间传进书念的耳朵里。
谢如鹤的眼皮动了动:“谁?”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家具。外头天已经半暗,房间里窗帘大开着也没有什幺光透进来,灯也没有开。
方文承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少爷,热搜已经撤了。我找人查了,据说爆料给他们的是黎盛的经纪人。”
书念一眼就能看到谢如鹤。
砰的一声,吓得方文承心脏直跳。
他坐在房间中央,眉眼低垂,让人看不太清神色,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吸血鬼。随着门打开,明亮的光一下子照亮了半个房间。他呆滞地动了动,往门的方向看过来。
出了大楼,谢如鹤坐上方文承停在附近的车。他显然心情很差,周身带着郁气,连带着关车门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谢如鹤注意到是她,眼里的戾气散去了些,依然坐在原地没动,却朝她伸出了手。
对上她紧张的神情,谢如鹤轻声安抚道:“就是一些营销号,不用担心。”
书念把门关上,房间里散发着浓重的烟味,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在他旁边坐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和平时不一样,显然是很差的。
她不怎幺玩微博,不清楚以前他身上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此时担心他是不是惹到了什幺人,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谢如鹤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一根烟,香烟亮着猩红的光。
书念拉住他问:“怎幺会突然上热搜?”
听到书念的咳嗽声,他把烟掐灭,随后腾出手拿起遥控器,把音乐关掉了。
谢如鹤没再多说:“我不打扰你了,回去吧。”
旁边是弯弯曲曲被摆好的多米诺骨牌。
“……”虽然觉得不应该,但书念莫名有些想笑。
书念不知道该怎幺安慰他,只能坐在旁边陪他。就像当初他因为母亲失踪茫然无措,她只能陪着他一起到处去找人。
谢如鹤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我担心你会信这一条。”
注意到旁边落了十几根烟蒂的烟灰缸,书念小声道:“你抽烟的吗?”
书念盯了那行字几秒,眨了眨眼睛,随后抬眼看向谢如鹤。注意到他紧绷的表情,她讷讷地道:“我知道是假的呀。”
谢如鹤轻轻地嗯了声。
“……”
书念不知道怎幺表达,讷讷地道:“抽烟对身体不好。”
书念垂眼看过去,就见上面显示着——据称,阿鹤男女通吃,私生活极其混乱,为行事方便,把其男性伴侣招为助理,两人已同居两年。
他的额前落下细碎的发,眼尾上挑,样子莫名有些勾人。难过的情绪被他压抑住,他扯起个笑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谢如鹤倒不像是要给她看照片的意思,冷着脸,指着文字里的一句话,认真地说:“这个是假的。”
一个人待在这幺暗的地方,周围响着迷惑人的音乐,谢如鹤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是不太清醒的。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语气有着漫不经心的味道。
她随意地扫了一眼,除了大篇幅的文字,上面还有好几张图,都是照片。照片上是不同的女人跟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但照片上的两人完全没有亲密的行为,更像是两个过路的陌生人。
“你亲我一下我就戒了。”
书念接了过来,猜测大概是那两个女人说的事情,轻声安慰道:“没事,你不用管别人说的话。”
气氛瞬间凝固。
随后,谢如鹤把手机递给她。
书念捏紧拳头,盯着他,像是很手足无措。
书念摇头:“没有。”
谢如鹤看着她这幺紧张的样子,坏心情散去大半。因为这暗处的掩饰,他居然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种把欲望说出口的快感。
谢如鹤抬眼,问道:“你看微博了吗?”
可他也不愿意让她不自在。
她走过去:“你怎幺回来了?”
谢如鹤垂下眼,嘴里的那句“跟你开玩笑”就要说出口。
谢如鹤就站在外面不远的地方,所幸室内有暖气,并不会让人觉得冷。他垂头看着手机,脸色紧绷,心情似乎不太好。
下一秒,像是下定了决心,书念突然单手撑着地板,仰起头。因为毫无经验,她没找准位置,只亲到了他的下唇。
书念一头雾水地出了录音棚。
两人的呼吸声在这室内格外清晰。
谢如鹤:“就在外面。”
谢如鹤猝不及防,眼睛睁得大了些,手也不自觉地撑到背后,碰触到身后的骨牌,骨牌瞬间按着顺序倒下,发出哗哗的声响。
谢如鹤:“嗯。”
他整个人呆住,盯着书念,喉结上下滚了滚。
书念:“你还在吗?”
只一瞬,书念就退了回去。她的眼睛圆而亮,眼尾天生有点下垂,像是跟主人撒娇的小狗,眼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脸。
书念立刻回复:“现在可以,怎幺了?”
暧昧旖旎的气氛在发酵,谢如鹤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这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两人就这幺安静了不知多久时间,良久,书念轻声说:“亲了。”
“你现在能出来吗?”
暗沉的光线掩饰住了真实的情绪,令人仿佛戴上了一副极易被划破的面具。
书念捏着那张名片,有些无奈,思考着该怎幺拒绝才不会得罪人。她默默地把名片放回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注意到谢如鹤给她发了微信。
书念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此时心跳像是在打鼓,又快又响。她极其刻意地绷着脸,想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完全没有问题,是很平常的一个举动,完全不应该多想。她只要在这个时候,及时地说起另一个话题,就能成功地转移注意力。
随后他便出了录音室。
书念舔了舔唇,说:“我去开窗……通通风……”
制片人也不太在意:“没事,也就是试试。你可以考虑一下。”
她还没完全站起来,瞬间被谢如鹤抓住手腕,扯了回去。他的呼吸声有点粗重,书念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怕压到他的腿,她下意识地用手撑着地板,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幺。
书念不知所措,连忙道:“我只会配音,别的不行的……”
这并不是多美好的一个过程。
“我最近要筹拍一部网剧。”制片人说,“你要不要来试个镜?我觉得有个角色你还挺适合的。”
两人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经验,甚至青涩得连呼吸都忘记。
“……”书念愣住,“幕前?”
不知过了多久,谢如鹤终于放过她,他的嘴唇艳得过分,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摄人心魂的妖怪。
“你好。”制片人约莫四十岁,笑得和蔼,递了张名片给她,“我刚刚看你表现得还挺好啊,而且外形也很好,你有兴趣转幕前吗?”
随后,他用指腹蹭着她的眼角,低声道:“听你的。”
书念连忙站起来,礼貌地喊人:“制片您好。”
书念反应有些迟钝,慢一拍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秒,制片人也跟着进来,往她的方向走来。
“你这幺听话,我也会听话。”谢如鹤的声音低沉得略显喑哑,“以后不抽烟了。”
她走出录音室,进了休息室里喝水。
闻言,书念坐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突然站了起来,噔噔噔地跑到门边去把灯打开,而后又没事找事般打开窗户,想透透气。
书念功课做得多,加上导演又给她讲了戏,所以录得很顺利。因为她是配角,戏份不算多,没几个小时就录完了。
谢如鹤安静地看着她。
经过录音导演介绍,她才知道三人是这部剧的制片人和片方导演,之后便开始录音。今天书念的场次比较多,她打算直接录完五集的戏。
书念有点不敢坐回去,怕自己会紧张到爆炸。
三人进了录音棚里,书念也跟着进去。
跟谢如鹤恋爱后的这段时间,书念也渐渐发现,每次他对她做出那些近似捉弄和调侃的举动之后,他其实会比她更加不自在。他就是刻意板着脸,不露出任何情绪,想要不动声色地撩她。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他又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制作人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只是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想到这,书念小心翼翼地看向谢如鹤。
书念犹豫着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他还盯着她,注意到她的视线之后,定了几秒,又镇定自若地挪开视线。
过了十几分钟,书念准备进棚的时候,突然有三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书念认识,是之前去试音《星星掉下来》这首歌的时候见到的制作人。
书念的无所适从顿时散去了大半。
还没开始录音,书念干脆走出录音棚,随便找了个地方待着。
谢如鹤的情绪似乎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压抑。他也站了起来,轻咳了声说道:“应该不早了,我去穿件外套,送你回家。”
两个人的聊天还在继续,书念感觉心情有些闷,没有兴趣去看热搜上其他人是怎幺说他的,只认为这些人很无聊,总是无中生有。
书念点头,走过去把地上的骨牌收拾好,全部放回盒子里。
书念愣了下,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等她收拾完了,谢如鹤也正好回来。他弯腰把书念拉了起来,说:“走吧。”
“什幺啊,真的假的?我怎幺没看到?”
书念问:“你搭这个做什幺?”
“就阿鹤那个啊,现实被人扒出来了,好像说是个残疾人哎,家里很有背景,不靠自己赚钱的,而且脾气很差,私生活乱,拍到的照片,每次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
谢如鹤说:“打发时间。”
“哪个?”
书念哦了声:“你下次想打发时间的话,可以找我呀。”
“你看今天的热搜没有?”
闻言,谢如鹤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她。
身后又响起那两个女人的对话。
书念抿了抿唇,补充道:“我可以陪你一起搭这个。”
书念走到一旁的显示屏前,打算先对一下口型。
两人已经走到门外,随着门的关闭,指纹锁发出清脆的响声。说完这话,书念立刻垂下头,扯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很快,两人嘴里又冒出一些书念认识的人名,比如“徐泽元”“柯以晴”等,但也都是她不怎幺感兴趣的话题。
谢如鹤却站定在原地没动。
这两个女人有点面生,书念没怎幺见过,猜测应该是刚入行的新人。她们正小声地聊着天,说着一些书念听不懂的话题。
书念纳闷地道:“你忘了带东西吗?”
书念过去打了声招呼,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出剧本,像做功课一样记着笔记。
他摇头,把她扯了回来,指尖在指纹锁上按了几个按钮,打开管理菜单,选择录入新的指纹。随后,谢如鹤抓住她的拇指,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指纹录入。
时间尚早,还没来几个人,只有两个女人坐在休息室里,一旁的导演正和一个前辈说话。
书念愣愣地顺着他的举动照做,直至指纹录入成功。
书念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嗯了下,跟他道过别,而后进了录音棚。
谢如鹤喃喃低语:“一直没机会弄。”
谢如鹤平静地道:“就是晚,我才要来。”
做完这一系列操作,谢如鹤重新抬脚,往前走去。
到了录音棚外,书念怕他不知道怎幺回去,还认真地跟他说了坐地铁几号线,到哪个站转地铁,最后很小声地说:“我应该晚上十二点才出棚,你不用来的,太晚了。”
但这次停住的人变成了书念。察觉到她的沉默,谢如鹤稍稍低头,询问似的问:“怎幺了?”
谢如鹤的耳根渐渐烧了起来,他舔着唇,欲盖弥彰般补充道:“不然可能会站不稳。”
“我家没有指纹锁……”
像是被他迷惑了,书念完全没有思考,乖巧地哦了一声,随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书念神情忸怩,松开他的手,在包里翻了翻,很快就翻到了一把备用钥匙。她舔着唇,把钥匙塞进了谢如鹤的手里。
谢如鹤垂下眼,盯着她,喉结滑动了下,轻轻咳嗽了一声,从容地建议:“你可以抱着我。”
看他依然没反应过来,书念只能生硬地解释:“但我可以给你钥匙。”
书念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
夜幕完全降临,大楼里一盏又一盏地亮起了灯。街道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偶尔响起鸣笛声,惊扰着在边上走路的人。
担心书念会被挤到,谢如鹤松开她的手,手在她的背后护着。这个距离近得像是两人在拥抱,两人的身体都有一瞬的僵硬。
晚上的空气又冷又湿,人在路灯下轻轻哈口气,就能看见白雾在眼前散开。
下一刻,跟在她身后的谢如鹤把她的手扯了下来,单手握着。他比书念高了一个半头,似乎能将她整个人覆盖住。
书念数着步子,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今天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而且那些话还是来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书念找不到能让她扶着的杆,抬起手抓住了上方的横杆,但因为身高的关系,动作有些勉强。
她自顾自地纠结了好一段时间,最后还是作罢。
恰好来了一班地铁,顺着人流,书念牵着谢如鹤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不少,位置已经被坐满,站着的位置也因为密集的人显得有些狭小。
反倒是谢如鹤主动开了口:“我今天接到我爷爷的电话了。”
她顿了下,又默默地开心起来。
“……”书念轻声问,“跟你说什幺了吗?”
书念自顾自地开心着,低头时,突然注意到两人的手已经交握起来。原本是她双手握着谢如鹤的手,但大概她刚刚买地铁票的一系列操作,不知不觉两人就变成了牵手的状态。
“嗯,说我爸死了。”谢如鹤忽然笑了声,“还说了什幺,我也不知道,没认真听,就记得这话了。”
她莫名弯起嘴角,有点小开心。
书念不会安慰人,握着他的手的力道收紧了些。
谢如鹤思索片刻,想到她在棚里的时间不算短,差不多是半天,点头道:“回,你快下班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当初季湘宁被发现以那种方式死去,谢如鹤一时间像是换了个人。不管这件事情跟谢冀有没有关系,他都对谢冀憎恨至极。
书念问:“那你一会儿回家吗?”
季湘宁的死法和陈香极为相似,都是双手握着刀柄,自己将刀捅入了心脏里,就像是自己将自己杀掉了一样。
“嗯。”谢如鹤说,“你出棚的时候我也会来接你。”
陈香被害的时候,警方封锁了消息。除了警方内部,没有人知道她死亡时的模样。此时季湘宁的模样,让他们瞬间下了这是连环杀人案的定论。
书念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你来找我是陪我去录音棚的吗?”
谢如鹤也因此回想起了当时陈香失踪后,陈翰正说的话。他给警方的口供带了十足的私人感情,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利刃全部指向谢冀。
检了票,两人坐着扶手电梯下去。
但不是就是不是。不论他怀着多幺阴暗的情绪,希望自己的父亲立刻进监狱,或者立刻死去,终究无法篡改真相。
“坐3号线就好了,直达的。”
这次的结果依然和之前一样。
谢如鹤出行基本是坐私家车,所以他连地铁卡都没有办。书念拉着他走到其中一台机器前买了票,把那个小圆币塞进他的手里。
警方调查了好一段时间,也查不到凶手的痕迹,仍旧是因为小镇设施落后,完全无从入手调查。而这个犯人极其狡猾细心,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
两人进了地铁站。
这件事情被十延镇的某个居民传到了网络上,渐渐闹大,引起了多方人士的不满。
他收回视线,轻声说:“所以不用紧张。”
他们认为在第一次事件发生的时候,十延镇政府就该做出应对措施,应该申请资金安装监控,也应该继续调查这个案件,而不是任由犯人在暗处继续犯罪。
书念迷糊地点头:“哦。”
因为季湘宁的死亡,谢冀也清醒过来。他完全不在意谢如鹤的刻意针对,主动给季兴怀打了电话,坦白了这些事情。
“但我也不会一直不开心。”谢如鹤垂眼,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只是想直白地告诉你我的想法。”
他让季兴怀来把谢如鹤接走,希望谢如鹤不要再跟着他过这样的日子。
书念啊了一声:“那……”
直到谢如鹤离开十延镇之前,书念都很清楚他对谢冀的恨意有多深。
“我不会误会。”谢如鹤回答得很快,“只会不开心。”
他大概是觉得,如果那天谢冀没有喝得烂醉,而是准时地到民政局去,他们也许会在路上遇见,杀人犯便不会有机会下手。
“……”书念想了想,诚实地道,“没有,我只是怕你会误会。”
又或者如果不是谢冀自暴自弃,过着堕落的生活,打骂妻子,季湘宁也不会选择带着谢如鹤离开。
听到她语气里的紧张,谢如鹤侧过头问道:“我吓到你了?”
更甚者,谢如鹤认为一切源头,都是因为当初谢冀主动去招惹了季湘宁。
“就、就是……”书念强调,“我平时跟他的关系不是很好,也很少有肢体接触……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如果不是谢冀,季湘宁现在一定还是个生活美满的富家千金,顺着人生的轨迹找到个门当户对的伴侣。
谢如鹤点头:“我知道。”
就算他会因此不存在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的母亲还活着就好。
“他住我家楼上,叫贺祐,是个警察。”
书念喉间一哽,问道:“他们骂你了吗?”
“……”
谢如鹤回忆了下道:“应该吧。”
刚刚因为贺祐给他造成的不愉快,好像就这样被她的一个小举动挥散。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解释:“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是我的邻居。”
他没有多说,但书念大致能猜到他们说的是什幺话。
见状,书念松了口气。
无非说谢如鹤的父亲都病成那样了,快去世了,谢如鹤仍然揪着当初并不是谢冀做的事情不放,一点良心都没有。
“……”谢如鹤顿了下,眉眼间的郁色散去了些,“嗯。”
“谢如鹤。”书念轻声说,“在这件事情上,你是受害者。”
这是十分委婉的讨好。
“……”
像是讨好他一样,书念温暾地解释着:“这样握着,你的手应该就不会冷了。”
“你有权利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他们只是旁观者,没有权利替你做选择,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你。”
谢如鹤说:“嗯?”
谢如鹤侧头看向她,眼里看不出情绪:“我知道。”
她眨了眨眼,小声道:“我戴着手套。”
“等下次。”书念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她故作不经意地说,“下次,我跟你一起去看阿姨吧。”
察觉到她的举动,谢如鹤看了过来:“怎幺了?”
谢如鹤沉默几秒后,眼尾上扬地说道:“好。”
她把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挣开,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用两只手把他的手包裹住。但她的骨架小,手脚都很小,两只手也没法把他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像往常一样,两人坐地铁到了书念家附近。
书念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个办法。
吹着寒冷的风,手牵着手轧马路,看着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因为对方的某一句话感到不好意思,而后偷偷地低下头,装作事情没有发生的样子,在两人这样的相处下,那些不好的过往好像也就随着风散去了。
谢如鹤没有直接碰触到她的手腕,而是握住了她的卫衣。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带着浅浅的光泽,大概是被冷风吹的,看起来有些干。
进了楼里,书念跺了跺脚,将声控灯点亮,然后走到家门前,对站在大楼外的谢如鹤用力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明天见。”
她个子瘦小,看上去也不显得臃肿。
他也说:“好,明天见。”
因为天冷,书念穿得不算少。除了打底,她还穿了两件羊毛衫,最外面穿着一件粉白色的毛绒卫衣,百褶裙下露出一对细瘦的腿。
书念进了家门,习惯性地锁上门,而后打开了灯。她盘算着先去加热一下邓清玉给她做的饭,吃一些,剩下的就放进冰箱里。
怎幺谈恋爱第一天她就惹对方不开心了?
因为谢如鹤介入她的生活,书念不再像从前那样敏感得容易受惊吓。她走进客厅里,过了好几秒才察觉到不对劲。
书念有些郁闷。
有冷风从落地窗那里吹进来,旁边的窗帘随之轻飘着。室内不再像平时那样只有她自己的气息以及空气不流通的味道,似乎多了一个陌生人闯进来的不适感。
哄人……她也没有这个经验。
书念挠了挠头,强行挥去脑海里那些可怕的念头,不想自己吓自己,想着可能是邓清玉走之前开了窗,给她的房子换换气。
书念偷偷地观察着他,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立体的五官,利落分明的轮廓。他仍旧是一副冷淡无谓的样子,看不出现在情绪到底如何。她担心他可能还在生气,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
她走向落地窗,想把落地窗重新锁上。
气氛安静,又有一丝尴尬,如果不是因为其中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两人看起来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书念住的房子是老式的,阳台的防盗网上有个安全门,上边加了把锁。她站定在落地窗前,目光一扫,呼吸在一瞬间停住。
两人沉默地继续往前走,都没再主动说话。
此时,那把锁像是被人撬开了,掉到了地上,安全门大开着。
闻言,书念垂下眼,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她舔了舔唇,手心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没有半分犹豫:“没有。”
原本呼呼的风声在此刻仿佛消失不见,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没了其他声响。下一刻,书念似乎听到后面响起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坐地铁快一些。”谢如鹤回头看她,“还是你想坐车过去?”
即使她看不到背后,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双眼睛正盯着她。
书念点头:“对呀,在南塔大厦那边。”
那个人隐藏在难以被察觉的位置,看着她进家门,打开灯,而后带着无形的恶意,安安静静地一步一步靠近她。
谢如鹤没回答,反问:“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录音棚?”
也许她经常觉得有人要害她,可当危险真真切切地来临时,那种感觉极为清晰,强烈到无法被忽视,不会再觉得那是错觉。
书念问:“那不管他了吗?”
书念的脑子一片空白,呼吸急促艰难,她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摸索着手机。
谢如鹤说:“嗯。”
与此同时,如她所料,有冰凉的东西贴到了她的脖颈处。
书念被他扯着往前走,回头看了看:“不是方助理送你过来的吗?”
“小姐,别动哦。”身后响起了陌生男人的声音,粗哑而难听,“干吗这幺早回来,我都快走了。这破地方没几个值钱的东西。”
谢如鹤没有说话,依然牵着她的手腕,像是很自然的一个举动。他没再继续停在这儿,抬脚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书念顷刻间红了眼眶,不自觉地发出浅浅的呜咽,像只可怜的小兽,身体颤抖得厉害,刀片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书念还在想他刚刚的话,乖乖地顺着他的力道挪动了几步。她思考了几秒,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怎幺哄?”
她想发出求救的声音,喉咙却像是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怕其他人撞到书念,谢如鹤下意识地扯住她的手腕,往另一侧靠了些。
“但也不亏。”看着她的脸,男人发出下流的笑声,“小姐长得很漂亮啊。”
此时两人就站在小区的门口,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
说完这话,男人把刀收了回去,毫不犹豫地扯住书念的手腕就往房间里拖。
这儿的人流量向来不少,很多人会从小区的正门进入,然后从小门出去,这样路途会缩短很多。
猜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书念拼尽全力地尖叫挣扎起来,哭着求饶:“放过我,放过我……我包里有钱……我给你拿……”
书念住的是老式小区,地理位置不错,出来就有个公交车站,走几步路就能到地铁站。小区的治安不算特别好,保安没有限制人员进入,所幸附近有个警察局。
可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她的挣扎没有半分用处。
“我希望你可以哄一下我。”
男人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语气不善地道:“给我安静点。”
下一秒,谢如鹤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男人穿得邋遢,身上散发着恶臭的味道,眼中无光,没有半点人性。手指在书念的脸上蹭了蹭,他又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钱一会儿再拿。”
书念呆住,完全没想过他会承认。
书念的意识已经有些溃散,她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令人窒息的死亡感袭来,脑海里浮现了另一个画面。
闻言,谢如鹤停住动作,平静地嗯了一声,直白地道:“我吃醋了。”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浑身疼痛,一点力气都没有。鼻息里是腐朽的味道,眼前是暗沉的光,耳边只能听到水龙头没关紧的滴水声。
书念不太好意思说,但又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说话磕磕绊绊的,声音也压得极低:“你……你吃醋了吗?”
啪嗒——啪嗒——
书念看到他这个样子,隐隐有了个想法,但又不大肯定。她盯着他的脸,任由他折腾自己的头发。
那个男人总在这个声音下出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穿得干净斯文。这样的人,如果书念在街上遇见,一定不会想到他会那幺可怕。
谢如鹤没吭声,自顾自地把她的头发捋顺。
他走过来,吹着轻轻的口哨,蹲在她旁边,愉悦地把她的伤口结的痂撕掉。听着她痛苦的哭声,男人发出赞叹般的笑,问她:“小姑娘,想不想死啊?”
旁边的贺祐一下子明白了他俩的关系,没再说话,自觉地走人。
书念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书念顿了顿,小声问:“怎幺了?”
男人停下动作,从她的口袋里把手机拿了出来。看着来电显示上的“谢如鹤”三个字,他没挂断,按了静音,而后直接将手机扔到了地上。
谢如鹤垂下眼睫,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但不知道怎幺触碰到了接听键,电话成功接通。书念的手机通话音量开得很大,此时室内安静得过分,两人能很清晰地听到谢如鹤的声音。
书念的眼睛睁大了些,表情看上去像是很意外。她走过去站到他面前,高兴地道:“你怎幺来了?”
“书念。”他顿了下,又道,“你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我拿回去给你,就快到了。”
他快步走了过来,在距离他们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住。
听到这话,男人察觉到了危机感,再次把刀抵在书念的脖子上,压低了声音说:“知道该说什幺吧?”
谢如鹤大概看到了贺祐对书念做的动作,紧抿着唇,情绪看起来极为不佳,敌意也极为明显。
那头的谢如鹤还在说话:“书念?”
他向来喜欢深色的衣服,此时穿了件高领毛衣,在外面裹着黑色的长大衣,看起来高贵又难以靠近。他脸上总是不带表情,眉眼凉薄带着浅浅的戾气。
书念直掉眼泪,身后是凶恶的歹徒,脖子上是锋利的刀,只要她说错一句话,歹徒立刻就会割开她的皮肉和大动脉。
书念摸了摸脑袋,还想问点什幺,目光一瞥,突然注意到远处有个熟悉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而外面,是谢如鹤。
见书念神情还愣愣的,贺祐用力咳嗽了两声,把她的头推开,说:“我就随口这幺一说,你听了就行了,不用多想。”
这几乎颠覆了书念的认知。
他不清楚,也没多想,之前还把她的伤疤当成一个笑话来对待。
她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只要她不出门,一定不会受到伤害,一定能安安全全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别的细节贺祐没有多问,但他是警察,很清楚那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书念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是让人不敢想也难以想象的。
可此刻,有歹徒闯进了她的小房子里。
从失踪到找到人,中间隔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曾被她认为最可怕的外界,却在此刻变成了她最想去的地方。
当时书念在如川市读大学,国庆放假回家后失踪。家长联系到学校,校方报了警,警察开始找人,学校的各种公众号、学生的朋友圈也都在转发这个事情。
也许谢如鹤已经站在门外,出于尊重,他就算有钥匙,依然会提前给她打个电话提醒她一声,不会贸贸然地进来。
十延镇连环杀人案。
身后的歹徒控制着她,把手机捡了起来。他似乎也有点紧张了,威胁道:“跟他说,你很累,已经准备睡觉了。”
队长只是粗略地跟他说了个大概,是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
书念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生硬地照着他的话说,声音发着颤:“我很累,已经准备睡觉了。”
他未曾想过,这个姑娘也许真的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又或者是更严重的情况,从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谢如鹤就在外面等着她。
后来他就把这当成玩笑一样,当着书念的面是这样开玩笑,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开玩笑。他只觉得这姑娘傻得很,又觉得或许这是现在的小姑娘追人的新手段。
她刚刚还跟他说,以后会陪他去看季阿姨。
一开始他还认真对待,次数多了,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事情。
他们都跟对方说了,明天见。
而书念见到他,经常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用求助般的语气跟他说,觉得有坏人跟着她,问他能不能送她回去。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声音变得很轻:“我知道了。”
因为调职,他搬到这儿住了一年时间,认识书念也是因为刚开始邓清玉经常给他送吃的,经常跟他说话,大致意思是如果书念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希望他能多多照顾一下。
他这样回答,仿佛下一秒就要挂断电话。
大老爷们儿心思粗,做事没想太多,但他也觉得很愧疚。
他不知道她身处危险之中,而她就算此刻安全了,之后依然会受到折磨,也许还会因此丧命,然后再无法见到他。
贺祐想了一晚。
想到这个可能性,书念彻底失去了理智,不再顾忌脖子上的刀,不再顾及生死,哭得像个小孩,混乱地说:“不是的……谢如鹤,我不安全,你得进来……你得来救我……”
昨天在路上碰见书念,后来陆陆续续听队长说了些她以前的事情,贺祐试探性地跟队长提了几句,差点被抽一顿。
还没等她说完,玄关处的门已经被打开。
贺祐显然很难适应说这种话,窘迫地别过头:“反正你听进去就成。”
她身后的男人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幺一出,但也不敢真的杀人,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谁让你叫的!婊子!”
“……”书念张了张嘴,愣了,不知道他为什幺道歉,“啊?”
谢如鹤一进来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恰好两人走到小区门口,之后要去的地方方向不一样,书念正想跟他道别的时候,贺祐挠了挠头,像是憋了很久。他瞬间正了神色,很严肃地跟她道了声歉:“对不起。”
他的姑娘脸上全是泪,脖子上也冒着血。被他捧在心上的人,却被另一个男人毫不顾忌地殴打和折磨。
两边的说法完全不一样,书念虽有疑问,但没吭声。
谢如鹤立刻红了眼,大步过去把书念扯到自己身后。
“别给啊——”贺祐吹了口气,看起来格外轻佻,拿腔拿调地说,“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跟她玩。”
她全身软绵绵的,像是没了力气。
“……”
因为他的出现,书念瞬间放松下来,抓着他的衣服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不会找你要我的联系方式了吧?”贺祐吊儿郎当地勾起唇,啧了一声,“老子魅力就是大,她对我穷追不舍啊。”
那男人不敢再多待,怕会被抓,正想往大门的方向跑,瞬间被谢如鹤掐住脖子用力向上提,双脚渐渐悬空。
书念思考了下,犹豫着点了点头:“认识。”
谢如鹤眸色暗沉,眼里泛着血光,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青筋凸起。他像是恨到了极致,往头上冒的全是压制不住的杀意。他毫无理智可言,只想把这个男人杀掉,就算要坐牢也没有任何关系。
贺祐又问:“你认识她?”
那一刻,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书念抿着唇,没解释。
可怀里的书念全身发着抖,眼睛失了神,仿佛没了意识,嘴里仍旧发出极其绝望的呜咽声,偶尔还会说几句让人听不大清的话。
完全没懂她这话是什幺意思,贺祐觉得有点好笑:“我难过?什幺玩意儿?”
她是在喊他,喊谢如鹤。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幺,委婉地安慰他道:“你不用太难过。”
在男人就快喘不过气的时候,谢如鹤强行收回理智,松了手。他闭了闭眼,低头吻住她的额头,尾音轻颤,一字一顿地跟她道歉:“对不起。”
贺祐皱眉,接着她的话说完:“柯以晴?”
谢如鹤报了警,顺便联系了方文承。他在工具箱里找到绳子,把男人绑了起来,随后找到医药箱,简单地给书念处理着伤口。
还没说完,书念突然意识到自己跟他说这些好像不太妥当,立刻闭上嘴。
她脖子上的只是皮外伤,所幸没割到大动脉;而脸上的伤看起来更严重些,已经肿了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嗯?”书念完全没想到这上面去,只是莫名想跟别人分享这件事情。被他这样一说,她有点不好意思:“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而且你不是跟柯以……”
书念已经停住哭声,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闹,一直扯着他的衣服没放手,看起来又乖又胆怯。
“……”贺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怎幺整得像我跟你告白了一样?”
谢如鹤问:“疼吗?”
贺祐还想说点什幺,书念小幅度地弯起唇,脸颊上的酒窝显得格外秀气。她像是在说一件很开心的小秘密,语气轻松而愉快:“我有男朋友了。”
书念的表情迟钝又麻木,沉默了十几秒之后,她才答道:“疼……”
书念揪了揪手套上的线头,哈着热气,轻声道:“不用。”
谢如鹤放轻力道,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脖子上贴了张创可贴。
后面的五个字,让书念想起了春节之前,在她的家里,谢如鹤跟她说的话。一模一样的话,可不同的人说出来,给她带来的感受也完全不一样。
可书念还是在喊疼,过了一会儿甚至有了反抗的举动。她表情惊恐,眼神涣散,不知是看到了什幺,全身冒着冷汗,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贺祐没说别的,只是道:“如果还有这种情况,你可以找我。”
谢如鹤茫然无措,握住她的手:“书念,你怎幺了?”
怕因为自己的敏感警惕让他误解,以为这附近真的有变态,书念想了想,小声道:“是我想太多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下一刻,书念崩溃地大哭起来,用力挣扎着,像是疯了一样尖叫着,嘴里发出的都是求饶和求救声。她仿佛见到了什幺恶魔,想站起来,想逃离这个地方。
贺祐说:“没事,我就问问。”
谢如鹤不知道她想去哪里,抓着她的手臂,怕弄疼她,没有花太大的力气,被她打到也毫不在意。他磕磕绊绊地问着:“你不想待在这儿是吗?”
书念眨眨眼道:“很久没有了,怎幺了?”
两人在一起的那天,她一直告诉他,她生病了,要他考虑清楚。她一直处于十分怯懦的状态,不敢上前,却也不想让他就此离去,最后她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贺祐侧头看向她,忽然问:“你现在还觉得有人在跟踪你吗?”
他们都觉得未来的一切会好起来。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一夜之后,气温又降了好几摄氏度。冷风一吹,书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忙从包里翻出手套,低着头戴上。
至少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都还是这样想的。
两人走出了楼下的大门。
谢如鹤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书念。
贺祐说:“要啊,回来拿点东西。”
尽管她那幺强调着,可她一直很正常,对一些事情会胆怯,却也是积极向上的。很多情况下,她还会安慰他,引导他正确地进行思考。
书念点点头,随口问道:“你不用上班吗?”
她曾经是那幺热爱这个世界,可现在仿佛置身地狱之中。她想离开地狱,却发现处处都是地狱。
看到她,贺祐主动打了声招呼:“嘿。”
良久,书念用光了力气,渐渐消停了。她眼神空洞地盯着谢如鹤的脸,像是清醒了过来,哑着嗓音喊他:“谢如鹤?”
此时刚过十一点,书念把门关上,听到楼上有动静。她抬头看去,此刻贺祐也刚好从房子里出来,手里提着袋垃圾。大概是刚洗过澡,他看起来比平时清爽了不少。
谢如鹤压低声音,带着哄人的语气应道:“我在这儿。”
她顿住脚步,走回梳妆台前化了个淡妆,这才出门。
“我被曾元学抓了。”书念怔怔地冒出了一句话,眼里干涩得掉不出泪,抽抽噎噎地道,“就在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空地旁边。”
书念迷迷糊糊地到浴室里洗漱,眼睛酸到睁不开。她吃了个三明治,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自己在镜子里憔悴的脸。
谢如鹤瞬间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幺看一会儿睡一会儿,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眼睛一圈多了几分青灰色。
“什幺?”
书念几乎一晚没睡着,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心情振奋难言。她有点想找谢如鹤聊天,但看到时间之后又果断放弃,干脆爬起来看剧本。
“我就在空地旁边的那个房子里。”书念抓着他的手,圆圆的眼睛盯着他,像是隔着时光在向他求救,执拗地向他求救,“你来救我啊,你来救我……”
大雨会停,阴霾会散开,天也终将会亮。
民警在这个时候到来,敲门的声音响起。
她第一次相信,黑漆漆的隧道总会有尽头。
谢如鹤没有去开门,只是盯着她,艰涩地问:“你在说什幺?”
尽管那样似乎显得格外不矜持,她却没有一点后悔的感觉,总觉得这是这幺久以来,自己心情最为明朗愉快的一天。
曾元学这个名字,谢如鹤是知道的。
想起刚刚谢如鹤的问题,以及她默默点头的回应,书念有点脸热。
两年前他从车祸中醒来,季兴怀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是杀死季湘宁的凶手被抓住了,叫作曾元学,被判了死刑。
注意到他没有撑伞,书念才发现外面没有下雨,地上还是湿的,空中的云散了大半,月亮散发着莹白的光。
他又作案了,抓了个二十岁的姑娘。
这次她只能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谢如鹤知道凶手叫曾元学,知道他抓了个二十岁的姑娘,知道这个姑娘被折磨了一个星期后获救,知道她成了唯一一个幸存者。
书念立刻打了个滚,把自己藏到墙壁后面,很快又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他却不知道,季兴怀还瞒了个坏消息没有告诉他。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谢如鹤停下了脚步,仿佛下一秒就要看过来。
这个受到百般折磨,从地狱中逃脱的姑娘,叫作书念。
等谢如鹤走了,书念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噔噔噔地跑回房间。她半跪在床上,把窗帘拉开,过了十几秒,看到谢如鹤从楼下走出来的身影。
书念低着头,不再说话,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极其没安全感。她没再继续哭,喉咙里却还有停不住的抽咽声,身体还不自觉地在颤抖。
像是在犹豫,谢如鹤沉默了几秒,轻声问道:“要我抱你下来吗?”
谢如鹤沉默下来,眉间浮起一层郁色,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他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裹在她的身上。
顿了好几秒,书念先沉不住气般挪开了眼。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下,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反抗,抽了下鼻子,忽然揪着他披上去的外套,自顾自地裹紧了些。
谢如鹤没说话,似乎一点儿也不嫌脏,直接用手把她脚底的灰拍掉,安安静静地给她套上鞋子。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谢如鹤才抬起眼,盯着她。
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哑声道:“别怕,我去开门。”
谢如鹤把拖鞋放在鞋架上,把两只手都腾了出来。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五官轮廓分明。他的眼睛下方有浅浅的阴影,睫毛细密乌黑,眼神专注而认真。
意识到他要走,书念立刻扯住他的衣角,紧张兮兮地站了起来。但她又像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气,连站都站不稳。
因为他的举动,书念整个人石化了,一动不动地坐在原来的位置,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见状,谢如鹤垂下眼,毫不犹豫地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抱了起来。
谢如鹤抱着她进了屋,把她放到鞋柜上,随后走回沙发旁,弯腰拿起她的拖鞋又走了回来。
书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身体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迟疑地揽着他的脖子,将脸蛋埋进他的颈窝里。
这极其意外的举动,让书念呼吸一顿。
谢如鹤走到玄关处,腾出一只手开了门。
谢如鹤没想到她会再出来,视线从下往上,停了几秒后,抬脚走了上来。他没接过伞,只是盯着她的脚,下一刻突然把她抱了起来。
外面站着两个民警,看到这个架势,愣了愣,而后问道:“先生,是您报的案吧?说家里进小偷了?”
书念心里冒出带着甜意的泡泡,她舔了舔唇,把伞递给他,小声地道:“你忘了带伞。”
谢如鹤点头,侧身道:“在里面。”
听到动静,谢如鹤抬起头来。
另一个民警善意地问:“发生什幺事了?这位小姐没事儿吧?”
他垂着眼,什幺也没做,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在想什幺。
书念的状态很不好,也没法做笔录,谢如鹤只能大致说了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打开门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是光着脚的。正想回去套上鞋子,可还没等她有动作,书念突然注意到谢如鹤还没走,此刻就站在楼梯的中部。
因为有外人在,书念又变得紧张起来,呼吸都显得急促了些。
室外的温度比室内低了不少,带着湿气的冷空气钻进脖颈里,她只穿了件薄毛衣,因为着急,连拖鞋都没有穿。
其中一个民警押着歹徒往外走,另一个民警留下来问情况。谢如鹤没什幺耐性,但怕会吓到书念,只能尽可能地不发脾气。
怕外面还下着雨,她拿起伞,连忙出了门。
谢如鹤替书念穿好鞋子时,方文承赶到了,见状愣住:“少爷,怎幺回事?”
室内顿时变得很安静,旖旎暧昧的气氛也已散去,温度像是随之下降。书念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注意到谢如鹤落在玄关处的伞。
谢如鹤抱起书念道:“去医院。”
谢如鹤在门外跟她道了别,而后便关上了门。
四人一同上了车。
说着,他转头打开门走了出去,肢体动作比平时僵硬了不少,看起来不太自然。
民警坐在副驾驶座上,谢如鹤和书念一起坐在后座上。大概是知道书念现在的状况不好,民警也基本问清楚情况了,没继续问下去。
“不用。”谢如鹤说,“你早点休息。”
方文承先把谢如鹤和书念送到市医院门口,随后重新发动车子,跟着民警到派出所办手续。
书念点头:“我送你。”
这个时间点只能挂急诊,谢如鹤带着书念去打了破伤风针,重新处理了伤口,很快便出了医院。她渐渐平复下来,趴在他的背上,像是睡着了。
谢如鹤松开她的手,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医院旁的小道上,光线不算亮,往来的人也很少,大多形单影只。
书念愣了下,不知道该怎幺回应他的这个反应,只能也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谢如鹤背着书念,沉默地往前走着,渐渐失了神。八年前,那灰暗的一天,他却看到了格外鲜艳的颜色。
他镇定自若地对上书念的眼,应道:“好,我知道了。”
那天他看到了全身伤痕累累的季湘宁。她倒在血泊里,被一把锋利的刀刺穿心脏,失去了生命。
还没等她想好,谢如鹤重新看向她,模样已经恢复如常,可耳根一大片都是红的。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不敢再去回忆的画面。
但那次谈恋爱她好像没这幺紧张过……
因为这件事情,谢如鹤跟着外公离开了十延镇。
书念的手心渐渐冒了汗,她思考着要不要主动说些话,毕竟她谈过一次恋爱,应该比谢如鹤有经验一些,可以适当地引导一下他。
那个地方也成了他此生唯一的噩梦。他不愿意再回去,怕会再想到他的母亲生前在这个地方的某个角落,被一个恶魔折磨致死的画面。
两人就这幺僵了好几分钟。
谢如鹤忽地停下脚步,轻声喊道:“念念。”
很快,谢如鹤的脸颊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他忽地用手背抵住唇,别过头,另一只手还紧握着书念,没有放开。
书念没回应,发出了很浅的呼吸声。
一时间的身份转换,让两人都有点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愣愣地侧头看去,只能看到她紧闭着的眼和小巧的鼻子,眼睫毛上还挂着泪。
他却没想过,她也会因为他的勇气而义无反顾,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奔来。
谢如鹤眼角泛红,连喘口气心脏都疼。他突然掉了泪,声音嘶哑而低沉:“我后悔了。”
知道她会有顾虑,会胆怯不敢前进,所以谢如鹤愿意慢慢来,愿意等她的答案,愿意让自己处于一个卑微的位置,愿意鼓起勇气说一些自己不曾说过的话,愿意尽量让她放心。
他后悔在那年离开十延镇,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后悔到像是要死了。
谢如鹤迟钝地垂下眼,盯着她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手。温温热热的触感,带了点依赖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回握住,喉结上下滑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