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悠停下舞步，一脸震惊：“你长胡子了？”
难怪他昨晚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到他穿着像芭比娃娃穿的晚礼服水晶鞋，一头栗色大波浪长卷发，和褚悠亲密地挽在一起跳舞，他舞步轻快，高兴得像是要飘起来，然而，午夜钟声响了，他本来白净的下巴上突然不可抑制地冒出黛青色胡楂。
梦里的他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又扯掉了自己的假发，露出了一头短发。
“变性手术是如何进行的？动画揭示整个手术过程？”
褚悠一脸嫌弃道：“你是个男人？”
“变性人能活多久？”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他一把攥住她的衣角，苦苦哀求道：“你别走。”
“变性人能生育吗？”
褚悠却毫不留情，冷冷道：“我喜欢女孩子。”
“儿子变性成女人，一身女装登上舞台，父亲心生震动却颠三倒四？”
说完就丝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只余被她甩在身后的短发红装男子坐在地上掩面嘤嘤抽泣。
单北杨哆哆嗦嗦打开朋友圈，看完之后只想跑到西湖边儿上一头扎进湖底。
单北杨被自己那出荒诞离奇的梦境惊出一身冷汗，手抖得像帕金森，赶紧把那些朋友圈里发的链接毁尸灭迹。
内容千篇一律，全是在问他“受什么刺激了，发那样的朋友圈”。
他刚删完，卧室里洗手间的门就被打开了，褚悠从里面走了出来。
单北杨醒来时，房间中早已大亮。他被这肆意闯入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几秒之后才适应，看房间摆设，才发现这是楼下客房，并不是他自己的卧室，他从被子里摸出手机，发现竟收到了几十条微信信息。
单北杨被突然出现的褚悠吓了一跳，抱着被角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褚悠咽了咽唾沫，自觉地拿了只枕头，滚去沙发睡了，她怕自己一个兽性大发，玷污了单北杨这只纯洁青涩的小白兔。
褚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许久，嘴里咕哝道：“什么呀？难道断片儿了？你想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吗？”
褚悠俯下身看着他精致俊美的脸，睫毛纤长卷翘，薄唇红艳，身上的居家服因为睡姿不好还往下喇了一点，露出半边精瘦白皙的肩膀，看着就十分香艳。
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
单北杨得到肯定的回答，心满意足，往后一躺，继续睡觉去了。
不要用这种让人误会的字眼好吗！
“好吧，那我只好答应啦！”
单北杨坐在床上一脸崩溃。
褚悠只得一摊手，做无谓状。
褚悠有些头痛，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种情况，只得说道：“算了。”
蛮不讲理，对牛弹琴。
“算了”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意思，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在意识到自家孩子顶多能上个山东蓝翔的时候，会自暴自弃地说一句“算了”，学霸给学渣悉心教导微积分，却发现对方怎么也听不懂的时候，也大多会破罐子破摔地说一句“算了”，还有女孩儿在撩自己心爱的男孩儿，却发现对方是个宇宙钢铁大直男的时候，往往也会生无可恋地说上一句“算了”。
单北杨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回答，但转念一想，这是他的梦境，归根结底由他来做主，于是他像个恶霸般挺直了腰，威胁道：“我不管，你赶紧答应！”
总之，“算了”这个词蕴含了说者无尽的失望与恨铁不成钢。
褚悠不想合他意，假装无奈道：“可是我喜欢女孩子呀。”
单北杨被她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激起了顽强的求生欲，整个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一些线索，昨晚醉酒的记忆迅速回笼。
“快点答应！”
单北杨：！！！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单北杨。
他掀开被子跌跌撞撞跑下床，一把抱住褚悠，激动道：“什么算了！不算了！你昨天答应我了，我记起来了！”
褚悠一脸无语地看着单北杨得意扬扬地比出个“八”的手势。
他抱得特别紧，像是一个小孩儿得到自己失而复得的玩具，又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稀世珍宝。
“告诉你，哼，我现在已经十九岁了。”
褚悠身高将将到他肩膀，被他一把扣在胸前，大手还压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动弹不得，一时以为自己要在这大清早的投怀送抱中英年早逝。
单北杨满意地点了点头，嘴里又胁迫道：“现在，我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他高兴得难以言喻的声音还在响彻耳际。
褚悠只得听话放下手。
“你不能反悔的！”
单北杨马上变脸，勃然大怒道：“不许擦！”
褚悠崩溃：“我不反悔！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要憋死了！”
下一秒，他大逆不道地凑上前去亲了亲褚悠的嘴唇。褚悠万分震惊，也不知道怎么地，竟鬼使神差地抓起袖口擦了擦。
单北杨这才发现自己险些谋杀掉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连忙放开，低头去仔细看她有没有事。
褚悠：“……”
褚悠的头发都乱了，一张脸憋红了，看上去有些病态，她看着面前满脸紧张的单北杨，胡乱揉了把他晨起时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呆毛，几乎有些宠溺地说道：“为什么要反悔？”
单北杨捏了捏“梦里的褚悠”的脸颊，嘴里赞叹道：“手感还挺真实。”
单北杨心里像打翻了蜜罐般，不受控制地泛出一股甜倒牙的甜蜜，不自觉地就露出个傻气的笑来，像只忠实的大狗。
褚悠：“……”
褚悠看到这熟悉的笑，也笑了起来。
“你是我梦里的褚悠。”
这二人互相看着对方笑，在清晨的阳光中，就像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两个傻子，空气中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那我是谁？”
单南桑他们把锁了一夜的房门打开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让人呕吐的画面。
单北杨却摇头道：“不，你不是她。”
“同志们，作战成功啦！这两人有一腿了！”
褚悠勉强笑着道：“你为什么要用‘她’这个字，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在她身后的人纷纷弹冠相庆，其中还有她的亲表妹管姣以及她亲爱的队友苟妹黄梓慧。
“不知道她还好不好？她最怕痛了，肯定都要痛死了。”
褚悠：“……”
褚悠心里一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原来，原来，那晚真的是他，从天而降，宛如一个英雄。
她面无表情地穿过门口拥挤的人群，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洗漱了。
“我都要吓死了，她就那么一动不动躺在那儿，流了满地的血，呼吸声好像都听不见了。”
单北杨夫唱妇随，一脸冷漠地跟在她身后，经过单南桑时，却不经意地丢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提这个还好，单北杨双手掩面，泪水流下来，潮湿了他的掌心。
早饭吃的是单家厨师做的杭州有名的美食—片儿川，以及一些鲜肉生煎。
褚悠心头一痛，点头赞同道：“是啊，真的挺过分的。所以，我后来不是遭报应了吗？从楼梯上摔下来，伤得那么惨。”
褚悠坐在餐桌边，单北杨就坐她旁边，也不吃自己的东西，就支着下颌一脸痴汉地看着褚悠吃。
他低声控诉道：“你真的太过分啦。”
褚悠却没吃几口就停了。
他抬着头，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嘴角略往下拉，是一个委屈受伤的表情。
“怎么了？”他担忧道，“不好吃吗？”
“哦，对了，你还觉得我有暴力倾向。”
褚悠侧头看着他，忽然—
他原原本本将褚悠当时说的那些违心话复述了出来，字字锥心，让褚悠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一耳刮子。
“呕……”
“你嫌我幼稚，不够稳重，行事冲动。”
单北杨：“……”
单北杨像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眼泪顺着脸庞肆虐。
褚悠已经冲进洗手间呕吐去了，单北杨愣怔一秒，快速起身跟了进去。
她慌张解释道：“我不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坐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管姣绝望道：“妈耶，不是怀了吧，小幺会打死我姐的。”
他的眼圈红了，一滴泪珠就那么滚落了下来，砸在纯白的被子上，氤氲了一角。他以前最多在褚悠面前红个眼圈，醉了的他却不设防地在她面前哭了起来，那一记眼泪像是重重砸在了褚悠的心上。
万幸的是，褚悠还没有进化到无性繁殖的地步，只是有些伤寒和肠胃不适，她昨晚东西吃得杂，又没盖被子躺沙发上睡了一晚，就算是在暖气充足的房子里，依然有些着凉。
单北杨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你才不会和我待在一起，你讨厌我。”
难怪她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头痛咽喉痛的，她还以为是被单北杨气的。
褚悠心里一塞，沉默了。
单北杨知道她昨晚躺了一晚沙发，还没有被子盖，十分自责，心疼道：“你怎么不把我踹下去啊，还自己睡沙发。”
单北杨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怎么可能愿意和我待一起？”
“我舍不得啊。”
这是意识都不清楚了，褚悠有些好笑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心里一甜，但依旧正色道：“以后再这样，你就把我踹下去，我皮糙肉厚的，经踢。”
果不其然，单北杨蹙着长眉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褚悠却风流一笑，调戏道：“乖，我们以后就睡一张床了，不用踹你。”
得，这会儿倒不叫她学姐了，依过往的经验来看，怕是要搞事情了。
单北杨被她这番生猛的话闹了个大红脸，片刻后，别扭地点了点头。
“你是褚悠。”
因为褚悠要在医院吊水，计划去的旅游景点都去不成了，她本以为管姣她们也去不了，却没想到管姣和苟妹在医院陪了她十分钟就和单南桑出去玩了。
一分钟后，他一脸肯定地下了结论：
褚悠气得捶床，单北杨给她暖着那只在打点滴的手，温柔安抚道：“别生气，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玩。”
褚悠看着床上那听说身子十分娇弱的近一米九的壮汉，不禁陷入了沉思。就在她不知道是睡床还是睡沙发的时候，睡着的单北杨却忽然醒来了，醒了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喝过酒后更加润泽的眸子盯着她看。
也就只能这样了，她最近运气背得很，摔破头摔断腿的，打牌还总输，现在她那颗铁胃居然都出了毛病，不过，可能她所有的运气，都花在了遇见单北杨上，她心里美滋滋地想。